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冉由此认识周陆文。
周陆文是高中物理老师,父母都是公务人员,本本分分,他的性格也忠厚老实,彬彬有礼,唯一不太符合这副好脾性的大概就是他喜欢登山。
叶冉起初就是觉得周陆文这样的人好玩儿,故意逗他,想看看他生气是什么样的。
可这人可能天生不会生气,只会对人好。
好到叶冉第一次心动。
“他妈妈撞见过一次我们在餐厅吃饭。”叶冉回忆道,“之后他去前台结账,我看他手机亮了就多看了一眼,是他妈妈给他发的消息。”
——[别跟不三不四的女人接触!]
在那之后,可能是因为不屑又或者是自卑,叶冉有段时间很抗拒周陆文。
某天,她在商场买东西时看到周陆文身边多了一个很文静漂亮的女孩,周陆文的妈妈也在,她给女孩买了一条裙子,看女孩的目光里全是欣赏和喜爱。
叶冉想,她永远也得不到那样的眼神。
她又开始放纵自己,每天活得纸醉金迷,不醉不归,仿佛是要把这段从未有过的感情随着那些呕吐物也给吐出去才好。
可每当宿醉醒来后,头痛欲裂的折磨中总有男人温柔的笑容。
叶冉放不下周陆文。
“不就搞个对象,告个白吗?我一女大学生这点儿勇气还能没有?”叶冉笑起来,笑着笑着眼底骤然红了,“我约了他出来吃饭,他说好。我跟他说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他说我们想说的可能是同一件事……哎呦,我那个少女心啊,恨不得奔过去亲他一口!可他说后天吃不了饭,他约了伙伴去登山得大后天回来,问我等等行不行?我肯定说等你呗。”
“你年轻时就这么汉子啊。”苏妙言笑道,“也不怕吓坏人家。”
叶冉摆手,“谈恋爱嘛,玩的就是心跳啦。而且……妙妙,你知道对我这样的人而言,准备争取一份感情有多难吗?”
苏妙言握住了她的手,“后来呢?”
“后来……”叶冉抿着唇,没能憋住蕴含已久的眼泪。
那通电话的最后内容是周陆文和她解释父母有帮他介绍女孩,他碍于父母的面子去吃了顿饭,但在吃饭中把话说得很清楚。
叶冉听了之后,跟傻子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恋爱吗?
她想这就是恋爱。
她满心欢喜为那天晚餐做准备,甚至是拿出自己亲自设计缝制的衣服,准备给周陆文一个惊喜,让他知道他的女朋友多么才华横溢……
然而,这份恋爱结束于转天的晚上。
周陆文和他的伙伴在登山过程中遇险,无一人幸免。
那一句“我喜欢你”就这样封存在叶冉的心里,这辈子都再也无法说出口……
***
回到家的苏妙言倒在沙发上。
她手背搭在额头上,微张的双眼布满红血丝。
励昊听到动静出来,见她那副颓废样子,揣着手,满脸嫌弃,“我不指望你给我树立个榜样,但你好歹也为自己的形象考虑考虑,行不?”
嗡嗡嗡——
看到孟阮的来电,苏妙言勉强翻个身面冲沙发里面,说:“趁我没怒之前,回你屋里写作业。”
励昊嗅到异常,呲溜回屋关门装死人。
“喂,软软。”
“回家了吗?”
“嗯,刚进门。”
“我哥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我联系他一下午都没联系上。”孟阮说,“我又给邵助理打电话,听那意思好像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处理,还是被我舅舅叫走的。等我抓住他,我就问问有没有治疗肺癌方面的专家,你别急。”
苏妙言说:“没事,不用麻烦。你忘了我妈也是医生啊,有不少熟人的。”
孟阮在电话里听苏妙言哭成那样,一着急还真忘了苏毓文也算是名医了。
“那好。”她叹口气,“你回头问问文姨,我也问问我哥。再不济还有我爸呢,他认识的都是军医,很靠谱的。你别太……太难过。”
苏妙言道谢。
挂断电话,客厅倏而静得可怕。
窗台上放着的长花瓶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是魔舞的鬼影,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爬上沙发,死死缠住沙发上的人。
——“我在他的墓碑前说了无数遍‘我喜欢你啊’‘我们交往好不好’‘我会努力变成一个好女孩’……可他听不见,他再也听不见了。”
——“而我,也再也不会和谁说‘我喜欢你’了。”
苏妙言平躺着,脑海里全是叶冉捂脸痛哭的样子,她哭得像是失去所有的孩子。
***
两天后,孟阮陪苏妙言见了表演老师。
老师姓顾,四十岁上下,气质淡如兰花,是个温婉大气的女人。
“你很有灵气,这是大多数想干这行的人磨炼不来的。”顾老师说,“但你也得知道,学这个不便宜,更不轻松,最后真出来的都是凤毛麟角,你得能吃苦。”
苏妙言点头。
顾老师笑笑,抬了下眼镜,“你有时间可以到我的工作室观摩一下,看看其他人怎么解放天性。”
“谢谢您,顾老师!”
