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掠过一抹无奈，林莹轻声叹息道：“我不会在妖之森待很长时间，你再照顾他们几天就可以了……我刚才和八咫镜说过了，他跟我保证过不会再吵你。”
茨木童子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这个小鬼的保证有用才怪呢，你以前和他在一起四处游历，我不信你不知道他有多吵多烦人——除非能让我暂时封印他们的灵，否则别想我继续收留这两玩意。”
堂堂天照大神锻造而出的三神器，放在茨木童子口中就变成了“这玩意”，真是不知道该说茨木童子“视金钱如粪土”，还是该说他胆大包天，真是嚣张霸道得不行。
茨木童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显然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林莹只能有些无奈的答应了下来，同时打定主意要快去快回，不让八咫镜和八尺琼勾玉被封印更长时间。
枫之村位于武藏国，距离京都并不算远——当然，距离再远对大妖来说也不算什么，大妖怪的速度很快，在这片陆地来回转一圈也就是花费几天时间的事情。
一路疾行赶到京都附近，站在妖之森外，林莹看着眼前这座由她亲手建筑的结界，长长舒了口气，心里瞬间涌现出一阵安心的情绪，这是回家的感觉，是回到家才有的放松和温暖。
挥手打开结界，林莹进入到被结界整个笼罩住的妖之森中，入眼便是格外熟悉的山脉和森林，一切一如往昔，好像亘古至今从未改变，好像她离开妖之森的这些年没有任何变故发生。
站在熟悉的森林中，林莹深深呼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气息、富含旺盛生机的空气，面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清浅柔和的笑容来，朝她诞生成长的七角山而去。
第159章 坦白
才回到七角山没多久，林莹就见到了急匆匆赶来的觉, 和上一次见面时相比, 觉成熟了不少，也长高了不少——以前, 觉的身高也没比她高到哪里去，全靠扎起来的粉色头发增添高度。
见到林莹后, 剑眉明眸、英气勃勃的觉眨了眨眼睛, 粉色瞳眸里有安心和放松浮现出来, 她勾唇轻笑起来, 第一句话却是：“你可终于是步入成年期了, 真是让人等了好久。”
原本张开双手, 面上带着笑容上前一步准备和觉来一个久别重逢拥抱是林莹立时僵在了原地, 她哽了一下, 一脸无语看着唇角噙着莫名笑意的觉：“……不谈这个话题，还是好朋友。”
觉嘿了一声，一点儿也没有被林莹的话吓到，她抬手拍了拍林莹的肩膀，反问道：“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开心吗？你被困在成长期都几百年了，好不容易真正成年了, 我才不信你一点都不高兴。”
林莹哽了半天，终究是没能违心说出“我不高兴”这样的话来, 没有和她一样困在成长期几百年，身高好不容易从一米四长到一米五又几百年不动弹的妖怪是不会理解她心中的痛的。
见林莹隐隐咬牙，清丽姣好的面容上露出忿忿的表情来, 想要反驳她却又不愿意说出违心之话的纠结小表情，觉忍不住摇头微微笑了起来，英气明艳的眉宇间一片开朗轻松。
别看五十年前觉在枫之村表现得那么轻松随意，好像只要林莹没有生命危险，妖之森就什么不在乎一样，其实这五十年来，因为林莹的失踪，整个妖之森的警戒早已经调整到了最高级别。
妖之森最开始是由众多出生于森林、心喜和平宁静的善妖组成的势力，故而成员的实力普遍较弱，比不得大江山强者林立，更有鬼王酒吞童子统帅，在林莹失踪的五十年里，妖之森上下还是很担心他们会被妖怪打上门来的。
现如今林莹回来了，哪怕她还像过去的几百年那样并不长留在妖之森，而是四处游历行走，慑于她这位大妖怪的存在，也无人敢轻易冒犯妖之森，觉也不必再时时提着一颗心，担心妖之森出什么岔子。
扬了扬眉，原本提着的心落了回去的觉心情非常不错，她笑看着林莹，语气和缓地问道：“你还是打算四处游历行走吗？那这次你在妖之森能待多长时间？”
林莹歪了歪头，很是坦然地回答道：“待不了多久，我回妖之森除了是想告知你们一声，让你们别再担心以外，就是想打听一些事情，等事情打听到了，我就会离开妖之森。”
觉微微皱了皱眉，凝目看了林莹一眼，显然没想到林莹会那么快就离开妖之森。她稍作沉吟，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问道：“你想要打听什么事情，说来听听，看看我有没有印象。”
“有关于晴明和叶王。”林莹也不扭捏迟疑，立刻就把自己想要打听的两件事情说了出来，“他们二人的灵魂去往冥界已有四五百年，想来最近这些时日他们就要转世重回人间了，我想打听一下有没有符合他们特征的‘可疑人选’。”
