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自出生以来,孑然一生,无嫡亲兄弟,无生身父母。这皇位于孤如嚼蜡,可得可舍。
他说这话的时候,分明是情深义重。眼中神色却如凉州边关之月,苍凉孤寂,冷漠无情。
但只要是孤想要的,就算我称您一声叔公。叔公最好也别碰。
元帝一拍桌子:你放肆!
元霄却不惧,只笑了一下:霄儿僭越了。告辞。
说罢转身便走,毫不留恋。
只扔下一个被怼了一顿心情复杂的元帝。元帝怔愣半天,一时被噎得有些回不了神,又想发火又没人可发,气了半天后皱着眉头问李德煊:他这是发现了什么?
李德煊涔涔冒着汗,手里还捧了个盒子,小心翼翼道:这,应当没别的意思。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大呼要命。就陛下和太子的亲缘关系,吵起架来,比亲父子还要不讲情面。
没意思个屁!他就是看准了朕宠他!谁惯得他和朕在这儿横!元帝将桌子拍地哐哐直响,都怪温仪!谁让他跑出来挡什么剑了!
这是气到失去理智了。李德煊心中暗道,若论惯,陛下您好像也不遑多让啊。
元霄这兔崽子是凭着一腔直觉心思把元帝凶了一顿,心里顿时大爽,出门去和温仪邀功。他一拐角,却不小心撞到一人。那人哎哟一声,抬眼见是太子,连忙低头告罪。
臣得罪了。
元霄定睛看了看,来人一身武生打扮,模样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不过这宫里想不起来的人又何止一个,当下便嗯了一声,自离去不提。
花淮安让在一侧,等元霄走了,这才直起身,进书房去找皇帝。
刚走到门口里头就飞出来一堆东西,哐当碎了一地。
他等里头安静了些,这才走进去,和李德煊行了礼:李公公。
花统领。
第47章 偷亲成功
花淮安看了看这满屋狼藉,又见皇帝阴沉沉支着头,连他进来也不作声,很识趣地先没开口,悄悄走到一边问李德煊:陛下这是怎么啦?
李德煊叹口气:花统领来的不是时候,陛下正在生气。您若有事要谈,不打紧的事就过一个时辰再说。元帝发起真火来,没个把时辰好不了。
我来时,见着小太子刚走。花淮安想了想,莫不是太子惹怒了老子。毕竟依他的观察看来,当今太子极有可能干这种事。
李德煊哦了一声:你们遇见了?
花淮安点点头。
他没追问你刺客的事?
说到刺客,花淮安就是一阵心虚,清了清嗓子:没有啊。我看殿下的神情,似乎不大认得我了。不认得倒也正常,元霄总共和他打过两次照面,一次在五禄台,一次便是昨日。那两回他都着银甲护衣,不比现在常居便服散了头发。太子可能一晃眼就没注意。
你运气倒好。李德煊袖着手,瞧着这一地狼藉,轻声道,他方才因着这事和陛下撒了半天的气,把陛下气得不轻。若认出花大人,难保不追问一番。
这事还是不要再提的好。花淮安看了眼铁青着脸的元帝:陛下便因这事恼么?
是,也不是。
元帝恼还是恼在后头。
自元霄离开后,李德煊便要将那盒子捧回去好生放起来。神龛既然从祖庙中取出,总也得归还于祖庙之中。却是元帝叫住他。皇帝本着一颗八卦的心要打开来瞧一瞧。
李德煊有些为难,提醒说:历来没有放入神龛的黄卷再取来看的,这便不灵了。说到底他的思想还是沿承了大乾传统,神龛开一次关一次,开时放入卷轴,随后便要送到祖庙中令它承祖宗庇护上天恩泽,直到下一次开启。哪有人提前看的。
偏元帝也是个不讲礼数教条的。不然何必去应元霄那一声爹。
老祖宗要能知道,早跳出来了。元帝拿眼神示意李德煊,朕要看看这小兔崽子有没有把朕的话听到心里去,是不是懂事一些
便在一瞬沉寂后,外头的侍卫忽然被里头一声混账给吓了一跳。
元帝一把就将那写了大字的黄卷摔了出去,好悬被李德煊给接了个正着。
陛下!不能扔啊!
元帝怒而起身:你看看这兔崽子写了什么!朕和他说的话,他都当耳旁风了?还是偏偏就要挑些旁门左道的听进去!
皇帝都这般说了,李德煊还能不多看一眼吗,当下抖抖嗦嗦展开承了皇天厚土祖宗恩泽的福卷,便见上头乌墨笔墨龙飞凤舞好大一个仪字。
仪,这不就是温仪的名字吗?
历来拿来做大乾气运用的纸被涂了这么一个字,也怪不得元帝气疯。皇帝咬着牙,差点将椅子扶手捏碎:他什么意思?就着刺客的事抓着朕不放,啊,怪朕伤了温国公,还非得写个明明白白,就算在神龛中也要膈应朕是不是?
说好的大乾江山呢?
兔崽子想了这么一夜,就想出这么个玩意儿?
李德煊心中暗道,那您想让他心怀大志,非要拐弯抹角,只说让太子写心中想要的,太子写了又生气,怪得了谁?这得怪元帝事前没有说清楚啊。温国公为太子受了伤,太子又非无情无义之人,如今眼里心中只有国公一事,情理上倒也没有说不过去。
就算皇帝生气,笔既然落了,这份福卷也是成的。再怎么荒诞,也是储君之愿,仍旧要送到祖庙之中。李德煊趁皇帝未加阻拦,将卷轴卷卷拢,却是在卷时,发现了些不同。
他轻轻咦了一声,举起卷轴对着光线细看,方惊讶道:陛下。
元帝抬眼看去。
李德煊举着那卷轴,面露喜色,呈上来道:陛下,这卷轴似乎另藏玄机。
嗯?
元帝狐疑间,接过那卷轴,将它对着光线一看,方发现仪字隐去,干乙相合,却是一个乾字。原来元霄竟然用他教的暗字构造法写了两个字。除了仪,还有乾。暗字在大乾军中多有涉及,为的是军情要报不被他人截获。元帝是军中出身,自然会这个。早前他让元霄写大字时,便顺手教了。谁知道这兔崽子别的不学好,这些伎俩用来糊弄他,倒是一溜一溜。
李德煊笑道:可见太子心中自有打算,陛下不必着急了。
他本以为这是桩好事,原本元帝就烦躁于元霄的不思进取,如今他大有乾坤,岂非解决了元帝最大的烦恼,却不想皇帝不知想到何处,脸色愈发阴沉,大怒之下摔了不少东西还挺贵。就不知道,这怒火是从何而来了。
这个中缘由不便与花淮安全盘托出,李德煊就只能摇头。
殊不知元帝心中却在想,元景啊元景,你生的好儿子,无辜脸狼子心,连朕也能欺瞒而过,当真是和你一个模样。一时想到前尘往事,故人旧情,半生倥偬黄马加身抵不过一场空,就觉得心中疲累,一时之间话也不想多说两句。
就连花淮安与他汇报刺客一事,也提不起半分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