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劣没有立即回应，帮他把腿固定好，系上了安全带。
“要过些日子。”
白血病人的治疗室，傅劣不敢让赵渔轻易去，也怕真见到人的话，赵渔的情绪太过激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要确保赵渔和孩子绝对的安全。
他说：“等你的伤好些。”
赵渔没理会他，转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眼神却逐渐暗淡下来。
在傅劣因为下午的董事会回公司后，赵渔又拿出了那台手机。
这些天赵渔和周晋一直保持联系，每次的短信都发得很隐蔽。
赵渔想，医院应该是不会轻易透露病人信息的，尤其是像这种规模很大的医院，他担心会因为自己而耽误别人，于是试探着问周晋：“你的朋友会把病人的具体情况告诉你？这不会让他受到什么影响吗？”
“我又不会乱说，再说也是为了帮你。”周晋不好意思地承认，“而且……他是我男朋友啊……”
“……”赵渔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但也不好多说，于是向他道谢。
“没关系，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也会尽力的。”
赵渔攥着手机犹豫良久，手指抓着床边，有些紧张地开口问：“我……我想见一见宋卓，”赵渔的声音有些抖，“我怕、我怕以后没机会……”
那边迟迟没有答话。
赵渔的指甲因为紧张而被按得发白，他知道这件事情很难办，傅劣那个疯狗，如果知道了周晋帮他，说不定会牵连到周家，连带着周晋的男友，说不定都会被牵连。
但他已经无路可退了，即便知道这样，也还是要冒险去试一试。
周晋就像是他和外界唯一的联系，其他的路都被傅劣堵死了。
良久后，周晋终于开口，“要和我男朋友商量一下，”他低声说，“那边的安保工作做得很严密，轻易没办法进去，更何况要带个大活人出来。”
赵渔不停地说谢谢，却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谢他才好，心里想着，如果真的能见到宋卓，就算周晋让他去卖命，他也在所不辞。
十二月的夜来得早，晚上八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傅宅里灯火通明，周围的仆人们不敢吭声，围观着管理者们的较量。
气氛剑拔弩张。
傅劣的对面坐着头发白了一半的傅凌霄，两人身高相差不多，气势不相上下。
傅劣今天就要把事情做个了结。
他把收集到的关于傅凌霄和林韶音共同承办的基金会诈捐的信息材料都摊在了桌子上。
傅凌霄把人分散开，沉着脸，问他这是要做什么。
傅劣笑道：“不是要逼我跟陈家那个女的结婚吗？不是用和陈家的合作来逼我吗？”他抬了抬下巴，“这是代价。”
傅凌霄沉声道：“你跟我讲条件？”
傅劣交叠双腿，与有些伛偻的傅凌霄对视：“这不是讲条件，这是命令。”
傅凌霄冷笑道：“就凭你个毛头小子？”
“不是凭我，”傅劣歪头同他对视，“是凭法律。”
傅氏的企业做得大，里面猫腻不少，以前风气严时查出的假账和漏税不少，公益这块一直是漏网之鱼。
企业之间沆瀣一气，水深，查起来也费劲。
傅劣调动了手下一切有用的资源，和陈颜用她的照片做交易，才将陈氏手里的把柄拿了过来。
“陈颜那女人就是个傻子，”傅劣说，“她一听说我要把她被拍的那些情趣照片公开出去就慌了，问都没问u盘里是什么，就给了我。”
傅凌霄再也沉不住气，额角冒出冷汗，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混账东西”，却不知道是在骂谁。
如果诈捐被爆出，傅氏就会毁在自己的手上。
他看着傅劣，冷笑道：“你别忘了，你也是傅家人，这事儿捅出去，对你没好处。”
傅劣挑了挑眉，满不在乎：“我没参与你们所谓的善举，名下没有基金会，我自己的公司随便查，我光明正大。”
又说：“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被牵连，我年轻，有的是时间，”他走到傅凌霄面前，俯视道，“你呢？”
“你！……”
傅劣说，我们不如各退一步。
不再听傅凌霄的谩骂，也不在乎所谓值得与否。
他大步走出傅宅，没打算回头看。
这几天的精神高度紧张集中，被铺天盖地的文件砸晕，解决完事情的这一刻，才发现已经疲惫至极，甚至这几天都没把赵渔盯得太死。
在他闭上眼睛捏着眉心靠在车座上休息时，手机响起，是助理。
傅劣终于得来的空闲时间被打搅，语气不太好：“干什么？”
“傅总，”对面声音急促发抖，“y国、y国那边，人不见了……”
来了来了！
第34章
傅劣知道消息的第一件事是回家，不用助理确认，他要自己看到赵渔，
他心跳得很快，也从来没有这样慌张过。如果宋卓走了，是不是赵渔也会走？他们在计划些什么？
