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来了？”
“我找不到凝宫，走错了地儿。”
“北茂呢？”
“那小子丢下我走了。”
听其回答，北云容自知定是此人又戏弄于北茂，不然月清尘弟子哪有如此失礼之举。
两人交谈时，旁边怀谷踱步过来，“这难道便是你说的那位？”
“正是。”
怀谷沉默片刻，复又继续走到石桌旁坐下，将碗里的褐色汤药给喝下了肚，继而又开了口，“此事我做不了主，还是等你师尊出来再告知于他吧。”
“是。屋外凉，师叔早些回房吧。”
“咳咳……咳……也好，你们也回去吧。”
第56章
待目送了怀古回房后，北云容才带着栾木往寝房去。
“刚才听你师叔所言，应是你向他提起我了？”
“嗯。”
“说我什么了？莫不是告了状，要你师叔替你教训我？”
“如此小事怎可劳烦师叔？”
这人遭雷劈了？怎得突然会还嘴了？
栾木略微惊讶，看来自己平日里的耳濡目染让这木头真君也柔软了几分性子。
“是呢，在你手里散个骨头总比在你师叔手里魂飞魄散的好。所以你到底说了我何坏话？”
“此事之后再与你言说。”
既已如此说，栾木只好撇撇嘴不追问，跟着回了凝宫。
可从刚才见到怀古时，那人的相貌就一直盘桓在栾木脑海里，似有几分熟悉，他低着头拼命回忆，嘴里反复念着其名字。
忽然有那么一件事逐渐浮现在他脑中，慢慢清晰起来。
但记不清当时的年月，他只记得，有那么一段时候老是听闻江湖上人人都道月清尘景色独异盛美，便心生好奇，想要去一探究竟，但月清尘不准外人入内是出了名的规矩，可他又不是轻易能打消念头的人，加之那晚喝了点酒，更是来了兴趣，便乘着夜幕带着夜巡一起偷潜了去。
可谁知乘兴而往还未到山腰便被一人给拦了下来，那是个身高不足七尺的少年，少年一身白衣，相貌稚嫩，额间一点朱砂，约莫十之一二的年纪，他手持着长剑，拦住了栾木的去路。
“无请函，不得入山。”
看样子是月清尘门下看门守山的弟子，风吹醒了栾木的醉意却没有吹散其兴致，何况对方不过是个小屁孩儿，难不成还拦得住他？
“这请函我没有，不过素闻你们月清尘景美，特地前来一饱眼福。”
“我派不准外人踏入。”
“可是你们月清尘的景色如此幽美，竟只让一派弟子独享是不是有些太不仁义了？”
“本门定此规矩是为防外人扰弟子清修，与景色无关。”
“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我保证就去看一眼，看完马上走人。”
话还没说完，栾木便拔腿冲身绕过了少年的阻挡，然而并没有跑出几步，竟是一支长剑朝着他飞了过来。
那剑来势汹汹，奔着栾木的命门处而来，他连忙翻身闪躲，长剑出击落了个空，便回到了主人手中。
没想到小小年纪就能御剑，栾木在心底对其佩服之余，也思考着该如何才能摆脱他进山。
“赶快离开。”
对方虽语气严厉，但声音还为稚嫩，丝毫没有威胁的气息，于是栾木拿出断世笔，在手里转了转。
“我就不走，你能如何？我就不信你这黄口小儿还能将我给拦下来。”
栾木冲着隐于树后的夜巡挑眉示意，随即踏着一旁的树干蹿了上去，借着树枝跳到另一树上，他身手还为灵敏，纵身一跃便是三丈开外。
少年见之欲追，却被夜巡给挡在了面前，许是没料到还有一鬼灵在此，少年略微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拔剑直捣而去。
夜巡看准了方向躲避开，却不想刚躲开了一剑，紧接着便是一黄符袭来，似乎是预料到了夜巡的走位，时机位置都刚刚好，夜巡躲不开只得赶紧伸手挡住，手心却被其一烫，有黑烟冒出。
“夜巡？！”
“没事，大人快走。”
听见了夜巡的回话，栾木便也继续往前跑，倏忽间，一长剑从前方呼啸而来，速度快得只剩下了白色残影。
第57章
此剑来得突然，栾木刚看清便是慌了阵脚，气息浮躁致使脚下一重，树枝便断裂开，人随之坠落了下去。
他吃疼地哎哟了一声，夜巡连忙赶往护主，少年也趁其摔地迅速赶过去再次拦住此人。
这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但颇有番好身手，看来是遇上了一棵有仙根有悟性的好苗子。
栾木爬起身揉揉摔疼了的屁股。
“不错嘛小子，居然将我给拦了下来。”
“请赶紧离山。”
“哼，你来阻我多少次也没用，这月清尘我去定了！”
前方的人顽固硬闯来，少年拿起手中剑先手而攻，力道大且速度快，栾木闪身而过，所幸只伤及衣物，但不待他停顿，下一击立即攻来。
