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温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叫上兄弟们起程吧。歇这么久,该喝水的喝饱了,该吃草的也吃够了。再不走,半夜怕是到不了驿站。
常怀之吆喝道:起来起来,出发了。
他们一行人牵起马,欲要绕过这茶馆。温仪等着元霄先上了马车,还没迈上去,眼角却忽然瞥见有人影快速跑了过来。他眼疾手快将帘门一拉,回过身一退,堪堪前面跪了一个人。正是先前在树荫下休息的乞丐。
老爷,几位老爷,行行好,给点盘缠。我们连水都喝不起了。
这人算年轻,不过四十上下,但看起来却和温仪隔了一辈。他往前一扑就抓到了温仪的裤管。常怀之眼睛一瞪就要上前驱赶,却被温仪抬手止住。他心中有些懊恼,如果不是之前为了喂马,把人四散在周围,哪能有机会令这些人近前?
元霄听到动静,要掀开帘子看,可惜那帘子被温仪拽地死紧,他若不用蛮力掀不动,便只能放弃门这一途,转而从窗子中伸出脑袋。怎么回事?
温仪把他的脑袋塞回去,拉好窗帘,这才弯腰扶起那中年人。
有话好好说。
那中年人从抓紧温仪的裤脚,转而变成抓紧温仪衣袖,总之逮了人就是不放手,急急忙忙道:老,老爷,我一看你们就是很有钱的。你们行行好,我不打紧,我后面还有老人孩子。你看。他说着怕温仪不信,还指给温仪看。
他在树荫下观察温仪一行很久了,依他的判断,大约知道马车里的是个少爷,主事的是这个年纪稍大的。他们哪怕衣着普通,也掩盖不住一身贵气。又方向是从东边来,就算没有别的用处,讨些银子花花,也是要的。
若这些人冷血至极,那年轻的,何必过来问东问西?他就是抱着这一线希望,把命都不要扑过来的。看样子好像赌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未知剧情已被触发,您选择
【听他说话】
【不管离开】
第63章 夜半同眠
温仪没有说话。
他倒不是没有钱,也不是不想给。而是给钱容易守钱难。这些老弱病残毫无战斗力,却揣着这包银两,怕是走不出几步路,就要变成别人的盘中餐。没了银两不说,连命也要一并交待了去。可若是不给钱,这一路过去,老的小的,又病又累,总要折了几个。
也是两难。
温仪心地不算善良,但也没冷血到极至。既然人家已经求了过来,一般他是不会拒绝的。略略想了想,伸手将人扶了起来。他露出衣袖的手腕又白又年轻,要去扶的手,却脏兮兮湿漉漉,还溃烂着几个泡。常怀之都有些不忍心看,当时就想阻拦。
温仪却坚定地扶了上去,将人拉起来。
我不是不给你钱,只是我救了你一个,难道就没有第二个,第三个?你拿着钱,就有本事护着不被抢走?你又怎么保证,会拿着这些钱安置好这帮老小,却不自行逃走呢。
一连几个问题下来,那中年男子被问得哑口无言,面上泛红。
他答不出。
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
大难当头,没钱时,尚能互相扶持。
可有了希望,是否还会带着累赘,他非圣人,哪里能马上说出来。
温仪看他神色,就知道这人或许是怀着拿了钱就跑路的想法过来的了。搭在他腕间的那只手握得十分紧,没有要松开的样子。温仪侧过头,看了眼常怀之,常怀之很识眼色,立马走上前来。温仪道:这辆马车先借给他们,你找个人,护送他们去下一个城镇,把人安顿好再回来。
马车借给他们?这怎么行,常怀之立马否决。
温仪道:我们今晚便能到驿站,那里可以另寻一辆车。这一干老小,你要他们如何揣着银两跋涉到下一个地方?若因此殒命,岂非是我们过失。
那中年男子眼中泪花闪动,将温仪的手腕抓得很紧。只能说:谢谢,谢谢。
常怀之还没说话,元霄的声音就透过马车传了出来。他脑袋固然伸不出来,却没有聋。温仪和别人的对话,他在里头听了个一清二楚,先开始没有出声,等一切落定,这才道:听他的。
常怀之道:少爷!
元霄不容置喙道:我说听他的。
话都说到这当口,常怀之还能说什么?他只能应了是,当下找了个心腹,与他这般那样的交待,又领了几个人,把那一干老小带来。温仪做这件事,常怀之身为平民,是动容的,可是从职责上来说,他却要拦上一拦,但拦不住也就算了。
马车既然要给别人用,元霄便从车中下来,刚一下来,视线就落在温仪被抓得泛红的手腕上,眉头紧了紧,瞪了常怀之一眼。常怀之又没瞎,看懂了这意思,这是说他一身功夫喂了雁,这么近的人还能叫温仪给人抓了。
常怀之有些委屈。他倒是想拦,这不是温仪没让么。
元霄瞪完了常怀之,又去瞪温仪当然温仪淡定如老狗,屁事没有。
茶馆中好事者纷纷侧目而视。
元霄低声道:真不聪明,我要是他,一定等离了这里再追上来开口。
省得被人看了去。
这时他们的马车已被人驾走,而温仪和元霄骑在同一匹马上。他们没有多余的马,就只能由侍卫匀一匹出来,温仪和元霄同骑,另两个人也同骑。他们坐地笔直笔直,就像两杆永远不会碰到的枪,僵硬着身体。
喂,你们两个。元霄眨眨眼,喊了他们一声,待两人回过头来,就往身后一倒,正好靠在温仪身上,露出了一口白牙。要学以致用。
侍卫:
温仪把人推了推:坐坐好。
元霄不动:为什么不是你坐在前面?
温仪眉一挑:谁让你矮。
太子一字一句道,我会长的。温仪。我一定比你高。
呵。
说笑归说笑,温仪牵着缰绳的手却就在元霄眼皮子底下。因要驭马的缘故,温国公的姿势便像是在环抱着他,这令元霄想到先前在五禄台时,他因脚伤不好走动,温仪也是这样骑马带他回去的。那时他对温仪还没有想法,怎么会想到,不过短短几十日,两个人之间竟能发展出这样的关系他从未尝到过的,从未经历过的,不曾想象过的,都经历了一遍。
人呐,当真神奇。永远也不知道和自己对上一眼的那个人,会成为生命中的谁。
元霄摸摸温仪的手,上面被攥住的那块有些青紫,还有些破了皮。可能是那个乞丐一时激动,指甲长了些抓出来的。他觉得这个伤痕有些碍眼。
那些人倒是胆大,敢上前要钱,不怕人没见到,命先没了。
他们都是人精,知道什么人敢见,什么人要躲着见。况且,说不定肃岭伐木,这些受灾者也有份参与。山中人有些愚昧,利益的诱惑还是很大的。他观方才那人手形,不大像是纯粹的农户,掌心绵软,原先应当日子尚可。
温仪正驭着马沉思,没有防备之下,忽然手腕一阵酥麻,差点呻·吟出来。定睛一看,原来这兔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低了头去,拿舌尖舔他那处伤口。
温仪一下缩回手,呵斥道:你知道脏不脏,就乱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