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知秋看了眼顾思宁，没看出来她哪胖了，但老婆说的话就是真理，于是郑知秋正气凛然地点头了。
顾念秋沉默不语。
顾宁宁女士给她定衣服的时候也没问她长个了没有，意思昭然若揭——她得按妈妈要求的身材长个。
“爸，妈。”郑思宁问好，把顾念秋拉到自己身后，不着痕迹地把她挡起来，悄悄捏了捏她的手，算是安抚。
郑知秋坐在沙发上，问：“你怎么忽然换班了？”
郑思宁气定神闲：“竞赛结束了，班上的人要么竞赛砸了准备高考，要么已经不上课了，我继续待着没意义，还不如换个班换个心情。”
这就是在瞎扯了。
说得好像其他班就不准备高考了似的。
他就是仗着家里人都对高中竞赛一窍不通想蒙混过关。
郑知秋点点头，问：“怎么不去高分班？”
郑思宁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平行班作业少，规矩也少，自在一些。”
其实二中规矩最少的其实是高分班——只要你成绩好，做什么都行。
成绩好到一定程度，不交作业也是可以的。
且二中在安城就是以学风非常自由出的名。
但显然他们常年不着家的父母对此一无所知。
顾念秋强忍住心中吐槽的欲望，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盘算着什么时候插嘴坦白自己的叛逆期比较好。
郑知秋顺口问：“念秋呢？”
顾念秋眼前一亮，话题已经引出来了，顺势说：“稳定年级前一百，我打算选理科，应该能进高分班。”
郑思宁暗自感慨这姑娘有点傻，说的实在是太委婉了。
按照他之前教她的说法，应该先把自己往天上夸。
跟他们讲稳定年级前百名有个卵用，他们俩又不了解这学校里前一百是什么程度，也不知道高分班里的学习压力。
他们只会想：怎么不是前三？能考到第一吗？
应该说自己成绩稳定，不出意外的话TOP2没问题，再不济也有安大保底，但是恐怕就没时间做其他事情了。
这才是摊牌的正确姿势！
郑思宁一看顾念秋握成拳的手就知道，这小姑娘已经把之前他们商量好的说辞给忘光了。
果然顾宁宁女士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说：“把小提琴拿出来，我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顾念秋站在沙发旁边没动，小心翼翼开口：“妈，我不想考音乐学院，我想考C大。”
C大是最好的大学之一，是顾念秋进高中之前可望而不可及的一个目标。
但在升入高中、看到小提琴以外的世界之后，她发现她好像也能摸到C大的门槛了。
顾宁宁沉下脸，皱眉训道：“说什么胡话，赶紧去拿琴。”
顾念秋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我想把小提琴先放一放，专心学习。”
顾宁宁讥讽道：“学得再好有什么用？到时候毕业了还不是得你爸安排工作。”
“妈——”郑思宁觉得顾宁宁女士这话说的有些过分。
他毕业后会进他们家公司，这是郑知秋提前跟他打过招呼的。
但是顾念秋从小就是被按照音乐家的路线在培养，和他的路子截然不同。
也就是说，郑思宁这话其实是在影射他。
“我可以不需要你们安排工作。”顾念秋声音沉静如水：“我可以为自己的未来负责，我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顾宁宁讥笑一声，说：“就你？负责？负什么责？按国家法律我只用养你到十八岁，你大学学费生活费都自己出？”
“可以。”顾念秋说完转身就回了房间，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哭出来。
她不会跟人吵架。
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的哭，所以她都尽量避免跟人起正面冲突。
客厅里安静得吓人。
郑思宁一点也不想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再多待一秒。
“我去看看她。”
他走向顾念秋的房间，看不出表情。
等他敲门进去了，顾宁宁才嘟囔道：“孩子是我生的，我养的，这才多大点就不听话了，亏我在她身上费了那么多心思，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郑知秋倒是不太在意这个，说：“孩子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呗。”
只要不犯原则上的错误，随便他们折腾，反正他养得起。
顾宁宁摇摇头，眼神固执：“你知道吗，她在音乐上的天分比我高的多，好好培养的话，能到一个我想都不敢想的高点。”