苏妙言和孟阮对视一眼,两个女孩笑得开心。
“那行,我一会儿还有点儿事就先走了。”顾老师拿起包,又想起什么,“叶冉是出什么事了吗?我打电话一直没通。”
苏妙言笑容一僵,低声解释:“叶姐她……她最近身体不太好,总咳嗽。”
顾老师了然。
随后,孟阮见人出了咖啡馆大门,坐到苏妙言对面。
“文姨有找到医生吗?”她问,“我哥紧急去了伦敦,得过几天回来。”
苏妙言叹口气,刚刚的喜悦被疲惫替代,“我妈介绍了一位,已经去帮忙会诊了。但结果怎么样还得再看检查报告。”
孟阮见她无精打采,特意又点了两份蛋糕和她聊些别的开心的事情。
临了,孟阮去卫生间方便。
苏妙言等候的功夫拿出手机搜索顾老师推荐的几本书,这时,岑珊和两位朋友进入咖啡馆。
看到女孩,岑珊愣了下。
但她很快微微一笑,和朋友交代两句便朝着女孩那桌走过去。
“出来玩?”
苏妙言手指停顿,抬头看到面带笑容的岑珊,无意间轻蹙了下眉头。
岑珊落座,视线扫到桌面上的手机,手机壳是小鹿斑比——眼中划过一丝嗤笑。
“原来是和软软出来啊。”她笑着说,“挺好。你能和软软做朋友,不错。”
苏妙言没太明白这意思。
岑珊继续道:“你想啊,你不是有演员梦吗?到时候在娱乐圈争资源,明辉集团会是个很不错的靠山。”
苏妙言脸色歘地变了,攥着手机的手发出嘶嘶碾压玻璃的声音。
“所以,你要维护好你和软软的友情。”岑珊笑容加深,“将来她可会是你最大的助益。”
砰!
苏妙言一把把手机拍桌子上。
“岑小姐,在你眼里是不是家世普通的人做什么都有目的?普通人不能有当演员的梦想;普通人不能和家境富裕的人交朋友;甚至,普通人就得听你颐指气使地对自己评头论足,是吗?”
她说这话时语调平稳,目光炯炯,丝毫不怯。
岑珊有那么几秒被说得怔愣,回过神后,只是冷笑。
“你的问题我不好回答。但我知道,同等背景的人交往才不会累。就好比我和赢川都喜欢小提琴,而小提琴能学到顶尖水平的,除了天才,都是拿钱堆出来的。换句话说,你想接触什么人,自己就得有什么样的资本。”
资本……
苏妙言紧握的双拳蓦地松开。
岑珊见她不说话了,心里那口气出了大半,高傲地起身,微笑道:“不好意思,那边还有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肺癌致死率是问的度娘,数据未必一定科学。
第28章 二十八支许愿曲
叶冉答应苏妙言尝试住院治疗。
初次化疗, 叶冉的反应就很大,恶心、呕吐、关节疼痛……仅仅一周时间, 她就被折磨的瘦了七斤, 整个人再不像以前那般年轻又生气, 反倒是看起来像老了二十岁的。
苏毓文告诉苏妙言这些是正常的。
每个病人体质不同, 医生也只有在获得患者用药后的真实反映才能更好地提供治疗方案。
下午, 苏妙言带着自己煲的粥看望叶冉。
叶冉恰好从卫生间出来, 见她来了, 扯了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回到床上。
苏妙言支好小桌板。
开动前, 她去卫生洗刷碗筷, 看到地板上黑黢黢的一团——头发。
她拿着碗筷的手抖了下, 快速将头发用纸包好扔进垃圾桶, 若无其事地洗好碗筷出来。
“你说你折腾什么?”叶冉耿耿嗓子,“医院食堂什么没有?”
苏妙言挑眉,“没有我高超的厨艺。”
“小样儿的。”
两人对面对坐着。
叶冉吃东西比以前慢了很多,慢条斯理的样子跟某人有的一拼。
“你和你的人间极品怎么样了?”她忽然问个正着。
苏妙言脸色微变, 给她粥里又拌些小菜, 说:“哪有怎么样?我们本身也没什么,是我一个人瞎想。”
叶冉笑笑没说什么。
吃完东西,苏妙言见天气不错就推着叶冉去外面晒太阳。
叶冉大口大口地呼吸,说这呼吸的不是空气,是自由,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儿能把病人逼疯。
“等你好了, 咱们去踏青。”苏妙言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去南方玩玩吗?”
