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还想挣扎一下:你要办什么国事,国事能有身体重要?哀家陪你去吧。
这怎么行,折煞孙儿。元霄嘴皮子利落,哪里有方才病弱模样的半分。若非他还按捺地住,太后几乎要怀疑太子能蹦起来就跑。就见太子招招手,把小安子本就从太后那里挖来的小太监给招了来。安子,将太后伺候好了。孤见那园中花不错,可瞧往一观。
小安子在景泰宫呆了两月有余三月不足,已将这太子殿下的狗脾气摸了个透,当然也晓得太子对温国公是有多么在意的,只是太子待他如亲弟,他心中就视太子如长兄,自然不会因为原先效忠过谁,便背叛如今的主子,说些不该说的话。当下机灵道:太后娘娘,奴才领您去看花吧。想来正事要紧,太子殿下早些办完事,也能早些陪你说话。
太后由着宫女太监扶着,闻言狐疑道:果真?
元霄点头如捣蒜:真的。
既然太子的心都不在这里了,太后强留个人又有什么用。她只能说:行吧。哀家老了,惹人厌了。太子既然有事要忙,哀家自然不能干扰。说罢长叹一声气,太子请吧,哀家自个儿走。不留在这儿碍你眼了。
她招过小安子,经旁人服侍上了步辇。又不忘记叮嘱春兰:好好看着点殿下。
春兰温婉道:是。
眼见着太子在一行人陪同下走远,生龙活虎,步伐轻快。太后才蹙着眉头道:哎,这孩子,和他爹一个模样,真令人不省心。
小安子细着嗓音,慢慢与她解闷:景帝陛下多么体贴,和太子殿下又怎是一样呢。
说到儿子,太后便似陷入回忆之中,眼角的纹路都多了些。
景儿瞧着温和,实则最为执拗。他打定的主意,就算你打断他的腿,也不一定会改。与霄儿不同的是,景儿是个闷葫芦,心事从来不说而已。就连她身为母亲,也不大知道儿子心中在想些什么。其实元霄这狗脾气,和元家人一个模样。
如果景帝还活着,说不定如今太子也早早结了亲,含饴弄孙,多么快活。太后微微叹了口气,自顾自嘀咕:可惜霄儿宫中的人虽然老练谨慎,年岁却偏大了些。没几个清纯可人的。她忽然想到一事,问小安子,你在殿下身边这么久,可曾听过他在凉州有意中人?
小安子摇头道:太子殿下醉心武学,先前身体好时,每日晨起都要练功。随后便与温国公用饭。用完饭再潜心看书。并不曾见他提过儿女情长。
不曾提过?
这可真叫人伤脑筋。
太后抚着自己描金绘彩的指甲,发愁道:怎么就没长大,不爱颜色呢?
其实这话说的不对。
元霄哪是不爱颜色。分明头一回见温仪,就因其好颜色而多看了对方两眼。他不但好颜色,还格外挑剔。但他挑剔,确实也有资本。别说温仪如何矜贵令人不能忘怀,即便是元霄自己,亦是清灵一抹山风,虽年少不掩其姿。他还能瞧得上谁呢?
太后算着平都有哪些姑娘家能与她乖孙相配,便听小安子问她:太后娘娘,园中风大,要不让人给您取一件披风来,好挡着些春寒。
谁说哀家要去御花园。
小安子顿了顿:那
去皇后那里。太后理了理云鬓,淡淡道,哀家还有事要和皇后说。
回宫这三个多月,倒从未插手过后宫的事,不知皇后如何打理的后宫,竟然连个需问责的宫女都拦不住,还让她跳了湖。若这宫中,不论谁犯了事,都一跳了之。还要这法度做什么?摆着看么?太后道,长嫂如母。她若不会管,哀家教她管。
这后宫中的事,要真论起来,远比前朝来得血雨腥风。
这些元霄管不着。他理了理衣裳,一路朝宫门疾行过去,还不忘记问春兰:孤这行头怎么样。瞧着比那抒摇太子如何?
