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应如是震惊的目光，敖初真继续道：“师父他太大意了。”
“师父为了对付你而创招，怎么可能会教你破招之法？”应如是又扔出一招，显然不信邪。
“他当然不会教我，瞒我瞒的死死的，但是他不知道，他的每一招每一式最后都会属于我。”敖初真笑了笑，手指动了动，使出了山水修谱上的招式，甚至比应如是更加熟练。
“你、你……”应如是张了张嘴，一个念头升起，他难以置信。
水无涯同样变了脸色，“山水修谱不久前才现世，你是如何学到的……”
“我没有学，我不需要学，我说了，师父会什么我就会什么。”敖初真欣赏起这两人的脸色。
“你夺走了师父的修为……”应如是喃喃道。
“我说了，我是迫不得已，”敖初真道，“他身体衰竭而亡，只是修为被夺最坏的结果。我运气不好，我想他活着，他偏偏死了。”
水无涯已经瘫坐在地，靠在一块巨石上，“修为被夺，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成为一个废人，连普通人都不如，四肢逐渐僵硬，最后难看地死去。”
应如是瞠目欲裂，直勾勾瞪视着敖初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想揍你。”
敖初真有些开心，“师兄们，你们为师父着想，我太欣慰了。不过你们要相信我，我是不会让师父受罪的，不管他是怎样的形态，我都会想办法让他过得好。”
应如是吼道：“我要带他走！”
这一句话激怒了敖初真，他没了叙旧闲聊的心思，招了招手，应如是眼神立刻暗淡，没有了光彩，水无涯挺着一身伤，乖乖站了起来。
两人如被操纵的傀儡一般，默默跟上了敖初真。
他们再度走到了之前的那片黑气沼泽，现在黑气稀薄，可以看到沼泽里全是黏糊的淤泥，中间混杂着一些黑色的杂草。
两人乖乖走了进去，越陷越深。
敖初真扫了一眼这两人，转身离去。
应如是头上滴下豆大的汗珠，他身体不受控制，淤泥到了胸口，再走几步，整个人都会被埋没。水无涯和他并肩而行，意志力再强大，此时也起不到半点作用，只能看着自己走向深渊。
无凌与雪豆不知在何处，寻古兰似乎怀着其他目的，根本不可能会来寻他们。
他们两人，今日怕是逃不掉了。
他们无声地前进，两人或真或假地看对方不顺眼很久，没想到在最后一刻，他们竟是这样沉默着一同走向死亡。
如果能说话，他们大概会嘲讽对方吧，这是多难得的一个机会。
眼见淤泥没过脖子，水无涯突然一动，佩剑破开沼泽飞了出来，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应如是依然不能动，被一股巨大的悲伤袭击，水无涯只剩下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一物，伸手放在了应如是面前。
这是他的宝贝仓鼠。
佩剑飞在应如是身边，剑端勾着他的衣领，一下把他挑了出来。
“它拜托你了，”水无涯看着应如是依旧呆呆的样子，嗤笑了一声，“你现在这样，真的很难看。”
应如是不能说话，但是他知道，敖初真下的暗示是让他们来这里送死，水无涯只有自杀才能获得自由，这样的方式并不算违背他的暗示。
他没想到水无涯真的能狠下心对自己下手。
水无涯把仓鼠放在他衣领里，悠悠道：“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就算不进这里，也很快就会死了。那两个阴鬼死后化成的黑气，已经吞噬了我大半。既然如此，就努力救一下小仓吧，它不该陪我死在这里。”
应如是努力动着手脚，“你、你……”
水无涯缓缓放好仓鼠，弹了弹它身上的淤泥，佩剑吊着应如是飞了出去。
应如是浑身发冷，低头只能瞥见仓鼠背上一抹红色，这是水无涯的血。
圆坑之上。
无凌和雪豆一同盯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鹿华，他被关在乾坤袋中多日，发丝凌乱，面色发黄。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看了看四周，问道。
无凌道：“你认识这里。”
鹿华咬了咬嘴唇，目光转向雪豆。
雪豆和他对视了一眼，鹿华的眼中看不到任何情绪。雪豆沉着脸，严肃地开口，“啾！”
“它想说什么？”鹿华转头问无凌。
雪豆有些恼了，鹿华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意思那么明显，就是让他解释。
