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老老实实让纪淑恪来,他坐在她带着淡淡女儿香的床榻,摸着她每日夜里盖着的软糯锦被。
她乌压压的细软发丝垂过双肩,丝丝缕缕的青丝洒落在他的腿上,屋子里微弱的光晕,将眼前的姑娘映衬得就像万里长空那一抹幽幽的寒辉一般,却又散着暖热。
燕九呼吸一滞,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欲,念。
纪淑恪没看出来他内心的挣扎,轻轻浅浅的呼吸就像火焰一样,燃着燕九一颗躁动的心,不行,实在不能与她共处一室,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万一破功了怎么办。
纪淑恪感受到了燕九的异样,疑惑的抬起头来看着他,像是随意发问般,“你眼角的疤是怎么来的?”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她很久,上辈子他说因她而起,她以为他是骗人的,但是这辈子每每看到他眼角的疤痕,她便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九摸着自己的眼角,突然带了一抹坏笑,“这要问你了。”
“问我?”
燕九点头,看着她的眼神极像个宠溺孩子的长辈。
见她一脸懵,燕九摇头,“那时你拿着太多糖葫芦了,我抱着你跑到桥洞下,那棒尖处差点戳着我的眼,不过戳偏了,后来急着赶路,伤口便感染了,这疤就一直留了下来。”
第64章 搅和
太子加元服, 册封礼成。
二皇子的死因扑朔迷离,坊间传闻是三皇子残害手足,可有心人只要用脑子想想也知道,三皇子不会在这种关头去暗害二皇子, 这样岂不是贼喊抓贼。
更有信服力的一种传闻, 便是明德太子党已经将势力渗透京城, 谁成了储君就拿谁开刀,让玄正帝的子嗣因为太子之位而各个凋零。
为了将明德太子这件事压下去, 玄正帝不得不将赵昶委以重任,三皇子被册封为储君的讣告已经贴满大齐的各个府衙。
朝堂上各个都心知肚明, 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大家都懂, 却没想到三皇子这么快就成了储君。
赵昶上位,自是提拔了一众心腹,如今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只要齐心对抗暗中的明德太子党, 这个皇位他也就坐稳了。
燕九被封为忠信侯世子, 一时之间, 曾经瞧不上忠信侯府的世家们都前来道喜。
若是按照本来的进程,李凛这一回只待安安心心等着年后的会试,继而科考进入朝堂, 不过他看着眼前的云嗅,却是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了。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云嗅有备而来, 显得李凛看似被动。
“什么交易?”他问的轻松,声音也没什么起伏。
云嗅还是太心急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太子承诺会为她父亲平反, 燕九已经搜寻到了当年诬陷她家族贪墨的证据,二皇子离奇死去,而如今,她的大仇得报,一桩桩心愿都已实现,要说还有什么未了的愿望,自然就是一个燕九了。
只要她恢复了江陵乔氏嫡女身份,是不是她与燕九的差距就会变小?
她告诫自己,不要对燕九痴心妄想,可压抑的后果便是无穷无尽的欲望深渊,她幼时也是父亲母亲娇纵着长大的女儿,要什么有什么,如今让她放弃燕九,她实在意难平,那么好的男人,为什么就不能是她的呢?
现如今他定了亲,便再也不会来宜花阁,就算是自己恢复了自由身,想见他一面也绝非易事。
“我知道你对纪小姐有意,不知你有几分喜欢她?”云嗅眼波流转,似是要蛊惑着李凛给出真实回答。
“乔小姐以为呢?”李凛还以为她有什么要紧事,却不知是与纪淑恪有关。
“我以为皇孙殿下会使些手段...”她这是直接开门见山,点破李凛的身份。
李凛眉头轻蹙着,思绪偏转中,若是她都知道了的话,燕九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呢?
“皇孙不必惊慌,你也知道,我思慕燕九,想着纪淑恪碍着我的事,自然不想他们顺利成婚,你若是能将婚事搅和了,我自然不会多说一个字...”云嗅挑眉。
“乔姑娘未免天真,令尊在天之灵恐不得安歇。”李凛淡淡嘲讽。
“你什么意思?”
“只是觉得太子殿下未必能让乔姑娘如愿罢了,江陵贪墨案,牵扯众多,你以为太子爷能为了一个小小的乔家而得罪朝中众臣?”
