像是从他太过尖锐的杀气中回过神,绯世上前一步拨开轰和绿谷,一把将爆豪扯到身后,左手从腰后的忍具袋内掏出了一个卷轴。
他“唰”的一声将卷轴拉开,雪白纸面在空中漂浮,掩映住他不知何时光亮尽失的眼。
卷轴里面,被复杂符文环绕的一个个“剑”字笔画锋锐,绯世的手掌在其中一个下面往上一托,便在白烟弥漫中握住了一把鞘身黑亮的太刀,抬眼看向脑无,眼神如死水般平静。
他将太刀别在腰间,紧接着凭空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时便是在脑无的身体正前方,变为妖冶万花筒的双眼闪烁着鲜血般的色泽,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拇指缓缓将刀推开一线。
空中有犀利的蓝白刀光闪过,速度快到极致,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连空气都仿佛能一并撕裂。
脑无凭空顿住了动作,之后胸前陡然出现了一道硕大的裂口,绯世的一刀竟几乎将它拦腰斩为两半!
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三个少年全都愣住了,死柄木呆呆的望着这一幕,注视着绯世在刀光和血液掩映下美到令人窒息的脸,喃喃自语道:“没用的,脑无有【超再生】的个性——”
“那么,这样如何?”
沁入寒冰一样的声音清冽响起,绯世将刀狠狠一甩,手势变换之中,猩红的眼底浮现出扭曲的电弧。
一直注视着绯世的绿谷心中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此刻隐隐的意识到了绯世想要做什么,他慢慢惊恐的瞪大眼,下意识朝前迈步:“等等、绯世君……”
丑、卯、申——
“你难道要杀了他吗——?!”
“「千鸟」。”
如万千鸟鸣般尖利刺耳的声音,压过了绿谷出久破音的惊恐呼喊。
蓝白雷光映射下,樱发少年雪一般无瑕的面容溅上了一滴鲜血,让此刻面无表情的他看起来极其空洞而无物,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偶,无端让人感到心悸。
缠绕着璀璨电流的太刀贯穿了脑无的心口,连带着让他全身的血管都被电流烤焦。
宇智波绯世神情没有一丝变化的将太刀抽出,回头对上绿谷惊骇无措的眼神,眼底充斥着坚冰一般的寒冷。
“不用露出这种表情,绿谷。”他平静的说着,将太刀缓缓归鞘。
“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真实的样子。”
已经……没有必要再伪装下去了。
第122章 与你不同
袭击事件被后来赶到的欧尔麦特和各位英雄镇压了。
好在,除了三名主犯之外其他敌人都是不足挂齿的小混混,学生们基本没有受伤,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然而,突然出现的淤泥将死柄木和昏迷中的黑雾全都带走,主谋的逃离让一切都没了意义,唯一被留下来的脑无则已经成了尸体,一分为二浑身焦黑的模样甚至让一些学生吐了出来。
拿着太刀站在尸体旁边的樱发少年一脸平静,像是对自己所做的事完全没有感到哪里不对。
但正是这份平常,才让在场的英雄发自内心的感到一阵寒意。
陆续赶来的警察将绯世带去了警局询问情况,作为监护人的相泽消太正重伤昏迷中,于是欧尔麦特主动提出一同前往。
爆豪、绿谷和轰三人作为直接目击者,不用警察动员便自发跟了上去。
三个人称得上吵吵闹闹(主要是爆豪单方面对绿谷和轰)的对塚内直正说明了情况,看着陷入沉思的警官,绿谷出久率先按捺不住的发问:
“那个……请问,绯世君的行为,算是正当防卫吧……?”
“敌人的头目明确说了要把我们杀死,要不是有绯世在,大家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全员无伤。”轰紧跟着接上,冷静又不动声色的将责任推给敌人。
爆豪双手环胸,难得的沉静不语而不是草率开口,双眼紧紧的盯着塚内直正。
塚内直正略一沉思,还是选择了宽慰三人:
“这起事件确实非常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学生的伤亡,而且宇智波君是未成年人,不必追究责任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并没有自满的断言绯世一定没事。
三个少年脸上看不见任何高兴,全都沉默的盯着他。
塚内直正暗叹一声,不方便再多说,直接起身安排人送少年们回家。
刚刚发生过这样的事,无论怎么说都不可能让小孩子单独外出。
被留在接待室内等待的三人沉默了许久,最终是轰看着自己的手心喃喃开口:“那个时候,我连靠近都做不到。”
一句话直接将室内的气氛打入零点,绿谷出久消沉的弓着腰,神色更为灰暗:“实力和绯世君差的实在太多了……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而且……”
细心的少年微低着头,声音中带着一份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迟疑,一字一句都说的无比艰难:
“说到底,为什么……绯世君杀死脑无时的表情和动作,会那么平静……那么熟练呢?”
