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宇眼中杀气腾腾,但凡是想到烧了他军机统的人便怒火难压,叱喝道。
“那混账烧我军机统时,被有毒的剑刺伤脖子,半个月后会呈现出如蜈蚣般丑陋的红疤!你们,都把衣领给本王放下。”
剑伤、脖子、有毒。
几个词汇聚在一起,江吟婳秀眉微拧,想到了黎健。
人群中的黎健,面不改色,一身白衣,只见身边的众人已开始放下衣领,他手指僵了下,抬了抬手。
“黎健,过来。”
李乾徵招招手,脸上一派轻浮,身子后仰,便稳当地躺在逍遥椅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黎健气质温润,小步慢移,便笑着:“王爷,我来了。”
“没有。”“王爷,这边也没搜到。”“报告,属下那边也没有发现!”
十路禁军不会儿纷纷过来汇报,而李晟宇的目光环视四周,也并未发现脖颈有红疤之人,他眼睛微眯,透出道犀利的目光,尖锐地落在黎健身上……
江吟婳手中冒了冷汗,脚下如灌了铅般沉重,踱步过去,宽大的袖摆一挥,噼里啪啦,李乾徵旁边的花瓶被打碎在地!
众人诧异地看着这位素来文静娴雅的王妃。
“一个男宠,居然当众服侍我的丈夫,太不知羞耻了!”
黎健还没坐在李乾徵的身上,便愣了下:“黎健是王爷的妾,本就该服侍,何来羞耻之说?”
江吟婳无尽的屈辱噎在喉咙,指着黎健,气得发抖:“你、你欺人太甚!”
李乾徵一双丹凤眼蒙了些阴鸷,眸光幽幽地睨着眼前身段婀娜的女子,见她涨红了脸,憋着眼泪,不管不顾地拿起花瓶碎片打向黎健。
黎健的衣领被划破,后退几步,竟被推倒在地,江吟婳红唇颤栗:“我要杀了你——”
“小姐!你理智些!”
这可是公然伤人啊,慎之连忙去拉住江吟婳,边上的何迹惊的赶紧大喊。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拉开黎健公子和王妃!”
为时已晚,只见江吟婳的碎片刺在了黎健的脖子上,鲜血汩汩地外冒,江吟婳又挥了几下,伤了黎健的手背。
黎健吃痛,放下衣领捂住满是血的脖子,锁骨左上的部分竟是伤了四条口子。
李乾徵黑了脸,不怒自威,捏起边上的茶盏往地上重重掷下。
“砰!”
茶水四溅,江吟婳后退了几步,慎之赶紧扶住她。
李晟宇径直走来,定定地看着黎健的脖子,森冷一笑:“半月前,你在哪里?”
“那日妾生了大病,自然是在王府。”
“倒不是本王多疑,毕竟徵王府百余口人,只有你还没被检查脖子就先受了伤,显得有些欲盖弥彰。”李晟宇转头,“是这样的吗,五弟妹。”
“说来也气,我虽为王妃,可这黎健恃宠而骄,三天两头病着,没给我请过一次安!怎么那日就不把你病死在床上?真真是祸害遗千年。”
江吟婳抓起头顶的金钗就砸去,站在中间的李晟宇连忙躲开,砸在了黎健的身上。
李晟宇眼中闪过一瞬的讥讽,拍着李乾徵的肩膀,苦苦相劝。
“五弟啊,你也别把精力都放在公事上,改多费点心思料理下家里才是。”
说完,他哈哈大笑着,带领禁军走了。
江吟婳彻底失了力气,额前渗密密麻麻的汗珠,眼中的跋扈瞬间消失,又是那个安静的女子,立在原地。
“我……”
“你……”
江吟婳和李乾徵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了。
“王爷若无事,我先回去了。”
江吟婳还有些颤音,想来还没从刚刚的搜查中缓过来。
李乾徵见眼前眉目低垂,规规矩矩的女子,与刚刚那个闹腾的王妃,简直判若两人,她无欲无求地站着,不曾看自己半眼。
不邀宠,不居功。
李乾徵遣散众人,只留下心腹,黎健则跪地,朝江吟婳磕了个头:“刚刚谢谢王妃了。”
江吟婳犹豫着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下去吧。”
李乾徵撤走所有人,无数暗卫戍守周边,眼下一只鸟都飞不进来,他悠闲地绕着江吟婳走了一圈。
“你既帮黎健遮掩,就已经知道烧军机统的人是他了吧。”
江吟婳不答。
李乾徵眼中笑意不在,脸色越发冷酷,逼近江吟婳,两人不过咫尺之距。
“上一个知道这事的人,已经死了,扔在乱葬岗,或许尸体都被狼豺虎豹啃食完了。怕吗?”
错了。江吟婳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只有这一个,一切都错了!
