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对谢逸潜拱手:“恭贺主上,方法暂时可行,如若不出意外,您明天就能见到效果了。”
谢逸潜闻言登时一喜,正待再问个清楚,可是不知想起什么,又突然截住话茬。
“那就好,那就好......”半天过去,谢逸潜只这样念叨了几句,向地仁打了个眼色,很快又恢复了沉默。
地仁试探着问:“那主上您......可否容属下给您看看?”
谢逸潜前一刻的拒绝还在他心里存着,哪怕实在担忧主上安危,还是先问了问。
谢逸潜只摇了摇头:“不用,本王无事,你去把玄影的药煎来吧,尽快。”
说完,他也不管地仁愿不愿意,挥手就让人退下。
地仁无法,只好尽快将汤药煎来,又在谢逸潜的嫌弃下离开。
在此之前,谢逸潜已经先一步将玄影身上的汗渍擦洗干净,只等地仁把药送来,扶着玄影缓缓坐起来,转身端来汤药亲手喂食。
而经过这段时间的教训,玄影也是学乖了。
但凡谢逸潜想要做的,他再也不会说出一个“不”字,哪怕丁点儿不愿意的情绪都不会外漏。
他乖顺的张开嘴,任由苦涩的汤汁滑进嘴里,却因为害怕主上不耐烦,连微烫都顾不上赶紧咽下,张开嘴等下一口。
幸好谢逸潜接下来每一勺都会吹一吹,这才免了玄影喉咙被烫伤的危险。
喂药之余,谢逸潜闲下来了,闲话也就多了。
“小影,本王帮你恢复武功可好?你听话点,别再惹恼本王了......”谢逸潜一边将汤药喂给玄影,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
他偶尔畅想一句未来,那些算得上千奇百怪的念头先把他自己逗笑了。
“以后本王带你去摸鱼爬树,,本王在树上接果子,你就在下面接本王......”
“哈哈哈还有大漠的壮景,小影还没见过吧,本王都带你去看。”
“只要你听话,小影......只要听话,你想要的本王都能满足你。”
我想离开王府。
玄影静静地听着,至于他是什么想法什么渴求,那从来都不重要。
最后一滴汤药入口,谢逸潜贴心的取过一旁的绢布给玄影擦干净嘴角,再扶着玄影躺下。
“睡一会儿,今天太折腾了。”谢逸潜说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地仁已经在完善疗伤的办法了,有本王在,本王不会让你一直躺下去的。”
说完这些,谢逸潜终于闭口不言,他只坐在床边,淡淡地看着玄影闭上双眼。
虽然玄影心中还有很多不解,但耐不住刚才的一番折腾太费心力。
他只心有余而力不足,很快就沉入半睡不醒的混沌。
意识混沌中,玄影感觉自己的嘴巴被人分开,一粒小巧的药丸滑进嘴里,而后不等他有所抵抗,很快顺着食道滑进胃里。
他分不清那是什么,而眼前的模糊让他甚至不知道是谁喂给他的......
转天玄影才明白,昨日混沌里吞下去的药丸并不是幻觉。
玄影没有办法动弹了。
就普遍意义上的那种不能动,不是因为外力的束缚,单纯因着他自己的肢体不再听从使唤。
在他四肢上束缚了一月有余的手脚链被撤下去,多余一件薄纱盖在他身上。
但玄影能清楚感知到,他的全身上下除了面部表情,其余尽不在自己控制下。
莫说想要下床走走动动,就只是想翻个身动动脚,那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事情。
与之正好相反的,却是玄影经脉中缓缓流淌的热流,虽然细微不可查,但总是不前段时间完全枯竭的脉络强很多。
玄影心中骇然,就是眼中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半分恐慌。
房门开合的声音响起,谢逸潜逐渐走近,当他看清玄影的表情后,他却是没有半分意外。
谢逸潜只是淡定地摸了摸玄影的额头,确定没有再出现伤寒等其他问题。
而后他才解释说:“小影能感觉到的吧?你的经脉正在恢复,虽然效果不大,但总是有希望。”
“本王不知道你好到了什么程度,想来你也不会主动告诉本王。”
“可是你也明白,你太不让人放心了......”谢逸潜伸手理了理玄影的鬓角,“要是你再跑一次,本王不确定会对你做出什么。”
“索性现在就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他浅笑,迎着玄影越发惊惧的目光,也不见任何不满,“喂给你的药是地仁专门调配的,在停药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动。”
“但也只是不能动而已,吃饭饮水或者是其他不方便的事情,都有本王和专门的人来服侍你,小影也不用担心。”
“等本王觉得你可以让人放心了......本王自会让你恢复。”
话虽如此,可玄影还是心中一寒,只听谢逸潜下一句便说:“在这之前,小影就不要动了。”
话音落,谢逸潜低头摸了摸玄影的嘴角,原本是想凑上去亲一亲的,可对上玄影明显疏离的目光,到底扫了兴致。
谢逸潜不太高兴地起身:“本王去厨房里交待两句,你先等等吧,过会儿伺候你的人就会过来。”
说完,他果断起身离开,独留下玄影一人,他只是想一想,玄影都快疯了。
那句不能动弹可不是假的,而是说......
