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落,就已往殿中匆匆而去。
坤定宫内的东西应有俱有,显然是最好的落脚场所。殿中人过多,李德煊机灵,早在元帝来前,就将人从另一扇偏门中遣散出去。皇帝正窝着火,若再被这么多人围着叽叽喳喳,迁怒起来一个都跑不了。很快宫里便只剩下几个皇子和妃子。大臣都识相地离远了些。
温国公竟然受伤了?
不知道重不重。
闭嘴吧,怕皇上听不见吗?
太医来之前,轩辕玄光已着手替温仪检查。他虽是神官,却也会医术,做些急救没问题。
元齐康本来也能上手,但他一个皇子,若冒然出手,未免太过招摇,是以见神官出手后,便没再吭声。只默默退在后面,满腹疑窦。今日这事来得突然,着实不在人预料之中。
便是这宫中,本就不该会出现刺客,更别提如此光明正大行刺。
但既然皇帝都还没说话,他当然只选择闭嘴旁观。
把温仪交给了神官,元帝心中其实不怎么担心。他瞥了眼元霄,但见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崽子竟然失魂落魄,仿佛三魂抽掉一魂,只会站着,手上沾到的血也不晓得擦一擦。
不过是见了血,就怕成这样?
元帝暗中皱起了眉头。
却哪里知道,元霄此刻眼中心里剩下的,便只有躺在床上那个面无血色的人了。
怕了?元帝淡淡道,这便是宫中的生活,不比你在凉州当混混。今日有刺客,明日可能也会有。替你挡剑的,若不是温仪,可能也是其他人。
你一人能两拳敌四手有什么用?不够强,还是会让护着的人受伤。
听至此处,元霄看了元帝一眼。
他想到了方才温仪与他说的那句话。
并不是你一人当英雄,就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一切。
元霄当时不服气。
却没想到下一秒就被现实扇了脸。
若是温仪用自己的伤替他长这次教训,那他真的能扇自己好几巴掌都不为过。
元帝见太子脸色阴暗不明,知道见好就收,多提反而误事,便不多说,只道:有神官在,温仪不会有事。说着又在心中暗暗道,就算神官不在,温仪也不会有事。眼下这福祝是无法完成,只能择日再续。不过,这近期内,看来国公只能在这养伤。坤定宫不许外人常驻,他便算是特例吧。
轩辕玄光闻言应承道:天神有仁厚之德,不会介怀。
须臾太医过来,一番救治后,幸好是虚惊一场。创口虽深却未及要害。血流得多了点,但是神官止血及时,问题不大。等皮肉伤养好,再调养些时日补足身子亏虚也就好了。
元帝听闻温仪无事,便着李德煊把外面那堆人赶走。李德煊应了是。元帝便看元霄:你也可以走了。身上的口子叫太医看一下,免得感染。
却见元霄走到塌边,默默搬了凳子坐着,只看着温仪说:我不走。
我要陪着他。
看着他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漏气汤圆GET。
亲,皇帝是高危行业,这边建议您买个保险呢(老温:闭嘴)
第44章 秉伤夜话
先是朝中众臣走了。
后是几个皇子后妃。
再是神官。
最后是元帝。
他们离开之前是什么心情,元霄全然不在乎,他也不管元齐安投在他身上久久不能离去的目光。就算不管,元霄当然也知道这些叔叔是如何想的。但那又如何呢?
去凉州时,元霄还太小,不记得曾经富贵过,就不会觉得不公平。凉州的风霜和流言斐语打磨了他的心性,不甚祥和的环境又强健了他的身躯。风雨十七载,这天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是他在意的,渴望的,害怕的,动容的。
此生不知何为惧,如今倒是体会了一把。
他头一回发现,自己有了诉求。
想让温仪活着。
这个念头,比让他当一个不太有趣的皇帝,要来得深得多。
太医已经替温仪包扎好了伤口,那剑又快又准又利,在皮肤上只戳上那么一个小口,并不是很狰狞,但元霄知道它很深。因为是他亲眼见着剑刃没下去的。
温仪还没有醒,太医说起码得等到明天。说也是,就算没有性命之忧,也流了那么多血。温仪他又不是神,怎么可能马上醒呢?
元霄有些后悔。
虽然他不知道这份后悔的心从何而来。
他也有些愧疚。
尽管这其实并不是他的错。
坤定宫中的照明,用上了夜明珠,是轩辕玄光拿来的,说是寻常灯火就算罩了,也怕熏着温仪。珠子柔和的光线洒在温仪身上,给他素净的脸添了层暖色。
皇帝说我留下来不及一个宫女有用,因为我不会照顾你。我告诉他我可以。元霄将手摸上温仪的脸,细心地替他拂开了挡在眼睛上的鬓发,自言自语道,从前在凉州的时候,夜半有时会有贼闯进来。苏炳容让我退后些,因为他们想要我的命。我从来不听。我的命在这里,他们若是有本事,就来取。
可是他们都没那个本事,取不了。我好好的活着。时间一久,苏炳容便不再说我。你今日说我时,我本来也是不信的。但我现在有些懊恼。我懊恼的不是不该和他们打,而是连累你受伤。温仪元霄顿了顿,方说,你醒一醒罢。
你醒过来,我就和你道歉。我从不和人道歉。
哦?那我听你说对不起的时候挺多的啊。
元霄顺口就说:那都是随便说说话至一半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头一低,对上床上人含笑的面孔,虽然虚弱,珠光润泽下,眼中神采熠熠生辉。
元霄愣了愣:你醒了?
有人说和我道歉,我怎么能错失这个机会?何况还有只手在脸上乱摸,他就算有心想晕着多睡一会儿,也不得不醒过来。温仪动了动,元霄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别人脸上摸来摸去,不知为什么一个心虚,将爪子缩了回去。温度一去,温仪才发现这手不离开也挺好,暖烘烘的。他道,怎么,现下不随便说说了?
元霄顺口就说:对不起。
道歉之快,是个男人。
温仪挨上这一剑时,另有打算,却不是为了看着对方低头,听他说这三个字。对方脸上的郁闷不似作假,没见过时,总想着这崽子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总有他吃亏的时候,到时一定报仇雪恨。谁料想真见了,却也令人开心不起来。温仪本想趁机教育太子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腹内的稿子已经挣扎了很久,一个劲地要探头,却被温仪拼命塞了回去。
一人坐着,一人躺着。
时间就像是停滞了一样。
过得一会,方听床上那个微不可闻叹了口气:说对不起的是你,怎么搞得反而我要和你道歉一样沉重。说着他伸出手,过来。
元霄:?
迟疑着把脑袋凑了过去。
然后被温仪一把搂在旁边,笑道:抱一下,免得你当真要哭了。
说是抱其实只是被箍了个脑袋的元霄:那能不能换个姿势。
这样撅着屁股,讲道理累的。
温仪哑然失笑,按上了眼角。
小兔崽子,屁事真多。
结果最后就变成两人躺了一个被窝。
倒是元霄怕挤着温仪,小心翼翼挨了个床边,没敢靠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