但这一次他并未挪步，站在原地泰然自若地看着冲来的少年，眼看剑尖就要伤及那人，少年一个后撤收剑，却不料栾木竟然反冲过来，徒手抓住长剑。
少年毕竟资历浅薄，未遇到过如此情况，赶紧收了手上力道，于是佩剑便被栾木给轻易夺了过去。
紧接着，他后方突然来一人影，少年反应过来是刚才的鬼灵，于是欲掏出黄符，却被其先给束缚住。
原来是陷阱。
少年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丝毫，而此时的栾木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根粗绳，不紧不慢地朝他靠拢过去。
“别试了，你敌不过夜巡的力气的。”
“你想如何？”
“如何？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看见那人脸上洋溢出变态般的笑容，少年打了个寒颤，仿佛之前遇见的鬼魂都不及此人半分可怕。
而栾木真真是起了坏心思，用麻绳捆绑住了少年的双手，和夜巡合力将人给吊在了树上。
看着自己擒拿住的猎物，栾木心中一阵优越，从地上捡起一根藤条，绕着吊起的少年转了一圈。
“你到底要如何？”
“教训教训你。”
说罢，他用藤条抽了一下少年的屁股，带着上方绳索轻微的摆动起来。
然而，少年的反应却不想他所想的一样，那少年紧锁眉宇，不吭一声地目视前方。
不出声？那多无趣。
于是栾木又举起藤条，用比刚才更重一些的力度抽打下去，这次虽可见那少年咬着牙关，却仍是没发出半点声音。
“不疼吗？你这小鬼怎得叫都不叫一下？”
“你这人实在恶劣，竟是羞辱于我！”
“是，对，我就是恶劣，我就想看你们这些小鬼哭着求我的样，不如你行行好，给我做做样子也好呀。”
“你做梦！”
“那我就打继续你屁股，打到你屁股开花，打到你叫出声为止。”
这景象怎得如此像一恶妇欺负贞洁烈女？
夜巡站在旁侧，实在对自己侍奉的这位大人感到无奈，心性像孩子般，总是难缠得很。
不过随在栾木身边久了，知道他控着手上力度，看见那人往藤条上贴了张黄符，唤了点雷电出来麻痹对方，并没有用出多大力度，他只不过是图一时好玩，等他玩儿过了瘾自然就把人给放了。
于是他也不去阻止，看栾木又一藤条下去，那少年这次怒目横视于他，眼神冰冷凌冽，不知为何，看得栾木心里有些发怵。
第58章
罢了罢了，再打下去，一会儿屁股上真该留下红印了，再说，来此不是戏弄一毛头小子的，还是早些瞧瞧美景，早些离开的好。
正当栾木松开了捆绑少年的麻绳时，忽然五把飞剑猛驰直来，栾木被逼得不断后退，而后方又有一剑飞来，剑柄击中了栾木的膝盖处，他不稳，跌倒了下去，于此六把剑便将他给围困了个严实。
来者身着金丝白衣，玉质金相，青丝中却掺杂了几缕花白。
少年瞧见后，立即跪地行礼。
“怀谷师尊。”
“黎儿，发生了何事？”
“此人欲闯月清尘。”
男子听言，将六把长剑收回了剑匣，待栾木站起身后，打量了他以及他身边的夜巡一番。
“这位少侠，师出何门？”
“无师无派。”
“来我月清尘为何事？”
“赏一赏绝色景致罢了。”
“月清尘不允许外人踏入，少侠请回吧。”
“来都来了，让我看一眼可好？就一眼，绝不多留。”
“请回吧。”
“月清尘的师徒都如此死板不知变通？我不过是赏赏景色而已，并不会叨扰到谁，人都来此了，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看！”
这才到山腰便被阻挡了两次去路，栾木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非要看看世人口中的绝景到底如何，于是瞧了处破绽，立即拔腿往山上跑去。
然而，身后追来的十把长剑速度太快，轻易就追上了他，不得已，栾木停下来，御笔相抗，一一挡下攻来的剑。
但这些剑被打落后又立即从各个方向飞起袭来，十把剑轮流消耗着栾木的体力。
剑太多，飞得杂乱，栾木顾暇不及，全然不似刚才那少年。不愧是师尊，果真是上乘修为。
就在他走神思索须臾之时，一把长剑竟是改了方向，转而冲夜巡飞去。
无论夜巡如何躲闪也是摆脱不得，随即又一长剑飞来，刺入了其腹部，夜巡不得已出手拔出，不知此剑为何材质，竟是将其手和肚子烧出了青烟。
栾木见情况不对，也赶紧拉住其余剑柄，不让其再接近夜巡分毫，但两人到底也不过四只手，再拖不住其他。