春兰抿着嘴偷笑:殿下清灵脱俗,谁都无法比的。
偏有个不解风情的常怀之,悄悄落后半步问春兰:太子殿下为什么要和抒摇太子比衣着?他瞧着不像是注重着装的人啊。寻常在外头,元霄连个腰带都懒得多整一下。这种不当自己脸是脸,活得粗糙的模样,常怀之是亲眼见的。
真是西边出太阳,长见识了。
今天不是常怀之当值,本是进宫来寻花淮之套套近乎,想把自己和银烛的事儿趁热办了,只是花淮安被派出去保护古尔真和国公,他寻了个空,听闻花淮安快回来了,干脆也往宫门口去迎。半道上就碰见了元霄。
春兰道:士为知己者死呀。
常怀之:
这两者有关系吗?
春兰见他一脸木呆,一边心中想着,常副统领这个模样,也不知是怎么把银烛给哄骗到手的。一边又想,看来书也没读过多少。要不怎么就不知道,后半句是女为悦己者容嘛。她不过是逗他一逗,并不是真的要和他多说。几步赶上了元霄道:殿下,走慢点。出了汗容易进风,对身体不好。您还病着呢。
半路儿要回来的温仪可没想到这大乾宫门口,齐刷刷站了一溜的人,眼巴巴候着他们回来。他若是知道,保不齐拐脚就跑。前日元帝就下了令,要他好好陪着贵客,尽地主之谊。
对方既然是太子,大乾这边理应也派出两位皇子。
可是三皇子自那夜被惊扰后,又卧病在床闭门不出。元齐安说不放心三皇兄,拎了东西前往福禧宫,一呆就是半日,瞧着确实照顾得体。二皇子远在肃岭没回来。这便没个别人,只有温仪一个顶仨。温仪还挺乐得和古尔真打交道的。
我有一只老虎,还是十多年前,你们使臣来大乾时带来的。温仪正与古尔真走在回宫的路上,他们这两日将平都内外都转了一圈,见足了大乾盛景。他赞叹道,都说抒摇人杰地灵,就连动物都颇具灵性。我自球球身上,算是见识到了。
不从人身上见识,从一只老虎身上见识。古尔真也不知道这人是骂他呢还是夸他。但只作好话听,顺着对方的话说:不过是山灵野兽,不足为奇。平都俱是青年才俊,抒摇若多些像国公这样的人,孤这心中也就安定了。
温仪一听就知道古尔真在抛话引子。
此刻他该问一句:殿下何出此言?古尔真便能顺理成章往下接。
可是温仪他。
我也这么觉得。
就是不问。
如此大言不惭地夸自己。
话都到了喉咙口的古尔真:
这么一呛,话语的主动权就被温仪给抢了过去。
抒摇如此人杰地灵,自然是亏得有古尔氏把持国度。殿下既然精通歧黄术,可知太子殿下身上的毒究竟为何物,要不要紧,能不能治,好不好得转?问题大吗?
一问迫一问,逼得古尔真脑中竟然一时反应不过来。对着温国公温和却不乏凛冽的眼神,到底没能将心中的打算顺水推舟进行下去。他喉间一声响,张了张嘴,终于是温仪的气焰高压了一头,认命地叹了口气。
汤药都喝了数剂,温大人希望从我这得到什么回答呢?
古尔真道:我若说好治,温大人大约不信。我若说不好治,温大人也会不信。横竖都是不信,这并不是好不好治的问题。他看着温仪,意味深长道,而是治病的人。
你不信我。
这就是最好的回答。
温仪却道:我若不信殿下,便不会叫元霄喝你一滴水。殿下还是误解我了。
跟在后头的金拔汗看了他们一路,此刻忽然说:我本以为温大人会是我们的朋友。
温仪回头看他:怎么,如今发现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