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程书翎喉结滚动，陆松宇脸上还沾着没擦干的水珠，一张脸像是夏日清池上的莲叶，露珠饱满得要滚落下来，薄唇又湿又软，程书翎几乎闻到了甜味。他原本想说我能不能亲你一下，后来觉得别问了，直接亲吧，可是这么一看，又舍不得了。
陆松宇是不是专门来克他的？
放他妈的屁！这是老子选中的人！
陆松宇感到程书翎的鼻尖都快贴上自己的了，他们两个过去在这个厕所里见过很多次，他甚至见过自己呕吐得肮脏不堪的模样，可这一次，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气氛太旖旎，以至于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陆松宇看他一眼，又立刻垂下眼皮，那睫毛像是蜻蜓的翅膀，薄薄的一层，随便颤一颤，都往自己心上招呼。
程书翎低下头去，陆松宇却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赶紧把头扭开了。
只一瞬，便反应过来程书翎要做什么，陆松宇几乎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躲什么呀？程书翎是要亲他呀！
陆松宇抬头一看，程书翎却是一脸烦躁，适才的温柔消失一空，手又被抓紧了些，连拖带拽地扯着他下了楼，陆松宇觉得被抓得难受，想挣脱又怕适得其反，终究是忍着了。
颇有些暴躁地把陆松宇塞进副驾驶，又替他扣好安全带，程书翎才发现陆松宇的手腕被自己抓红了一片，嗫嚅了几下终究是没说出话，踩下油门便往年会去了。
年会地点在一家酒店，程书翎花了将近半小时才到，一路上两人一句话没说，如同幼儿园里老师说比赛谁更安静之后的场面，程书翎默默叹气，不住告诉自己，等会一定要温柔些。
KK包了酒店四楼，两人一路乘着电梯往上，程书翎没敢再抓陆松宇的手，生怕给抓伤了，只在后面伸手虚扶着他，不让人离自己太远。
时间还没到三点，但是四楼已经十分热闹，一出电梯便看见彩色的灯牌“KK教育年会”，走廊边上放着鲜花，头顶挂着各色气球，加上脚底的红地毯，程书翎竟有种去结婚的感觉。
要是有朝一日能跟陆松宇结婚，他真是死而无憾。
往里走几步，便听见阵阵喧闹声，程书翎和陆松宇签了到，便看见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老师在里头笑闹，不少女老师穿得艳丽异常，更有穿着汉服扎着满头辫子的，程书翎一时之间有点适应不过来，推着陆松宇就往里走。
外头是游园会，里头是晚宴厅，虽然现在没有开饭，但进去坐着总是没问题。陆松宇被程书翎轻轻推着，又没法反抗，经过那一面红包墙的时候满眼的留恋。
“陆老师！”时云归朝他喊了一声，他便立刻停了下来。
程书翎没回头，嘈杂声中也没听见时云归的声音，犹自催促着：“走了。”
“哈哈哈哈······”
“哎呀你会不会？让我来！”
周围的笑闹声把陆松宇的脚都钉住了，他挪不动步子了，时云归朝他挥挥手上的红包：“你抽了吗？”
陆松宇赶紧摇头，眼神里带着焦急的求助。
时云归快跑两步，把人往回拖，扯开嗓子对程书翎道：“你走那么快干嘛？陆老师还没抽红包呢！”
程书翎都笑了：“你告诉我你抽到了什么？”
时云归把红包里的纸条打开：“一提抽纸。”
“程老师！”顾春连的儿子秦谦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一把抱住程书翎的腰，“我跟你说，我超级厉害！我给我妈妈抽到了一桶花生油！”
程书翎简直哭笑不得：“好，你最棒了！”又对时云归说，“这些东西能值多少钱啊？”
“这是钱的问题吗？”时云归理直气壮地反驳，“图个开心么！你没看见陆老师多开心！”
程书翎这才发现陆松宇早已经到了红包墙面前，一个个仔细打量着红包，好似能透过红包袋看见里头的东西似的，看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从墙上摘下一个来。
程书翎默默走到他身边去，看他双眼发亮地打开红包，紧张又期待地取出纸条。
陆松宇笑着转过头来：“我抽到了一个热水壶。”
程书翎愣住了，陆松宇主动跟他说话了，连声音都带着笑。陆松宇好似也反应过来什么，立刻敛了笑容，颇有些尴尬。
“陆老师再抽一个吧。”程书翎低声说。
“可是刚刚的老师说，每人只有一个的。”语气里颇有些遗憾。
“程老师还有一个呢，幸运的陆老师帮我抽吧。”
陆松宇忽然又笑了，重重地点点头，仍是像刚才一般郑重其事地选了一个，极慢地打开纸条，后仰头笑了两声：“哈哈，程书翎，我给你抽了一瓶洗衣液。”
程书翎也笑，但不是因为抽到洗衣液，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没什么好期待的，他只是发现，这会陆松宇脸上的表情与方才秦谦很像。
他揉揉陆松宇的头发，说：“那正好，陆老师这几天的衣服估计也没洗。”
