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开口呢,我要纳妾,你觉得怎么样?
萧策一路上也没想好该怎么开头,支支吾吾思来想去,还是有话直说吧,便将燕将军来求一事前后告知崔妙之,细细观察她的神色。
“主公如何想?”崔妙之反问,瞬间不复刚刚小女儿羞涩之情,气氛有些冷了下来,之前琼桃打听到了些燕娘子的消息,她还以为萧策早就摆平了此事,没想到还有个坑在这里等着她。
“燕将军是父亲旧部,从来没提过什么要求,要不就纳她进门,远远的找个宫室一住,好吃好喝的待着就是了。”萧策提议,他对燕女没有倾注过什么感情,日后更不可能搭理,想必崔妙之也不会放在心上。
“主公都想到了,还何须来问我。”崔妙之眼睛异常明亮,胸口起伏,生硬地回答,起身送客,呸,这个笨蛋,没进门都能上蹿下跳,把人迎进门了她能乖乖巧巧的待着。
萧策看她面上不虞,知道女儿家心里不舒服,见人要走,忙拉住了崔妙之胳膊,正要解释,却看到两行清泪无声流下。“你怎么哭了?”
“你要纳妾,你不是好人!”崔妙之哭道,挣开萧策的手,飞奔回寝殿,扬声喊人收拾东西回扬州去。
郑妪听到连忙入内,一听这还了得,口中不住的絮絮叨叨,从可怜的娘子,这还没过门未婚夫就着急要纳妾,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一直说到她家刺史大人的脸面可是被人踩在地上了。
萧策见识过刀光剑影千军万马,从来冷静沉着,毫不慌乱,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看崔妙之扑在贵妃榻上苦的呜呜咽咽,乌发散落在身后,如梨花带雨,不胜娇弱,心里不禁后悔,近前来想扶起她,又不敢造次,急的都出汗了。
“你莫哭了,我这不是在与你商量吗?”萧策急忙解释,他也没说一定要纳进来啊。
琼枝等人听见动静进来,萧策如蒙大赦,赶紧吩咐,快劝住你家娘子莫再哭了。
“我不要在这儿待了,我要回扬州去。” 崔妙之哽咽,这会子脸颊通红,刘海都被汗水浸湿了,贴在额前,十分可怜,像极了刚刚脱离父母怀抱不知所措的幼兽。
琼枝本想出声劝慰,但是崔妙之轻轻在她手背上敲了敲,这是她们儿时约定好的暗号,心下了然,高声吩咐快整理箱笼装车,今日就走,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萧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虽然他没有蓄须,出声喝道,“谁也不许动!否则立刻乱棍打死。”
“我的娘子哎,渤海侯也可是太霸道了,自己要纳妾,还要打死我们!”郑妪扭着胖胖的身躯,毫无形象的扑倒在崔妙之身侧,扯着嗓子嚎哭,如市井村妇一般,一点大家仆妇的体面都不顾。
“哇!”崔妙之哭得不住咳嗽,连同胃里的秽物也吐了出来,人趴在榻上晕了过去。
萧策一个头顿时两个大,赶紧扬声传大夫,又想近前查看,又被郑妪忿忿的推开,不许他靠近。
“这是怎的了!”安夫人由王氏扶着过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有人通传与她。
长孙一向冷静自制,大敌当前尚能面不改色,这会子满头大汗不说,还在屋里急的团团转,毫无章法可言,“可是你做了什么过分之事?”
“孙儿……”萧策刚要出言解释,就被郑妪抢了话。
“老夫人来的及时,奴请老夫人来给我们娘子给评评理,还有几日就要大婚,渤海侯竟然逼着我们娘子同意他纳妾,这是恃强凌弱,还是不把我们扬州放在眼里。”郑妪没有读过许多书,前段日子总是听刺史大人说李晗恃强凌弱,如今用在渤海侯身上恰到好处。。
“你这妇人休要信口雌黄,我何时逼迫她了!”萧策真是见识了妇人的口舌之利,如今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儿纳妾是天经地义之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仆妇来说三道四?”王氏假意怒斥,看两人闹成这样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巴不得燕女进门和崔女打擂台,两败俱伤后扶自己的侄女上位。
“住口!”安夫人低声喝斥,都还嫌不够乱吗?“大夫呢,怎么说?”