“成啊。最好那时候你也考上了电影学院,咱们出去狂……咳咳咳!咳咳——咳咳!”
苏妙言给叶冉抚背,她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几团纸巾堵住狂喷的嘴,咳到整张脸涨红得好似要爆炸,才终于有平息的势头。
“我推你回去。”苏妙言拧眉道。
叶冉摇摇头,眺望远方,“妙妙,有时候死也是种解脱。生命就是一场场生死轮回,皆有命数。你看我,玩也玩过,闹也闹过,唯一的遗憾也就是……”
苏妙言握紧她的手,告诉她:“周陆文不会希望你就这么放弃生命。”
听到那人的名字,叶冉脸上终是没了笑意,有的只是病魔给予的憔悴和心底挥之不去的哀伤。
***
随着寒冬渐渐远去,日落黄昏的晚景被拉长。
公交车内,人声和车载视频的广告声交互着试图填满车内的每个角落,听得人心头烦乱。
“中心医院家属院站到站了。”
苏妙言听到广播反应过来时,后车门已经打开,她急忙从人群中挤出去,将将赶在门关上下车,但还是免不了有人吐槽她不知道早动换。
她呼口气,拎着保温桶朝家的方向走去。
残留的红日在远方一点点下落,晕开的红光融化的天空中,再过不久,大地上不再有自然光,只能靠大大小小的灯点亮夜晚。
傅赢川刚抽完一根烟,抬眸看到迎面而来的女孩。
她穿着笨重的鹅蛋青色棉服,浅色牛仔裤、球鞋,头上戴着白色针织帽,一部分头发卡在帽子边缘和脖子之间,乍一看还以为是棉服衣领。
她的头发长了不少。
苏妙言低头看路,没注意前方,直到面前多了双复古精致的黑皮鞋才停下脚步。
“你朋友的事,孟阮和我说了。”男人开门见山。
她心脏咚地猛跳了下。
十几天不见,苏妙言没从孟阮那儿打听消息,但也从没有一刻忘记,之前的金元宝和纸条,她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
傅赢川垂眸,继续道:“有一位专家可以帮你引荐。”
苏妙言抬起头迎接他淡漠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会儿,莫名觉得他好像瘦了,之前的高冷淡然中多了烦闷。
她收回视线瞅了眼车子,没有司机,他是一个人来的。
“明天邵南会带你……”
“你吃饭了吗?”
男人蹙了下眉,摇头。
“那走吧。”
“……”
女孩眼角上翘,娇媚的狐狸眼俏皮可爱,连同嘴边绽放开的梨涡,仿佛瞬间治愈了疲惫的心。
“我请你吃饭。”
***
励昊也有段时间没见傅赢川,还挺想的。
冷不丁看见人来了家里,作业扔到一边,围着大哥哥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尤其是之前他们踢友谊赛自己大杀四方。
只是聊了有一会儿,励昊发现傅赢川好像根本没在听。
以往这人哪怕是再严肃,眼神都是有力坚定的,可今天,他的眼里透着涣散。
“傅大哥,你有不高兴的事儿吗?”励昊问,“可以和我说说啊。”
傅赢川抽神,周围的环境让他有一刹那觉得很陌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规律的响动让他扭头看去,视线中,女孩清晰可见的背影令他意识回笼。
他沉声道:“你连续三次拿分。”
“……”
听着了啊。
励昊挠挠头,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安静些好。
他跑去厨房拿水果,老姐正在切菜,看那意思是要炒拿手菜,也不嫌麻烦。
“喂。”
“干嘛?”
苏妙言切菜动作一顿,“你没事少烦人家知道吗?”
“嘁!”励昊扮个鬼脸,“傅大哥跟咱们是平辈,哪里有那么多事啊?你干什么每次都搞的像是接见领导一样?累不累!”
苏妙言举起菜刀,励昊滋溜窜出去。
傅赢川保持着刚才的坐姿,端坐在客厅。
一眼看过去,男人的冷峻成熟让励昊又有些理解老姐的顾虑,这样的男人和他们这种小打小闹的不一样。
“傅大哥,来,吃橙子。”
傅赢川抬眸,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接通后未发一言,神情却徒然威严许多,带动空气里也多了丝丝紧迫感。
“怎、怎么了嘛?”励昊不敢动。
傅赢川起身,说:“告诉你姐姐,我有事先……”女孩围着围裙出现在门口。
“有事吗?”苏妙言轻声问。
傅赢川想解释一下,可她没给他机会,跑回了厨房。
苏妙言取出冰箱里的保鲜盒,又拿了一个纸袋子,出去交给男人。
“豆沙包。”她说,“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微波炉一热就可以吃了,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