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遇晗搂着方蕴在床沿上僵坐了片刻，直到手臂开始酸痛，他才回过神来。
他凝眸望着怀中人秀丽精致的侧脸，脑海中天人交战，最后勉强说服了自己，慢吞吞地微微低下头，隔着十几厘米远在半空中吻了方蕴一下。
"好了，起来吃饭。"方蕴又听到楚遇晗在叫自己。
他有些茫然地揉了一下眼睛："你亲我了吗？"
"……"楚遇晗脸颊发烫，低声道："亲了。"
方蕴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还是遵守承诺地坐起身来，过了一会儿清醒后，他惊讶地挑眉看向楚遇晗："你真亲我了？"
楚遇晗避开他的目光，一声不吭。
方蕴却来了兴致："没骗我？你亲哪了？是不是你的初吻？"
楚遇晗白/皙的面容越来越红，连耳朵都染上了朝霞般的艳色，他匆忙起身避开方蕴的纠缠，轻声道："再不吃饭菜就要凉了，赶紧吃吧。"
方蕴好笑地看着他逃难似的背影，端起放在一边的碗看了看，里面是整整齐齐码好的小炒肉和青菜，似乎特意照顾到方蕴晚上不爱吃饭的习惯，只给他盛了半碗米饭。
第二天楚遇晗取了方蕴血样，送到医院去检测，等傍晚下班的时候，正好带回来结果报告。
方蕴看着楚遇晗左手提着的一袋子药片，失笑："我得了癌症？还是……染了毒瘾？"
楚遇晗摇摇头，声音很温柔："不是，只是之前注射的针剂里有种药物成分后劲很足，留了点后遗症而已。"
"以后都会这样吗？"方蕴坐在沙发上，顺手拿了一盒药片细看。
"大概吃两周药就好了，"楚遇晗道，"但是要一日三餐饭后吃，你要是早上起不来就……"
"那也不劳楚医师费心了，"方蕴把药扔回袋子里，干脆利落地站起来，朝着他笑了一下，"三天时间早已经到了，为了不让楚医师报警把我抓走，我还是现在赶紧离开吧。"
楚遇晗显然忘记了这码事，也没料到方蕴会自己提出来，不禁怔忪了一瞬。
方蕴提着那个装着药片的小袋子，在楚遇晗家里转了两圈，语气有些失落："哎呀，好像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那就这样吧，楚医师，我走啦。"
他朝楚遇晗挥了挥手，像是真的半点不留恋似的，转身就往门外走。
楚遇晗总算反应过来了，情急之下一把抓住方蕴的手腕，着急道："那你……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方蕴垂着眼睫："……江家。"
"你还要回去？"
听见楚遇晗这样问，方蕴有点哀伤地笑了笑，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眸里弥漫着朦胧的水雾："楚医师……我以前得罪过不少人。外面不仅江家，很多人也在找我，与其沦为上层贵族之间的公用玩物，不如……不如就……"
说到后面，方蕴的话语哽住了，声音渐渐低弱下去，不愿意再和楚遇晗多说，试图拨开他的手，咬唇道："楚医师，你也不用内疚，我住在这里终究是个麻烦，要是他们找到这里来你……"
"我不怕麻烦。"
楚遇晗的嗓音像是温水一般柔和，他凝视着方蕴的脸，轻声开口："方蕴，我不会是见死不救的人。你知道的。"
他知道方蕴在利用自己的怜悯心。
方蕴的伪装无懈可击，但楚遇晗曾经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时候，曾经记得他戏谑谈笑的模样。楚遇晗也见识过豪门里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狡诈，敏锐，善于攻心。
方蕴也当如是。
楚遇晗稍微用了点力，将方蕴拉过来，拢住他有些单薄的肩膀，柔声道："方蕴，我不想你再走进去了。"
他不知道方蕴哪句话是真的，他也不知道方蕴哪个模样是伪装的。他只知道面前这个人，夜里会做噩梦，醒时会发很长时间的呆，血液里残余着毒性凶猛的药物，漂亮的眼眸里酝着永远让人看不透的朦胧深情。
他狡猾，浪荡，任性，虚伪，恶劣。
但在楚遇晗眼里，方蕴同样是脆弱而敏感，需要人保护的。
并且更重要的是，他想尝试着把方蕴从深渊里拉出来，让这只狡猾的白狐狸学会真诚，学会适当的妥协，学会不要总用层出不穷的伪装手段去对待他人。
楚遇晗心想，他就尝试一次。
一次就好。
方蕴被他拉回来，也愣了一下。
两人对视了片刻，最后还是方蕴先笑了："那楚医师，我应该用什么身份继续住在这里呢？"
楚遇晗从容不迫回答："你生病了，这段时间由我监督你按时吃药，不然没办法根治。"
方蕴见楚遇晗话中有话，似乎已经识破了自己的伪装，也不想再卖可怜了，凑近楚遇晗的耳边，暧昧地轻轻吹了一口气，压低了嗓音道："楚医师，你也想玩医生和病人的play吗？"
