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三两多线本来还可以再织成一件小号的背心,王青青稍一思索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她拿剩下的线给二妞和赵小燕的儿子织衣服。
孩子的毛衣,保暖功能就要大于装饰功能了,王青青抛弃了开衫,选择了双元宝针,给两个孩子各织了一件小毛衣。
织好后王青青看着两件小毛衣不满意地撇了撇嘴,见惯了后世各种各样美观又可爱的童装,这灰突突的毛线织出来的小毛衣单调的让人没眼看,少了双叶纹和贝壳纽扣的装饰,这两件小毛衣在外观上同开衫一点儿可比性都没有,王青青左看又看,总觉着不美。
她略想了想,去找隔壁大妈用红糖换了几只劳保手套回来,先把手套细细地拆成棉线,找来旧年的干石榴皮,去城边儿上转悠着采了些刚发了芽的茜草藤蔓跟鼠李枝条,拿回家来熬了水,仔细地给白棉线染颜色。
石榴皮染出了秋香黄,茜草染出了红色,鼠李染出了绿色,王青青拿钩针把染好色的棉线勾成花朵树叶缝在毛衣上,虽然配色简单,却架不住王青手艺好,她勾出来的图案大气而不落俗套,二妞穿上小毛衣,兴奋得脸都涨红了。
“妈,这毛衣真好看。”二妞摸摸绵软的毛衣,再抚一抚毛衣上的花样,激动得语无伦次:“太好看了这,我都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裳,这衣裳真得真得好好看。”
苗青青穷,她每日里为了填饱自己跟两个孩子的肚子都费尽了精力,那点儿子浪漫的少女情怀早就被苦难的生活给磨没了,自打生下二妞,她从来没有花功夫给自己和二妞装扮过,二妞的衣服,只有保暖跟遮羞的功能,王青青这一件毛衣,彻底打开了二妞对于美的认识。
王青青又给赵小燕家的娃儿钩图案,红色黄色的小猫,绿色的小狗,勾好了再缝上,毛衣做得了,她带着小毛衣和给小李姑娘准备的开衫领着二妞去了赵小燕家。
这几个月来王青青没少同赵小燕打交道,二妞已经同赵小燕很熟了,刚一进门她就冲赵小燕显摆她的新毛衣:“婶子,我的毛衣好看不?”
“哎呀呀,真好看!好看极了!”赵小燕的夸奖不是为了敷衍孩子,她是真心实意地觉着好。
这时代的人们讲究个为祖国,为革|命燃烧青春奉献生命,没人专注于享乐,也没这个条件享乐,不管大人还是孩子,都穿得灰扑扑的,二妞这件小毛衣上的花样虽然简单,却在这灰扑扑的世界里脱颖而出,让人眼前一亮。
“我妈给我做的。”二妞拽住王青青手里的提兜往外掏:“我妈给小宝儿弟弟也做了一件。”
“还有小宝儿的?”赵小燕接过二妞递来的小毛衣瞪大了眼:“哎呀!好漂亮!苗姐,你说说你,你手怎么能这么巧呢?”
“给小宝儿试试,看大小怎么样。”自己的手艺被人夸赞,王青青笑得也很开心。
“不用试,这一看就合适的很,苗姐你的手艺那是没得说,不管做啥衣服,那尺寸都掌握得特别稳妥。”赵小燕把毛衣拿在手里揉了又揉:“这小毛衣脱了棉袄正好能穿,这得多少钱?”
“你看你,要你花钱我就不给你送过来了。”王青青白了她一眼:“我给宝儿做的,用的是我织毛衣剩下的一点儿线头,一点儿线头我还找你拿钱?你把我当啥人了。”
“说是线头,看看织得这精巧劲儿,没少费工夫吧?”赵小燕啧啧有声。
赵小燕手笨,于针线活上是特别的不开窍,王青青笑呵呵地打趣她:“对你来说肯定费工夫,对我来说就不一样了,也就小半天的事儿。”
“苗姐!”赵小燕不依地跺脚,抗议王青青地嘲笑。
“好了好了,别生气,不逗你了。”开过玩笑,王青青认真给赵小燕传授经验:“都说春捂秋冻,你可别把宝儿的棉衣给一下脱完了,慢慢地脱,厚棉衣先换成薄棉衣,然后再换成单的,小宝儿有薄的棉衣裤没?”
“没有,上哪儿弄啊?”赵小燕叹气:“棉花票紧张,为了不让他尿湿裤子没得换受委屈,我淘换的棉花票都给他做成棉裤了。”
“那你先拿来两条我给他拆洗了改成薄的。”王青青主动请缨。
“那感情好,太谢谢你了。”赵小燕乐颠儿颠儿地冲着王青青笑:“苗姐,真是多亏了认识你,你说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又得请假在家拆洗棉衣了。”
“咱俩谁跟谁呀,你用得着跟我说谢吗?”王青青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把手里提着的布兜递给她:“你明儿早上上班,把这个带给小李。”
“这啥呀?”赵小燕毫不客气地就打开了提兜。
“还是上次我给小李姑娘做列宁装她送我的毛线,我织成开衫了,送她一件。”王青青帮着赵小燕把衣服抖开。
“啊!”提着开衫的赵小燕猛地冲王青青大喊一声眼睛闪闪发亮:“这个好!我要了,苗姐,这件衣裳我要了!”