将肩膀上扛着的狼牙棒放了下来重重砸在地上，觉牵起唇角，颇为开心的笑着问道：“你说真的？他们就要重回人间了？晴明‘死’后就去了冥界，谁也找不到他，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很让人担心呢。”
林莹认真点了点头，神情肃然的认真说道：“时值战国乱局，将有许多灵魂在短时间内涌入冥界，会造成冥界陷入到短暂的动荡当中，我想不管是晴明还是叶王，他们都不会错过这个时机。”
“我知道了。”觉拧了拧眉，又迅速放平了，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明艳英气的眉眼间染上了几分认真和专注，“这件事情我记住了，我会派人去打听这些事情的，保证尽快查证此事。”
语气郑重地做出保证后，觉又含笑问道：“打听到消息后，还是按老法子把调查出来的信息传给你？还有，你确定不在妖之森多待一些时间？你这次失踪五十年，可把好些伙伴吓坏了。”
“嗯，还是按老规矩把查到的东西给我。”林莹随口应了一声，又语气无奈地叹道，“还是不待了，八咫镜自由在外的时间不多了，在战国结束前，我想尽量陪着他，带他去更多地方游历。”
妖怪寿命漫长，林莹又不是永远都不回妖之森了，觉虽然有些失望和遗憾，但也并没有再出言挽留劝说什么，只是耸肩笑道：“行吧，那等你忙完了再回妖之森好了。”
反正林莹已经回来了，虽然她不长留在妖之森，但到底也没失踪到处找不到人，这已经让觉松了口气，并不强求着一定要林莹留在妖之森，反正森林就在这里，什么时候回来都不晚。
又说了几句话，觉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明丽大气的面容上神情格外郑重认真，她凝视着林莹，目光深邃，带着探究和询问：“我早就想问了，你和茨木童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早之前，早在林莹还是个出生在深山老林、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乡下妖，早在她第一次离开妖之森前往就在附近的京都时，林莹就莫名其妙的和彼时已是大妖怪的茨木童子扯上了关系。
在那之后，这两个秉性完全不搭，出身来历更是天差地别的妖怪就莫名其妙的熟识了，然后又变成了关系很不错的好朋友，在茨木童子突然离开人界前往魔界后，他们之间更是开始变得“不清不楚”起来。
尤其是五十年前林莹失踪时，茨木童子所表现出来的失态实在是太奇怪了，那种态度、那种反应，就算是神经大条的觉也很难不去多想，更别说茨木童子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时不时就搞出一些骚操作来。
其实有关于林莹和茨木童子之间的关系和纠葛，觉早就想问了，只是以前林莹游历在外，她少有机会当面询问，再加上以前林莹也没正式成年，觉担心她自己都不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就没有多问。
但如今，却恰恰是可以询问的时候了，林莹现在已经步入成年期了，以前她不懂的事情放到现在，她想必已经有所了然了，现在不仔细询问一番，难道还要等林莹被茨木童子拐走了以后再问吗？
“额……你问这个啊。”林莹眨了眨眼睛，面上的神情有些讪讪然的，说是尴尬也不尽然，说是害羞又不全是，总之表情很是复杂，是作为单身狗的觉完全无法理解和弄清楚明白的。
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林莹吞吞吐吐地小声说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就、就是我和茨木童子签订那个契约，就是那个——”
“嗯，你应该知道的，就是妖怪的婚契：灵魂契约。”林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最后几个字抿在唇齿间显得有些含糊不清，不细听完全听不明白她最后说的是什么。
觉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她有些出神，双眼放空地喃喃自语道：“我是对你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猜测，但我还真的没想到，你跟他都已经签订了婚契……茨木童子手脚够麻利的啊。”
林莹自己刚才都说了，她被四魂之玉推着、在御神木的影响下去到了未来，就这一两天才回到正确的时间节点，没想到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里，茨木童子就拉着步入成年期的林莹签订了婚契。