最后的几个字,已经轻得与耳语无异。
但饶是如此,爆豪和轰还是听到了。
他们一言不发,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这其实也是他们隐隐察觉到却不愿意去深思的。
对于成长在正常环境中的人来说,一般是肯定不会轻易想到“杀死”这种极端的方法的吧?
然而那时的绯世,却仿佛一开始就是以“杀死脑无”为目的一般,所用的武器也太不符合现代社会的常识。
近距离目睹了那场战斗的少年们不难从他的行为中明白一件事。
——宇智波绯世并不觉得通过杀人来解决问题有哪里不对。
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事的准则。他行走在与他们不同的另一个世界里。
回忆起樱发少年自始至终毫无感情波动、仿佛只是做了件稀疏平常的事一样习以为常的样子,绿谷出久扣紧手掌,恍惚间似乎感觉到绯世与自己之间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鸿沟。
这鸿沟并不是突然出现的,也不仅仅出现在他与绯世之间。
它一直存在于那里,从一开始,就将绯世与这世上的其他所有人,都隔离开了。
莫名的,绿谷感觉曾经离自己那样近的、冷漠却又比谁都温柔的绯世,正在逐渐远去。
然而,他却在惶恐的伸出手试图挽留的时候才怔然发现,原来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了解过那个人,也从来都没有资格请求他留在自己身边。
这种痛苦的无力感,让他几乎窒息。
绿谷出久所感觉到的这种绝望感,也正是轰焦冻和爆豪胜己所同时感受到的。
接待室内的气氛一时间跌入谷底,没有一个人说话,三个人都陷入了难得的无措、迷茫与低落之中,患得患失的心态令他们无心于其他事。
忽然,今天一反常态安静的爆豪猛地站起了身,神情难辨的往外走。
绿谷惊愕的呼唤他:“……小胜?”
“啰啰嗦嗦啰啰嗦嗦的,烦死人了,你们两个。”
奶金发色的少年双手插兜,声线比往常更低哑危险,没有被看到的双眼中沉淀着惊人的暗沉和不甘,红瞳中隐有烦躁,却更显坚毅。
“在这里叽叽喳喳说这些有什么用?那个粉毛混蛋可是个蠢到家的超级大傻子,这辈子也别想让他主动理解你们。”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慢慢挑起狰狞的弧度,眼神莫名凶狠,又渐渐透出股爆豪胜己特有的争强好胜、势在必得。
“听好了,那些只会在原地说些废话的杂鱼,这辈子都别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老子只知道那个浑身是手的混蛋肯定还会来,到那时候把他炸飞的人肯定是我!明白了吗你们两个渣渣?!!”
少年到最后像是绷不住了一样又怒吼起来,声音里满是轻蔑、挑衅与愤怒,对无力的自己厌恶恼火的不行,同时又气的牙根直痒痒。
他曾经在绯世面前有过那么屈辱的回忆,又听他说过那种不知所云、让人火大的话,所以当然比眼前的两个人都明白,也更愤怒。
——像宇智波绯世那种会惹哭别人却不知道为什么的迟钝白痴,怎么可能指望他主动明白他们的想法!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想要的东西就自己去争取,去赢过来!没有人能在任何事上战胜爆豪胜己!!这才是他一直以来的态度!!
该死的粉毛混蛋居然敢让他喜欢上,那就休想撇下他,乖乖做好被他纠缠一辈子的觉悟吧!!!
听着爆豪暴躁不已的狠话,绿谷和轰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仿佛被这番话驱开迷雾散尽乌云,立刻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是的。不够强的话就去变强好了,不想失去的话就拼命保护他好了,不能被理解的话就主动去理解他好了。他们所纠结的事情,归根到底,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啊!
无论如何,只有那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的!
“……小胜说得对。”绿谷低低的应着,双拳慢慢握紧,另一个想法在脑海里渐渐明晰。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是说果然——
“果然,你们两个都是喜欢绯世的吧。”
在绿谷一鼓作气说出心中所想之前,轰已经抢先冷静的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语气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早有定论的笃定。
这种时候绝不能认输。绿谷出久咬紧下唇,破天荒赶在脸色难看的爆豪之前断然承认:“没有错。绯世君对我来说是两度拯救我于绝望中的英雄,我仰慕他已久。”
阴着脸的爆豪立刻恶意讥讽:“废久就是废久,你喜欢人的理由敢不敢比这更没用?”
“那小胜就敢说自己一开始在意绯世君的理由不是淤泥事件吗?!”被抨击的绿谷双拳紧握,口齿伶俐的立刻作出犀利回击。
“哈?!”爆豪瞳孔一缩,陡然伸手扯住他的衣领,恐怖的压低声音,“你他妈再说一遍?!”