往后玄影的吃喝拉撒一举一动,只要谢逸潜不许,他就什么也做不了。
第77章 编排
玄影是真的没有想到,谢逸潜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甚至说对方时不时就出来刷新他的下限,那也是无话可说了。
以往的时候还能有着主上的大功率滤镜,不论谢逸潜做什么在玄影眼中都是好的,都是有道理的。
可现在就不一样的——
那种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哪怕是腿脚发痒都要呜呜囔囔地叫人来帮忙,更别说还有不方便的时候,诸多种种......
但凡事正常人日常需要的活动,玄影什么都做不了。
不论玄影如何哭着求着谢逸潜开恩,哪怕是只给他半个时辰自由的时间,谢逸潜一律说不。
谢逸潜为了所谓的“方便”,精心挑选了两个婢女放在玄影身边,务必做到时时刻刻满足玄影的要求。
可玄影从来不是什么大胆张扬的性子,在许多私密事情上,根本放不开脸面请两个婢女帮忙。
更何况他十几年的影卫生涯也注定了他无法忍受别人的近身。
后来玄影看无法说服谢逸潜了,只好自己憋着一股气。
或是进食的时候少吃点,或是饮水的时候少喝点,有时候更是一整天都只喝点汤药,其余时间昏昏沉沉地睡着,想要借此逃避那些那人面红耳赤的伺候。
有些时候玄影难免会想,活成这种废物的样子,他还有什么活着的意思?
只可惜那一口药丸,让他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早成了玄影生活的常态。
因着谢逸潜的这一手喂药,玄影对他的那丁点儿感激也被完全消磨干净。
本来看着对方日日给他传接内力而面色虚白,玄影还是有着些许愧疚,想着是不是自己太差了,这才拖累主上......
谢逸潜完全不知道,玄影对他好不容易升起的那点好感,被他一手摧毁。
除此之外,另一个受到最大影响的人——
天仞才知道主上不顾自身安危帮玄影续接经脉,心中对玄影的不满更添了几分。
但就在他轮值守夜,侧耳只听见房间内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
只见玄影不知道说了什么,谢逸潜怒叱一声:“放肆,还是本王给你讲的道理不够是吗?”
而后玄影再想说话就被堵住了口鼻,只等谢逸潜倾身附上去,只徒剩一段呜咽。
这是天仞第一次听见玄影回来后承欢的声音,可是不管他怎么听,那声音里都没有了很久之前的欢愉,只剩无边的痛苦。
而听别人说,这种春色无边的夜晚,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也是天仞第一次思考,当初他把玄影和黄魅拦下,真的做的对吗?
......
这日大早,谢逸潜正准备去后院看看新进来的几个影卫训练状况,身后天仞尤跟他汇报些什么。
可是就在两人经过后院,道路一侧传来一段谈论的声音,话语中出现的“玄影”让谢逸潜脚步一顿。
天仞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将人打断,谁知谢逸潜一挥手,拦住了他的脚步。
看着谢逸潜率先屏住呼吸,又侧身挡住身形,天仞不得不模仿。
而这时候,不远处的谈论声也越发清晰起来。
谢逸潜认不出来那些人是谁,但天仞一眼就知道正是四个新入府的影卫。
“......话说听几位前辈说,咱们有四位首领,怎的这么长时间只见过三位?”开口的那人很是疑惑,搓着手问旁边的人。
而这话一出,另外一个人顿时嗤笑一声,伸出食指虚点,而后便是一脸的不屑。
“你们还不知道吧?咱那个玄影大人,可跟常人不一样,那可是个靠王爷宠爱爬上位的主,招惹不得哟!”他反讽着,一边说招惹不得,一边讽刺地笑笑。
“啊?”他一说完,另外三人顿时惊了,更是连连催促,“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快说出来听听,别只你一人知道!”
那人看其他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更是添了几分桀骜:“也不怕告诉你们,反正是出了影阁,我终于能放松了。”
“这段时间完成了首领的训练任务,前两天我勾搭上了王爷院里一个叫晴霜的丫鬟,听她说,就是她在伺候玄影,而且把玄影的事都说给我听了!”