等等……如果林莹和茨木童子之间的灵魂契约是刚刚签下的，是林莹在踏入成年期以后做出的选择，她回答她的疑问时怎么会是那样纠结含糊、不尴不尬的态度？这反应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觉面上神色一变，柳眉倒竖，粉色眸底掠过一抹厉光，突然转头看向林莹，疾言厉色地追问道：“我问你，你和茨木童子之间的灵魂契约，是什么时候缔结的？”
林莹：……说实话，这个问题有些糟心，不是很想回答。
有心想要逃避的林莹在觉目光严厉的瞪视下，莫名有些心虚但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地垂下头去躲开了她的视线，小小声地回答道：“就…五百年前，我送他去魔界的时候缔结的。”
顿了一下，林莹压低的嗓音里也流泻出几分恼火和憋屈来，恨恨地低声道：“那时候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情！直到我在一次契机下步入成年期，这件事情才被证实，我才知道茨木童子当年干了什么。”
觉：……他.妈的，果然是这样，她就觉得茨木童子那家伙一定有搞事。五十年前他差点炸了武藏国的时候，就不该拦着他，就该让他打炸了武藏国引出神祗来讨伐他。
把当年的那些旧事直白地说出来告诉觉，林莹心里还是有些羞耻和恼火的，不过一看觉比她还要生气，右手死死握紧狼牙棒的柄手好像要和谁拼命一般的愤怒表情时，她心里的别扭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原本神情紧绷的眉眼松动了下去，林莹抿唇露出一个微小的笑容来，摇头轻声说道：“虽然茨木童子做的这件事情是有些不地道，但我得说句实话，灵魂契约这种东西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转头看向远处，入目的是妖之森苍碧一片的浩瀚山林，林莹轻声自言自语道：“如果我自己不愿意的话，就算他找到了能在成长期之时就缔结灵魂契约的办法，也没法和我结契的。”
第160章 告别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觉深深凝望了林莹一眼, 轻轻呼出一口气来，语气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你觉得合适就行了，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事，你愿意就足够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觉心头仍是涌起了一阵类似于自家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水灵灵大白菜心甘情愿被猪拱了的淡淡寂寥和忧郁。
觉一向自诩为大姐大, 很是照顾在她之后诞生的林莹，一想到她照顾了许多年的林莹早在五百年前就被野猪给拐走了, 她心里的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要不是她还有理智，真想去找茨木童子拼命。
不过觉就算对这件事情不满, 心里有些腻歪, 也没可能开口阻拦林莹, 毕竟林莹早就是大妖了，用不着旁人管教什么, 她关心几句是出于同伴之谊, 却并不是想要干涉什么。
“嗯, 我知道。”林莹声音很轻的应了一声, 她微微低着头，低垂敛下的清丽眉眼之间蕴着几分清浅的温柔，“我会想清楚的。”她只是现下还有一点点不能适应罢了。
抬手拂过额前落下的碎发, 林莹按下心头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勾了勾唇，露出灿烂明媚的笑靥来：“你不必为我担心, 我心里都有数的，嗯，我得先走了……”
“茨木童子在森林外面等你吧！”林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觉一口打断。
林莹眨了眨眼睛，眼底掠过一抹近乎羞怯的腼腆，她抿唇笑了一下，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觉的猜测。
眯了眯眼睛，觉英气明丽的眉宇间露出一分冷冽来，她恨恨白了林莹一眼，抱着一种自家大白菜主动走出去被猪拱的忧伤冲林莹摆了摆手，唇边噙着几分冷笑地忿忿道：“走吧走吧。”
“等我打听到有关晴明转世的消息会通知你的，到时候你再回妖之森好了。”觉哼了一声，语气不悦地说道，“反正我也绑不住你，你想去哪、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吧。”
挥手与觉作别后，林莹十分放心的离开了七角山，朝森林外走去，她并不担心妖之森的安危，不管是森林之外的结界，还是森林中生活着的伙伴，都绝非旁人能轻易折辱的存在，她不必多加担心。
相比于承平许久，也无外敌的妖之森，林莹更加担心和关注的是就别归来的安倍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