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上去很是没出息,但也不免一举两得了。
少年闻言顿时大喜:“真的吗?这么好!”他一边笑着,甚至起身左右转起来。
玄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般喜形于色的人了,被少年的坦白感染的,面上都出现了一抹亮色。
少年转头便是将破碗塞给玄影,一边催促道:“那你快点去吧!要不让那些坏东西们要完,你就要不到东西了!”
“吃的喝的用的还有铜板,善人们给你的都收着!”少年耐心交待着。
玄影竖着耳朵听他说,撑着地面就要站起来,谁知刚刚起身还未站稳,登时一个踉跄,他的脸色僵住了......
少年不巧正看见玄影起身的狼狈姿态,再看看对方不大对劲的表情,脸上的喜色也掩了掩,想了想试探地问一声:“要不......我再给你找个树杈做拐杖?”
玄影的耳边一片轰鸣,一时间也没有听见少年在说什么。
他动了动自己僵硬的右腿,想着稍微动一动,可半晌过去,只能感受到腿上的酸麻,想要自由活动起来......
玄影苦笑,抬头看向少年:“麻烦给我找个支撑的吧!”
大街上,玄影的衣衫破旧,拿着一根树杈做拐杖,右手拖着一只破碗,一瘸一拐地穿梭在人群里行乞。
“请您......行、行行好......”
说他没有心理落差那是不可能,但沦落到如今的境地,他也是找不到其余谋生的活计了。
凭着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随便走两步都是血脉翻腾,其余的力气活想都别想。
可要是一切不用耗费力气的,像是教人识字或者其他......可别到时候没赚来工钱,先被瑞王府的影卫门抓回去。
尤其是玄影在一天的行乞后,眼睁睁看着两个影卫在他面前经过,不仅没有发现,甚至扔下一块碎银后,他的惊喜简直溢于言表。
也是,那些影卫又怎么会想到,曾经的玄影大人会沦落到行乞为生呢?
虽然顶着一张脏兮兮的面孔,浑身还满是难闻的气息,这般外表让玄影自己都受不了。
可既然能逃过影卫的巡查,那他也没得挑选了。
最多便是多得一些行人的白眼,可勉强有两口吃食,也算苟活于世了。
过了几天之后,玄影却是蓦然发现,街上搜寻他的影卫少了许多,反倒是整个望京城进入戒备状态。
他拖着自己的木拐杖和破碗,特意凑近一处人群,听着人们的窃窃私语,却是终于明白缘由——
此年冬,皇帝终究没有熬过这个冬季,前夜驾崩了......
偏偏皇帝生前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尚以为自己将要千秋万代,从没有动过立太子的心思。
如今先皇崩,朝上众多臣子也就表面哀悼,实际早就去站队支持己方皇子了。
一时间,望京城内风起云涌,暗波潮动。
玄影当即便明白,他那前主上是困于朝堂大事,这才暂时没工夫找他。
而时经半月有余,他似乎是......
玄影低下头,装着一副病重的样子,受着许多人的嫌弃,又重新拉着他的家当离开。
众人只以为是某个乞丐识趣了,不再挡在附近讨人嫌,自是没多在意。
可此时的玄影却是心头跃动,眼中的光亮怎么也掩不住——
别看如今望京城内戒备森严,可既然瑞王府内的影卫巡查少了,那他想要趁机逃出望京,大概率不成问题。
只要不是上天非要他死,那他就能成功出去......
玄影狠狠咬了咬牙关,转身绕进一处偏僻的小巷,扔掉手里的小木拐杖,一瘸一拐地奔着乞丐街走去。
第86章 出城
玄影一路奔波回乞丐街上,只是当他端着空荡荡的破碗回去后,顿时引来了一群乞丐的注意。
无他,只这几天玄影出去行乞,次次都是大收获。
偏偏他每次只留下自己和大小鸽子的伙食,其余碎银子多数给大家伙分了去。
几次下来,这条街上的乞丐便都知道,原来他们这是捡来一个小财主!
毕竟能和玄影一样大方的乞者,他们可是头一回见。
大鸽子便是当时和玄影谈合作的那个半大少年。
他玄影的行为简直恨铁不成钢,很是难以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做。
可到了玄影私底下塞给他小金屑的时候,就把前面的不痛快忘得一干二净。
谁知今日玄影回来的这么早,更是什么东西都没要回来......
只待玄影前脚凑过去,便有人耐不住问道:“兄弟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今儿行情不太好?”
