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
果字的发音多棒啊,正是献出嘴唇又承接亲吻的流程。王全捧着吴正的脸吞下那个字,忐忐忑忑地抓住他双手放在他身侧,舌尖滑进他甜甜的嘴里,拨开了牙齿的防线,去孵着情话的巢穴中一探究竟。
没有什么军事机密,只是青苹果的甜味,和温软湿滑的、似乎除了说话和接吻,还能做点其它事的舌头。
“今天,只能再吻一次了。”
“是,留到下班比较好。”
吴正用重新自由的双手剥出一颗糖果,隔着糖纸捏着它压在王全唇上,“现在我在您嘴里了。”
王全突然无师自通地想到舌头还能做什么了。
07是,我喜欢您-1
王总下一秒就会爆发。
行政部门人人自危,夹着尾巴如履薄冰,生怕做了导火索。
王全平时冷冰冰的,虽然低气压笼罩,情绪倒是相对稳定,大事小事都沉得住气,皱皱眉头就算是挺大的波动。可这接连几天了,这位行政总监都阴沉着脸,好几次手下人透过玻璃墙偷看他办公室,都看见他胳膊肘撑在桌上,双手扣在一起抵着额头咬牙切齿,又或者抵着鼻尖杀气腾腾地看着眼前的一方空气。
下属们不知原委,既不敢进去,又不敢不进——王总特别讨厌拖延,要真的细算起来,哪怕几个行政部门攒巴到一起算,效率仍然能在公司里名列前茅。
下属:“王总您看这申请。”
王全:“法务。”
下属:“哦,协议内容法务已经审过了,财务那边要的东西都能给,文总和苗总都通过了,这个协议着急要,所以楚总那边让我催您一下。”
王全:“楚总?”
下属:“是,楚总。”
王全:“为什么不让他自己人来?”
下属:“……”
王全:“下不为例,哪个部门的事哪个部门来跑腿。”
下属:“好的。”
王全正操作着呢下属已经快速退出办公室,不忘把门轻掩,没发出丁点儿声响,结果一拳砸在桌上的声音破门而出,把办公区里一众吓得一抖,不约而同地装聋作哑埋头干活。
王全转动椅子面朝落地窗,双手捂脸在心里喊:不能这样了得快点恢复原状!
行政总监王全的冰雕面具正全方位融化,心里被注入了甜味素膨松剂食用色素,鼓鼓囊囊要往外冒糖果色,如果不用面目狰狞强行武装起来,就要被顶撞得蹦蹦跳跳了。
舌头,舌头,舌头,柔软、暖和、规矩又逾矩的小男友的舌头,如果能含住手指,如果能……
历史记忆的零碎画面在他脑海里捱捱挤挤,硬是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概念,王全喉头发紧,必须说点什么才能消肿似的。
王全倚进椅背,呼吸烘烤掌心:“吴正。”
却把喉咙里所剩无几的水分挥发殆尽,只能合拢嘴唇等待唾液汇聚再吞咽下去,然后那些像是散落一地的扑克牌一样的画面里,突然拔萃出一张动图——嘴唇、手指,以及……
王全一怔,手指被烫了似的猛地从嘴边移开。
这不太正常吧,确认交往当天就想要接吻就罢了,但从接吻到现在不到两周,就产生这样、这样不切实际、脱离经验的幻想,是不是太亢进、压抑太久了。
他正试图从脑海中擦除掉那个画面,桌上手机振动,慌慌张张地干咳数声,把那股涩、那股哑,统统咳出去。
楚总:“晚上吃麻小切?”
王全:“不了,我想早点回家。”
楚总:“啧,你什么意思啊?不给面子?”
王全看了看胳膊上箍着的袖套,提醒自己还在工作状态,不能因为满心想着跟男朋友接吻就推掉业务性饭局,而且……
楚总:“哎,嘿。”
王全:“唔。”
楚总:“唔什么意思?”
王全:“吃,吃麻小。”
楚总:“哎你看这就对了,坐你车去啊,我今儿限行。”
王全:“那行,下班见。”
挂断电话给吴正发短信:今天你先回家吧,楚总找我吃饭,可能到很晚。
吴正:那,我今天欠您的三个吻,能不能连本带利还给您呢?
