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栾木受不得这疼痛,想来在第三地狱受的伤口才刚刚痊愈,不想又被刺伤,他一下没忍住,吼叫出声,响彻了整个第一殿。
鲜血从背部渗透出,额头冒出无数汗珠,毕竟是由鬼界掌管者亲手责罚,仅仅两三下栾木身体已是不稳,手无力再挣脱,但火雷仍旧不放过一般在他身上不断地击打。
“我……我知错了,求……秦广王原谅……”
“哼,你哪次不是这样说,可哪次又有真的改过?次次明知故犯,第三地狱都是都对你罚轻了!”
说罢,锁链上的雷火更加厉害,如同刀剑割肉疼得他难以忍受,第三地狱也不过是将人吊挂在铁树之上,本以为铁针穿背已是痛苦非常,不成想秦广王的惩戒更为残暴,后背有小刀刺入,加之身上又有火雷攻袭,栾木被折磨得近乎意识涣散。
然而秦广王却没有丝毫要收手的意思,他欲再次挥袖加重刑罚,却在此时,阎罗王不顾旁侧小官阻拦强硬闯入,而踏入的瞬间,束缚栾木身体的锁链尽数断裂开来,他整个人无力倒在地上,背上满是血迹。
北云容跟在阎罗王身后而进,看见栾木凄惨模样,心疼不已,连忙上前将人抱在怀,栾木惊愕地看着他,却因为疼痛得暂时没有力气,说不出话来。
“秦广,栾木已经去过第三地狱了,你为何还要惩罚他?”
“我只是给他一个教训,告诫他不能再玩忽职守而已,倒是你阎罗,他屡次犯错,你却次次软心相护,正因为你这样,他才会一次比一次胆大妄为,一次比一次跋扈。”
“栾木他天性如此,虽有时候犯错,但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你气他将生灵带回鬼界,可此举并未酿成大错,况且离尤仙君生前待我们客气尊敬,又何必如此计较?你就好心一回,放过他吧。”
“你就是心慈才被贬到了第五殿,竟是还不改正。”
“天性如此,恐怕难改了。”
虽然秦广王现在位居第一殿,但仍是对从前的阴天子留有敬意,既然阎罗王已来求情,他也只得忍气负手作罢。
而刚受了火雷刑罚,栾木尚且有些虚弱,脸色苍白不少,许是因为雷击麻痹全身,使得栾木不自主地颤栗起来。
见他情况不妙,北云容赶紧把人抱起,欲走出第一殿,但栾木却拉住了他的衣襟,张了张嘴,“通令……”
明白他的意思,北云容驻足回头径直走到秦广王面前,不畏惧其身上气焰,正言厉色中颇有前世仙气,“望秦广王能借通令一用。”
鬼界之人近乎对秦广王都是礼敬三分,而北云容未有任何尊崇之意,两人对视须臾,却似已有较量,须臾过后,秦广王才从怀里拿出那黑木令牌递由了过去,北云容接过道了声谢,便顾自转身带着栾木回了缥缈殿。
他将人放在软塌之上,背上的血迹染红了衣衫,于是他强行地将其衣物给撕扯开,只见栾木背上数十个伤口还在淌着血。
刚才栾木第一声嚎叫之时,他便是察觉了情况不对劲,但想自己今生修为不过元婴,且位处鬼界阴重之地,贸然进去不仅帮不了栾木,恐怕还会加重秦广王怒火而反害了他,于是他连忙奔至第五殿找来了阴天子,这才得以制止秦广王继续下手。
可若是自己能再早一些出面阻止的话,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伤口了。
北云容握紧了拳头,指甲已是嵌入了掌心之中,倏地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摸索出了一小瓷瓶。
“我还有一瓶沉槐,你忍住。”
“不、我裕溪不要,用它还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呢。”
栾木已是能开口说话,虽说得虚弱,却仍是鼓着力气拉扯出一丝微笑,好让北云容安心一些。
但他越是如此,北云容越觉心疼,背上伤口刺眼,而栾木又执意不肯敷用沉槐,于是他只得在殿内搜寻了一些纱布,打来了一盆净水为他清理伤口。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阎罗王念及栾木伤势命日夜巡送来了药膏,而日巡跟随这些不称职的判官大人久了,早就生了感情,进殿见了栾木背上的伤口,也颇觉心疼不已。
“秦广王怎得下这么重的手?”
“他一向对我如此。”
“那这次又是为何?若是因为大人带生灵来鬼界,可已是去了第三地狱受罚了,又为何要私刑?”
“他这是对我积了怨,将往日种种不满一并挖了个底儿,就连我在人界喝酒的事,他也知道。”
“这可不是我与夜巡二人告的状啊!”
