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出了内室,突然不知何物死死抓住了栾木的脚踝,那东西顺着他的腿很快地缠了上来,大力将他往下拖拽,栾木奋力蹬了那东西一脚,将其给蹬远了去。他便趁机往上游走,借着水面的光亮,栾木回头看见身后追来的竟是一身体腐烂的凶灵。
第31章
自知形式不妙他赶紧加快往水面游去,但入水已有些时候了,不仅体力不支,气息也已是不足。凶灵很快追上,头发像水蛇一般窜来抓住了他的腿,一把猛地拉下,这一动,栾木慌了气息,不慎将仅剩的空气给吐了出来。
遭了!
栾木在水里开始胡乱挣扎,他想要呼喊日巡奈何水底无法发声。
这难道是死局?
看着水里自己吐出的气泡逐渐消散,栾木也无力挣脱,脑子里昏昏沉沉,任由凶灵把自己带入水底。
忽尔幽蓝晃荡中,栾木看见自己竟是站在河岸边上,脚下是一个临时搭建的竹台,几十人围在竹台下看着台上情况,栾木低头发现自己手脚全被绳索给捆绑了起来。
怎么回事?
“姐……”
挣扎中,他听见身旁传来一凄凉哭喊,栾木偏过头发现一红衣女子同样被捆绑住,那身衣衫上绣有金丝牡丹,头上戴着金缕步摇,面若桃花口若红樱,本应是番姿色,但女子眼睛此刻却红肿着,发丝杂乱。
不待他反应,又一身着怪异服饰的女子走了过来,她捏起栾木的脸,近距离下他看见女人眼角旁有一个红纹。
“醒了?那就该开始祭祀吧。”
祭祀?
说完,那女子去旁边木桌上点燃香火,手持三根香烛对着河水拜了三拜。台下众人亦随其动作。
身后河水湍急而往,声音汩汩动荡,掩盖了细碎的议论声,红纹女嘴里念着什么,栾木听不太清,只依稀听见河神二字。
那些人神色紧张地看着栾木和旁边那女子,栾木只觉得心头气闷非常,满腔的愤怒一涌而上,瞬间化成了一声怒吼,他仰天长啸,可明明是自己,却又不似自己,发出的嘶吼是女子声音。
他低头才发现自己亦是穿着一身红妆。
“住手!放了我妹妹!我一个人去!把我献给河神就好!放了我妹妹!”
“都已上了祭台,岂有放回去的道理?要是再惹得河神动怒,便是得不偿失啊。”
红纹女眼神冷漠,似乎觉得她们性命不过蝼蚁般低贱,说罢便对旁边村民挥了挥手,那几人得令后,便走来抬起旁边女子。
“不要!!我求你们了!!求求你们看在乡亲情份上放了我妹妹吧!”
“柳姐,这也是为了村里而不得已,莫怪我们,放心吧,会给你们立个好牌坊的。”
“不要……我不想死……不要啊……”
那些村民丝毫不顾手中女子挣扎哀求,几人合力狠心将她掷于河中。
栾木似乎顿悟,自己莫不是进了那凶灵的怨恨之处?这两个女子难道是柳氏姐妹?
可他分明记得村长说姐妹俩是失足溺水而亡,怎的如此场景?
忽尔脸颊上有热泪而出,心脏似乎快炸裂一般,疼得喘不过气,栾木思绪被生拉回来。
“你们这群畜生!狼狈为奸!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都得死!一个都逃不过!!”
