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客卿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2(1 / 2)

薛巧巧衣着不凡、礼数得体,想必非富即贵。虽然只介绍了姓名,檀郎还是猜出了大抵是他们搭救过的人。哪知道,下一句她便幽怨地感慨道:“怎么好看的人都出家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嫁出去啊。”

方春雪边吃边说:“巧巧你可擦亮眼睛,别再找个李家那样的王八蛋。”

饭毕,檀郎嘴上不多说,心里仍惦记着大师兄白露的下落。同众人道了别,答应若是遇见不化骨或寻到大师兄了传个音信过来,便上路往璧城去了。老猫惹不起檀郎逃跑,薛巧巧也走了,吵闹的庭院里安静下来,明堂随口问说:“春雪,还没人回来吗?”

棠仰接道:“那么多人,挨个打听指不定得多长时间呢。”

百无聊赖,三人瘫倒在座椅上望天。半晌,方春雪蓦地道:“我长到十八,还是头回有人说我那只眼睛好看。连我婆婆都说不吉利。”

棠仰抓错了点儿,“什么,你都十八了?我还以为你十六七岁呢。”

明堂笑笑,默了片刻意味不明道:“他和白露师兄都无心向道,现在只是为了行脚方便,以后势必会还俗的。”

他这样说,棠仰眼底不易察觉地沉下来。明堂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刚想说什么,方春雪小声嘟囔道:“我才不,我是要当神仙的。”

她这句倒是把棠仰的注意引了过去,无意中替明堂解围。棠仰好奇道:“你又不修炼,立生祠就更不可能了,准备怎么当神仙?”

方春雪摇摇头不讲了,连棠仰问都不说,可见是不会透露了。两人都当是随口一说,见她不讲,只当是没想好下文,便不再追问。

白露将至,树荫下微风吹拂,惬意凉爽。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忙里偷闲中,数日紧绷的心神终于放松下来。棠仰一笑,冲明堂道:“你师父起名字还挺有意思的。你们大师兄是不是白露那天捡到的。”

明堂点头,是让他猜中了。棠仰又笑,小声道:“怎么偏偏到了老三起得乱七八糟。”

三人又无言瘫了片刻,方春雪眼前一亮,爬起来走到后门外,想必是那打听消息去的阴魂回来了。她点头听着那阴魂讲话,越听表情越古怪,明堂棠仰见此,不由也坐了起来,正色不少。

方春雪走回两人身前,严肃道:“那儿埋的人不是本就无亲无故,就是家里死绝户了。”两人对视一眼,方春雪啧了声,“更巧的是,除了薛彩萍和头回去棠仰说的另一个最近下葬的人——那人平日待人和善,人缘不错,是邻里凑钱埋的——其他人全都是凑巧有好心人路过,出钱下葬。”

她拧起细眉继续道:“这还没完。张妈本来给薛彩萍攒的嫁妆用来打完棺材就尽了,也是有好心人路过称可以出钱,但是碑怎么刻得听他的。”

明堂立刻问说:“那好心人什么样打听了吗?”

方春雪先是摇头,而后又点头道:“一并打听了,但没用。有男的有女的,有年轻的有老的,有的听着像是一个人,都没什么明显特征。时间间隔也都没什么规矩,大海捞针。”她似乎是觉得有点吓人,哆嗦了下,“放长线钓大鱼呢。”

听起来没什么有用线索,明堂和棠仰却太清楚这种结果了,似乎正是那留下黄符的神秘术士手笔!听起来越像多人合伙,越发莫名觉得是同一个人在掩盖踪迹。即便棠仰没有感到大妖过境,也须得多加留心了。毕竟,不化骨已经从方宅内、棠仰眼皮子底下丢了。

眼下不是顾及自尊的时辰,棠仰自然也是明白这道理的。他叹了口气,说道:“宪城还有些小妖,老猫同他们熟,托他去问问看有没有陌生的妖过境吧。”

方春雪不清楚那黄符的事,但目前她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早告诉她也好早小心。明堂三言两语简短同她说明了前因后果,把她吓得又要口吐白沫了。棠仰只好安慰说:“目前来看,这些事似乎都不是冲我们来的,只是刚好明堂爱管闲事,回回撞上了。再不济,这事也是冲我来的,你怕什么。”

他这套说辞,无论明堂还是春雪都没放下心,反而一口气更悬起来了。方春雪在院子里背着手来回乱转了几圈,自言自语道:“不成,我得去拜拜。”

她说着便按耐不住要动身,出了门就往东走。棠仰在后门喊她,“城隍庙在西面!”

方春雪似乎心里揣着事,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不去城隍庙!”

她闷头走了,棠仰扭身和明堂对望一眼,谁也没吭声。明堂本来紧张兮兮地望着棠仰,忽然又缓缓笑起来,慢悠悠地说:“棠仰,你知不知晓鲍潜光*?”

棠仰愣了下,脸腾地红了,过去给了明堂一掌,恼道:“去你的!”