大夫就在长乐宫中当差,一听侯爷叫,马不停蹄的背着药箱就来了,此刻上前回禀,崔娘子不碍事,就是一时激动,肠胃痉挛造成的呕吐,静养两天就好了。
“你要如何处理?”安夫人锐利的眼光停在长孙身上,燕家背着她找萧策说项,这样不好,燕瑰已经定给萧赞了,兄长抢弟弟的妻子,传出去兄弟阋墙,还不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萧策撩袍跪地,祖母的眼光让他抬不起头来,直觉得背上有千斤重,郑重承诺,“是孙儿思虑不妥,向崔娘子赔罪,纳妾之事万万不敢再提。”
又暗暗下定决心,这女子闹起来,真不亚于两军相交,日后成亲了,可不能惯着她这样胡闹,竟然随便把回扬州挂在嘴边,成何体统。
第7章 策略
夜深了,一向静谧的长乐宫今晚却并没有几人能够安睡无忧。
大夏殿中,萧策辗转反侧心浮气躁,半天无法入睡。
一是气今日崔妙之不给他面子哭闹,甚至纵容仆妇颠倒黑白,想他一介主公竟然沦落到和匍匐争抢辩论的境地,传出去在军中岂不是笑掉将士们大牙。
一面也后悔,祖母所言极是,与燕女本就没有约定婚姻,都是停在口头上,如今她又要被许给自己亲弟弟,而与崔女可是正儿八经问礼交换过婚书的,大婚在即,哎,是他冲动了。
叮叮咚咚,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琵琶音,远处宫殿中传来空灵婉转的歌声。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不少宫人都在沉醉在美妙的歌声中。
萧策却要气得吐血了。
那些宫人不识字,自然不知道,这是《诗经》中的《氓》。
讲一位女子嫁与如意郎君,日夜辛劳,贤良恭顺,结果丈夫变心对她怨怼嫌弃,妇人最终醒悟,不再犹豫,与负心郎一刀两断的故事。
崔女这是什么意思,还不罢休。
萧策气得紧闭门户,这靡靡之音还是连绵不断的入耳来。
“主公,要不试试这个吧?”张内侍略通诗书,知道崔娘子这是意有所指呢,找了两团棉花拿给萧策。
萧策塞上耳朵,赌气翻身躺下。
“主公还不睡?”半刻后,萧策黑着脸起身唤人进来,张内侍殷勤的问,方才他在殿外,说句真心话,抛去内涵不说,崔娘子的歌声还是非常动人的,大家伙都爱听。
“拿我的琴来。”萧策吩咐,如今也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一曲高山流水倾泻而下,琴声深沉悠远,盖过了远处的清扬婉转琵琶音。
宫人面面相觑,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哪里里知道一向只会运筹帷幄率兵打仗的主公竟然弹得一手好古筝。
萧策的形象顿时从根深蒂固的粗野武夫一下子往高雅名士发展了。
不一会儿,琵琶音就被古琴声完全盖过,这次乐器比试,萧策看似完胜。
“主公好雅兴好琴技啊!”众人纷纷恭维。
萧策志得意满的起身,命人将琴收起,心情舒畅的回房睡觉。
谁知这厢琵琶音被打压下去了,箫声又起,如泣如诉,余音绕梁。
刚刚躺下的萧策起身,咬牙切齿,“来人,去告诉老二,睡不着的话,就去洗马厩!”
翌日,处理完要事,独孤辽单独留下,小心的询问萧策可否对燕将军心生芥蒂。
指昨日燕山违反老夫人此前的决定,单独来求萧策改变主意,惹得老夫人与崔娘子不快。
萧策一向对事不对人,回答怎会。再说,最不快的人是他行不行。
独孤辽看他面色不虞,笑着劝,崔娘子毕竟年岁小,处事急躁也是有的,主公应该谅解,方才显得男子海纳百川的气概。
萧策细想也是,她比自己小七岁,还是个娇娇女孩儿呢。
遂命人找来上林苑的总管,要他挑几只女子喜欢的小兽过来。
总管吴忠德一听忙不迭的挑出最温顺最漂亮最稀罕的雪豹幼崽,亲自抱着颠颠的送进长乐宫。
这小东西也就刚刚睁开眼睛吧,萧策看着比自己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崽子,连爬都不会。
“主公说的是,这小东西才生下来没几天呢,最是弱小的时候,崔娘子打扬州来肯定没见过这稀罕物。”吴忠德殷勤的凑上前解释,雪豹喜欢寒冷的气候,多在祁连山一带生存。
“没有别的了?”萧策问,这小东西长得快,女子不一定喜欢。
“有,还有一只食铁兽幼崽,那叫一个伶俐有趣,不过今天一早被望春侯大人要走了。”吴忠德回禀,要说整个上林苑还有什么比雪豹珍贵,那非食铁兽莫属。
这还是初春时节,秦岭一带的村民打猎时发现的,当地郡守不敢怠慢,赶紧当做祥瑞进献,不过萧策对此并不感兴趣,直接抛诸脑后。