“你们两个,不要在警局里打架。”挑起了话题的轰反而像没事人一样站在一边,用一贯平静的语调赘述着。
“你这个半边混蛋……”对这个中途插队突然冒出来,还立刻争得了追求权的家伙,爆豪的仇恨值显然也不小,登时被转移了注意力,猩红色双瞳压迫感十足。
针对自己的恶意被转移走了大部分,绿谷失魂落魄的拽了拽自己的衣领,极尽复杂的看了轰一眼,笑容散尽,沉默着一言不发。
轰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们,言简意赅的归纳出重点:“绯世不是个轻易会喜欢别人的人,我们在这里争没有意思,归根结底还是各凭本事。”
“这种事不用你说老子也明白!!”
爆豪听到他这样说,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绯世在他面前唤的那一声“水门”,一下子脸色恐怖的发出怒吼:“刚才还跟死人一样消沉个不停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在老子眼前得意?!!”
这句话简直戳人痛脚。轰的嘴唇动了动,无法否认,便眼底微冷的别开视线。
绿谷抿直唇线,最后只强调一般的低声说:“……我是不会放弃的。”
爆豪极尽轻蔑的嗤了一声,不屑于搭理他。
对三个少年之间的箭弩拔张毫不知情,欧尔麦特此刻正在跟警察们一起询问绯世战斗的具体经过。
少年们能察觉到的、樱发少年根本上的人性冷漠,最强英雄自然更能察觉到。
他可是亲眼见证了绯世拿着滴血的刀与往常无异的站在尸体边的样子。说实话,那一幕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内心的震撼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到底是在怎样的环境里长大,才能让这个少年拥有那样的眼神和手法?
不是杀人犯,不是为了杀戮的欲|望和快感,仅仅只是觉得这样没什么大不了。
说是正当防卫当然可以,但他分明对自己夺去了一条生命这个事实无动于衷,眼里只有抹去了一块污渍般的平静。
这种令人胆寒的无情与漠然,才是最让欧尔麦特感到违和与担忧的原因。
他觉得自己要跟相泽消太好好谈一谈。
可惜,针对“为什么要杀了脑无”这一点提出的所有疑问都被绯世无懈可击的挡了回去,以正当防卫为理由简单粗暴的解释了一切。
那样高超的剑术以及选择刀剑的理由、奇妙的道具,也统统被绯世归类为原家族的秘传,在无法问出更多信息之后不了了之。
塚内直正在结束问话之后与欧尔麦特单独见了面,神色严峻,眉头紧蹙。
“欧尔麦特,那孩子真的只有十五岁吗?”
他用这样的一句话作为开头,一上来就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惊异和担忧:
“你也察觉到了他的行动和思维方式有多与众不同了吧?简直像是活在与我们不同的另一个世界一样!”
“塚内君……”欧尔麦特欲言又止。
塚内直正顿了顿,表情更加严肃:“对审讯没有研究的你可能没有发现,欧尔麦特。刚刚的问话里,主动权在逐渐从我们警方手中转移。”
欧尔麦特一呆:“什么?”
“这是只有在审讯高智商罪犯……高智商对象时才会出现的事。他在将话题导向对自己有利的一面,看似疏离有礼有问必答,但这掩盖不了那下面的强硬和城府。”
塚内直正棘手的下了定义:“他有想要隐瞒的事。这事恐怕不是太光明,甚至充满了黑暗和鲜血。虽然这次确实是正当防卫,但我想,我们接下来要对这个少年重点跟进。”
“什、什么……”欧尔麦特觉得话题的跳跃度太快,他有点跟不上。
但是,他可没有错过塚内直正刚刚的口误:“等等塚内君!绯世少年可能确实有些秘密,但我可以担保,他是个心地善良又温柔的好孩子!他是向往着英雄的!不可能会成为敌人!”
“我并没有说他会成为敌人,欧尔麦特。”
塚内直正叹了口气,沉思半晌,才尽量委婉的说:“但我还是坚持,他是跟‘你们’不同的,社会施加于英雄肩膀上的束缚并不能约束他。”
“他无法成为正统意义上的「英雄」。”
*
天色渐晚的时候,欧尔麦特将绯世送到了相泽所在的医院。
最强英雄没有将塚内直正的话吐露一言半句,但心虚的他却莫名觉得,一直表现平淡的绯世可能已经猜到了全部。
看着樱发少年下车,欧尔麦特勉强撑起一抹笑听完了他的道谢,目送他转身离去。
但在绯世真的走远之前,欧尔麦特不知怎么的,突然感到了一种令他窒息的遥远感。
就好像现在不做点什么的话,这个少年就要永远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难以言喻的冲动让他下意识扬声唤道:“绯世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