不论柳姐怎么怒骂嚎叫,那几人仍旧步步紧逼,嘈杂中,栾木被众人给抬起抛掷入水中,顺着湍急河流落入潭底时,周遭的黑暗逐渐将人给侵吞入腹,更浸染而来的是满腔绝望与恨。
那感觉太痛苦,似乎要将人给硬生生地撕扯开,好似只有将心脏挖出才能缓解剧痛,栾木只觉喉头一甜,血液从口中喷薄而出,随着河水弥漫开,眼前一片血红……
第32章
栾木惊吓地猛睁眼,忽见几把白剑袭来,绕过他直冲凶灵而去,即使在水中,剑速也不减半分,凶灵不得不松手抵挡来剑。
而待十方剑掠过,一人随后朝栾木游来,青丝和衣摆都随水波浮动,栾木看清了那人面貌,下意识地张嘴无声地唤了对方的名字,却不料对方竟是环抱住他的腰身,嘴唇上忽觉一温软触感。
那本来昏沉的脑袋一下清醒了过来,如此近的距离下,他能看见北云容的眼睫修长,冰毅的眸子里映射出自己的模样,与水下寒意截然相反的热息不断渡来。
唇瓣相触让栾木有些晃神,他看着对面人额间朱砂,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另一白衣人噙笑与自己拥吻,那吻甜如蜜糖,让人如此迷恋不已。
直至二人冲出水面,北云容才与其分开,将人放在了岸边。
空气猛的灌入,栾木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吐了几口呛入的水,北云容因为有真气相护,并没被水弄湿衣衫,只有栾木一人湿透了去,风一起带来凉意,栾木哆哆嗦嗦地抱成一团,“你们刚刚在内室里去哪儿了?怎得突然人就不见了?”
“我们一直在旁,是尸毒太浓,你中了幻。”
“水底密闭,我竟是没有发觉丝毫。”
北云容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将其披在了栾木身上,没有了外裳遮挡,更显其身材轮廓,栾木直勾勾地看着那浑厚有致的身材。
不待他多做觊觎,潭水面上迸起数丈浪花,万俟彻手持落云从中冲了出来,而水底那只凶灵尾随其上。
见形势不妙,北云容立即御出十剑围住凶灵,一一向其刺杀过去,剑剑将凶灵逼远,万俟彻赶紧抽身退到岸边。
“栾木你没事吧?”
“有真君渡气当然没事,倒是你,和那邪祟纠缠了一番可还好?”
“那灵极凶,按理说白日为阳,邪祟难以维形,但这凶灵不仅以形相现,还颇有几分阴力。”
栾木突然想刚才在幻梦中的那场祭祀,以及神女口中所言的河神,“看来他们是有神相助。”
“神?”
“不,修自然道方为神,而食人增修为,无非是自甘堕落,可能称之为妖更好。”
“你是指内室里的石像?”
“应是。”
言毕,潭面忽尔有一浅薄红影,那影子不实,几乎能看穿过去,红影抬头露出半截齿骨,栾木便知是谁了,再一细看怨灵的脸颊上有浅淡的莲花烙印,然而刚起身欲追,那影子便消失不见。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万俟彻拿起落云追入水中,栾木避其视线唤来日巡。
“你去帮真君,半柱香后要是见我不曾上岸,你便来水中寻我。”
“是,大人请务必小心。”
栾木点头,脱下北云容的外衣便随同入水,这次轻车熟路地便摸到了内室入口,万俟彻已先进入毁了石像,本以为二邪祟就此消散,然而栾木的脖子突然被身后袭来的怨灵给咬住,他摆脱不得,万俟彻在旁迅速一剑刺了过去,那怨灵吃疼便松了口,转而攻击万俟彻。
第33章
因怕十方误伤栾木,北云容缓了剑速,于是凶灵便看准时机,在水下张大嘴怒吼一声,竟是有黑血从中喷涌出,而转身是内室追出的青烟,前后夹击,栾木竟是没办法脱身。
然则半柱香已到,日巡在岸上不见栾木出水便冲了进去,恰好见形势严峻,他一把抓住凶灵往后扯走,见青烟甚快,便幻化鸟身,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羽白喙。
日巡旋即载上栾木冲出水面,毕方鸟速度极快,凶灵不仅失了目标还被十方给封了路,栾木出水后连忙呼吸了一口。
“大人,我来迟了。”
“不迟不迟,刚刚好。”
栾木将两具尸骨放下,他拿出腰间的断世笔,其笔尖硬如刀锋,栾木用其划破手掌吸收渗透出的血液,浸红后便在尸骨上画好符文,而其符文刚成,腰间的缚魂便安静下来,日巡将两尸骨带到风水聚集处葬下,刚还因水底打斗而惹起的涟漪逐渐消停。
北云容与万俟彻一同上岸,他将手里的又一缚魂递给了栾木。
“这凶灵三魂已回有二,七魄已回有五,居然连二魂五魄的凶灵也能收服,真不愧是凝宫真君。”
且不说白日是凡人之身,恐就算夜里的鬼神之态也未必能收服此等凶灵。人死之后三魂七魄具散,而不及时归于鬼界,徘徊人间的灵会因怨气而恢复魂魄,魂魄复得越全越是具天地灵性而凶气大增,凶灵已是少见,更不用说魂魄恢复了大半以上,若非妖神相助,又何能得其魂魄?