是了,不经李凛提醒,她差些就自满了,二皇子是倒了,可他背后支撑着的各个家族可还安然无恙的活得好好的。
云嗅有些心悸,抬眸看了李凛一眼,只这一眼,她便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有些后悔自己冲动来寻了他,又觉得万幸。
“皇孙可有办法帮我?”她这些年中规中矩的跟着太子,也深知太子即使能帮她翻案,可最后那些大臣确实意外因素,若是他们,太子确实没办法对抗全部的二皇子党。
“按我说的去做,便如你所愿...”
云嗅离开之后,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明德太子党,绝没有那么简单,恐怕这一回,暗处的人要出来作乱了。
......
玄正帝现在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日日靠汤药续命,澹台皇后在他跟前侍奉着,看不清情绪。
“你有心了。”
“陛下,这是臣妾分内之事。”
良久,玄正帝才轻启着两片泛白的嘴唇,“收收心,好好辅佐老三吧。”
这本是一片善意,奈何听在澹台皇后的耳里就十分刺耳。
“陛下说的是,臣妾谨记。”
“老三不比老二差,虽然不易掌控,却也不会为难你。”老皇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是继后,跟着他二十多年,大风大浪也见过,玄正帝与她老夫少妻,他对她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看中了她背后家族的势力,同时又忌惮这股势力,又是宠信又是打压,她知道这是帝王的制衡之道。
所以,她是不能够有自己的孩子。二皇子外家能给他的助力不大,且生母早死,只有一个嫔位的姨母在宫中为他的外家撑着。所以赵迟,自然就被澹台家族相中。
如今二皇子死了,澹台家也该歇了心思了,毕竟给三皇子下了那么多绊子,眼下低调点别让他揪出错来便好。
“臣妾明白。”看着皇后貌似听进去了的模样,玄正帝合眼养神。
澹台皇后见人歇下了,眼神仿若变了一个人,就那么死死地盯着龙榻上的男人。
......
“小姐,六小姐不见了。”
纪淑恪手一顿,放下手中的布料,这还是前几日燕九在她这儿求了半日才答应下来为他做的罗袜,“去哪儿了?”
清兰见纪淑恪不着急,显然是会错了意,凑近耳边与她说明。
知酒直接跪在了纪淑恪的面前,已是泣不成声。
“我问你,她是何时不见的,细枝末节通通与我说清楚。”显然已经气得不轻,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一个人能去哪里呢?
“小姐说雪下得好看,我们便出了院子,恰好外面有小贩在叫卖蒸糕,小姐说想尝尝,奴婢怕外头的吃食不干净,就打算去问问小厨房,回来的时候没看见小姐,屋子里没有,梅院和大房三房处都没有,这都快天黑了,小姐也还没回来.....”
纪淑恪思索了一番,吩咐着屋子里的人,“切勿走露消息,我出去一趟。”
淑念很有可能是去找赵珏了,眼下只要找到燕九,让他去见赵珏,就能知道淑念的下落。
燕九不在候府,燕明没见过纪淑恪,只知道这便是九哥求来的媳妇儿,有些心虚谄媚的拐着弯,“原来是九嫂啊,九哥有些棘手的事儿,可能明日才能回来,要不您回家先等等?”
燕九有什么棘手的事?“是什么事?”
“这朝堂上的事,我也说不清楚啊。”
看来他这是不打算告诉自己了,“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他并没有往朱雀大街的方向走。”
看着纪淑恪一副不说实情誓不罢休的眼神,燕明一阵汗颜,把燕九给卖了。
等人一走,燕明才喃喃自语,“九哥那么喜欢她,应该不会怪我吧?”
“少爷您傻啊!正因为喜欢,这档子事被未来世子妃知道了,可不得使劲磋磨世子。”随从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纪淑恪不知道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去的宜花阁,妒意与失落交织着,让她有些患得患失,云嗅是个聪明人,看得出来喜欢燕九,他们在一起共事几年,若说没什么,就连她自己都信不过,她之前不去想,只是觉得遥远,可如今燕九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她忽而就不确定起来了。
越来越在乎,也意味着越来越自私,只希望那个人完完全全属于她,眼里心里通通只有她一个人。
燕九正在与云嗅商讨为乔大人平反之事,“现在太子根基还未稳,乔大人之事恐怕要推行到会试之后。”
云嗅得了李凛的提点,心里门儿清,可还是忍不住质问,“不是说年后吗?为何一推再推?”