罢了,他也不能跟自己的弟弟争抢一只食铁兽,就它吧,萧策拎着这只小雪豹,带着吴忠德往临华殿方向去,就是一小孩儿,权当哄她开心吧。
“啊。”崔妙之惊呼,萧赞递来一只肉乎乎毛茸茸的食铁兽,在荆州时,李晗曾经送来过一只,她十分喜欢,却被晋阳夫人横刀夺爱,没想到竟然又见到了。
“谢谢你,二公子,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崔妙之急忙接过这只小东西,像抱小婴儿一样将它托在怀里,异常的乖巧温顺。
萧赞如实回答,在上林苑挑的,仅此一只。
小东西黑白相间,皮毛柔软,一点不扎人,圆滚滚的,憨态可掬。
崔妙之爱不释手,十分亲昵的捏捏它耳朵,不肯放下。
听说长得挺快,现在还不太会走路,这几个月是最好玩的时候,萧赞解释,吴忠德早晨细细的与他讲解一番,十分舍不得放走。
“算是你的新婚贺礼吧。”萧赞在台阶上随意一坐,十分有风雅公子的派头,“昨天祖母找了我,祖母说强扭的瓜不甜,我不用娶燕女了。”
“那我也恭喜你可以找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了。” 听闻不用与燕瑰做妯娌,崔妙之长舒一口气,不然今后她可保不准早闹出什么幺蛾子,就让她去做别人家的媳妇儿吧。
二人说说笑笑,浑然不觉不远处有人脸黑的像锅底。
吴忠德眯着眼睛,往前探着身子,“主公,我瞧,那怎么有点儿像二公子呢?”
萧策握拳,侧身挡住他的视线,九尺的身躯挡在前面,吴忠德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见不悦的吩咐,“把这小东西带回去吧。”
听到主公朝令夕改,吴忠德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偏他还不能问为什么,只得小心翼翼的抱着这个小宝贝儿回来上林苑,难得一次讨好的机会没影了。
大夏殿,司仪女官绿姜不知主公为何急匆匆的召她前来。
“大婚将至,崔娘子的规矩学得怎么样了?”萧策慢条斯理的问。
“回禀主公,崔娘子聪慧,这些礼仪一教就会,学得十分好。”绿姜回答,曾经郭茂的妻室就学得非常慢,一点不开窍,相比之下,和崔娘子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你确定?萧策反问,听不出喜怒。
都是在宫中磋磨多年的老人了,哪里会听不出主公的话外之音,绿姜赶紧回禀,礼仪繁杂,说不定崔娘子已经忘了,她再去一趟临华殿。
去吧,萧策挥手。
不过一个时辰,绿姜再次回来复命,这可要她怎么回复,崔娘子一个环节都没有忘记,人家倒背如流。
崔娘子在忙些什么?萧策翻着书,端得漫不经心。
娘子在逗弄一只食铁兽,绿姜回答,那可真是个稀罕物,趴在娘子怀里扭来扭去,亲密的不行。
“我的小乖乖,你怎么这么能睡呀?” 崔妙之抱着乎乎尔,这小家伙一天里得有大半天的时间都在呼呼大睡,所以取这个名字。
这是萧策议完事回宫的必经之路,她专程等在这里守株待兔。
萧策眼力好,老远就看见一袭鹅黄色身影,怀中是个黑白相间的小团子,四周一看,也没有合适的路可以绕开。
转念一想,这是他家,他问什么要躲。
“妙之见过大公子。”崔妙之侧身屈膝,优雅的行礼。
咳,萧策有点尴尬的握拳抵唇清了清嗓子,有些傲娇的问她在干什么。
崔妙之笑着回答,自然是在等大公子。
得,又改成大公子了,萧策故意不看她,女人不能惯。
“这两日,妙之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十分担忧大公子生妙之的气,思来想去,也是妙之那日冲动了,男子纳妾本就是天经地义,做妻子的善妒是大错。”崔妙之低头,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如天鹅一般。
萧策听闻这一席话,心好像被温泉淌过一般,说不出的熨帖舒服。
“哪里,是我冲动了,你别多想。”十分大男子主义的表示自己完全不在意。
“大公子不知,妙之临行前,父母亲再三交代过妻为夫纲,昨日耍了小孩子脾气,妾心里十分不安。”崔妙之抬眼看着萧策,眼中俱是后悔可怜之意,“父亲说过,三代以来妾是第一个北上的崔家人,一直害怕自己会做的不好,丢了崔家脸面,若是妾叫大公子为难了,妾可以与燕姐姐仿娥皇女英,燕姐姐为正室,妙之做妹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