楚遇晗神情有些不解，不过他从方蕴的语气中察觉到这可能不是什么好话："不是，你别多想。"
"不走就不走吧。"方蕴把小袋子扔回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坐下来，漫不经心开口："你准备怎么监督我吃药？"
结果当天晚上他就知道了。
楚遇晗把昏昏欲睡的方蕴从被子里刨出来，半搂半挟着将他按坐在餐桌旁，盯着方蕴吃完了一碗饭，又计算着时间间隔让他吃了药，最后要求方蕴和他一起到楼下散步。
"我要睡觉，"方蕴漂亮的脸上满是愠怒，"我要睡觉，我要睡觉！！"
楚遇晗一边往他身上套外套，一边忙不迭哄："吃完药不能马上睡觉，就散个半小时步。"
方蕴快要哭了："你好讨厌啊……"
楚遇晗动作一顿，神情有些严肃："必须要养成好的生活习惯，你藏起来的几盒胃药不要以为我没看见，再这样下去，身体容易发生病变的。"
方蕴被他牵着出了门，身上穿着宽大的风衣，脸上带着大大的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如同前去偷情的绯闻男友。
楚遇晗倒是悠闲很多，他穿了一件淡白色的毛衣，衬得人温和柔软，从搭电梯一路下去，都有不少小姑娘偷偷摸摸瞧他。
方蕴瞥了楚遇晗一眼，捂在口罩里的声音含糊不清："你很招人喜欢啊，为什么不谈恋爱？"
第56章
——为什么不谈恋爱？
楚遇晗认真想了一下，回方蕴："没有找到喜欢的。"
"要求这么高的吗，"方蕴之前生的气也消下去了，开始兴致勃勃地和楚遇晗闲聊，"楚医师喜欢什么样的？"
楚遇晗怔了一下，迟疑开口："嗯……应该是比较活泼的人吧。"
他其实对于情情爱爱没有太大的感觉，从小到大，楚遇晗都是认真学习的好孩子，一直到高中也听老师的话绝不谈恋爱，到了大学因为天赋极高，经常被导师带着跑来跑去做课题，也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
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楚遇晗想了想，发现自己也不确定。
喜欢在他心里是一个很朦胧的概念，如果硬要说哪种类型的话……楚遇晗想着想着，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第一次见到方蕴时，那人因为扭伤了脚而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抬头朝他抱歉一笑："走得有点慢，耽误医生时间了。"
眼眸顾盼生辉，漂亮得像是无意中闯入人类领地的精魅。
楚遇晗忽然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怎么会想起方蕴来？这思绪也不免飘得太远。
"比较活泼的人？"方蕴听见他的话，倒是当了真："这范围也太宽泛了吧？不过话说回来，我以为像楚医师这样的人，首先会说的应该是……"
"想找一个善良的人。"
方蕴笑着道，楚遇晗转头看他，口罩遮掩了大半秀丽容颜，露出的一双桃花眸弯弯，像是非常开心似的。
楚遇晗开口："善良是一个很模糊的定义，没有人能真正当一个纯善之人。"
"是吗？"方蕴说："可是我看楚医师就是个很善良的人呀。"
楚遇晗失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子放松而愉悦的方蕴，有点想伸手揉揉他的头发，或者将人搂在怀里抱着，像是抚摸一只翘着毛茸茸尾巴的白狐狸，情不自禁想一同染上他的快乐。
方蕴和楚遇晗在楼下小区花园里走了两圈，有点无聊地正想回去，却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后面是小区里的妈妈们带着小孩子在一处玩，更远的地方是一群老头子在闲聊，方蕴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没有发现。
"怎么了？"楚遇晗见他停下来，不由得问了一句。
方蕴摇摇头，瞥见他担忧的眼神，想了想道："没什么，我肚子还有些撑，要不再走一圈吧。"
他不是察觉到异样就害怕的人，相反，方蕴骨子里就很叛逆，越是有不对劲的地方，他越是想迎面刚上，一定要找出令自己不安的来源是什么才罢休。
接下来的一圈中，方蕴一边和楚遇晗扯些有的没的，一边分心注意着让自己如芒在背的感觉，很快，在某个拐角的地方，他瞥见了隐在对面居民楼下的一辆轿车。
车身是不显眼的黑色，在夜晚尤其隐蔽，方蕴扫了眼车牌号码记下来，又去看那深色的车窗。