无凌挠了一下他的小爪子，“你师父说给你机会，让你解释。”
他的本意是直接把鹿华扔进去，可雪豆作为他的师父，同他相处了许久，不得到解释是无法释怀的。
鹿华不明所以，“解释？解释什么？你先告诉我这里何处。”
雪豆眯了眯圆眼睛，脑壳一仰，“啾！”
无凌道：“他让你先解释，你替他承受伤势是为何？”
鹿华低下小脸，咬着牙不说话。
“鹿华，你就直说，哪有敢做不敢当的，别告诉我，你对他有意。”敖初真缓缓走来，直接道破了鹿华的身份。
鹿华一看见他，立刻有些委屈，“自然没有，会爱上宿主的只有你。”
无凌向前一步，拦在了敖初真和雪豆之间。
敖初真扫了一眼白色团子，“鹿华你的眼光不错，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么。”
鹿华看了看雪豆，“这只鸟崽真的是我师父？”
无凌冷冷道：“宿主，你承认了。”
他转向雪豆，继续道：“当年敖初真夺取你师父的修为，正是因为他是他的宿主。”
阴鬼一族凝聚成形时，会选取一个同时出生的人类，与其建立宿主关系，替他承受伤势，等他修为到达巅峰状态后，夺取他的修为。
二十年前，敖从筠发觉自己捡来多年的徒弟别有隐情，暗地里调查他，同时默默研究山水修谱。敖初真在他身边多年，面对这样的情形，最后选择了下手。
那一天，应如是四人前去寻敖从筠商议，中途黄尘暗界的妖物进入人间，他们萌生了灭口的心思。即使敖从筠天纵奇才，面对他们四人，自是双拳难敌四手。
正巧这时，李寄云在门口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几人封住敖从筠的动作，迅速出门解决了李寄云，再回去时，他已经莫名去世了。
无凌通过时光回溯阵法看到了他的死因。
雪豆默默走到鹿华面前，绸带飞出来缠住了他。
鹿华垂眸不语，没有反抗，这是默认了。
雪豆现在只恨不能说话，他有许多话想说想问，最后只能道：“啾。”
无凌道：“怎么解除宿主关系。”
敖初真笑了，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太过天真，“没有任何办法。鹿华现在的修为比普通的修士都不如，若不能拿走宿主的修为，弱小者活着是没有意义的。”
雪豆提起一块碎石子，砸在敖初真身上，跳上无凌的肩头，一头埋了进去。
敖初真道：“动手吧，当初我对我师父下手的时候，比你利落多了。”
鹿华目光落在雪豆圆圆的背上，无凌一剑横在他面前，现在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雪豆痛心疾首也无话可问，不需要留着他了。
仙索动了，拖着鹿华一步步移向圆坑。
敖初真没有动作，似笑非笑盯着鹿华，“我不会帮你。”
鹿华眸色一暗，一掌击出，一块巨石滚落，压在仙索一端。他在边缘摇摇欲坠，暂时停住了。
无凌一剑刺了过来，鹿华没有躲避，因为下一瞬，无凌收回佩剑，握起了萎靡不振的雪豆。
雪豆躺倒在他手心，艰难撑开眼皮，软软的毛全都在颤抖，身上不断溢出灵光，飞进鹿华额间。
无凌修长的手指拂过雪豆的呆毛，然后抬头，一剑击碎了巨石，鹿华悠悠掉进圆坑里。
敖初真静静站在一边看戏，鹿华没有挣扎，悠悠坠落了，速度越来越快。
然而，雪豆的情况更糟了，白白软软的毛变成了灰色，小爪子扑腾几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他是不可能把自己多年的修为拱手相让的，更不会因此送掉性命。
敖初真看出了他的意图，道：“这并非是我族单方面获利，若没有他替你分担伤势，说不定你根本没有活到今日的命。”
这话彻底激怒了雪豆。
第90章
雪豆飞了起来，一头扎进圆坑里，无凌跟着跳了下去。
敖初真慢慢走到边缘，玩味一笑，“你们要和他同归于尽？”
没人回答他。
“也好，省得我亲自扔你下去，”他伸出手，随意召唤了一下黑气，“太少了。”
每隔一段时间，黄尘暗界总会有这样一个时刻，黑气退散，妄想拨云见日。要想安抚化为骨骸的龙族，只能扔人下去。如果是那只鸟崽，效果最好了。
敖初真眯了眯眼睛，看着下方的相斗。
雪豆即使灵力流失，依然力大无穷，黄尘暗界是他得天独厚的舞台。
雪豆一爪子踢在鹿华脑门上，瞬间出现一个大洞，汩汩渗着鲜血。鹿华的脸色白了几分，眼中现出狰狞之色，一团黑气直直朝着雪豆砸去。
无凌一剑劈散黑气，剑锋刺进鹿华前胸。
雪豆又一爪子踢过去，鹿华终于开口了，“师父，我在你身边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天，你如此愤怒我能理解，我们俩个现在各凭本事吧。”