听了这话，陆松宇赌气一般躲开了，但是程书翎知道，这个人似乎不太一样了。
除了人人有份的红包墙，游园会还有些丢圈、用筷子夹玻璃球一类的小游戏，无奈陆松宇竟是个游戏黑洞，玩啥啥不行，尤其丢圈，程书翎陪着他排了十几分钟的队，好不容易轮到他，结果拿过圈就瞎丢一通，别说套中什么，连个边都没碰着，把围观和排队的老师笑得人仰马翻。
正巧和他一块玩的是秦谦，秦谦“哐啷”一下套中一瓶洗衣液，引得老师们连连鼓掌，顾春连笑说：“陆老师，你怎么连秦谦都比不过？”
陆松宇看着秦谦套中的洗衣液，心里头满是羡慕，他手里还剩一个圈圈，倒有些舍不得了，转过头去问组织的老师：“为什么要把东西放那么远呢？”
别人不觉得有什么，程书翎却是吃惊的，这应该是陆松宇第一次主动跟不熟识的人说话。就在不久前，他连在商店里买瓶花生油都不会。程书翎一旁看着他认真发问的样子，眼里满带着快活的笑意，忽然就想明白了，他其实一直都渴望着能和人平等交流的，也就跟着想通了时云归的话，他不是自己养的宠物，他要的不仅仅是被爱，而是生而为人的尊严和骄傲。
程书翎走过去，拿过他手上的圈：“最后一个，程老师帮你，中不中的都看运气好吧？”
跟陆松宇不同，程书翎是整个公司的熟面孔，他这么一说，便立刻引来许多女老师的欢呼：“程老师加油！”
程书翎笑着看了陆松宇一眼，随手把圈丢了出去，那圈在低空划了一道平缓的弧线，砸在一瓶绿色的洗手液上，又向旁边弹起，竟是套住了旁边的保温杯。
“哇！程老师厉害！”
“命中率百分百！”
“程老师也帮我！”
看着人家把保温杯送过来，秦谦突然觉得洗衣液也没那么好了，仰头对顾春连道：“妈妈，我也想要保温杯。”
“那我们去看看别的游戏，别的游戏应该还有保温杯。”
秦谦点了点头，乖巧地跟着顾春连走了。
这边陆松宇不等程书翎发话，领奖一般地接过了杯子，笑得极灿烂：“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程老师：你早说你这么好追啊！
第42章 程书翎
待得陆松宇玩遍这一圈游戏，额头上已是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但手中还是只有那一个保温杯，跟秦谦左手洗衣液右手保温杯妈妈还帮拿着一盒笔相比，实在寒碜。
程书翎怕他着凉，赶紧把他带走了：“我们还没换红包里面的礼物呢！”
这么一说，陆松宇又兴奋了起来，连连点头，小跑着就往礼品兑换处去了，连程书翎也没管，程书翎找到时云归，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说这么点东西，他怎么能玩得这么开心呢？”
时云归没怎么玩，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童年有点缺失吧。”
时云归的话像一块石头，“砰”一下砸入湖里，溅起好大的水花，程书翎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陆松宇那样的童年，哪里是有点缺失？分明是从来没有过童年。
“我要怎么办？”
时云归鄙视地嗤笑一声：“上回的问题解决了么？解决完一个再问下一个。”
“今晚就解决。”程书翎敷衍道，“快说快说。”
“不是，”时云归奇了怪了，“你们师范不也学过心理学么？”
程书翎回答得倒实诚：“但是你比我靠谱多了。”
这还差不多，时云归得意地想。
晚宴的座位是分配好的，一张圆桌十个人，清河校区的两张圆桌在舞台的最右侧，一前一后，顾春连排座位的时候还是按照老师们之间的关系来的，熟的坐一块，省得来参加个年会都不开心。
右边的墙壁上方挂着清河校区的横幅——奋勇争先，再创辉煌。
时云归这几人早已在位置上坐了好久了，连水果点心都吃掉了半盘，眼看着四点半已过，晚宴厅里的人越来越多，说话声此起彼伏，舞台上的大屏幕也放出了“KK教育年会”的图。
陆松宇对播放年会视频颇有些期待，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一直盯着那屏幕，活像个上课专心听讲的小学生。
“媛媛和洛佳还没来啊？”顾春连带着秦谦过来了。
“在路上了。”金玲回答。
“外头还有红包留给她们吗？”
金玲说：“我已经帮她们领了。”
时云归吃了一肚子水果，又跑去端了两盘新的过来，程书翎剥了个橘子递给陆松宇，陆松宇原本想说不吃，孰料程书翎低低说了声：“听话。”
陆松宇只得乖乖接过。
待得陆松宇吃完，程书翎看见他额头上又起了汗，便抽了张纸巾给他擦汗。
十几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洛佳和孟媛也紧赶慢赶到了，晚宴厅里响起鼠标点击的声音，说话声顿时小了许多，舞台上的屏幕一闪，变成了“KK教育新年祝福”，要开始播放视频了。
最先出来的是总部，人事主管的笑脸在屏幕上出现，说着祝大家新年快乐、kk再创辉煌的祝福，之后的人说的也差不多，词换了几个，可大意是没变的。最后还来了一个集体祝福。
朱芳庭和肖艺坐在另一张桌子，看到这，端着杯子的手一颤：“呀，我忘记拍个集体的祝福了。”