郑知秋对这些不感兴趣，顺着她的意思说，很快把话题扯到其他地方。
房间里。
郑思宁笑着问：“又要哭？”
“没哭。”顾念秋一脸认真地指着自己通红的眼眶，觉得眼泪没流出来就不算哭。
“都在眼睛里打转了，也没差。”郑思宁失笑，说：“手伸出来。”
顾念秋不应，把手往后藏。
刚刚情绪激动的时候没太在意，这会儿手掌心估计都是指甲印。
她因为学小提琴，不能留指甲。
也还好是这样，不然手上可能得破皮。
“多大人了。”郑思宁也不再坚持，敛笑一脸认真地问：“刚刚说的话是认真的？”
顾念秋点头。
郑思宁若有所思。
他的沉默让顾念秋有点慌。
之前两个人对口供的时候她没说过这些，但是今天直面父母的时候，她已经把之前跟郑思宁沟通好的都给忘光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顾念秋愣是一句话也没敢说，生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哭腔。
郑思宁沉默半晌，才好似妥协一般，说：“行吧，反正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见得到他们，你好好学习就行，剩下的交给我。”
顾念秋茫然地眨眨眼，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郑思宁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如果他们同意那就皆大欢喜，如果不同意的话，我养你还是没问题的。你还记得编写机房题库的那个学长吗？他现在自己创业，成立了一个小公司，我对他们接下来的某个项目有点感兴趣，大不了找他多要点工资就是。”
“哥！”顾念秋没忍住，扑他怀里哇的一声哭了。
郑思宁笑得无奈，说：“这么大人了，还哭。”
“哥在呢。”
*
在郑家父母回来之后，周楚然上他们家串门的频率明显变低了。
一来他们家气氛很奇怪，进他们家总觉得像是走错到某个公司似的，一进门一群加班党就盯着他看，盯得他心里毛毛的。
二来——每次去他们家都会被塞一堆礼品，他不敢要！
收了的话，周家父母觉得礼尚往来，一定要回礼，谁去送呢？
当然是周楚然啊。
毕竟礼物他拿回来的。
但是如果周楚然带着礼物去他们家，就会被塞更贵重的礼物——如果没拿的话，郑思宁会亲自给送过去。
然后他家父母就会把周楚然拉出来接客，让他陪着郑思宁尬聊。
在把人送走之后，父母还要感慨一番——看别人家的孩子，多好；再看自己家的这位，啧，不然还是扔了吧。
还不如乖乖收下礼物带回家呢！
每天都要被嫌弃的周楚然坐在楼下花坛边上，问：“你家是钱多的没地放吗？”
郑思宁仔细想了想，发现他家可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其实吧，我爸可能是觉得我哥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所以用礼物拉拢你，免得我哥没朋友。”顾念秋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华点。
郑思宁：“……”
周楚然：“……”
“不能吧？宁哥小时候不还是熊孩子王？怎么可能缺朋友。”郑思宁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周楚然把“熊”字咬得极轻，但郑思宁还是听到了，轻轻瞥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他自重。
顾念秋问：“你见过谁老往我们家跑？除了你。”
周楚然沉默半晌，问：“不过为什么啊？”
“你为什么老跟着我？”郑思宁反问。
周楚然沉吟半刻，决定还是说出事实：“我爸妈总念叨说你们可怜，家里总没大人，还说你们没有父母接送上学，得对你们好点，然后我就觉得你们特别可怜。”
哪晓得后来玩熟了才发现，跟他们两个相比，他才是比较可怜的那个！
可怜个屁啊！他们没父母接送上学但是有兴趣班老师专门接他们！父母长期不在家但是有钟点工啊！
简直都幸福的上了天，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虽然跟他换的话他肯定不换。
郑思宁一脸赞同地点头：“我觉得叔叔阿姨说的没错。”
“没错个P！我没见过你们这种可怜人！”周楚然咬牙切齿，亏他小时候都要把零用钱分一半出来给这兄妹俩买零食！
周楚然咆哮完了，后知后觉地问：“你俩为什么不回家？”
周家父母从窗户看到这兄妹俩在花坛旁边坐着，觉得怪可怜的，然后就大冷天的把周楚然轰出来了。
周楚然一见到他俩就被他们带歪了话题，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自己到底为什么出门。