他一口一个“玄影”,言语中不带分毫敬意,甚至偶尔漏出来的尾音,还带着一种迷之高贵。
“今儿我也给你们说说,省的将来看见什么人都跪舔,也不看看他配不配!”
“其实说晴霜她们伺候玄影,这都是好听的!”那人洋洋得意,“听她们说,玄影现在就是一个废人了,躺在床上连动都动不了,就连如厕都需要别人帮忙。”
“可是晴霜他们两个姑娘,谁愿意照顾一个废人,这不是笑话嘛!”
“要是伺候主上也就罢了,毕竟主上万金之躯,受什么伺候也不为过,但玄影他算什么东西,一个连狗都不如的废物,凭什么被悉心照顾。”
那人提起这个,对玄影的不屑更深了几分:“也是玄影自己有自知之明,一睡就是一整天,基本不需要让晴霜他们做什么,要不然可不是更讨人嫌?”
“现在晴霜他们也就偶尔给玄影灌口水别渴死,其他时间才不管他!”那人继续道,“反正主上也不长去根本发现不了,玄影也是个傻的,从来不跟王爷告状,倒是便宜了晴霜他们两个丫头。”
“所以就说呀,别听其他人瞎说,那玄影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被废了又不得宠的娈宠,值得你们提起来就大人大人的称呼吗?”
那人没好气地撇了其他几人一眼:“我也不说自己能当什么大人物,可要是让我承认玄影,那我可不干!你们但凡有点自尊,也不至于对一个废人跪舔。”
“晴霜还告诉我,玄影他现在积年累月躺在床上,便是肌肉都快要萎缩了,长得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绝色,往后估计是翻不了身了......”
那人还在谆谆教诲着几个同僚,另外几个影卫早就听呆了。
开始说话的那个想说:“可玄影大人毕竟在影首的位置上待了这么多年,怎么也有点真本事吧?”
可别人不停说着话,他也插不上嘴,只好尴尬地听着。
而躲在不远处将一切尽收耳中的两位——
谢逸潜脸色难看的厉害,他不知何时露出身子,目光死死地盯住一直说话的那人,眼中杀意不掩。
天仞更是愤恼中带着几分羞愧。
想来被主上听见这些,怎么也有几分他御下不严的原因在里面。
随着那几个人的话题逐渐熄下去,一直说话的那人也察觉到背后不大对劲:“怎么有点冷呢......”
四个新入府的影卫一直都是背对着谢逸潜他们,而几人功力到底算不上多么精进,谢逸潜故意要瞒着他们,四人自是发现不了。
只几个人说了大半天,倒是让谢逸潜知道了许多他不曾注意过的事情。
他只想着给玄影安排两个细心的丫鬟,却从没有想过,奴才也是看菜下碟的。
只听那个影卫所说的寥寥数语,谢逸潜都能想象出玄影过的是什么屈辱的日子。
难道还想让玄影跟他说:“我如厕没有办法,吃饭喝水也不行,伺候我的人都不尽心。”
想也知道玄影根本说不出来。
或许当初玄影求着他:“只给属下半个时辰的自由就好......一刻钟也行,您可以看着属下的,属下发誓什么也不干。”那就已经耗尽了玄影全部的尊严。
也幸好玄影现在完全不出门,听不见下人之间流传的笑话,也不知道影卫们对他的蔑视。
但即便如此,谢逸潜先不乐意了。
他的小影曾经是如何顶天立地的小英雄,哪里轮得到别人说说道道?
而且这已经不止是单纯的闲话了......
“冷吗?本王倒不觉得。”谢逸潜抬脚走出去,突然发出声音。
四个影卫瞬间转身,他们看见迎面走来的主上和首领,顿时吓得脸色一白,尤其是那个说话最多的,更是噗通一声跪下去。
“主主主、主上......”
谢逸潜并不理会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偏头对天仞说闲话一般:“你看看,只要玄影一段时间不出来,总有一些不长眼的玩意儿蹦出来。”
他说话毫不客气,本来也是故意说给四个新入府影卫听的:“也不知道这两年影阁是怎么回事,训出来的一个不如一个,一群长舌妇,便是比街上的婆娘都能说。”
“本王的小影怎么样,轮得着你们编排吗?”他转头望向对上的人,一字一字地问道。
“玄影他大杀四方的时候,你们怕是还在吃奶吧?哪来的脸说他的闲话?配吗?天仞就是教出来这样的货色?”
此言一出,连带天仞在内,几人皆是跪到在地。
不管谢逸潜的语气有多么平缓,可他言辞里的杀意却是显而易见。
而且到了现在,就是管教不当的天仞都被他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