虽说他们也不是必要占玄影便宜,可平白能得来碎银子,总是比自己出去好太多。
玄影满肚子心事,闻言也只是牵强地笑了笑,只可惜满脸的灰尘掩盖了他嘴弯的一点弧度,笑与不笑也没甚区别。
“不是,我......我今天不太舒服,明天再出去,先回来歇一会儿......”
“这样啊!”几个乞丐恍然大悟,眼中却带了一点不赞同,“就是不舒服才适合出去嘛,都不舒服了还在街上,肯定能让不少人同情赏饭!”
“兄弟你还是不了解咱们的规矩哟,这么懒散可不行,有点小痛小病就退缩,这年轻的时候不攒点家当,老了可没人愿意照看你......”
有个稍微年迈的乞丐顿时开始了对玄影的说教,玄影耐心听了两句,看上去在不断谦虚地点头。
可在听完几句后,终是顾念正事,退后两步:“明白了明白了,下次一定不这样了,只今天最后一次,实在不好受,让我回去躺一会吧。”
话都这样说了,旁人也没有什么置喙的余地,只好让开接口的道路,放玄影走进去。
只是在玄影离开后,这些人忍不住聚在一起编排两声——
“果然是新人,不懂得咱们这一行也不好做哈哈哈......”
玄影尚且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他一路赶回定居的地方,远远便看见大鸽子正抱着一大捆的干草,身后一个矮小的孩子紧紧跟随,怀里也抓着两手干草。
这一群乞丐里,当属小鸽子年纪最小,不知被哪个无良的父母抛下,又被大鸽子捡了去。
这里的人当是不愿意养一个只会吃的小孩,几番争执下,竟是只有大鸽子愿意抚养。
最终大鸽子不忍看着幼子无辜丧命,索性要了那个和他没关系的孩子,随他起名叫鸽子,一大一小,做了兄弟。
可当时捡到小鸽子的时候,大鸽子也不过十余岁,还是把小鸽子养了四年至今......
这些都是玄影这两日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只是远远看着那一对兄弟各自费力往前走的样子,玄影的心口莫名就软了。
大鸽子很是守信用,每日玄影外出行乞,他都会带着小鸽子去找寻干草。
几日下来,玄影晚上睡觉的地方已经被干草满满地包围了,还有几块破棉絮围在最内,几乎成了整条街上最暖和的地方。
曾经玄影是有想过给够大鸽子金银的,偏偏他自己都是分毫没有,唯一系在身上的金链子,也是只能磨出一点金屑,要想弄断想都别想。
可是如今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孩子,玄影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
半个时辰后,小鸽子缩在草堆里睡得正香,大鸽子抱膝坐在一边,听着玄影跟他讲话。
“我要离开了,想来想去,实在不放心你们兄弟二人......”玄影笑了笑,“虽说我也是自身难保,但还是妄想着带你俩一起离开。”
“若我活着自然能拼死相护,但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只担心,你兄弟二人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可还能好好长大?”
“所以我也想问问你们的意见,是想跟着我离开谋生路,还是想留下来至少生命无虞。”
玄影一顿,继而说道:“只可惜我至今也没想好去哪里,不过凭着一腔幻想,总觉得能白白添两个相伴的孩子。”
“如今我把利弊说给你听,你也好好想一想,跟不跟我一起离开。”
玄影的目光中满是柔和,其间耐心简直平生未见。
“好处嘛,假如我能多活两年,自然尽力为你兄弟二人攒下家当,往后念书也好经商也罢,绝不再行乞度日,当然也不用担心什么我以后的妻孩,那都是不可能有的。”
“至于坏处......你也知道我病怏怏的,不定哪天咽了气,又留下你兄弟二人孤苦无依,万一那时候还没给你们留下银两,可就难过了。”
“诶?”玄影突然想到了什么,嘴里发出一声惊疑。
大鸽子抬头看去,却只见玄影突然笑了,笑得宛若一只狡黠的猫儿:“也不是没有银两!”