王全没回。
他不知道怎么回了,他满脑子都是小男友的嘴唇,手指,温度。被擦除的画面,像素又斑斑驳驳地复原了。
07是,我喜欢您-2
吴正盯着手机看了一分钟,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微笑着悄悄叫了一声“王主任”。
他不需要王全的文字回复,沉默本身就是回复,是面对面时移开的目光,是突然红起来的耳尖儿,是拒绝回应的抿起的嘴唇,是一切传达着“太肉麻”的小动作小表情,然后,是比上一次更具进攻性的吻。
温柔的、妥帖的恋人,不介意这些冲动的行径、拙劣幼稚的甜言蜜语,像牵着手似的,以某种绝非管控但莫名有效的方式,把他带入循序渐进的节奏,舒适、和煦、如沐春风。吴正清楚自己没法像年长的男人那样与王全站在同一人生视角,没法轻松地将心比心,去理解王全这个年纪的所求所需,但王全给出的每一个吻都在消解他因为年轻而自带的劣势,每一个吻,都在增加他与成熟男人一较高下的自信。纵然他们更懂王全,但王全选择了自己,这就足够了。
从五点三十分开始,公关部的手机闹铃此起彼伏,因为部门老大有个著名的论述,只要不是处理突发事件,那“加班的都是上班时间偷懒的”,非但不给加班费还要扣绩效,所以一般情况下,还剩半小时公关部就开始收尾一天的工作。吴正合起电脑,接了杯水坐在工位上,看电脑盖子——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标志覆盖着以假乱真的金属色草莓,缺口重合。
王全咬的。
或者说,吴正擅自把一块自己送给了王全,王全靠近,他就能拼成完整的一枚,王全不在,至少有自己的一部分跟着。
楚总卡点儿走出办公室,对蓄势待跑的气氛满意地点点头,指名道姓地:“诶,吴正。”
吴正站起来:“哎,老大。”
楚总:“晚上有安排没?带你吃饭去不去?”
吴正:“没安排。”
楚总:“没安排你拿手机干什么?跟谁通气儿啊?”
吴正:“我能跟谁通气儿啊,孤家寡人的。”
楚总:“哦,让你们早早下班你给我来个没安排,枉费我一片苦心。”
吴正:“不是,您这话我怎么接。”
楚总:“就甭接。”
楚总在北京待了十多年,腔调跟北京当地人一个味儿,吴正平时还是挺正式的普通话,一跟楚总搭上腔,口音也被他拐得滑滑的,人也几乎是被他挟持着走,没有任何机会跟王全打声招呼,只能眼见着楚总发微信语音说赶紧到电梯前等着,一块儿下去节省时间。
电梯下到十五层,门向两边分开,吴正在楚总身后双手握在身前站得笔直。
王全先看到了楚总,一只脚迈进电梯又看见了吴正,眼眶紧了紧,很快把视线移开,转身跟楚总并肩。
吴正:“王总。”
王全:“嗯。”
电梯里人不多,吴正得以看到王全的侧脸,公事化的冰冷,没露出什么破绽。但刚刚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稍稍收紧的鼻翼,就足够让吴正心率失调,眨起酒窝了。
楚总:“你怎么还戴着袖套?”
王全:“跟你吃麻小肯定是街边小摊,我西装很贵。”
楚总:“就烦你这个。”
王全:“怎么还跟着个小吴?你手下是下了班也逃不过你是吗?”
楚总:“吃麻小不得喝点儿?喝了你能上路?咱们这个C字头的不得有个司机啊?还有你这话到底是看不上吴正还是帮着他说话?哎我怎么觉得自从他在你跟前儿露了一次脸你就一直针对我们公关部,嫉妒我们部门颜值是吧。”
王全:“啊,所以你今天请我吃饭,就是为这事儿。”
楚总:“一个是这事儿,我实在不愿有芥蒂隔阂,另一个我们也确实挺长时间没吃饭拉拉关系了。”
王全:“拉关系你请我吃街边麻小。”
楚总:“……咱俩这不是关系好么。”
王全在楚总没词儿的瞬间勾起嘴角笑了笑,就真的像钩子一样戳入吴正的心脏往外拽往外扯。等吴正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捂住了心脏的位置用力往回压制。
三人走到车前,王全掏出车钥匙递给吴正,看似随意地拍拍他胳膊,握住:“你们楚老大想多了,我从来对事不对人,小伙子不错,我挺喜欢的。”
楚总:“这话公道,吴正确实是中看又中用。”
吴正:“谢谢王总。”
王全:“啊,谢什么,说句公道话罢了。”
几层袖子叠在一起挺厚的,但王全手心的温度却未经过滤似的印在了吴正的胳膊上。吴正仗着背对后座肆无忌惮地脸上发烧,吞咽语句,紧紧攥住方向盘似乎那就是王全的手。
王全:“今天下午那个申请的事。”
楚总:“啊,怎么了?”
王全:“我不是针对你们部门,换别的部门照样。而且公司上下也就你了吧,敢隔空差遣我的人催我。”
楚总:“我是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才不想把我的人送你眼前讨嫌,结果怎么都不对。”
王全:“迁怒很不职业,我不会干这种事,我也没有心情不好,我是……”
楚总:“?”