世人都道徵王丰功伟绩,偏偏是个断袖,毫无争储的可能,所以不与众王爷树敌,但他烧了军机统,这不是暗中有争储之心吗?
她还是不说话,咚咚咚的心跳加速,仿佛快跳出胸腔了。
绝美的脸蛋上血色全无,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有些慌乱,她故作镇定 ,神色惨淡。
“怕。”
瞧她这如临大敌的模样,李乾徵蓦的竟觉着有丝好笑,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如神祗般睥睨众人般,将她看透彻,再问。
“为何帮他?”
难不成真是好色,见色而帮?
哪知江吟婳深呼吸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哦?”
江吟婳抬头,如小鹿般纯粹的眸子,望着李乾徵。
“即使您不喜我,但做了您的王妃也算有些体面。如果您倒下,我的日子只会更难过,所以会维护王府的利益。”
“即使如此,本王便放心了。这件事,你得烂在肚子里。”
江吟婳安静地点点头。
“后日随本王进宫,参加宫宴。”李乾徵交代完这句,便让她回去了。
江吟婳如释重负般舒了好几口气,朝门外走去,留给李乾徵一抹纤瘦的背影。
望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李乾徵眼皮跳了跳,怎么那般瘦?
“本王不在京城的这半年,你们苛待她了?”
林管家吓得跪在地上:“王爷明鉴!珍馐美味如流水般都送进了王妃那里,岂敢克扣呢。”
“嗯。”李乾徵若有所思,“以后多送点肉去。”
林管家连连答应,其实归根结底吧,这就不是送不送肉的问题,是李乾徵问了江吟婳生活情况的态度,便足以让下人不再敢背后乱嚼她的舌根子。
那厢,江吟婳回了永兴阁。
慎之便左顾右盼地看了看外面,偷偷摸摸地关了门。
“小姐,您平日可不争不妒的,怎么今天偏偏在客堂那么闹?就算您要杀了黎健,咱们也可以联合老爷悄悄谋划啊!”
“好了好了。”江吟婳直接躺在床上,放松了全身,“此事不必再提。我要歇一歇。”
这三天,她见识了好几次剑拔弩张的场面,以前深养闺中,从不曾见识这些打打杀杀的,说没被惊吓到是假的。
有些难以淡定。
她闭上眼,便想起来昨日死的那些黑衣人,也自然想到了那个蒙住她眼睛的男人,仿佛鼻息间还萦绕着那淡淡的书墨清香。
所嫁非人,身陷高墙,她这辈子,难道就只能和李乾徵过一辈子了吗?
江吟婳想了想,她不是觉得李乾徵不好,可他是个断袖啊,等待她的,只有余生漫漫的孤独煎熬了。
休书!她的脑海里猛地跳出这两个字,眼中乍现出一片亮光。
……
第三日。
慎之为端坐镜前的江吟婳打扮,点绛唇、淡扫蛾眉、绾流云髻,就这般淡妆轻抹,也难掩她五官的精致迷人,清丽之极。
着了一袭花卉绣纹的浅绿色棉袍,外罩雪白斗篷,袅袅娜娜地走向府外的马车,被扶上轿,刚刚掀开门帘,她便僵住了。
“王爷?”
李乾徵手执书卷,头也不抬地嗯了声。
顿时,江吟婳便不知道自己该上还是该下了,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车夫出声提醒。
“王妃,您快些坐下 ,要不然这马儿跑起来,会坐不稳的的。”
“等等,我换辆马车。”
“本王是洪水猛兽?”李乾徵冷着脸,冰凉凉的目光看她。
江吟婳摇摇头,这才坐进了宽敞的马车内,她真是没想到那么高冷不近女色的李乾徵,居然会和她同坐一辆马车。
她坐下,便不自主地望向窗外,看着道路旁的景色。
一边的李乾徵余光瞥了眼她,只见她今日打扮的很美,穿着清新淡雅,和那群浓妆艳抹的女人简直是两个风格的。
倒是合他的审美。
车辙子滚滚,一路到了皇宫南门,便下了车,要步行到御花园。
李乾徵想着她是第一次进宫,有些规矩可能不知,便提点了下。
“今日各宫妃嫔会到,王公贵族家眷也会到,你,少说多看,机灵点便不会被人挑错针对。可懂?”
……
身后鸦雀无声。
李乾徵停下脚步,皱眉看了眼身后。
只见江吟婳带着慎之,远远地跟着自己,便袖手一摔,大步离开了,难道离他近点会吃了她不成!
