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甚在意地放下书斟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推到冉芸倩面前。
“为夫身为男子,在家无所事事实为不妥,最近想出门看看有何事可做”,杯中升起的雾气掩住了他的神情,抑或刺眼的光令人看不清他。
久未得到回答,苏泽适屈指敲击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
他不知道冉家是否会如他期待的那般让他插手产业,唯有试探一途。
从心底来说,他绝没有觊觎冉家家财的意思,借他们的平台只会让其发展得更好,同时省去他一番不必要的功夫罢了。
但如果冉家只是想要他陪着冉芸倩吃喝玩乐,苏泽适自认做不到。
他是个任务者,却首先是个男人,是男人就会有事业心,哪怕只是当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也可。
何况,单说苏母现在处于寄人篱下的状态便不好,他不能那么自私。
正给冉芸倩包手指的玉梅抬头看了眼两位主子,随即继续手上的动作。
她是小姐的丫鬟,天然是支持她家小姐的,但这个话题不是她能参与的。能爬上贴身大丫头之位的,不会是只顾往前冲的蠢货。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看得出来姑爷不是个软弱的人,更甚者还是个很有本事的,至少她不敢冲着他耀武扬威。
只要他不会伤害小姐,让他们自己处理反而会更好。
屋里的气氛似乎凝滞了一瞬,又似乎没有。
冉芸倩笑得娇俏,“那是自然,爹爹也不会放任你闲着的。”
晃了晃已经包好的手指,示意下人将两人的位置挪得近些。
等靠过去了才用下巴碰碰苏泽适,“你娘子我可不是那么好养的,以后就指着相公了,免得母亲老说我在家里吃白食。”
柔软的发丝蹭到脖颈上,耳边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抬手顺了顺她的发丝,偏头靠在一起,苏泽适这才说话,“那就请娘子拭目以待,总不能亏待了你。”
娇娇的妻子总是令他心头发软,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他要的只是一个态度罢了。
夫妻之间,有任何打算都私自决定,总会埋下诸多隐患,说不准哪天就会爆发,能早日预防最好。
这日过后,又是半个月过去。苏泽适也试探过了冉父的态度,得到的回答比较暧昧,简称“拖字诀”。
不过他不介意,他注定是不会被压制的,无非就是快些慢些的区别。
此间苏泽适单独出去了几次,只有亲眼见过才能更加准确地把握当前市场,算是前期准备。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的努力没有打水漂。
这不,下人急匆匆地进了门,见到苏泽适就说,“姑爷,老爷去了云州,染坊有人闹事,夫人请您去处理一下,您看?”
苏泽适明白,这是丈母娘给自己的机会,或者说是考验。要是处理得当,他的能力就能得到证明,至少拥有了入场资格。
不然,他们完全可以让管家或者掌柜处理,再不济岳母自己去。
当下毫不犹豫地起身,“前面带路。”
一路上下人粗略地给他介绍了情况。
简单来说,就是有人说他们染坊帮忙染的布匹掉色严重,偷工减料,正大吵大闹要求赔偿。
有些复杂的是,这批布料不是小数目,还与府衙有关,万万不能出问题。
苏泽适怀疑是有人设计冉家,不然以冉父的性子,不会任牵涉那么重大的单子出问题,更不会偷工减料。
皱着眉头思索策略,没花多少时间便到了冉家的染坊。
染坊位于城西,周围是布料生意的聚集地,人流量很大。此时,冉家染坊的门口便聚集了许多人,指指点点地好像已经确定了什么一般。
这家染坊在冉家产业中又相当的地位,掌柜是冉父非常信任的人,一般情况下就算贪财也不会限冉家与死地。
之所以说是一般情况,是因为苏泽适不会全然相信任何一个人,许多灾祸往往就是起于人小小的贪婪,直至不能收场。
“麻烦让让,咱们主事的来了”,带他来的两个人帮忙从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来,让苏泽适得已顺利进入。
院子里的人明显分为两派,晾晒的布匹被胡乱拉扯,摆在一旁的染料打翻了两缸,红色和蓝色在地上蔓延开来,衬得□□味更加浓重。
掌柜的站在前面,跟另外一名穿着长衫的人对峙,一个不好两边就会打起来。
见到苏泽适,掌柜的脸色一变再变,最终皱眉躬身,“姑爷好,这就是陈强。”
他确实不满意,这次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不然他不会惊动主家。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了一个小白脸。
在他看来,一个身无长物的小子一跃成了冉家的东床快婿,不靠那张小白脸靠什么?
