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扫了几眼,最后定格在我们的位置。让我意外的是他今天戴了副眼镜,显得更书生气一些。他的位置离舞台很近,几乎和学校领导并排。如众星捧月一般的他朝我露出很温暖的笑,那种笑我再熟悉不过。
后来直到苏泽上台我才终于回过神,他身上那套很不合身的礼服看起来还没有沈一的校服精神,但这一点都不影响苏泽与身俱来并且无法掩盖的才气,当然如果撇去他一成不变的冰山脸,也算的上是个能够带动全场的主持人。
“喂,你们台上哪个男的叫什么。”前排有人问道,语气是不屑的。
“苏泽,他叫苏泽。”我回道,语气是自豪的。
“原来他就是苏泽。”
此时台上女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我盯着那个明媚到不可方物的少女,一个我穿越都不可能忘记的名字脱口而出,“殷书桐。”
“对,她就是我们的校花,殷书桐。”
苏泽问我白富美是谁,而我却一点也不想告诉他,此时和他并肩站在舞台上,那个如星光般耀眼的女孩,就是他未来的妻子,殷书桐。
第65章 2001年1月2日 元旦汇演(二)
我之所以能第一眼就认出殷书桐,是因为她和苏泽一起站在舞台上的样子实在太过般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个是留学归国的天才数学家,一个是本市市长千金,当年他们那场婚礼可是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的头版头条。一时轰动全市并被传为一代佳话。
当时老妈知道这个消息后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像是家里养的一颗几十年的大白菜被猪拱了。当初我实在不理解,现在却能够充分体会。
这两人在台上你一言我一语,时而斗嘴讲讲冷笑话时而尬聊说说校园事,表现倒是十分默契。最后校长亲自献唱时还拉着这两人一起唱,苏泽的歌喉我不做评判因为我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倒是这殷书桐,就差和校长再来一首了。
“有这么漂亮嘛,瞧你看的眼睛都直了。”时强打趣道。
“你认识她?”我回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时强。
“殷书桐?”他却突然神秘一笑,“你就别想了,她是周舟的青梅竹马,北京一个大院里长大的。”
“你说什么!”我惊得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周舟他爸下台可有殷市长的一份大功劳。往夸张了说,这两家应该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我盯着台上的殷书桐,脑海里闪过无数想法。周舟他爸是几几年下台?如果当年他没出事,殷市长就不会是殷市长,殷书桐就不会是市长千金。那么!
时强朝我晃了晃手,语气难得的认真,“真的这么喜欢?”
我却没空搭理他,因为无数想法瞬间变成一片空白,我只想立刻!马上!见到苏泽。
“下面有请南阳国际高三学生代表沈一同学上台发言。”主持人说。
于是趁这个机会,我立马偷溜进后台找苏泽。他和殷书桐正站在一侧的幕布后面,女女孩笑靥如花,“等过了省一中的升学考试,我们就在一个学校了。”
苏泽望着舞台,随意应了一声。
殷书桐和周舟青梅竹马?恐怕也只是青梅竹马而已。她看苏泽的眼神说话的语气,是毫无掩饰的欣赏和爱慕。我猛地上前拉住苏泽,心中千言万语却蓦然词穷。
所有人都被莫名出现的我慌成一团,殷书桐更是踉跄了几步差点踩到自己的裙子。老师也在后面小声喝止我,“这位同学你哪个班的啊,赶紧下来。”
只有苏泽,平静地立在原地任凭我抓着,沈一已经从台上下来。
“我要上台了。”苏泽说。
舞台上绚烂的闪光灯,座位席上翘首以盼的观众,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迎接这对璧人的出场。眼前的苏泽,我感觉我就要失去他了。这是我穿越回来第一次如此痛恨,痛恨我知晓着他们那些什么狗屁命运。
我执拗地就是不想松开。曾经的我就算失了良心也要把门牙夺回来,因为那本来就是我的。而苏泽,他不是我的,也不该是我的。有了这种想法的我忽然就释怀了,我松开苏泽。
花容失色的殷书桐这才缓过神,她朝我勉强扯了扯嘴皮,是很礼貌的笑。
“殷书桐。”我叫住准备上台的她。
她似乎对我能叫出她的名字并不意外,依旧是落落大方的微笑。
“你很漂亮。”我说。
“谢谢。”她朝我点头。
