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宫变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战役,他们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而一开始,瑾之对自己人,就已经下了命令,对于董晋寒的人,杀无赦。
所以,当董祁瑞带着他们的旧部打算冲进皇宫帮助董晋寒的时候,被灵云霍的另一万兵马围剿,也就在他们刚刚入宫的片刻,宫门就被关上了。
他们放过董晋寒,不过是想让他暴露暗处的所有势力,瑾之已醒,他最后的结果,只可能是孤注一掷,没有保留,可能还会胜一场,此时还藏着,倒反而让人想不通了。
此刻所有人都知道瑾之在皇宫中,他们的焦点只会聚之一处,那样辉煌华贵的地方,被高墙一圈圈地围着,让他们进去,也就如同瓮中捉鳖。
瑾之听着外面的传来的响动,凤眸里平静无波,之前的时候,心绪也许还会浮动,此时此刻,目光落在不远处垂下的帘帐上,他能感受到的,亦或还有点点柔情。
他从来不觉得杀人是个很好的问题处理方式,但是如果这样做,能最快地达到效果,平息叛乱稳定江山,他也就不会选择更复杂的路径。
月光安详地挂在天上,那丝丝柔柔的清辉照洒宫墙上,让上面还未干的血迹更加刺目,皇宫这座深沉的地方,包容过许许多多的杀戮与鲜血,它会改朝换代,但是不会消亡,继续见证着无尽的权力纷争。
一夜过去,董祁瑞被瑾之算计得没有逃亡的余地,他连多余的话都没有留下,直接死在了皇宫的内墙中,跟他周围成百上千的尸首归之一处。
董晋寒没有等到董祁瑞的援兵,只等来了他已死亡的消息,等他重新召集了皇宫中的人马,他才明白如今这局势,他必败无疑了。
也许他的心中还抱着那七万兵马的零星希望,但自己唯一的儿子已经被杀,他再多的希望也都化为了尘土,被风吹得消散在了这座皇宫里。
最后他带着
人打算去寝殿为董祁瑞报仇时,那里哪儿还有瑾之的身影,有的,也只是四面埋伏的精兵,和早就被换进来的影卫。
偷梁换柱这种事情,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做。
董晋寒所有的部下全都死了,被归衍和沈枭斩尽杀绝,他们等这一天,也是够久的了,董晋寒太狂太傲,几乎已经忘记了当初先帝是如何被瑾之算计下位的,也忘记了瑾之当初为何只独独留下他。
“南襄侯,昨日这时候你都还好好的在享乐,一夜过去,所有的算计都成了泡影,这滋味不好受吧?”沈枭看着镣锁加身的董晋寒,悠悠地说道。
董晋寒眸光黯淡,灰色的阴影垂下,眼帘蒙上了一层薄雾,轻哼了一声,淡淡道:“怎么?如今本侯已经败了,他还不出来见见他的皇叔吗?”
“时候尚早,陛下如今应该还未醒,你多等会儿就是了。”沈枭撩起衣袍慵懒地坐在一旁,眼睛望着门口的方向。
其实按理说,陛下应该到了才是。
大臣们在已经安定了的时候,从暗道里出来了,这里是朝堂,此刻早已过了早朝的时间,难得还能够在这时候聚在此地。
只是所有人几乎都保持沉默,知道内情的只是源于精神绷得太紧,此刻总算是放松了大家都在休息,而不知情的,则一个个惶惶不安,差一点就丢了性命。
归府。
白幻眼眸动了动,往旁边一翻,懒洋洋地掀开了眸子,透亮的光隔着帘帐瞬间变得亲和了许多,看着这有些陌生的环境,白幻微怔了怔,嗯?
她掀开帘帐坐了起来,才发现这里还是瑾之的地方,下意识地先往旁边看去,床上没人,呼……
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后面的人端着粥和几碟小菜放在了桌上。
但是他们目光落在白幻身上的时候明显一怔,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但她们也不敢多言,依照平日的吩咐,将早膳放下了就走了。
白幻起身,看着桌上的膳食,随后环视了下四周,没看到瑾之的身影,秀眉微微蹙起,但桌上食物的香味也让她实在是有些饿了。
也就不管不顾地吃了起来,都没注意这里为何只有一个碗。
等瑾之进来,入目的就是白幻吃得正香的模样,她都还未
梳妆,一头的青丝随意垂在腰际,用膳时多了几分随性,不像在宫宴上那般端然优雅。
白幻正吃着水晶虾饺,她看到门口站着的瑾之,手上的动作微顿,随后朝瑾之招了招手,“陛下,过来用早膳。”
瑾之移步走了过来,看着桌上已经被吃的七七八八的食物,淡定地坐在白幻的旁边道:“朕的早膳已经被你吃光了。”
白幻一愣,她眨巴着眼睛看着略显无辜的瑾之,默默地看了一眼这些膳食,她不会消化不良吧?