“我刚见一白鸟载你出水,其形怪异,那是何物?”
“鸟?哪有鸟?刚才是真君的十方带我出的水,意长你莫不是和我一样中了尸毒?”
栾木撒谎从不脸红,他向北云容眨巴下眼,北云容背过身不言语。
见真君不予反驳,万俟彻便没再追问,或许真是中了幻也不定。
然三人并未就此得以消停,只见水中突生一庞然大物,那大物似人形,却又高出常人几尺,双眼血红,一嘴獠牙,三千青丝散于身后,周遭散发阵阵青烟。
仅一眼,那妖物便顷刻无影踪,再出现时已到了三人身后,栾木来不及反应,刚起身便被其给打了出去。
北云容飞身将人接住,遂御十剑围杀,栾木从北云容怀里爬起,吐了一口血。
不待栾木重新站起,妖物怒吼示威,挥手间,林间竹叶一同快速飞来,尖锐如刀,人难立难行,北云容将栾木扶持于石旁安置躲藏,十方剑罗列在其身后散出阵阵寒气,栾木打了个哆嗦。
只见他一挥袖,十把玉剑同朝妖物飞出,其速凌然,唯剩残影,不仅打落竹叶,且剑剑直逼妖物出水上岸,万俟彻也拿起落云助力,挥剑向其脖子砍去,但妖物灵活,转而躲过,伸手欲抓住万俟彻,但随后便有漫天银针落下,直刺入妖物身体,银针刻有伏阳文,如细小的火球滚入身体一般,疼痛难耐。
第34章
妖物欲回水中抵抗这火势,北云容却看准时机张开了剑阵,将其围困于岸上,随即另五剑从五方猛刺而来,妖物这次难逃,挨了五道剑口,鲜血直流。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含着股恶臭呛鼻,倏忽间,九条水形巨蟒从身后袭来,势如轰雷,北和万俟二人被冲击开的瞬间,妖物破了剑阵从旁驰来,二人被迫分开对抗。
栾木在一旁看得着急,却没法上前帮忙,蓦地想到什么,复又拿出断世,在地上一笔笔地画起一阵法。
“应是如此吧……我依稀记得就是如此……可千万别错啊……”
他嘴里念念叨叨的,一边留意北云容那边的形势,一边画着阵符,手掌的血取得慢,他便在手臂上划开更长更深的一条口来取血。
血阵画好后,栾木冲二人挥手示意,他们瞧了眼地上阵谱,万俟彻便发力砍掉了水蛇头颅,随即水蛇化成了水,重重落回潭池里。
然而这水源无穷,潭中又起一巨蟒纠缠,无穷无尽,看来要断这水蛇只能从操控者下手。
于是他与北云容联手引诱那妖物,两人配合着慢慢将其往栾木处引来。
眼看距离已近,北云容发力十剑齐发,万俟彻踏其剑而上,跃于空中再持落云俯冲而下,将妖物给准确地打入阵法之中。
刚一入阵,妖物看见了眼前的栾木,欲捉杀,却不想数条赤红锁链从阵法里如蛇窜出将其身体手脚给尽数缠住。
“区区凡人也想困住我?看我不吞了你们!”
妖物竭力挣脱,却不知这锁链捆绑得无比坚固,根本动不得丝毫,而他越是挣扎,妖力便流失得越快,加之他维持凶怨二灵已是耗费大半妖力,以至于身后追来的水形巨蟒因无力维持而恢复水态模样。
栾木终是松了口气,想来平日里阴天子逼迫他习阵法是有其理的,好在没有画错才得以抓住,不然一会儿最有危险的便是自己了。
“你这神分明有半千修为,为何却自甘堕落?”