玄影扬起自己的手臂,递到大鸽子面前,左右见无人,掀开半截衣袖,一线金光后,赫然露出他手腕上的金链。
“要是我死了,你们便割下我的胳膊,上面的金链子,也能保你们衣食无忧。”
说完,玄影便重新将衣袖拉好,定定地看着大鸽子,等他一个答复。
大鸽子刚看见那条金链时,眼里的惊诧根本无法掩盖,那一闪而过的贪婪更是让人心惊。
可随着玄影说出后面的话,他在暗处掐了自己一把,这才遏止了心里的恶念。
他没有问玄影手腕上那条莫名的金链是怎么回事。
“啊......”大鸽子感叹一声,悄然低下了头,“我就知道,你早晚有一天会走的。”
“你跟我们这些人都不一样,感觉着就不一样......不是说不好,而是太好了,反正不是我们这种人就是了,根本不是我们能高攀得上的。”
大鸽子黯然的说着:“不过我没想到,你能对我和小鸽子那么好,有点意外了......”
玄影轻笑:“是吗?那你是想跟我一起离开了?”
“我......”大鸽子并不抬头,自然也没让玄影看见他眼底的泪花,“对不起,我还是怕。”
他只是一个自小长大乞丐窝的孩子,原本就没多大志向,听着玄影说的好日子当然向往。
可同样的,他也害怕玄影所说的坏事,甚至害怕一度压过向往。
玄影沉默半晌,原本想着再劝两句,可想起自身情况,终究把话咽了下去。
“也好,我尊重你的想法。”玄影摸了摸大鸽子的手指,“大鸽子,我叫玄影。”
“记住我的名字,若是三年后我能有一处立身之地,便找人回来接你。”
“倘若没有......那就忘了我的存在吧。”
大鸽子感受着手指上的一点余温离开,抬头只见玄影拖着麻木的右腿,一瘸一拐地离开。
他终是泣不成声......
两日后,玄影找了一对护送柴木出城的行伍,不动声色的混了进去,又随着行伍避开城门守卫的检查,安然出城。
就在玄影跟着出城的行伍缓缓向前行进之时,另一人却是登上了望京城墙。
天仞望着下方渐渐走远的队伍,视线却是始终跟着一人往前,许久都未离开。
“一路顺风。”
轻飘飘的一句话消散在空气中,终是没有荡起半点涟漪......
当谢逸潜听说天仞去了城墙口,当下便是一惊,顾不得其他,赶紧抢了马匹飞奔而来。
之时等他匆匆赶来之后,城墙上倒是还有跪立的天仞,遥望远方却只剩下滚滚沙尘,哪里还有丁点儿玄影的痕迹。
谢逸潜低头俯视天仞,一口心血涌至喉口,又被他生生咽下去。
“这就是你说的什么也不知道?”谢逸潜问得咬牙切齿,几欲一掌拍下去。
天仞自知大罪,只得垂眸认罚。
然而谢逸潜只是深深地呼吸几次,终于将心口的怒气压下去。
他目光冷然地看了天仞一眼,却是甩袖离去,目标依旧直奔城中心的皇宫。
先帝不日下葬,前两天谢逸潜进宫,远远便看到老太后的背影。
他原本是想凑过去劝慰老人的,谁知太后转身看见他,只是一瞬间的怔然,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只余谢逸潜愣在原地,终于认识到——他和太后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谁知这只是一转眼,就连玄影也完全离开了他的视线,再不复一人相伴。
谢逸潜策马疾驰,特意绕开了闹市,将手里的马鞭甩得猎猎作响。
刺骨的寒风扑面打来,宛若刀割一般从谢逸潜脸上划过,而他却浑然不觉。
谢逸潜忍住了鼻头的酸涩,便是眼眶的发红都可以说是不堪寒风侵蚀,心里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走便走,本王不稀罕!
不过是一个没了用处的影卫,还以为本王缺他不可吗?
大不了、大不了......
算他做了孽,如今是来还债了。
等他支持新帝登基去了封地后,天高皇帝远,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往后的余生几十载,难不成还找不到一个玄影?
谢逸潜咬牙:“你给本王等着,本王早晚......亲手把你抓回来!”
第87章 岭南封地
夏历四十三年,太宗皇帝驾崩于冬,诸子陷入皇位征伐。
后三月有余,六皇子林翼胜出,登基为帝,史称文宗。
谁都没想到,便是他们为皇位争斗了那么长时间,最后却被其中最不起眼的皇子荣登大宝。
偏偏林翼背后站着整个瑞王府的势力,后宫太皇太后亦是没有半分不满,勉强的名正言顺,也容不得下臣抗议。
随着谢逸潜一路清扫朝中有异声音,林翼登基也逐渐成为无法扭转之事。
谢逸潜怎么也没算计到,他筹谋建设了这么多年的势力,最有用处的一次,竟是在支持新帝登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