“因为可怜啊。”顾念秋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缩成一团。
周楚然：“……”
顾念秋叹了口气，不胡扯了，说：“我在等我爸妈出门。”
顾宁宁女士于今早接到了一通电话，交响乐队有机会上重大晚会，但是小提琴手忽然病了，需要她去救场。
所以她都顾不上跟顾念秋怄气，连忙招呼老公收拾东西准备起飞。
周楚然一愣，问：“你们不在安城过年？”
“他们出门，我们俩留下。”郑思宁解释道。
“那你们在这等什么？”周楚然一脸茫然。
顾念秋语重心长的说：“回避也是一种战术。”
周楚然被说得一愣一愣的，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嫌弃。
作者有话要说：
周楚然：？？？
周楚然：这俩兄妹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球球：我就最后送别的时候露个脸就行，不然我怕我妈把我装进行李箱带走。
第40章 蠢然
年三十那天，兄妹俩被周楚然带到他们家吃年夜饭。
周家父母要求的，周楚然表示盛情难却，说他们不答应的话他可能回不了家。
于是郑思宁勉强同意了，把周楚然气得想打人。
他们家吃饭的氛围跟郑家完全不一样。
跟相声表演似的，给他们一个麦克风就能上台表演，一顿饭吃得欢乐无比。
顾念秋悄悄叹了口气，有点羡慕。
郑思宁揉了揉她的脑袋，没说话。
吃完饭，恰好是晚会时间。
于是两个人又被留下来看晚会，说看完之后会让周叔叔送他们回家。
周叔叔直接拿出一副牌，招呼道：“思宁来打牌，二缺一，你阿姨总不愿意跟我们玩。”
周阿姨揽过顾念秋，喜滋滋地说：“正好小丫头陪着我看电视。”
分工明确，两人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算是默认了。
顾念秋依旧不习惯和人肢体接触，但是居然一点也不排斥周阿姨的手。
毕竟那是有温度的、能感受到善意的手。
周阿姨不乐意跟家里老少爷们打扑克的原因很简单，他们会算牌，赢不了的游戏有什么意思？
郑思宁没拒绝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也会算牌。
三个会算牌的碰到一起了，那就只能看谁更会算牌——以及谁运气更好了。
半小时下来，周楚然终于忍无可忍：“爸！你是不是对牌做手脚了？”
老周也一脸愤愤不平：“我能做什么手脚？我要是真做手脚了还能输不成？？？”
“那凭什么双王总在他那里！”周楚然指着郑思宁声泪俱下地控诉道。
周阿姨扶额，心说自己儿子怕不是个傻的，老周故意做手脚让别人家的孩子赢？这什么奇葩逻辑。
郑思宁沉吟两秒，一脸认真地说：“可能是因为我帅？”
周楚然不信邪，把牌里的双王抽出来，说我们再玩一局。
他怀疑双王被做记号了！不然怎么每次都那么巧，恰好到郑思宁手上。
刚发完牌，顾念秋忽然开口：“哥，妈妈的节目。”
周楚然看了眼郑思宁的表情，秒懂，把牌一扔说：“不玩了！老输！”
然后接过郑思宁手上的牌，催他赶紧去看节目。
周家一大一小俩爷们研究了一下郑思宁的牌，都觉得扔牌的决定实在是太对了。
这臭小子运气也太好了点，四个二一对A，小牌不散、大牌不少，简直是让别人无路可走。
老周一股脑把牌塞到小周手里，说：“赶紧收拾好。”
周楚然：……
周楚然：？？？
周楚然：凭什么是我来收拾残局？？？
几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着电视里的交响乐团表演，一直到切广告才有人出声。
老周不爱听这些没词的，也不知道怎么夸，只感慨道：“真好听。”
顾念秋点头：“嗯，很厉害。”
周太太问：“念秋你是不是也会拉小提琴？”
“嗯，学过一段。”
顾念秋能感受到，顾宁宁女士是真的爱小提琴，也许胜过爱他们兄妹俩。
她在刚刚的表演中还有一小段独奏，技术成熟，且面对大场面丝毫不怯场。
非常耀眼。
却不是顾念秋所向往的。
她一点也不喜欢被一群人盯着看。
郑思宁看着时间不早了，跟周家道谢后带着顾念秋回家了。
送走俩孩子后，老周还感慨道：“这孩子也实在是太客气了。”
周楚然关好门，问：“爸，刚刚那副牌你真没做手脚？”
“我闲着没事干啊？”老周翻了个白眼。
周楚然小声嘟囔：“那还真是奇了怪了。”
*
回到家，顾念秋陷进沙发里，抱着抱枕，问：“他们还回家吗？”
“应该不回，爸说他初三就得回公司，妈妈应该是去陪着他。”
“哦。”顾念秋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们俩感情真好。
正想着，顾念秋就收到了来自左洋的微信：“新年快乐！怕一会儿你睡了，提前说。”
“那你还猜的挺准，新年快乐。”顾念秋回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