“我知道不是你们,应是秦广王另有派人监视我,看来我以后得多加注意才能免遭些罪呢。”
第138章
日巡点点头,细心将手中膏药涂抹在栾木背上伤口之后,才得以安心离开,北云容见他满脸疲倦,轻抚其脸庞。
“若我不执意来此,你便不会受罪。”
“可你若是不来,你又怎能知晓自己是不是离尤呢?再说了,秦广王不过是借题发挥,他早就是对我不满,不过是此事给了他一个惩戒我的借口罢了。”
“你多收敛些,他自不会罚你。”
“能不犯错的地方,我肯定不会犯呀,谁愿意去招惹他呢?全都是不可抗力,想我一贫如洗,人界也没有谁人会给我烧点纸钱来,有时候在人界辛辛苦苦挣些银子,自己没享受多少,全给鬼王买上等祭品去了,我才是最委屈的那个呢。”
“是呢,委屈你了。”
北云容知晓他这三百年来受了多少苦,虽其不言说,但也能感知他心中酸楚,浮萍飘零间除了孤寂,便只能与落寞为伴,行过河川岁月,哪处是归家路,早已随着韶华荏苒而记不清了。
他目光温柔如破碎月光,荡漾在黑眸之中暖心化腑,栾木趴在床上冲他招了招手,似乎要说什么,北云容立即附身凑耳,却不成想,栾木竟立即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人给拉扯到了床上。
咫尺距离下,栾木能识北云容那修长眼睫,落在眉目下一片阴影。
“你若是心疼我了,今日一天就陪我在床上度过吧,明日我们再去无间地狱,可好?”
“你有伤在身,明日是否匆忙了些?”
“不匆忙不匆忙,你可别小看阴天子拿来的药膏,这药涂抹上去,明日保证能痊愈。”
北云容将信将疑地看着身侧人,毕竟这人口中常有谎话,北云容不敢轻易相信,于是执意要精心照料一番,好在一觉过后,次日起身,栾木背上的伤口果真如其所言,尽数痊愈了去,见他下地后如往常般活蹦乱跳的,北云容这才安了心。
于是二人整装出发,要往至地狱,需得翻过背阴山,过了山顺着山道往前走便是到了地狱门。
而最让栾木无奈的是,抵达背阴山之前还需途径依轱山,那群獜兽忽然出现栾木的脑海里,他瞥了眼北云容,头疼不已,只希望不要被纠缠的好。
然而事事总与愿违,獜兽们仿若是知晓他们行踪一般,群集着守在山口处,这一次不仅仅是断了尾巴的,那些没断尾巴的也在,数量众多,把山口挡了个严实。
“那个相好大人真如你们所说的那般俊美?”
“当然了!”
“你说他美如天仙,可我又没见过天仙长什么模样,我怎知是有多美?”
“那、那这样说吧,相好大人比禄达的尾巴还好看!”
“比禄达的尾巴还好看?!”
有尾巴的獜兽听闻此言惊呼出声,全朝着最中央的那头獜兽看去,那獜兽甩了甩自己蓬松的尾巴,其毛发光亮斑斓,形如海波连绵,起伏有致,品相极佳,这头獜兽便是它们口中所言的禄达。
獜兽素来爱美,不仅对自己仪表颇有注重,也爱美色之物,但最爱的还是自己的尾巴,尾巴是它们媲美的象征,禄达的尾巴是獜兽之中公认的尤物,然而居然有人能比这条最美的尾巴还美,獜兽们皆是不可思议。
不过在栾木看来,这群家伙将世上各种美物与一条尾巴比较是件非常可笑的事儿。
“怎么会有人比我的尾巴还美?我不信!”
禄达哼哧了一声,昂头侧望,脸上尽显不屑的神色。
“对呀对呀,区区一个生灵,怎么可能比禄达的尾巴还美?别是你们丢了尾巴就来嫉妒咧!”
“是你们没见过相好大人,嫉妒我们吧?”
“你们这些癞皮狗有什么好嫉妒的?”
“禄达你说什么?!”
“说你们啊,没有尾巴的丑狗。”
“你才是狗!!”
獜兽间突然争吵起来,一时站成了有尾巴和没有尾巴的两方,而禄达突然的口出不逊,彻底惹恼了对面,对面獜兽恼羞成怒,朝其挥了一爪,而这一下更是引得两方动起了手来,顷刻间场面混做一团。
栾木在心中窃喜,这下倒是正好给了他们偷潜过山的机会,于是他带着北云容小心翼翼地从侧方摸索而过,因有枯枝的遮掩,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人踪影。
快要绕至獜兽后方之际,栾木回头看了眼这群小家伙的情况,恰在此时,正好瞧见禄达被冲撞出去,而依轱山上多熔岩流,禄达被撞飞的方向正好对准其中之一,眼看着快要掉入进去,栾木拿出断世欲上前相救,然则身侧人率先踏步纵身跃出,及时将快要落入熔岩中的禄达给抱了回来。
“是相好大人!相好大人来了!”