事情似乎变得不可控，傅劣摩挲着手指，躁动不安让他的烟瘾又犯了上来，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到车库后以最快的速度朝家里走去。
急匆匆地打开门，看到在吧台旁仰头喝水的赵渔，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进屋时夹带着十二月的冷气，傅劣的一张脸阴沉得有些吓人。
赵渔强装镇定，抓紧水杯的手指尖发白，皱着眉跟一脸戾气的傅劣对视。
两人都没说话，片刻后他便移开眼睛，拿着水杯打算上楼，被傅劣一把抓住。
赵渔挣了两下，问他要干什么。
“你装什么？”傅劣冷冷道。
赵渔疑惑道：“你说什么？”
傅劣瞪着他，把他的胳膊攥得很紧，问：“你瞒着我做了什么？”
赵渔身体有一瞬间的、不明显的僵硬，作出觉得可笑的样子，反驳道：“我连屋子都出不了，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你在楼下安排了多少个人，你自己不是很清楚？”
哪怕是只苍蝇，也别想从他眼皮子底下飞出去。
傅劣似是犹豫思量，目光在赵渔平静的脸上停驻一会儿，才松开人，自己去了书房。
赵渔像是失去力气，扶住墙才能站住，应为过度紧张脸上血色褪了大半。
傅劣在公司的电脑里有监控录像，让助理拷贝了一份发过来，仔细看完，发现这些日子赵渔并没有什么异常。
于是再次去找秦远声确认。
“人就是今天下午走的，录像里根本没发现，”秦远声声音有些急，似乎在做什么记录，一边跟傅劣说，“我去查房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异常。”
傅劣咬着后槽牙，一拳头狠狠锤在桌子上，暗骂了一声“操”。
“宋卓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逃走的话，能活多久？”
“没几天……”秦远声低声说，“我在想是不是他接受了自己时间所剩无几的事实，因为这个才……”
“闭嘴，”傅劣打断他的话，厉声命令道，“马上去找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然你别想在这个医院继续干下去了。”傅劣威胁到，没等对方说完便挂了电话。
他用尽心机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一个快死的人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妖，只觉得心火愈盛，愤恨不已，太阳穴都要裂开，盛怒之下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摔在地上，包括一个曾经是藏品的杯子。
赵渔在门外被吓了一跳，驻留片刻，进了卧室关上门，长抒了一口气，心脏突突直跳。
他没想到周晋的速度居然这么快，不到一周的时间，能把宋卓从那里弄出来。
赵渔实际上想让周晋带自己去y国，毕竟为了宋卓的身体，他不能贸然行动。
为了想到一个可以逃脱的方法，绞尽脑汁，却没想到昨天周晋告诉他，宋卓自己趁着人不多逃了，半路上被秦远声发现。
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那么严密的安保系统中逃脱，短短的时间内，秦远声和周晋的人默契交接，偷梁换柱把宋卓弄了出来，甚至为了保证宋卓的生命安全，随行的有一个和秦远声有过命交情的医生，以前援非时秦远声为他挡了颗子弹。
“我们这里安排得很隐蔽，你放心，你一定要镇定，千万别让傅劣知道。”
可赵渔最不放心的当然是宋卓的身体。
周晋似乎努力让自己镇定，正色道：“赵渔，宋卓他这次是真的不要命了。”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和你见一面的，不然不会这么贸然地行动，你明白吗？”
赵渔的心被宋卓紧紧握在手里，宋卓像一根刺，宋卓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他心脏，带来剧痛和不安。
在电话的另一旁，赵渔的泪水沾了满脸。
“所以我们这里尽量拖着时间，你这几天先想办法从傅劣那里逃出来，咱们定个地方，先见一面。”
挂电话的时候，他的手都在发抖，冲去房间里的卫生间洗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正常，才敢面对兴师问罪的傅劣。
回到卧室的他放下水杯，不安地搅了搅手指，片刻后听到开门的脚步声，强装镇定地坐回床上。
傅劣走到他身旁，赵渔闻不到他身上以前的烟味，他想对方这些日子该是没有抽烟，顾及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只要这个孩子在，傅劣就不会对他做什么，赵渔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傅劣坐在一旁，沉默了一会，抿了下嘴唇，似乎在想怎么开口，十几秒后，才缓缓告诉赵渔：“宋卓跑了。”