说完，他身上涌起力量，挣脱了线索，就要去抓雪豆。
无凌冷冷地护住雪豆，再一剑刺进了鹿华的掌心。
这时，他们已经落到了坑底，马上就要接触到骨骸。先前掉下来的祝念十分顽强，至今还剩下一颗头颅未消失。
她看着鹿华，迷糊不清地开口问道：“祝候呢？”
鹿华同无凌周旋着，加速吸着雪豆的修为，声音平稳，“他与我一同长大，所以我只是重伤了他，能不能活看他的运气。”
祝念挤出一个难看的笑，“你出手，他还能活么……我们姐弟四人，一个都不剩了……”
鹿华道：“他处处同我作对，我懒得同他纠缠。他不来招惹我，我又怎么会对他下手。”
“你是他唯一的同龄人，他……”说到这里，祝念完全消失了，留下半句未完的话。
鹿华落在了骨骸之上，无凌落在了他对面，两人继续打了起来。
此时鹿华已经能使用裴暮雪的招式，无凌同他对着招，越发狠厉，鹿华的每一个动作都能激起他最大的怒意。
雪豆落在无凌肩头，“啾……”
他一下晕倒，从肩头掉落，无凌极速收招，稳稳接住了他。
敖初真远远道：“马上就功成了。”
雪豆圆眼睛里满是水雾，浑身发烫。无凌小心把他放在怀里，侧身躲过袭来的鹿华，反手一剑刺进鹿华心窝里，雪豆仅剩的灵力保住了。
鹿华跌倒在骨骸上，面色终于变了，眼中是不甘是惊惶，虽然剩下一点点灵力未能吸收，可也相当于他失败了。裴暮雪的灵力终究不属于他，若是还留有一丝，那么他吸收的灵力很快也会回流。
雪豆在无凌怀里动了动，呆毛翘了起来，灵力渐渐充盈。
无凌终于松了口气，不再管鹿华，全心全意地盯着雪豆的状况，让他宽心的是，雪豆逐渐恢复了，很快活蹦乱跳地飞了出来。
敖初真冷眼旁观许久，转身离去。
虽是同族之人，他没心思全程为后辈保驾护航，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死了就死了，不足为惜。
鹿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的手脚开始消散。
雪豆尾巴尖一划，飞起来抓住无凌的衣领，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
接触到脚下骨骸的人，都会慢慢变成黑气。雪豆观察着四周，他一定要保住无凌。
想到方才无凌为了自己和鹿华相斗的场景，雪豆小脸烫烫的，那姿势可真帅。
这个圆坑不是那么容易飞上去的，下方有一股吸引力，雪豆振着小翅膀，用尽力气也只能在底部打着旋。
无凌轻笑一声，“劳烦你救我了。”
雪豆一扭脑壳，“啾！”
彼此彼此！
雪豆一遍遍尝试着，无凌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刚想张口，雪豆小爪子上的小勾刮了一下无凌的皮肤，警告地叫了一声。
雪豆猜得到无凌想说什么，他是不会放弃他的！
无凌这孩子，总是这么先人后己。雪豆很感动。
果然，无凌垂下眼眸，不说话了。
雪豆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无凌是不是能听懂他说话，每次都能无比精准地了解他的心思。
雪豆眨巴了几下眼睛，又转了一圈，还是飞不上去。
于是……
“啾！”雪豆柔柔一叫。
无凌真重！
他的叫声简直温柔悦耳缠绵悱恻，若是听不懂他的意思，只听叫声高低起伏的话，是不可能猜到的。
可是，无凌肩膀一抖，有些心虚地低了头。
他很少不做回应。
雪豆又眨巴了一下眼睛，“啾啾啾啾啾！”
我还是喜欢李无晴吧，他身材劲瘦，一定没有这么重！
“雪豆。”无凌声音和往常一样，听不出波澜，相反还有些愉悦。
雪豆犹疑了，也许是他想错了。
这时，骨骸之下窸窸窣窣响起来，寻古兰冒出一个头，“你们沿着最大的那个龙骨的脊背走下来，不会受到波及的。”
雪豆抓着无凌，又在原地转了一圈。
寻古兰道：“你们再磨蹭可就会和那些妖物一个下场。”
雪豆这才飞过来，把无凌放在脊背骨上，他落在了无凌的肩头。
无凌看了看下方，低下是一片黑暗。
寻古兰啧了一声，“怎么，不信我？”
无凌慢慢向前走，压迫感的确小了很多。骨骸下方别有洞天，前面的空间越来越大。
寻古兰有些急恼，“我好心救你们，你们倒是走快点。”
雪豆观察了一番周围，确定这条路没有问题，“啾！”
无凌加快了脚步，走到尽头滑了进去。
适应了黑暗，雪豆隐约可见寻古兰的身影，她就在不远处，身后有一双反着光的眼睛。
“啾！”雪豆软毛一炸，扑着翅膀提醒她。
寻古兰笑了笑，“这是一个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