不过现在他别无选择,既然这个新姑爷撞在枪口上了,就不要怪他推他上去顶包。
权当没看见掌柜的面色,苏泽适信步走到两方人的中间,“各位,大致情形我已经了解过了,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再行商量。”
面容平静,姿态不卑不亢,面对那么多人没有丝毫怯场,给人一种不会被糊弄的感觉。
不过对方可不在意他什么态度,冷笑一声,“咱们兄弟算是长见识了,堂堂冉记染坊出产的布匹却如此令人失望,我看呐,你们还是关门算了,免得祸害更多的百姓。大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能任你们欺骗?”
冉家这边的伙计蠢蠢欲动,几欲冲上前给他几个大嘴巴子。
这人说话明显带着煽动性,要真有人信了,染坊的生意肯定会受影响。他们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一旦染坊生意不好就可能裁人,到时候他们怎么办?
好似没有感受到周围的骚动一般,苏泽适依旧平静,“是非曲直自有分辨,兄台不必在这里空口白牙说胡话。”
“你说得轻松,咱们这批料子可是府衙的,现在你们冉家就得负责”,陈强捋了捋袖子,鼓起的肌肉与他的长衫极不相符。
他眼中的怒火都快凝为实质了,鼓起的青筋昭示出他的愤怒。
话音刚落,院子里又是一阵骚动。
“民不与官斗”自古有之,涉及到府衙,明显有人怕了。
“我说了,不要空口白牙说胡话”,苏泽适冷声强调,“你说是我们的问题就是我们的问题?”
冷峻的目光直视对面的人,周身强大的气息竟在一时间镇住了众人。
等反应过来,陈强身后又站出来一个蓄了胡子的老头,“布料是从你家染坊出去直接运送至县衙,问题不在你们这还能在哪?”
说着回头看身后的人,得到一片认同的声音。
苏泽适看向掌柜,得到对方点头的肯定。
这的确有些棘手,掌柜的低头不敢说话。
眸色深深,没人知道苏泽适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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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穿越文的凤凰男(6)
内心冷笑, 苏泽适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给对方鼓个掌。
既然知道事关重大,如何会直接当众闹出来, 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冉记染坊有问题。
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在今早之前,冉家这边一丝风声都没听到,瞒得严严实实的。
就这一点,他就能确定此次事件是一个阴谋,针对冉家的阴谋。更甚者一旦让他们尝到了甜头,之后还会有接二连三的类似的事件。
沉思片刻,苏泽适打断了周围的唏嘘,“既然你说是从冉记染坊直接运过去的,那谁又能保证这就是冉家染的那些呢?”
此话一出,对面显然静了一瞬,面色明显变化,在触及苏泽适目光之时下意识地避开。
但这都是几个小伙计的反应,主事的陈强像是听到了个笑话一般, “你这就说笑了, 难不成还怀疑谁换了这批布?干布料生意的可都知道, 衙门用的布匹都是特制的, 谁有本事弄到那么大一批?还是说冉家弄到过?”