“啊？”肖艺一惊一乍地叫起来，还以为是多大事儿，“我们没有集体祝福啊？”
朱芳庭安慰说：“没事，本来就是提前发给总部看过的，他们都没说什么肯定是不要紧的了。”
“不会别人都有就我们没有吧？”
接下来是西宁校区。西宁校区是五个校区里人最多的，教师多学生也多，每个季度各项业绩都是第一，财大气粗，平时眼睛就长在头顶上，今晚就坐在舞台最左侧，和清河校区隔着中间总部两桌遥遥相对。视频里，老师们的祝福隐隐透出些骄傲来，坐在后头的几个校区看了都有些不舒服，一股子酸气地说：“西宁校区好厉害哦。”
金玲说要把清河校区改成佛系校区倒也是真的，老师们心都大，没什么跟人一较高下的心思，只有顾春连豪气地一挥手：“虽然，我们肯定比不得别人家大业大，但是，今晚你们等着看。”
西宁结束了便到清河，最开始出现的是金玲那张永远无忧无虑的笑得眼睛眯起来的脸，她说：“不知不觉来到kk已经六年了，在这六年里我收获了很多，不管是工作还是朋友，我很开心六年前选择了kk，今后也会跟kk一起携手并进，希望kk越来越好，男老师们越长越帅，女老师们越来越漂亮，结婚了的早生贵子，有伴没结婚的早日结婚，没伴的早日脱单！”
陆松宇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熟悉的面孔一张张出现，他的心情也跟着越来越紧张，视频里大部分人没有金玲这么多话，程书翎更像是敷衍似的：“祝大家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心想事成，kk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陆松宇算着人，似乎别人都出现了，只有他还没，程书翎看他伸长了脖子的模样，实在好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朱芳庭觉得陆松宇长得好看，说的那段话又实在清新脱俗，剪辑时便把陆松宇放到了最后，打算在年会上让其他校区的人惊艳一番。
最后一个，果真是陆松宇。陆松宇看见自己出现在大屏幕上，终于松了一口气，手心里却是湿哒哒的，只见视频里的他神情如常，淡淡地站在校区前台的玻璃展览柜前，宁静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引得会场一阵接一阵的惊呼和赞叹。更有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老师朝他本人看过来，确认是不是真有这么好看一个人。
屏幕上的陆松宇就在这惊叹中不动声色地开口：“来到kk是我这一年最正确的选择。相识至今虽不过几月，但这是我的一段旅程、一本书，我看到了太多从前没有的风景、读到未曾体验过的感情，而今它是我的一支翎羽，带我看广阔的天地。我亦愿做你的翎羽，与你共度往后年年岁岁绵密的时光。新年快乐！”
梁丹赞叹道：“陆老师太给我们长脸了！”
“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厉害了厉害了。”金玲连连叹道。
但是细心的人都发现不对劲了，尤以顾春连为代表，碍于人多，也不好意思问，只是偷偷瞟了陆松宇和程书翎好几眼。
程书翎听完也是一顿，接着便想起时云归说过的话，她说，陆老师把你当成给他新生命的人。
视频上早已换成其他校区，其他人的目光又被吸引了过去，程书翎在桌布下摸索好一阵，终于握紧了陆松宇的手，看也不看他，轻声道：“在年会上表白，陆老师胆儿肥了啊！”
陆松宇实在是很高兴，他想要光明正大地告诉这个世界，他喜欢程书翎，也很想骄傲地说“在哪里都好，我想表白就表白”，可是他还没有这个胆量，连说爱都无法，故而只能借着kk的名头——kk是我的旅程、我的书、我的翎羽，是我的程书翎。
“你别做我的翎羽了，”程书翎低声说，“做我的松树吧。”
这样，就是松树和翎羽了。
一旁的孟媛偷偷瞄了一眼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然后朝着顾春连轻轻点了点头。
在播放视频的同时，晚宴也开始上菜了，先是小碟的开胃菜，大家放在视频上的注意力被分去一半，接下来N市分公司总经理上台说话，听的人也不多，来来去去左不过是些感谢大家这一年的付出，希望以后再接再厉，kk新的一年红红火火之类的话。
这个时候正餐也一份一份摆上来了，其中有一道大虾，一个接一个弓着腰，围着白色的圆盘摆了两圈，像朵花似的，陆松宇看得眼睛都直了。
程书翎二话不说，带上一次性手套就开始给他剥虾。
舞台上帅气的男主持和漂亮的女主持开始颁奖，最开始是优秀校区和优秀校长，几乎毫无悬念地花落西宁，肖艺倒是颇有些遗憾，还是觉得自己校区的老师不够争气。
第一轮抽奖是幸运奖，有三十名之数，屏幕上众多老师的照片翻滚着，台下一声接一声地欢呼着，屏幕定格的那一刻，先是一片安静，接着逐渐响起尖叫声。
“是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