好巧不巧，里面的人似乎注意到方蕴的视线，忽然将玻璃窗降了下来，方蕴看见车内的人，身体僵了一瞬。
楚遇晗感觉到自己牵着方蕴的手被攥紧，疑惑地偏过头看他，方蕴却挽住他的手臂道："我累啦，我们先回去吧。"
回到家之后方蕴就进了房间，楚遇晗敲敲他的门，等方蕴应了一声后才推门进去，看见他正在书桌前玩电脑，屏幕上是令人眼花撩乱的股市折线图。
"今天记得早点洗澡，洗完澡才好休息。"楚遇晗将切成小块的水果放在桌上，轻声道。
方蕴微蹙着眉，神情中很有些郁躁："我自己会洗。"
楚遇晗一手撑着方蕴的椅背，一边无奈地柔声劝他："听医生的话，不要熬夜了，对……"
"我晚上睡不着。"方蕴将电脑关了，扫了楚遇晗一眼，故意道："既然睡不着为什么不熬夜？"
楚遇晗一愣："为什么会睡不着？你平时晚上都在玩什么？"
"玩什么？"方蕴勾了一下唇角："——玩男人啊。"
楚遇晗有点惊愕，耳朵又红了，方蕴好笑地看着他的样子，心道这楚医师是真不经撩，一点风吹草动就脸红成什么样子，又纯情又害羞。
"好啦，"方蕴站起来，突然伸手抱了一下他，语气乖巧，"逗你玩的，这就准备睡啦。"
楚遇晗被方蕴抱了一下，反应过来刚要推开他，方蕴自己就已经放开了手，楚遇晗只好说："那你快去。"
方蕴哼着歌刷了牙洗完脸，等回去房间的时候发现楚遇晗已经去主卧了，不由得抓着手机上床，准备先玩两局游戏再说。
结果一进被窝就发现不对劲，以往冰冰凉凉的被脚处今天暖融融的，方蕴一掀被子，发现楚遇晗给他被子里塞了个热水袋，小鱼形状的，圆头圆脑俏皮可爱。
"……"
方蕴怔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摸那个热水袋，碰到手才发现温度适宜，不是刚充好电的热度，这种天气虽然凉意袭人，但也不算冷，因此这个温度是最合适的。
也不知道楚遇晗是怎么发现自己身体虚寒，晚上睡觉时候脚边总是要隔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暖起来。
方蕴抓着那个热水袋，垂眸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只穿着单薄睡衣的身体感到发冷，才默不作声地重新躺了回去。
躺下之后，方蕴把那个热水袋拽出来，直接扔到了床脚，然后把被子往头上一蒙，闭上了眼睛。
第57章
江易言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他开了车回家，为了避免江白行的小动作，这段时间他都住在郊外庄园里，车窗外的风景呼啸而过，朦胧而昏沉，明明暗暗灯光映在江易言清俊的侧脸上，勾勒出他紧抿的唇和利落的下颔骨线条。
车内安静沉默，连音响都没有开。
江易言就在这一路沉默中回到了庄园，停车的时候他往别墅看了一眼，二楼三楼漆黑静谧，连一点人气也没有。
"江总。"管家站在门边向他行礼，江易言脚步一顿也没顿，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周围有人似的。
管家站在原地，望着江易言挺拔的背影，暗自叹了一口气。
自从方蕴逃走后，江总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安静，沉默，循规蹈矩地完成每天的任务，处理事务时仍然手段利落干练，但熟悉他的人都觉得，江易言此时就像是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无懈可击，但内里空洞而冰冷，如同被抽光了最后一丝余温。
江易言没有开灯，在一片昏暗中上了二楼，没有去主卧，而是走进了以往方蕴常歇的另一间卧室。
他一手松开领带，准备先去浴室里冲个澡，忽然像是注意到空气中某些不同寻常的因子，蓦地停下了动作。
"谁？"
灯光亮起，江易言一眼看见中间的大床上被子隆起了一小团，听见江易言开口，一个怯生生的男孩小心翼翼地爬出来，露出一张柔软秀丽的脸庞，漂亮的眼睛里像是含着水雾似的，轻声喊他："江总……"
"……"江易言冰冷的表情有一丝开裂，他惊愕出声："蕴……"
刚说了一个字他就顿住了，现实与幻境交汇的一瞬间，江易言的心像是被锋利的匕首狠扎了一刀，带出鲜血淋漓的痛感来。
男孩长得非常漂亮，和方蕴……不，和高中时候的方蕴很相像，江易言还记得那时候的他，又纯又欲，是一朵扎眼的野蔷薇。
"……谁让你来的？"短短一刻晃神，很快潮涌般的思绪就被江易言强压了下来，神情重新恢复了冷静，语气十分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