明堂眯着眼睛笑起来,刚才那点小插曲一带而过,还顺带算是调了把情。明堂满意极了,两人闹过了,他又正色道:“和檀郎那么说是怕无故再将他牵扯进来,得空我还是去看看东河对面那片野坟地吧。还得去打听打听,那边情况是不是也同这边一样。”

那块儿野坟地离戽城还远,离得最近的是东河县,也隔了一条东河在,不太可能会有县内本地人刻意跨河下葬。大抵那儿埋的都是河对面小村落的亡命人,若要打听,怕是一天内不够往返。距离上棠仰比明堂更清楚,他不知不觉抿起了嘴。明堂当然知道棠仰有多想离开宪城,走远一些。他忙岔开话题道:“这事比我想的牵扯要大,本地城隍老爷那儿没准儿有信,我也去趟城隍庙,你等我回来。”

就此,方宅几人分头行动。明堂刚走,老猫溜达回来了,棠仰见它回来忙又按住了交待吩咐说明情况。老猫也晓得其中利害,点头应了去报信。院子里又只剩下棠仰自己来。

院子里那棵参天的梨树被柔嫩青草簇拥,却同他一般孤零零。他不知已过了多少这样自己站在院中的日子,明堂的到来仿佛跟着来了麻烦,却先驱走了这座宅院里空无人气的冷清。方宅唯一的客卿,才来了多久,便让空荡荡的院子的主人有些无法忍受寂静。

棠仰在寂静中负手而立,他发了会儿呆,不知不觉思绪一空跑了神。与此同时身后好似有些异动似的,他脑中空白,慢慢回身。中门门梁下悬着一根细如发丝的晶莹长线,吊着只指甲大小的花蜘蛛。棠仰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那晶莹剔透的蛛线悬直,在微风中没有一丝一毫摇曳。棠仰不由地伸手想托起那蜘蛛,他双眼微微阖着,眼神迷离而茫然。几乎是在即将碰到那蜘蛛的刹那,眼角余光中闪过半抹影子。棠仰却如遭雷击,一下放了手,脱口而出道:“喜子!”

那抹背影梳着螺髻,穿一袭鹅黄袄裙,飞快地穿过门廊朝前院跑。棠仰腿比还没回神的思绪更快、拔腿去追。那抹影子跑得极快,头也不回,棠仰几乎是嘶喊着道:“喜子!沈来喜!”

那背影跑到方家大门门口,猝不及防间半回过身,露出清秀俏皮的容颜。俏皮的脸却紧紧拧着眉,似哭非哭道:“哥——”

“——”

天地在她的那声“哥”后猝然一静,棠仰睁大眼睛,只能看到她嘴慢慢微蹙张圆,然后整个人影打碎一般、化为闪着银光的粉末四散,消失得无影无踪。棠仰保持着朝前的身形,伸出的手甚至连那粉末都没抓住。

棠仰怔在原地,举着那只错过的手。

天地间什么都没剩下,只有他自己。

老猫是最先回来的。它在后院里转了一圈没见到棠仰,蹲在池塘旁等其他人。方春雪没多久也回来了,问了句“棠仰和姑爷呢”。老猫摇摇头,答说:“估计跑出去玩了吧。”

一人一猫蹲在池塘旁继续等。不多时明堂回来,见方春雪和老猫望向自己,扫了一圈没见到棠仰,蹙眉道:“棠仰呢?”

方春雪懵了,挠挠头说:“没和姑爷一起出去吗?”

“自己上哪儿玩去了吧?”老猫舔舔爪子接道。

“不会。”明堂摇头,心里涌上些许不详预感。“我走前说了等我回来,他不会乱跑的。”

两人一猫静了片刻,方春雪骂了句娘。她和老猫都从地上站起来,老猫立刻跳上墙头,说:“我到他常去逛的地方找找!”

方春雪边冲出门外边道:“我沿路往东喊好兄弟帮忙找!”

明堂本来也跑到了后门,迈过门槛的刹那忽然心中一紧。他不由自主顿住,回过头看了眼后院尽头的中门。春雪和猫已经没影了,明堂咬牙,转身回了后院,穿过中门,穿过方宅朝前院而去。

他跑过最后一道中门,看见有个人席地坐在天井下。他没有垂头,而是高高昂首,似乎在看被天井框住的天空。日近西沉,最后一缕还算洁白无瑕的光映在他脸上,非但没把他护在明亮里,反而让他浑身昏暗得像是要被日暮吞噬了。他看起来像是丢了魂儿,只是一具空荡荡的壳,一碰就倒、就碎。易碎得令人不忍靠近。

明堂喊道:“棠仰!”

