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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渡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1 / 2)

沈长楼眼角眉梢跃上笑意,却是冷极的模样。

寇齐莫名得有些发冷。

沈长楼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木桌,一字一顿地开口。

“天下第二。”

“玉楼春。”

……

……

“大哥,你可真是让我难以置信,日日夜夜做着自己被斩首的梦,既然还能忍住这么多年没有杀死这一世的我。”

“我不知道我是该佩服你的忍耐力,还是该说你愚不可及。”

血迹斑驳的手指剥开一个腻紫的葡萄,粘稠的汁液沾了一手,季舟笑盈盈地将葡萄推入口中,如同疯了一般在那里絮絮叨叨地呢喃。

地上躺着的地方县令瑟瑟发抖,如同见到了一个疯子,鼻涕眼泪沾了满脸,一张脸肿得像猪头还强行扯出一个笑容。

“欸……你说你哭了不好看,笑了也不好看,你这人活在世界上,还有什么用?”季舟坐在太师椅上,右脚翘在一旁的桌子上,顺手抓过一只梨在口中嚼得嘎吱嘎吱响。

地方县令还未来得及求饶,却看到自己脖子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道红线,红线十分光滑,血液顺着那条红线喷涌而下,他还没有来得及反映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就感觉眼神一黑,剧痛传递了全身。

失去头颅的身体啪啪一下倒在了地上,季舟似乎有点不太尽兴,拿着弯刀又戳了戳尸体双目圆瞪的头颅,低声埋怨:“谁让你不让我过去的,不过去我怎么能见到师父呢?”

“看来又得换一件衣服了……”

他将梨子咬的嘎吱嘎吱响,突然猛得头颅一阵刺痛,眼前一黑,目呲欲裂地抱住头颅,拼命的用头撞太师椅。

“停下……快停下!”

他拼命地嘶吼着,最后一次怒骂也断裂在喉嗓间。

再次睁开双眼时,他面色苍白,望着满地尸骨,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双手。

指尖犹带血迹。

他有些惊恐嫌恶地攥紧双手,声音因为发狠而过度紧绷。

“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他听见有人在脑海里充满恶意地回答了他的质疑。

“对啊,蠢货,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这些人也是你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季三世:(推卸责任)这些人也是你杀的。

季四世:(惊恐)

第28章 番外 再做一场梦

季舟曾与沈长楼饮酒。

御贡的秋露白,初尝辛辣得极,绵长的辣意在舌尖敲打,酒气直往鼻尖里灌,非要将人灌个七荤八素不成。

沈长楼往一壶好酒里掺了水,辣意便被冲淡了,淌在舌尖有些寡淡无味,像清露兑上三两滴声色,囫囵灌下肚来,要季舟咂舌好一会才能辨出酒香味来。

沈长楼有些醉了。

季舟饮着酒,在阴影里偷瞥着他,窗外桑林间蝉鸣喧天,树梢枝头的桃红伴着嫩绿缀在他澄亮亮的眼底,眼角曳着酒气熏出的泪,一副醉态。

沈长楼伏在桌案上,冠也斜,发也散,捏着酒杯将酒往嘴里倾,似乎要将自己灌醉,再也不用面对人世悲苦。

季舟说:“师父,别喝了。”

沈长楼没有放下酒杯,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冷彻了却显平静,季舟目光落在他袖袍间的褶皱,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唯恐被看透。

沈长楼望着季舟,目光轻烁,眼波偏流,唇齿微张间酒意缭绕,风流轻快。

他指尖有一下无一下敲击着桌面,如在扣弦。

“啪嗒”一声,敲击声戛然而止。

木刺陷入指尖,把扣弦指尖刺得血迹斑驳,割伤皮肉,痛觉麻痹心中苦楚,如此醉人,如此伤人。

沈长楼笑了,没有落泪,笑得很好看,只是低头拔出刺来。

季舟欲盖弥彰般地挪开了眼,他不敢去看,心里一阵发怵,吹面冷风割到他满是湿汗的背部,颤栗跳动在脊梁骨。

他有些冷,像是风中浮萍无依无靠,在剐人的风刀子中来了一个支离破碎。

他望着窗外发愣,看见一阵穿堂朔风刺破长廊寂静,斑竹帘掀撩出长院树影婆娑,他看得有些痴,不想回头。

屋内红铜小炉中瑞脑正香,缭缭烟云让他想起了季子澜喜欢抽的水烟,烟丝放在里头,一抽一吸,烟气苟延残喘地浮动在半空,争取个多停留,一晃弥散了。

沈长楼说:“既然你曾经……”