赵渔睁大眼睛，装作不敢相信：“什么？”
“刚才我才知道的消息，”傅劣见他这幅样子，心里有些慌，于是环住赵渔的肩膀，却发觉对方在抖，立刻补充道，“赵渔，我让人去找了，你先别着急……”
“我怎么可能不着急？！”赵渔一把推开他，红着眼斥责他，“傅劣！你不是不知道他的病！他这么走了，他能去哪？”
“他会死在半路上的……”赵渔朝他吼道，沙哑的声音像是痛到撕心裂肺，“傅劣……你要逼死他……”
“我没有……”傅劣辩解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赵渔，你听我解释。”
“你还解释什么？你是不是达成所愿了？”赵渔揪着他的衣领，眼角通红，傅劣从他的眼中看到恨，像是要把他杀死一样的恨。
“他……他一定是要来找我，才会逃走……可是他能去哪里？傅劣，你是不是想让他死在异国街头？想让他到死都见不到我？想让我一辈子都带着愧疚活着，是不是？”
他抓紧傅劣的衬衫两侧，哭诉道：“因为我以前背叛了你，你要罚我一辈子都不好过，是不是？”
傅劣否认：“我没有！”
“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你怎么骂我都行，”傅劣心如刀割，“你恨我一辈子也行，但是你得好好的。”
“呵，”赵渔听到这些话，竟然仰起脖子笑了，“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傅劣，我恨你……”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对着一脸错愕的傅劣。
傅劣垂着眼看他，片刻后不顾赵渔的反抗将他紧紧抱住，任由对方捶打自己，始终沉默不语，照单全收。
这是他的报应，即使赵渔恨他，也并没有错。
赵渔恨他从来不肯放过他，这么多年始终都要伤害他，恨他的侮辱，恨他的一切，甚至会恨他的孩子。
可傅劣只想要赵渔留在自己身边，也想要他留住自己那么珍惜的孩子，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就算赵渔一辈子都不原谅他，他都不在乎。
傅劣只想要一个家，想让他的孩子不要像自己那样，生下来就不被爱，站在校门口，看着别的同学被爸爸妈妈牵着手离开，自己却被雨幕模糊了视线，始终等不到来接他的人。
下章跑
第35章
傅劣不太敢让赵渔独自在家里，尽量寸步不离，公司里实在有事情脱不开身，于是让最得力的助理李炎去家里看着人，随时汇报情况。
哭过闹过挣扎过以后的赵渔似乎是被人抽去了所有力气，不再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和波动，一双红肿的眼睛就那么平静又失望地看着他。
傅劣有那么一瞬，不敢去看赵渔的眼睛，那种表情，让傅劣觉得赵渔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只求宋卓能多活一些日子，只求赵渔可以少恨他一些。
再退一步，只求他留住孩子。
而这一切都是他要赎的罪，都是报应。
他依旧没有告诉赵渔也并不打算告诉他关于孩子的任何事，赵渔也还是干呕疲惫，身体沉重，症状一直没有缓解过来。
现在赵渔甚至连多余的目光都不会给他，傅劣知道，就算自己哪天死在外面，赵渔大概也只会冷冷说一声活该。
本来，傅劣打算带赵渔去外面透透气的，他在这个房子里闷了太长时间，傅劣总怕外面太冷，怕他感冒。
也不会走太远，他计划的是去新建成的公园里散散步，然后陪他去吃他喜欢的餐厅，餐后可以去逛一逛商业街，那时候阳光也很足。
一切都成了泡影。
傅劣心如乱麻，有些疲惫地扶额，揉了揉发紧跳动的太阳穴。
y国医院那边发来了邮件，显示宋卓跟着一个叫作王宸的医生上了车，这个医生在几年前因为身体问题退居二线，在医院里就没有什么人认识他。
“上车之后呢？”
秦远声说：“那辆车的牌照是套的，现在查不到，车型也太过普通，如果找的话无异于大海捞针。”
傅劣骂了一声“操”，“你们他妈的怎么看的人？！”
秦远声那边没吭声，大概是被吓的，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明情况：“那个医生估计是混进去的，把人掉包了，掐好了时间点，查床的护士没发现。”
“人找不到，”傅劣闭着眼沉声道，“你想要的东西一分也别想要到，自己看着办。”
“傅总……”
傅劣没等对方说完挂了电话，疲惫地搓了把脸，几天没刮的胡茬都长了出来，眼下青黑，颓败又疲倦。
他交接了手头的工作，想回到家里去亲自看着赵渔，到了公寓门口，接到了李炎的电话，说是刚才赵渔忽然说自己肚子痛，李炎怕是流产，情急之下直接送到医院了。
傅劣心中本就烦闷，这时一脚迈进了家门又接到这个消息，没好气地斥责道：“你们干什么吃的？现在才告诉我？”
李炎吭吭哧哧：“给您打了手机和公司的电话，都没人接，我看赵先生实在痛苦，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