没想到这怀谷出手如此狠，全然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栾木眼看剩下的长剑就要继续刺入夜巡体内，赶紧改了口。
“我走！把剑收回去！”
对方认输后，怀谷才将长剑驱使回了剑匣，夜巡因为被剑气所伤而倒地，栾木连忙将其扶住。
怀谷踱步走来，凝视片刻，“一介鬼灵如何听令于你，你到底出师何派？”
“我说过无师无派。”
“寻常人怎可驱使鬼灵？”
“你们都能御剑了，还不止一把，我凭什么不能操纵鬼灵？”
说话人一副凌然的模样，怀谷与其对视良久，方才开口，“少侠说得在理，世间万物云集，不止我月清尘一路门派，却是纵灵莫要害人。”
“任何术法都在于使用者的心思上，用者心正，自正，用者心邪，自邪。”
“少侠快些下山吧，此处不留人。”
那人负手往山上而往，不回头看栾木一眼，“黎儿，回去罚抄内经五百遍，明日交于我审查。”
“是，师尊。”
少年应声后随行其后，栾木则按照承诺所言，扶着夜巡往山下的方向走，他回头看了眼那两人，发现少年也正回头看着自己，那眼神充满些许愤怒与不甘。
想来是刚才打了他三下屁股现在都还在疼吧。
栾木窃笑着离了山，却不知道多年后，竟是正大光明地进了月清尘。
而当年的那个金丝白衣的男子竟是一反当时英气，成了喝药的病秧子。
过了那么些年，那个被他打屁股的小孩儿想必是长大了，如今成了什么模样，栾木有些好奇，若还留在月清尘中，兴许还能见个面戏弄戏弄。
第59章
他趴在木床上偷瞟了一眼正在擦拭十方的北云容，“北离，我想问你一件事儿。”
“何事？”
“你怀谷师叔可收有弟子？”
“曾有。”
“曾？”
“师尊体恤师叔身子弱便将其弟子收于自己座下。”
“那你师叔曾有多少弟子？都是何人？你可记得？”
“问此事做什么？”
“说来也巧，我曾与你怀谷师叔的小弟子有过一些渊源，想寻他叙叙旧。”
“何渊源？”
正愁着无聊，见北云容好奇于此，栾木便从床上坐起身，清清嗓子开始声色并茂地讲述了自己的回忆。
然而，这故事没讲到末尾，栾木怎么也没想到北云容会突然抽剑将自己给打了出来，他一时好气。
“你做什么？！我好心讲故事给你听，想让你乐乐，为何突然打我？”
“因为我便是那弟子。”
什么？！
栾木哑言于北云容的回答，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眨了眨，“你、你的意思是说，怀谷曾是你师父？”
“是。”
黎儿……北离……离儿……
当时只听了音并不知道是何字，原来那个孩子是北离！
“我曾发誓定要讨回那三鞭，你来了便正好。”
说这话时，栾木明显能看见北云容散发出的怒气，刚被擦拭过的十方在其背后排列开，阵势浩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的缘故，这十把剑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尖锐锋利，看得栾木有些发怵，怎么这人如此大动干戈？当时他也没下重手，怎得就被记恨至此？
如今是今非昔比，那御一剑的少年已成了御十剑的真君，再让他们两人交手，栾木不定能打赢北云容，再者当时是与夜巡一并暗算才得以束缚住他，而现在在月清尘内，夜巡不可能现身帮忙，单打独斗更是毫无胜算。
“等一下！我们先坐下来谈谈如何？”
“先还你三鞭再谈。”
北云容身后的三把剑随即逐一飞出，对准了栾木，剑还未到他跟前，已是感觉寒冷剑气。
这三剑下去，自己还下得了床吗？
栾木深切的求生欲促使他下意识地往后逃走，三剑紧追而来，他不得已拿出断世挡掉一剑，但这剑真真儿难缠，即使被打落也会飞起继续追击，他对抗三剑已是吃力，不想另外七把也一同击来，十方围住了栾木，栾木发力用断世打出一个出口，对方真气强劲，栾木自是耗了些心神，所以完全没顾及到一侧冲来的剑，剑速极快，飞过时虽未伤人，但却瞄准了断世，将其夺走了去。
没了武器，栾木也不讨回，干脆拔腿逃走，天色已是夜深，四处本是静谧，他们两人如此一闹竟是没有引来一人围观，可见月清尘平日里门风着实严厉。
可这种时候，栾木恨不得多来几人帮他拦下这发疯的北云容，如此孤立无援的境况，让他十分疲累。
跑了不知多少里，也不知到了何处，胡乱冲撞开路，只到了一处前方是峭壁悬崖的地儿，无路再逃。
栾木看着身后北云容步步紧逼，忽觉屁股已经开始疼了起来。
“我认错！我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