季舟看见他的唇一张一翕,像是决心要说出什么的话语,字字如卷了边的弯刀烫过喉嗓。

季舟心一跳,唯恐听到什么剜心的刻薄话语,面色惶惶苍白,他无力阻止眼前人说出那些话语,正如无法阻止万物更替,只有背影投掷在卷帘上,单薄削瘦,像剪影。

然而沈长楼终究是没有忍心说那些伤人的话语,刀是双刃的,刺伤别人同时也会刺伤自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断裂在喉嗓间,只是将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咽下腹中,如同烈酒在胸膛焚烧,让他伤人也只能自伤。

他改了口。

他问:“季舟,你相信轮回吗?”

季舟只顾饮酒,试图将自己灌醉就可以不再应答。

他继续:“你们真的认为一个人做错了事只要知道回头就一切可以挽回吗?”

他呢喃:“你们真的以为一个人做了恶只要道一句抱歉所有仇恨都可以冰消瓦解吗?”

他哽咽无声。

酒壶摔落在地上,碎裂成瓷片,秋露白打翻了一地,溅湿了沈长楼的裤脚。

沈长楼端起酒樽,将残着最后几口酒一饮而尽。

季舟不去看他,不想要听他所谓的天机轮回,也不愿深究他的悲痛苦楚。

他余光瞥向窗外,树梢上跃了一只白腹红嘴的雀儿,在满树红花梨翘着尾巴叽叽作响,晃得枝头一个劲得发颤。

沈长楼问:“你看见了什么?”

季舟掌心捏着一块瓷片,向窗外树梢掷去,雀儿受了惊,扑棱着翅膀飞远了,独留下树梢乱颤。

季舟突然笑起来:“我什么都没看见。”

“因为你不曾将世间万物放在眼里。”

“季舟,你真自私啊……”

沈长楼也笑,不知是笑谁愚蠢笑谁痴,任凭季舟将自己牢牢抱在怀里,温度在他们肌肤相贴间交替,滚烫而炽热,如同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在互相取暖。

让沈长楼想起在烈焰焚烧中苟延残喘。

沈长楼自言自语:“真像刀子。”

“什么?”

季舟用唇去轻咬他的喉结,像是要就此咬断他的脖颈,尝一尝他的血腥气。

沈长楼不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开口:“你知道那盛世太平下面是什么吗?”

季舟答:“是白骨,弱者堆砌而成的白骨。。”

季舟答罢了,紧紧揽住沈长楼,像是要将他溺毙在这个怀抱当中,如拽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不让他逃脱。

割人皮肉的杨柳风刮过他的面颊,他嗅闻到了血腥气,面颊上尚未愈合的伤口撕裂开来,湿滑的血液顺着鬓发淌落下来。

“所以连你自己都明白,千古功业,江山社稷,成大事者必定是踩着别人尸骨上来的。”

“季舟……连你自己都明白……”

季舟说:“我不明白。”

沈长楼挣开他的怀抱,眼底笑意凉薄,像永夜里最后一线生机,像刀子。

季舟凑去吻他的白发,痛的几乎被割伤。

有歌女端起韵调,在他们身边呢喃细语。

有人无声呢喃。

醒来吧,醒来吧。再换个梦做,秋日携你去看满地黄花。

醒来吧,醒来吧。再换个梦做,乘着渡舟去瞧盛世长安。

季舟最后一眼在风雪夜望见了沈长楼。

他坐在下山的渡舟上,衣袍翻飞满头华发,青山奏响沉钟时他醉里挑灯看剑,剑气从剑匣里溢出来吹熄烛火最后一线光芒。

远有船夫遥问。

“此行去何方?”

“去金陵。”

“为何要去?”

“去寻一场遥不可及的美梦。”

年轻的道长仰起头,神色空濛。

字字让人痛心。

他说,世人皆醉我独醒。

……

……

季舟说:“我不愿去醒。”

他拢了拢怀间,只拉住一件空落落的旧道袍,无妄山的欢愉成了梦醒时分的浮光,掌心散去的掠影。

他隔着镜花水月,看不见沈长楼。

于是枕着旧道袍睡在塌上,似乎是要捞住一场不切实际的臆想来一枕黄粱。

他想着再做一场梦。

一壶浊酒,两盏小樽。

再叫上那人,梦一梦江南烟雨,望一望盛世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一场梦。

问我为什么写?