这下不淡定的是冉家这边的人, 一个个的怒目而视对方, 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甚至都没人真的冲上去。
苏泽适有些失望,看来冉家的败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出在自家身上,又让他多了一桩麻烦事。
思绪转动的一瞬,掌柜的以为他也无话可说了,叹口气上前, 就准备弯腰致礼。
他不是不怀疑有人设计他们,可是他们没有证据啊,可人家却是人证物证俱在。他们都是平头百姓,真跟衙门的人起冲突实在不值。
一把扯住就要上前的人,苏泽适自顾自地开口,“咱们冉家最是奉公守法,该咱们的咱们不会退让,不该咱们的可没伸过手。你这么有经验,怕是……”
没等人狡辩,他移开了话头,“光在这里耍嘴皮子功夫有什么意思,带我看看布料吧。”
衙门的人用的布料跟平头百姓家的确实不一样,这也是他想不通的一点。
陈强是镖局的人,负责将布料从府衙运到冉家,完成后又送回去。但运送过程中是有冉家的人跟着的,按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苏泽适想的是要么染坊中有内鬼,并且是个深得信任的内鬼。要么就是府衙中也有人参与了设计冉家,那就比较麻烦了。
冉家这边,他倒不怀疑掌柜的,布料出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一般情况下他不会那么做。当然,这个情况要视对方给出的条件而定。
同时,他还有一种直觉,陈强应该也是这个计划中的一环,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参与了全部。
他们是有备而来的,布料全部运了过来,就停在染坊外面。
阻止他们想要运进来的动作,苏泽适提布出门,“事情还没有确定,这些就不要丢给冉家了吧。”
他们行进的过程中两旁的民众死死地盯着冉家众人,时不时还有人低声骂着什么。
他们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一群人,很容易被人利用。苏泽适相信,要不是冉家在柳城还有一定地位,此时已经有人冲上来当正义的使者了。
被伙计们牢牢地护着,他仔细地扫视外围的人,默默观察。
接触到布料的一瞬,苏泽适便确定就是衙门中人所用。
朝廷为了区别官与民,哪怕是捕快穿的衣服都是用的特制的布料,行家一模便知道区别。边角还有特殊的标志,很难仿冒。
这次的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他没有参与这次生意,中间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贸贸然插进来有些棘手。
可他别无选择,这种突如其来的事件的确很考验人,却也代表了极大的机会。想要更早地接触产业,他需要这样的机会。
来的过程中他问过了,这次染布是陈强介绍过来的。一般来说,府衙的单子够大,利润空间也大,加上名声加持,几家大的染坊抢破了头都想争,哪怕是多让出一些油水也认了。
具体如何操作的他不清楚,但牵涉到了竞争,就不得不防小人搞鬼,从利益角度分析,柳城几大商业世家都有嫌疑。
逐一翻动过后,苏泽适搓动指腹上沾染的染料。
的确是脱色,但其上的用料有问题。
所有人家的染料配方都是秘密,负责染布的师傅也是足够信任的,这才会有细微的区别。
这些脱落的染料看似与冉记的一样,但仔细分辨还是有所区别。
正好,苏泽适这段时间闲来无事,仔细研究了许多染料的配方,冉记的也分析过。
面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带着明显的失望,“不着痕迹”地对掌柜的摇了摇头。余光瞥见陈强身旁的老头看过来,倏地缩回了目光。
他现在谁都不会信任,需要更加小心仔细地探查蛛丝马迹,绝不能让他们将罪名扣在冉家头上。
“不知各位能否给我们一些时间?小生这里已经能够证明此事与冉记无关”,说话的同时,苏泽适没有放过周围人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自然没有忽略陈强与那老者的目光一触即离。
接着,站出来的是那位老者,“苏少爷这就说笑了,人证物证具在,如何能给您留下逃跑的时间?”
此话可谓诛心,简直直接就定下了冉家的罪名。
苏泽适好似没感受到他的恶意,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莫说我能证明此事与我们无关,就算我站在这里,你们也无权捉拿我吧?”
他没看见官府的人,那就表示知府大人暂时不知此事,或者说愿意给冉府一些时间。
在剧情中,柳城的知府大人是为公正严明的官员,甚至谈得上迂腐。
这样的人,或许不能让柳城成为什么历史名城,对治下百姓来说却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会因为一点贿赂便想治一个家族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