第237章 廉价的劳动力13
王青青提来的开衫把赵小燕的心给俘虏了,她拿到就不愿意撒手:“我要了, 苗姐这毛衫你非得给我不行, 你就说吧, 得多少钱?”
毛衫织来就是为了卖的,赵小燕想要,王青青自然也不会惜售:“真想要?”
“想啊, 咋不想?”赵小燕爱不释手地摸着衣服:“这毛衫织得真好,比供销社里卖的机织毛衣还好看, 这扣子是贝壳做的吧?亮晶晶的, 苗姐你这织得什么花纹?以前都没见过。”
“这图样叫双叶纹, 好处是我织的时候能省线。”王青青认真给赵小燕解释:“坏处是它镂空的地方多, 透底,穿这件衣服,里面配的衬衣不能差了。”
“这么好看的毛衫,就算为了它也值当去做一件新衬衣了。”赵小燕笑得特别开心:“我还有一件白衬衣没怎么上过身, 正好配它。”
赵小燕心痒难耐, 拉着王青青就进了卧室:“我穿上试试。”
刚从衣箱底部翻出来的白衬衣还带着明显的折痕,赵小燕也顾不得了, 脱了棉袄就把衬衣罩在了蓝秋衣上, 再小心翼翼套上针织衫,眼含企盼询问王青青:“怎么样?我穿好看不?”
赵小燕本就长得不差, 脱了棉袄换上开衫, 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王青青伸出大拇指朝她比了比:“好看的很。”
赵小燕家没有大穿衣镜, 只三斗桌上放了个两尺高一尺多宽的半身镜,王青青端起来给她照着,她好好儿地在镜子前臭美了一顿。
臭美完赵小燕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忽而歪歪嘴轻轻地嗤笑了一声,笑完了她转向对王青青道:“解放路的供销大楼有男士开衫卖,正经用羊绒线织的,要五十五块钱一件,一个多月的工资,刘展鹏个混球闹着非要买,最近正折腾淘换针织品票呢。”
“针织品的票证可不好淘换。”王青青把镜子小心地在三斗桌上放好。
“那可不。”赵小燕又欣赏了一遍贝壳扣子才开始换衣服:“这票太散了,想凑够一件子衣裳的票券不知道要问多少人。”
她把脱下来的开衫仔仔细细地叠好:“自打有了孩子,我就没做过新衣服,各样票证都紧着孩子花用,人可倒好,没孩子前啥样,现在还啥样,每个月的票证工资花干花净,小日子过得跟没结婚前一样自在。”
“他穿我也穿。”赵小燕恨声道:“同住一个屋檐底下的两口子,没道理人家季季添新衣裳,天天打扮的跟个新郎官似的,我却整天灰头土脸活像个老妈子一样狼狈。苗姐,你就说这毛衫多少钱吧?”
“这衣服也就扣子费事儿了些,你要喜欢,我收个工本费,你给我拿二十块钱就得了。”王青青跟赵小燕关系好,她平日里给赵小燕拆洗小孩儿的棉裤,赵小燕也从来没让她白干过,她想把开衫卖出去,还少不了要赵小燕替她宣传,王青青极痛快地报了一个友情价。
报完了价格她转而对赵小燕殷殷叮嘱:“我还有几件要卖,你可千万不能跟别人说你的价格,你得说是二十八块钱一件。”
考虑到现在职工们的工资水平,王青青没把价格订太高,以她这几件毛衫的做工和款式,就是价钱订的比供销社高,相信也能卖得出去,问题在于,价钱订得太高了,能买得起的人就少了。
现在私人不让做买卖,她不能把自己这桩子生意宣扬的人尽皆知,也不能把价钱订得高高的等着愿意买的人得了消息找上门来,未免拖得时间长了引人注意惹来麻烦,她还是低调快速地把这几件毛衫处理完算了事儿,怎么才能快速处理完?低价才是王道。
要价二十八块钱,不过是半个月的工资而已,大多数的女职工们都负担的起,真要想穿的,一咬牙也就买了,以这个价格来看,想是很快就能卖完。
一听王青青只给自己开价二十块钱,赵小燕高兴不已,她利索地数了二十块钱给王青青:“苗姐你大气,我也不能让你吃亏,我给你拿些肥皂和香皂。”
赵小燕打开柜子门翻了翻,拿出来一捆用麻绳绑扎得整整齐齐的土黄色纸包并两个白纸包递给了王青青:“我有个亲戚是日化厂的,她买肥皂不要票,我结婚的时候我妈托她给我买了好些做嫁妆,放着一时半会儿的也用不完,你洗得勤快,拿回去慢慢用。”