懒得写正文了。

第29章 佞骨其二十八

从北门的城隍庙开始,一路到南风巷的长安雅阁,暖风熏人,锣鼓喧天,四处摊贩张罗起货箱里的小玩意,在街头叫卖,长安胭脂铺新进了一批西域的古怪香料,浓烈的香气熏满了大街小巷。

富商平民仍然长街上采买着外域新进的事物,簇拥在一起非要评判出个好坏来。

身后城隍庙红木门两侧各挂着三个灯笼,红木门微敞,里头供奉神像红漆剥落,露出里头泥土的质地,煞气凛冽地提着一把三尺长的红缨枪,里头零星有几个香客,举着三柱香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

城隍庙外江湖艺人抡着□□火棍杂耍,不少人在旁抚掌叫好,将几枚铜子投进碗里。

玉楼春在外头若有所思的观看了一会儿,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抽起腰间的剑上去想比划指教一下,就被林春庭拽住衣角好说歹说地劝住了。

玉楼春嗤笑,颇有些不以为意:“他们这种三脚猫功夫都有这么多人叫好?怕都是些江湖骗子罢了。”

林春庭怕她一个冲动又提剑上去把这些人都砍了,擦着冷汗哄道:“他们虽然不能跟您这个天下第二个比啊! 您可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行走在外,也要混口饭吃呀!”

“你居然拿他们跟我比?” 玉楼春冷笑,“他们那算是武功吗?无非是一些混水摸鱼的小把戏罢了。”

“首先你看那个吞剑的,看起来倒是厉害得很,其实剑身是可以折叠的,而那个喷火的,无非是嘴里含了一口酒罢了,这些小把戏竟有这么多人看不透?”

“可人家不一定是看不破,也许看这些不过是图个乐子罢了。”林春庭唯恐自己平时仅存的一些乐趣又被她寥寥几句破灭了,忙开口,“就比如有的人喜欢逗鸟,有的人喜欢养花,鸟和花这种东西随处可见,他们也不过是为了寻个乐趣罢了,倘若一个人活着毫无乐趣可言,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玉楼春想了片刻:“你倒说得有些道理,只不过北雪山庄清规四千戒律,清规甚严,其中女弟子更严,在武功小成前不得下山也不得接触俗世,自小也没有机会养成活泼享乐的习惯。”

林春庭闻言倒有点可怜她了,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出些什么安慰她,便听见她轻飘飘地开口。

“我难得下山一次,当然得好好玩一玩,哝,这些书籍拿好了,一个也不许丢!丢了的话,我剥了你的皮!”

林春庭一点点咽下原先要说的话,望着她背后书箱里满满当当的一匣子书,眼睛一些发黑,咽着口水,想要收回刚刚的话:“其实……做人也不能贪图享乐。”

然而玉楼春已经纵身用轻功跃上了房檐,下头人群熙攘,人流如海,劲风穿梭在人群当中。

城隍庙旁的北城门临着护城河有一个茶亭,长安驿站四通八达,此处是前往各地车马的必经之地,景致一般,倒是支愣起不少茶摊酒摊,行人过路常在这里歇脚,正巧渴了的时候还能买上一盅冷后的梅子酒消遣消遣。

玉楼春慢下来脚步,她在茶亭里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在此的熟人。

朝廷上一手遮天的大将军此时褪去的繁复的朝服,仅着一件青布短褐,面上是黑色粗麻布的面巾,脚上缠着布靴,满脸风尘仆仆,坐在茶亭的一角有一下无一下地押着海碗里的梅子酒。

他看上去不像是在喝酒,好像越喝越多似的,喝了许久都没有喝完,更像是在等人。

玉楼春决心吓他一下,还没来得及从屋檐上跃下,便看见北门有一辆装潢华丽的香车缓慢驶出。

香车停在了茶亭的前,串着珠串的珠帘最上头挂着两个黄铜铃铛,在杨柳风中间“铛铛”作响,让人有些心烦意乱,过不了多久就有人下了车躬身将帘子掀开,想要将里头的人请下来。

似乎里面坐着的人地位尊贵。

江寒放下海碗,半遮着面容的粗麻布,让人看不出他的神色,只觉得眼底黑得可怕,他起了身,峭楞楞但在那里站着,像一座沉寂缄默的黑色磐石,不可撼动,眼底肃然,全然没有平时插科打诨嬉皮笑脸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