江吟婳摇摇头,不懂李乾徵突然加快步伐是何意,只觉得李乾徵是个阴晴不定的人,好男不喜女,离远点也免得惹他心。
惹他心烦,自己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累的江吟婳香汗淋漓,小跑了一路,才到御花园。
几个洒扫的宫人,远远地窃窃私语:“瞧瞧,一看徵王就对徵王妃厌恶之极了,她跟在屁股后面追着呢。”
“王妃又咋样呢,不受宠也就和徵王冷宫的生母那样凄惨。”
☆、尘嚣甚上
慎之听了,恶狠狠剜了那些人一眼,几个宫人便默不作声地溜了,让她还没骂出来的话只能生生憋进肚子里。
进了御花园,别的妻子都是随着丈夫落座,唯独江吟婳和李乾徵走散了,一个人走走转转,寻找他。
这下,又被人笑话了。
“五弟妹,来,挨着我坐吧。”
一道藏着讥笑的声音响起,江吟婳回头,见宇王妃朝自己招招手,面上尽是同情。
江吟婳身上聚集了数十道目光,众人皆知这是那位断袖王爷的王妃,有的同情,有的嘲笑,有的指指点点……
反正徵王妃不被徵王喜爱,便是所有人都可以拿捏的。
江吟婳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非议过,脸上飘过一阵羞红,还是挺直了腰板,明知渊王妃不怀好意还是礼貌地谢绝了。
李乾徵你在哪里?她深呼吸一口气。
“五皇嫂,我带你去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待会儿再找皇兄也是一样的。”
一道温润似春风般的男声响起 ,只见皇后嫡子七王爷李俊儒,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满眼真诚。
江吟婳嗯了声,便随他去了,而她前脚刚走,后脚到的章明朗只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带走了。
“走丢了?”
李乾徵端坐前排,酌酒一杯,冷不丁地问了句。
“被七王爷领走了,我说你也是,即使不喜欢她,也不用当众撂下她受人议论吧。”章明朗摇摇头,与他对饮一杯。
而此时江吟婳就坐在李乾徵身后的第五排,瞥见那抹霁青与人有说有笑,眼中有些委屈,也移开了目光。
江吟婳窈窕身姿坐的端正,朝那舞台中央看,却被前面好些高大的人遮住了视线,一个节目下来,她也只能看到些许片段。
旁边坐着的的姑娘差不多年岁,她斟酒吃茶点,一边感慨。
“真羡慕那些王妃郡主啊,可以坐在第一排赏舞!哎!你是哪家的呢?”
“我?”江吟婳指着自己。
“这里也没别人了啊。”
总不能说自己是王妃吧,还坐的那么远,她眸光流转,讪笑了两下,不予作答。
“众人不知,徵王妃可是个绝顶标志的人儿啊!本王倒是见过一次,怎地,今日没陪五弟来吗?”
宴席上,觥筹交错之间,李晟宇摇着手中白玉酒樽笑的深不可测。
李乾徵脸上划过一丝厌恶,也朝那方面敬了杯酒,缓缓笑:“来了。”
李晟宇故作吃惊:“来了?在哪里?快让众大臣见见!可惜父皇母后去皇陵祭祀了,还得等三天才能见到你那标志的王妃呢。”
众人自然知晓李晟宇在借机刁难,谁不知道徵王是个断袖?
眼下李晟宇和李俊儒两人为争储已互为劲敌,两方势力庞大,但李乾徵也不可小觑,虽然他是个断袖无望储君之位,可那滔天的权势还是让李晟宇眼红。
那知李乾徵笑吟吟的,把酒樽掷在桌上,刚要说不知道,李晟宇却指向他的身后——
“五弟妹在那里呢!”
视线如潮,纷纷围住了江吟婳。
只见月光下的她水眸皎洁,娴雅端庄,食指与小指正拈起团红豆糕,斯斯文文地往嘴里送。
美。
肤如凝脂,白璧无瑕。
可惜,嫁给了个断袖!
她深呼吸口气,怔住了,朝李乾徵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四目相对,只见那双深邃如古潭的眸子也在看着自己。
啊,算了,靠他解围是不可能的!
“奇怪,你们俩怎么不坐在一起呢?”
明知故问。
投在她的身上目光多多少少带了嘲讽。
边上的姑娘也默默念叨了句:“王妃居然也会坐在那么后面啊。”
“我无心赏舞,有些倦怠,便往后面坐去,想小憩片刻。”江吟婳咬牙,心中惴惴不安。
没成想,李乾徵朝她走过去了,垂眼冷笑:“王妃累了,本王这就带她回去。”
李晟宇连忙挡过来,拦住路:“五弟妹,这也算是第二次见面了,和本王喝一杯再走?”
他就是要众臣看到徵王和徵王妃夫妻不和,让他家里的破事成为大家的笑料,趁机让江将军与李乾徵结亲不成,还反目成仇!
江吟婳卷长的睫毛抖动着,接过那白酒樽,犹犹豫豫喝了口,便呛红了眼睛,不住地咳嗽。
李乾徵顺手抢过她的酒,仰头一饮而尽,丹凤眼里锋芒渐溢,是笑三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