一见到赵小燕提出来的肥皂香皂,王青青就欣喜不已,她穿过来这么久了,都没用肥皂洗过一次衣服,平日里她洗衣服,多半都是拿草木灰泡了水来干搓。
供销社里的肥皂倒是不贵,五毛钱就能买老大的一块儿,以王青青的目前的经济状况来说,她绝对是买得起也用得起的,问题就是,这个该死的东西它也是要票的。
这肥皂票可不跟粮油煤炭一样放在粮本上发,这种票劵跟针织品票一样,只有单位里的职工才能领到。
原主苗青青自打结了婚后,就挣到过半块儿肥皂票——那是街道上安排居民去大街上站班欢迎大领导后给发的福利。
肥皂属于快速消耗品,每家每户的都不够用,家里的孩子们洗手时多抹了两下就有可能遭来一顿叱骂,大家更不可能把肥皂票匀给别人了,因此穷鬼苗青青结婚这么多年,就使唤过半块儿肥皂,香皂更是连影子都没见过。
草木灰的去污能力有限,用拿东西洗衣服特别费力气不说,还不太干净,赵小燕送的这一捆子肥皂和香皂,王青青实在不想拒绝。
她干脆地把东西接在手里就对着赵小燕连声道谢:“小燕我太感谢你了,我也不跟你客气,这东西我是真需要。那啥,毛衫我就不收你钱了,你拿着穿去吧。”
王青青提着肥皂就去掏自己的兜儿,要把赵小燕那二十块钱还给她。
“苗姐你这是干啥。”赵小燕皱紧眉头按住了王青青的手:“你还指着这个吃饭呢,你不收这钱,我晚上觉都要睡不好了。”
“你不把这钱拿回去,晚上该换我睡不着觉了。”王青青把肥皂放到桌子上点了一下:“这一捆子肥皂加这俩香皂,连钱带票的,得十好几块才能拿下,本来咱俩关系好,我要给你个折扣价,叫你这一倒腾,好家伙,你倒是比别人要多花上不少钱,这怎么能行?”
王青青把赵小燕刚给的二十块钱放到桌子上:“这钱你必须得拿回去。”
“哎呦,苗姐你就别同我争了,肥皂五毛钱一块儿,这一捆十块也才五块钱。”赵小燕笑咪咪把钱重新塞到王青青手里:“赶紧地拿着,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帮我多干点活儿,今儿晚上先给我家宝儿把厚棉衣给拆洗成薄的。”
“行,那没问题,都交给我。”王青青极痛快地答应了。
赵小燕翻出来个提兜开始装自家儿子的棉衣裤,等她收拾好,王青青拎起提兜同肥皂就要走:“我先回家拆洗去,明儿早上做好了连给小李的毛衫一起带到托儿所门口给你。”
这一夜王青青一下也没闲着,又洗又烤又缝制,一夜的忙碌自不必提,第二天一大早,她顶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去了托儿所门口。
把拆洗好的棉裤和给小李姑娘的开衫拿给赵小燕,又交代了赵小燕几句帮忙宣传的事才放她走,等赵小燕上班走了,王青青领着二妞朝大街上的国营饭店去了。
国营饭店里的包子也需要粮票,□□票两毛钱,买一个小孩儿脑袋那么大的白面菜肉混合馅儿的包子,钱票都不缺的王青青一气儿买了十个。
回到家里包子还热着,王青青叮嘱二妞洗了手,给她拿了一个让她抱住啃,自己也捏了一个坐到方桌前慢慢地细品。
母女两个正吃着肉包子,孬蛋起床了,看到王青青跟二妞手里的包子,孬蛋就开始咽口水,他几步窜过来伸手就要去油纸包里拿包子。
“哎哎哎!”王青青把孬蛋伸过来的胳膊格开:“这包子,是我自己的钱买的,你不能吃。”
“那我吃啥?”孬蛋又开始想哭了,昨天二妞有新毛衣他没有,今儿二妞有肉包子他还没有,所以自己是彻底的被后妈给抛弃了吗?
“炉子上的锅里热着玉米面馍。”王青青对着孬蛋笑得开怀:“那是你的口粮,你应该吃那个。”
吃了几个月的玉米面馍,孬蛋对玉米面馍已经产生了生理上的厌恶,闻听白面肉包子没有自己的份儿,孬蛋红着眼圈连玉米面馍都没吃,直接就跑了出去。
还是饿的轻,王青青撇了撇嘴,吃完了两个包子,她躺到床上一边儿补眠一边儿等着客人上门。
果不其然,下午下班后,赵小燕同小李姑娘又带着三五位女同事来到了王青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