“这是太子的意思,不过你大可放心,太子要稳坐钓鱼台,必定要以乔大人之事为引,才能牵制住那几只老狐狸。”
“燕九...”
“怎么了?”
“你没有想过易主?”
“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云嗅没有回答,外头就响起丫鬟的声音,是纪淑恪来了。
燕九的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的在惊慌。
云嗅嘴角一扯,“让她进来,我们什么事都没有,你慌什么?”
这句话声儿有些大,在外面的纪淑恪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这是宜花阁旁处的小茶楼,纪淑恪知道地儿也不奇怪,在那天晚上,他便什么都与她说了,事无巨细,显然是毫无保留。
“你、你怎么来了?”不是他做贼心虚,实在是怕她吃醋,谁还不知道女子一吃醋,铁定又是好些天不理人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你不是我未婚夫吗?”这是宣誓主权来了。
燕九一喜,这话有些霸道,不过,他喜欢。
“阿福妹妹可别误会,我与燕九在商谈正事...”
“那商谈完了?”纪淑恪没好气的抬眸便与她对上。
云嗅有心要堵一堵她,望向了燕九,“你觉得呢?”转而又看向纪淑恪,“你问你的未婚夫吧。”
这是把难题抛给了他们二人。
燕九为难,他知道这件事对于云嗅来说是多重要,她这一生的努力皆是为了给乔家平反,若是此时走了,她所说的易主,恐怕不是玩笑。而阿福,此番前来也定是有要事。
纪淑恪看着燕九,这是他第一次迟疑,心中冷笑,这还没成亲呢,就为了别的女人摇摆不定。
两个人的视线仿佛都在逼着他做出选择。燕九开口走到纪淑恪跟前,“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你与我回去说,当着外人的面,我不便讲。”
“不能在这里说吗?”
“不能!”她知道自己现在有些不讲道理了,可就是气不过,方才云嗅的姿态,可不就是想让她别掺和。
“那我与她将事情解决,你先等我一下。”征求的眼神,生怕她生气。
纪淑恪心中存着气,胡乱的点点头,走出了门外,让知酒留在外头。
第65章 别扭
纪淑念看着眼前的人, 只这半天不到的时间,她便经历了重重惊险。
她只是闷在院子里太久了,想出来透一口气,却无端被人掳走, 险些丧命, 却半路被人救下, 不过救她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将她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骨子里她是胆小的, 但这些人却并没有为难她,还满是多有得罪, 说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怪罪。
于是乎, 她见到了一个男子,长得有些像赵珏,这才反应过来, 这恐怕就是赵珏的父亲。
太子殿下!!!
那男人看着自己的脸, 声音有些颤, 像是极力在忍耐着激动, 这副表情似悲似喜,竟是有些情难自抑。
“你是淑念...”赵昶几番心里建设之后才笃定的开口。
淑念点点头,眨巴着眼, 十三岁的女孩天然一段娇憨,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你,都任人生不出坏心。
“你别怕, 我、我不是坏人。”赵昶激动得有些无与伦比。
这孩子像,真的太像葉白了,那眉眼,那神态, 葉白十几岁还在闺中做姑娘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
“你多大了?”赵昶不自觉的放缓了声音。
“十三了...”女孩声音呐呐的。
“可是饿了?”
淑念摇摇头,鼓起勇气问道,“您是太子吗?”
赵昶点点头,那些难言之隐憋在心口处隐隐作痛,只说出一句话,“与孤一道用过晚膳,孤再派人送你回纪府。”
他已经能确定这就是葉白的女儿了,可她是不是自己的女儿呢?心中的那种隐秘的期望让他想进一步佐证。
赵昶派人将淑念接到主院,立即直奔太子妃处。
太子妃正在抄写经书,仿佛也在等待着什么,见太子进门,眼神有一闪而过的慌乱,不过须臾间便一片安之若素,“殿下怎么来了?”
自从赵昶被册封为太子,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他了。这月余来,她日日礼佛,为他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