“原来这就是相好大人?”
“相好大人长得果真好看!”
见到来者是北云容,獜兽们顿时忘了之前交战,纷纷停了手,栾木随即也赶至来,瞧了眼禄达的情况,所幸只是尾巴被烧焦了一些,其他并未有伤及。
“判、判官大人也来了!”
本来欲上前围住北云容的獜兽见到了飞来的栾木,统统驻足不敢上前,皆是捂住了自己的尾巴。
“你们当这依轱山是什么地儿?!容得你们这样胡来?!倘若不是北离及时出手,禄达便是没命了!我原以为你们只是闹着玩儿,不想下如此狠手,这般自相残杀有何意义?!”
“我、我们不是故意的,禄达……禄达没事儿吧?”
被栾木突然的呵斥一通,獜兽自是也意识到了错误,个个面露愧色,耷拉着耳朵,面面相觑两眼,想上前查看禄达伤势,但碍于栾木站在前面,未有兽敢靠近半分,只得抬头拼命朝着北云容怀里的禄达观望。
见他们关心,北云容将手中的禄达给放在了地上,因为熔岩灼烧的关系,禄达的尾巴已是被烧得缺了一截,全然坏了之前的美感,它低头看了许久,似乎心中阴郁,此时突然有只断尾獜兽从群中踟蹰走来。
“禄达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要害你性命,只是没控制到力度,我、我错了,害得你那么漂亮的尾巴被烧了,你、你打我吧!”
分明是自己尾巴被烧,但对方却是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于是禄达抬起头,甩了甩尾巴,“这才不会影响我尾巴的美呢,反正很快就又会长出来的。”
断尾獜兽听它所言,立即开心起来,禄达回头凝望了眼北云容,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便回到了獜兽群之中,獜兽们纷纷对彼此言说歉意,又如往日一派融洽,栾木也不再斥责他们,与北云容两人继续往前赶路。
翻过了依轱山,虽然鬼界没有日夜之分,只有血月高悬,但栾木怕北云容连夜赶路会在体力上吃不消,便是提议在背阴山上休歇一晚。
背阴山山顶之上有棵巨大的古树,据日夜巡所言,那棵树已有几千年的寿命了,其树叶为赤红色,犹如人界枫叶,却更如火焰跃动于树梢之上,此树名为丹木,丹木的树干上常年吊挂着红色玄纹的瓜果,其黑色纹路有如朱雀的,有如麒麟的,每个上各不相同。
栾木打算在此处歇脚,一来是可看得高远,二来是有瓜果可饱餐一顿。
“这丹木瓜的味道虽然难吃了一些,可是极为好玩,为之品尝一番也不是不可。”
解释之时,栾木已是爬上了树,摘下其中一颗丢给了下方的北云容,北云容抱住后端详两眼。
“为何好玩?”
栾木笑着轻跃下,将北云容手中瓜果一分为二,自己拿起一半咬下一口吞入腹中,随即将手掌翻朝向上,只见一簇火光从中燃起,火苗窜窜而动。
“丹木的果实吃了过后,半个时辰以内可以御火,一会儿我们找些枯枝来用其生火,就不怕冷了。”
“当真奇妙。”
“还有呢。”
栾木不说完,又爬上树干,动作流利地到了最顶端,对着天边吹了吹口哨,随即一声鸟鸣对其相回应,北云容抬头望去,只见天上有一赤红大鸟飞旋而来,大鸟啼鸣振翅,身形似凤,尾翼延长,羽若流光,目似玛瑙,大鸟用那朱丹含金的瞳幽幽地看了眼北云容这边,随即停留在栾木前方。
栾木将手中的瓜果递由给大鸟,大鸟一口将其吞下,复又啼鸣一声,栾木又摘得另一些投喂,他伸手抚摸其羽毛,大鸟振翅得厉害,招来大风刮至,似乎极为高兴,冲到上方高空盘旋而飞。
“这是玄鸟,也被称为四方灵鸟,最喜这丹木果,外形似凤又似朱雀,三巡往来鬼界,镇守四方大地,压盖鬼魂戾气。”
“世间万物果然无奇不有。”
栾木跳下树,倚靠在树干上,拍了拍自己身旁位置,示意北云容坐过来。
待人坐下以后,他将头靠在其肩上,两人抬头望着上空玄鸟,赏着血月殷红,一起吃着手中丹木果,偶有风刮过,不须计较与安排,可谓别有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