听此言,那妖物仰天长笑,山水皆为之一震。
“堕落?何为堕落?我修天道时无人敬佩,保人土一方安宁却有谁知而崇我?他们将我石像掷于潭底,山神本就靠人供奉为生,我连生亦是苟且,何必在乎蝼蚁之命?”
“你一旦食人便不能再成仙,如此岂不可惜?”
“曾竭力妄想成仙,可仙又有什么好?我在人间即可长生也可在此地称王,那些个凡人但凡不顺我眼,便可轻易要他们死,如此岂不快哉?”
“你如此残暴,就不怕上天惩罚?”
“残暴?到底是谁残暴?!我让他们土地五谷丰登之时,有谁记得供我一碗米?他们毁我神像,损我修为,如此凡人杀了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妖物奋力蹬地欲纵身冲向栾木,捆绑的锁链被拉扯得发出阵阵碎响,不与妖物对抗片刻,便断了三根,恰好可抽出一手臂。
栾木深觉不妙,想要远离,但那妖物迅速伸手而来,眼看难逃其范围,万俟彻扔出手中落云剑,不偏不倚地插入了妖物心脏,那妖物赶紧拔出,但玉回门下的剑和针一样都刻有伏阳文,真火攻心加之无妖力抵抗,妖物如野兽般咆哮怒吼起来,似是将常年累下的怨恨告知天下世人,其声贯穿天地怒震山河。
第35章
妖物反复地道着一“恨”字,却在顷刻间化为苍烟消散于世。
竟是这般了结了此事,三人看着逐渐散开的苍烟,良久不言。虽不打算杀此妖,但其杀人屠命,落得此下场也算是情理之中吧。
之后他们将石像取出,将其立于林间,得天之日照,沐林之清风,不再于幽暗水底独坐莲台,一来是了其夙愿,二来可驱除石像里残留的怨气。
回村时,阿玺见栾木遍身伤痕,自是又理骂了一番。
而后众人再次逼问村长实情,这才得知五年前村里闹了场饥荒,正当大家走投无路时,突然来了位神女,神女说是村里人得罪了河神,让他们祭人化解,而正当村长犹豫该选何人祭祀时,恰逢张家两儿子要与柳家姐妹成亲,而张大早就不满此婚事,他嫌姐妹家穷,于是偷摸找到村长,让他用抽签法引起村里恐慌,并允诺凡是给钱者便不会写其名,村民为了自保便纷纷送钱上门。
而此事唯有柳家姐妹不知,张大的计谋不仅可以借祭祀之由除去姐妹俩,还助村长发了一笔横财。
但世无密闭之墙,在成亲当天柳姐知道了事情真相,欲带妹逃走,却被全村人联手捉住,捆绑带去了祀台。
于是便有了栾木在水底所见景象,之后栾木如约拿走了村长埋藏的银两,去了趟张家,他们家正在为大儿子张罗丧事,栾木也不理会,将柳氏姐妹惨死的前因后果告知张家二儿,并将银两交由,让他给姐妹二人修座好碑。
二儿得知此事后,震惊非常,他原与柳妹情深,不知大哥竟瞒着自己如此作为,痛哭后连夜赶至城内报了官,官府立即派人将村长关押了起来。
之后四人也不多留,万俟彻因还有要事要做,便快马赶至朝歌城内找了家客栈住下。
栾木不仅蹭着北云容的房钱,还厚着脸皮让老板给换了间真君隔壁的房,他稍做休歇便让小二打来热水,准备沐浴。
刚将衣服褪至半腰,忽闻门外传来敲门声,栾木高声询问来人是谁,只听门外人简答道,“北云容。”
没想到这凝宫真君竟是主动上门找他,栾木迫不及待地上前开门,却是连衣服都忘了扒拉上来。
门外的北云容看见开门人头发散乱,衣不遮体,立即避开了目光。
没想到这近仙者如此正直,竟是连男人的身体都礼敬三分,栾木颇觉其反应有趣,便不由分说地将人给拉进了屋。
虽说北云容毅然拒绝,但栾木的待客之道更为强硬,硬是让人坐于桌旁,顺带倒了杯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