王全:“……”
楚总:“耳朵怎么了?老揉,再给揉烂了。”
王全:“不知道,好像长了个包。”
楚总:“你看,心思过重上火了吧。哎,你们干行政的都这样。”
王全:“你还是不是干公关的?说话能不能好听点。”
楚总:“好好好。”
王全:“对了,你听谁说我心情不好?我部门还有你的眼线?”
楚总:“王总咱不能这样啊,不利于公司团结。”
王全就这么把心情不好的话题给绕了过去,吴正从后视镜里看他,正撞上他的眼睛。
一双与冷嘲热讽的社交语气截然相反,探究的、询问的眼睛。
无论他想问什么问题,吴正就只有一个答案。
是,我喜欢您。
08您喝醉了吗?
能在四月找到麻小路边摊的,全公司只有你这样的人才。
像影院里听到的电影对白,蒙着一层立体环绕的效果,摒除其它一切杂响,同时镜头不断地对王全特写,再特写。
吴正几乎愣在那里,看着王全垂眼捻开豆荚递到嘴边,嘴唇因为手指的推挤稍微变形,舌尖探出舔走豆子,然后手指移开,嘴唇弹回本来的弧度,开开合合,说着话。
西装还在他身上一板一眼地穿着,不像楚总一落座就松了领带撸起袖子,衬衫间着西服,黑黑白白地卡在手肘。
但袖套却又突兀又自然地让他融入了人间烟火气,神色语气,恰合此时此地。
王全转头向吴正招招手:“坐啊,擎着啤酒站在那儿干嘛?”
楚总:“没见过王总这么接地气是吗?”
吴正倒了杯酒:“是没怎么见过。”
楚总:“你瞅瞅你在公司都给小的们留下些什么印象。”
王全从吴正手里接过酒杯,手指有意无意地拢了一下他的:“你今天是想拉关系还是拆台?”
楚总:“什么拆台。我是在跟吴正表达,王总也是人,活灵活现有血有肉的,不是铁板一块。”
王全喝着酒笑了笑,放下杯子捻毛豆,歪头看吴正:“小吴。”
吴正:“王总。”
王全:“回去别说啊,我宁可你们把我当铁板一块,不然都像你们楚总这样,受不了。”
吴正:“哎。”
楚总伸手一拍吴正后脑勺:“哎什么哎,你谁的人啊,站哪边儿啊?”
王全抿着嘴笑,分两三次咽下含在嘴里的那口酒。吴正被他上上下下的喉结牵动心脏沉沉浮浮,扯开目光给楚总添酒:“您总得让我说句场面话吧。”
王全:“当你手下真不容易,我替他直说了吧,他是我的人,站我这边呢。”
楚总:“嘿你这人,看把天儿聊死了吧。”
楚总冲吴正一努嘴,让王全看看自己这个一向伶牙俐齿能言巧辩的小手下,正舌头都直了似的傻笑。
王全:“我去个洗手间。”
楚总:“这才几杯酒,你肾虚啊。”
王全装没听见,他没法回应,回应就要回头,回头就会暴露自己的面红耳赤。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说出那样的话,捂嘴的手把呼出的酒气拢回来吸入体内,躁动的心脏使酒精通过血管在全身疯狂循环,仅仅几杯酒下肚,却像在酒里腌制过一遍,头重脚轻,视线恍惚,下一秒要被吴正的酒窝引诱过去。
他走了好一段路才找到个勉强可用的洗手间,然后才记起这只是个借口而已,哑然失笑原路返回。桌上已经摆出两大盘麻小,楚总正投入地埋头狂吃,连头带壳都不放过,猛吮。
吴正在吮手指。
王全倒退一步。
吴正刚好抬头看见他,注意力一分散,动作明显顿了顿。
他指尖停留在唇间的半秒,仿佛定格了几亿年似的烙在王全的脑海里。
吴正:“王总。”
楚总:“你可算回来了,我以为你掉里头去了。”
王全:“啊。”
楚总:“啊?”
王全:“我没掉里头。”
楚总:“废话。来来来,吃。这家麻小可都是从苏州空运过来的。”
王全:“这种街边摊的货怎么会是空运的。”
楚总:“啧,爱信不信。那什么,吴正。”
吴正立刻擦净手坐直,表情可就没这么利落了,面带忐忑地拿起桌上的烟盒,打开颠出一根:“王总。”
王全接过去递进嘴里,又在吴正惊讶的眼神中身体前倾,手指点着吴正拿打火机的手背,微微偏头对上火苗,轻啜两口。
楚总:“就告诉你他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