之后就是冗长枯燥的学生发言和领导致辞,我实在没心思去听,只得再次借口尿遁。也许没人能够体会到,我刚站在殷书桐面前时那种沉重的无力感。就好像人类在面对即将发生的灾难,那种无法逃离的绝望。
水龙头里的水凉得刺骨,而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已经失去知觉。那是三十岁的王淼,庸碌,卑贱,一辈子无所作为的王淼。我说我不甘心再次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我说就算穷其一身也要阻止父亲的那场车祸,我说我要挣脱命运的枷锁,我要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我要!”我咬着牙,握拳狠狠砸向镜子,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
突然出现的沈一拽住我的手,他说话时永远都是温温吞吞的样子,“你要什么。”
我收回拳头,全身脱力一般抵在盥洗池边上。
沉默,长久的沉默。
“有烟吗?”我起身关上水龙头,镜子里的自己是如此狼狈。
沈一只是稍皱了下眉,眼神里没有任何变化。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递烟,点火,所有动作都熟练地好像我是他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烟友。
吸第一口的时候我还是被呛着了,我忘了这个身体还太小,那种刺激的辛辣感让我瞬间红了眼。
沈一也给自己点了一支,没抽。他似乎更享受烟雾在指尖缭绕的感觉,上辈子就是这样。
“第一次?”他问。
我没回他,因为不晓得怎么回。
他蓦地俯身下来,在我嘴角印了一个很淡的吻。我手里的烟惊落在他那套精致的校服上,烫出一个洞。
没有人说话。
沈一依旧眯着眼淡定自如,而我茫然地望着他不知所措。他在试探,他知道我是Gay。
第66章 2001年1月13日 升学考试(一)
我觉得我没有直接亲上去真的是我定力好,要知道上辈子的沈一如果这么撩我,按照我那猴急的性子肯定就扑上去了。可我满脑子都是苏泽和他未来老婆,一点多余的心思都没有。
我不知道一个直男被男人亲应该有什么表现,所以我当时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立马夺门而出。
同时这又不得不让我重新审视自己,我有多喜欢苏泽?我想这种喜欢一定是超越肉体的,一直梗在心中的大石也终于落下,我没有恋童癖。
今天是苏泽的升学考试,我知道他一定会迟到,也不可能和殷书桐一起进省一中。但明知道这些的我还是决定去考场堵他,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让历史重演。
考场在S大,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免得碰上苏泽。结果却在站台上遇见了掏粪侠,他永远都是那副八九十年代社会大哥的样子,皮衣皮裤外套拉链也不拉,黑眼圈很重估计昨晚又通宵泡吧,头发倒是难得打了蜡梳的一丝不苟。他一眼就看到了我,嘴里的口香糖不偏不倚吐在我鞋子上,“不是让你叫上我?”
我厌恶地甩了几下才甩掉,立马换上笑脸迎上去,“翔哥,这么早啊。我正准备去叫你呢。”
“怎么叫?在我家门口绕个十几圈?”他讽刺道。
除了傻笑我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怪不得那天他知道我是去找他。
周末早上的公交还是挺挤的,要过年了置办年货和去火车站的人也多,地上都是大包小包土特产啥的。不过掏粪侠一米范围内硬是连只鸡啊鸭的都没有,那气场着实瘆人。
“过来!”他朝我一吼,连车厢里唠家常的大妈都噤了声。
我不敢不动,忙不迭地凑上去。
“想好怎么让苏泽迟到了?”掏粪侠问我。
“要不你把他绑了,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你舍得?”他语气戏谑。
“我舍得啊,就是不知道美玲姐舍不舍得了。”我知道他忌讳玫瑰花,否则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大老远押着我去市里,打一顿不就完事儿了。不过我就是搞不懂,掏粪侠怎么就这么上心我和苏泽的事。恐怕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对美玲姐有意思?”我问的小心翼翼。
掏粪侠朝我挑了挑眉,脖子扭的咯吱响,“活腻了?”
是了是了,他就是喜欢玫瑰花。看来他和他弟真是清白的,瞧那些个八卦杂志就爱乱写。
我还是不怕死地问他,“那你现在是在帮美玲姐追苏泽?”