第34章 第七桩往事

明堂从背后抱住了棠仰。他把他紧紧护在怀里,棠仰状若失魂的样子让他心里阵阵发紧,像有刀在慢慢磨。明堂不想问怎么了,只贴着棠仰耳朵,低声一遍遍唤着,“棠仰!棠仰……”

棠仰的眼睛没有神采,怔怔地半昂着头呆望着天井。他的身子很凉,凉得像死了一样,那不是人的温度,是妖。薄情又暖不热的妖。明堂也慌了神,抱着他念道:“棠仰……”

许久,棠仰好似才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缓缓侧头,看了眼抱着自己的明堂,神采奕奕的眼睛如同一潭死水。他微微蹙眉,仿佛疑惑般蹙眉——

棠仰闭上眼,晕死过去。

黄昏中,天转瞬就暗了。明堂抱着棠仰迈过一扇扇中门,回到屋内。他把棠仰小心翼翼地放回床榻上,老猫和方春雪还没有回来,可他现下无法离开去喊他们。两面焦急,一面煎熬。棠仰平躺在床上,连胸膛起伏都轻微得像是快要消失了。明堂站在旁边端详着他的脸,他不明白大家只是离开了一会儿,方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过半个时辰,老猫回来了,它跳进院子里,见明堂在屋里,边嚷嚷边跑进门,“我没找到,你们找到了吗!”

明堂忙压低声音,“小点声。他没出去,在前门,晕倒了。”

老猫两爪子趴在床沿上探头看看,松了口气,说:“我去喊春雪回来。”

明堂点头,又听见老猫道:“你别再走开一步了。”

它跑出去许久,才带着方春雪一前一后回来了。春雪满头大汗,扒着门框狂喘了几口气,才小声说:“他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两人一猫坐在门口,敞开的门清风徐徐。方春雪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她歪过身子朝里望了眼,嘟囔说:“姑爷,这是怎么回事啊,有人来了?他受伤了吗?”

明堂面色凝重,摇了摇头问老猫说:“以前有过这种事吗?”

老猫绿幽幽的眼睛眯起,先是摇头,而后又点头说:“算是有吧。喜子刚没的时候,沈家爹娘在屋里哭,他就坐在树上看他们哭。能坐上几天都不动,谁喊也听不见。”它犹豫了片刻,“不化骨在院里丢了,会不会是有人找上他了。”

“院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他身上也没伤。”明堂抿了下嘴,“我不信谁能瞬间放倒他。而且,他一直盯着天井看,我想他是不是看到什么东西了。”

“得多可怕的玩意儿才能吓到妖?”方春雪打了个哆嗦。

明堂只摇头,他重重叹了口气,低声道:“今天辛苦大家了,先回去休息吧。我看着他。”

一人一猫都没动,方春雪安静须臾,站起身抄起老猫,默默回家去了。

明堂坐在门槛上,他不禁也抬头看天。半轮明月当空,星辰也亮,院落里参天的梨树向着高墙外拼命地伸展,它往外长,根深深扎进土壤。

明堂一直坐到了天亮。

他不知不觉间也睡着了,头倚在门框上。瓷青的天空晕染出淡淡的雾粉,太阳还没现形,他听见身后有动静,刚回头,便见棠仰已经从床上下来了。他不知何时站在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木怔地做着口型,看起来有些过分傻气。明堂愣了下,站起来从身后揽住棠仰,把头埋在他肩上。

棠仰慢慢地伸出手,在明堂的头发上揉了下。

他说:“明堂,你走吧。”

他不动,只是慢慢地抚着明堂墨色的长发,“你不怕。我怕。”

棠仰说罢开始咳嗽,咳得弯起腰。他伸手捂住嘴,只感到甜腥从喉咙里往上涌。明堂不理他,把他抱起来放回床榻上。棠仰捂嘴的那只手上有些星星点点的血,他像是没看见,抓住明堂的袖口边说:“我怕了。你叫所有人都走吧,把后门锁了,在院子里放一把火。”

他死死攥着明堂衣角的手颤抖着,盯着房顶怔怔地说:“我不想在和他斗了,我怕了。”

那屋里仿佛回荡起棠仰所说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呀”。什么时候是个头?没有了,就是现在,不管究竟是什么,都不想再斗下去了。

这漫长的折磨,该到头了。

“棠仰,你听我说。”明堂抓着他死攥着自己衣角的手,一手扳过他下巴,强迫棠仰望着自己。“我不问你怎么了,等你想说再告诉我。”

棠仰仿佛倦了,恹恹地将眼再度瞥向别处。明堂突然有些粗暴地把他脸再往自己的方向掰,继续道:“你想想老猫,它一把年纪了,不修炼,天天跑过来陪着你。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它晚上到底住在哪儿。”

“你想想方春雪。从小东偷西摸,靠和鬼一起出老千赌钱活到十八。她可算活得有个他妈人样了,她也想活得有个人样。”

他声音颤抖了下,“你想想我。”

“我走了无数座山,无数座城。我找到你了——”

棠仰闭上了眼。

迟来的日光照破清早淡薄的云踱进屋里,照了满室亮堂。“你要我走,我偏不。我就坐在这儿等着那些什么树根冒出来掐死我,我要你看着我,你不想再斗了,我替你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