“你小子胆子挺肥啊。”掏粪侠拍着我的头,一下一下跟打地鼠似的。
伟人啊,这才是伟人,帮心爱的女人追别的男人,掏粪侠真TM是个人才。
后来直到下车我都没再敢多一句嘴。
我俩考场都还不知道在哪栋楼,却先被门卫给拦了下来。都怪掏粪侠穿得太乖张痞气,就差在脑门上贴我是黑社会五个字了。老大爷那双眼贼尖,混了几次硬是没混进去。
掏粪侠把手里的皮衣甩在地上,撸起袖子啐了一口。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我看了心里偷着乐。
“TMD狗眼看人低,老子都不稀罕上你这破学校。”
“你考得上这破学校吗?”我冷眼瞧着他,只觉得可笑。
掏粪侠扯了扯领子,下巴对着我,“我是考不上,不过我也可以让你考不上。”
一听这话我立马就怂了,赶紧帮他把衣服捡起来,“翔哥别着急,咱可以从侧门进。”
我带他走的是西门那条文化街,什么文化?吃的文化呗。只是现在还荒凉的只有两家早点摊,稀稀落落坐着几个学生,估计是都回家过年了。
一路上我那狗腿样我自己都看不下去,这要是战争年代,我肯定第一个被当成汉奸抓起来。可即便这样掏粪侠还是不满意,随时都摆出一副要打我的样子。
这不,他又开始打地鼠了,“你小子路上还挺熟的嘛。”
我点头如捣蒜,“当然了,我大学在这上的。”
“什么?”掏粪侠停了手。
瞧我这嘴,“哦,我说我未来的大学。”
掏粪侠斜眼冷哼,对我的未来嗤之以鼻。
第67章 2001年1月14日 升学考试(二)
省一中升学考试的考场我们是找人问的,问的谁?这倒是连我都没想到。
过了西门就是生活区,因为临近过年学生都基本放假了,留下的大约都是勤工俭学的。我望着这些还没翻新过的宿舍楼,回忆如泉涌。
还记得我们那栋楼地理位置极佳,北朝艺术学院美女宿舍,南朝法学院精英宿舍。一到熄灯前几分钟,南面宿舍的就全跑北面去了,个个手拿望远镜目标一致,那画面想起来既搞笑又刺激。这才是青春啊,这才是大学啊。
现在想想也挺可惜的,要不快毕业了才知道自己是同性恋,我肯定好好瞧瞧南面那些个未来的大律师大法官了。不过没事,等四年后再考上这学校,我首先配备一个天文望远镜。
我正想得美呢,掏粪侠一拳头就下来了,“想好怎么让苏泽迟到了嘛。”
“不用你操心,我都安排好了。”我揉着头恨得咬牙。苏泽迟到是必然的,我们等着就行。
“你小子真的不喜欢苏泽?”掏粪侠一脸怀疑。
“我喜欢他会让他迟到?”我表现地极其无所谓,“省一中是什么学校?大本录取率100%,前途无量啊。”
我顿了顿,反问他,“再说了,我一个男的喜欢苏泽?你哪来的这种想法啊?”
他却突然不说话了,只是盯着我笑得暧昧不清。
“行,”他似乎想通了,朝我点头,“那怎么证明苏泽不喜欢你。”
我大腿一拍,“这还用证明吗?这根本不可能啊!”
他压根听不进我说什么,“不如我打你一顿,看苏泽来不来救你。”
“不妥不妥。”我连忙摆手。
“放心,我会注意分寸的。”掏粪侠摩拳擦掌已经跃跃欲试。
所以折腾来折腾去,我还是难逃被打的命运。
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如此之戏剧化,这根本不是一个十三岁马上快十四岁的小男孩可以经历的。所有人的出场对话情节就像被编排过一样,我似乎一直困在别人给我设定的角色之中。这不是穿越,是满满的套路。
尤其是在掏粪侠问路问到辅导员的时候,我不得不感叹并深刻反思,太巧了,这一切都太巧了!
和半年前比起来,辅导员似乎又瘦了一圈,他身上那套过时的军大衣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我离他们还有段距离,所以辅导员并没有注意到我。他对掏粪侠是唯恐避之不及,自然什么都问不出。
我赶紧上去打圆场,原来他不但知道考场在哪,他甚至还负责这次监考。
依旧是在理工科的主场育才楼,依旧是在外面那条白色回廊上。还记得去年立夏,苏泽也是站在这里,深幽的紫藤萝瀑布下阳光灿烂的少年,那样的潇洒自信。也许当时我就已经对苏泽动了心。
掏粪侠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我们,可能是我对辅导员的礼貌恭敬感染了他,他居然阴阳怪气地叫了我的名字,“我说王淼同学啊,赶紧的。”
我知道他急着干嘛,急着打我呗。
这时辅导员猛地拉住我,像是使了身上所有的劲,“他叫你什么?”
我这才想起来,当初给他邮书包的时候给他写过一封信,里面虽然没署名,但我还是在最后写了个字谜以备不时之需。“江水为竭,天地合一。”看来他还是猜出来了。
“王淼。”我说。
“你是不是给我送过一个书包?”他急忙问道。
我故作轻松,笑道,“什么书包,我都不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