索性刚刚那些侍女也长了心,很快就又端了一份早膳过来。
白幻立刻殷勤地给瑾之盛粥,将水晶虾饺往他那侧移了移,“陛下尝尝这个。”
“昨夜睡得可舒坦?”瑾之夹了一块虾饺,侧目问道。
白幻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绝艳的小脸上染了几分涩意,“陛下,您昨晚不会一夜没睡吧?”
“自然。”瑾之凤眸划过一抹笑意,薄唇轻抿道,“国师赖在朕的床上,朕没有安歇之处。”
“陛下其实你可以把微臣叫醒的,微臣回去就是了。”白幻只要一想到是自己占了他的地方,让他没能睡觉,总觉得心中怪怪的。
“国师大晚上的来找朕诉苦,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意,朕虽非怜香惜玉之人,但也遵国师所言,心疼一下自己的臣子,腾出地方让国师休息。”
瑾之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似真的只是因为白幻是他的臣子。
听着瑾之一本正经地嘲笑她,白幻再联想到自己昨晚失态的模样,囧囧地看了瑾之一眼,“陛下,昨夜微臣可能是半夜醒来的缘故,做噩梦了。”
瑾之没有接她的话,只一道嫌弃得不能再嫌弃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国师是真还未睡醒?你若自暴自弃到已经懒得再编一些好点的借口,最好还是闭嘴,因为糊弄得太明显,朕可能不会高兴。”
白幻又一脸的尴尬,将面前的萝卜往瑾之面前推了推:“陛下,您吃点这个,这个酸萝卜味道还不错。”
瑾之夹了一块,偏过头睨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为何是萝卜?”
“萝卜吃了通气。”白幻想也没想就说道。
瑾之:“……”
见瑾之脸色沉了沉,白幻伺候得更殷勤了一些,不过用膳时,瑾之一直都懒得搭理她。
“对了陛下,昨晚您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眼见着瑾之用完了膳,白幻将头探过去问道。
瑾之凤眸扫过她精致的脸庞,才想起来问?
理了理衣袖,眸光微漾道:“走吧,随朕进宫,国师不是一直惦念着董晋寒吗?朕答应了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卿卿们挺住小短章,周六周日接着日万!
第52章 、红鸾星动(八)
朝堂之上。
瑾之一直未到, 在场的众位大人也就一直沉默, 有些实在耐不住的,问了几句, 但自从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情之后, 又开始胆战心惊的,生怕陛下盛怒之下拿他们这些无辜之人出气。
而董晋寒一党的, 除了已经死去的武将, 那些文官都开始人人自危了, 即便他们认罪,供出自己的罪行, 但只怕这次帝王也不会放过他们。
谋反这样灭九族的大罪, 他们一开始也就有了心里准备, 只是在面对死亡的前期, 还是会与生俱来得感到恐慌。
唯一该庆幸的就是他们随着大部分朝臣躲进了暗道, 并没有同董晋寒一起直接参与谋反, 但就平日而言,任谁都看的出他们归于南襄侯的门下, 这一丝丝的希望也便支撑着他们等着瑾之的到来。
“都这时候了, 他是无颜来见自己的皇叔了吗?”董晋寒的声音骤然在这沉寂的地方响起,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到他的身上。
董晋寒已经被抓将近两个时辰, 一直被锁着跪在这硬邦邦的地面上,已经从一开始的愤然转为淡薄,一身墨袍被禁锢在镣铐之下,隐隐可见手臂和腰际的深色。
他的武功虽高, 但是却没有办法抵挡数个影卫的围剿,从来都自负的他,纵然如今发冠松动,头发微乱,也有一种从容的姿态在里面,眸光半敛,鹰隽的眸子或有不甘,但多的是傲然和轻屑。
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让他加倍清晰地回顾这一个月以来所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戏,本以为是看戏人,却被人当成了戏子。
他失败唯一的解释,并不是昨晚瑾之能醒来并发现他的谋反之心,而是一开始,他就着了这位帝王的道。
“别急呀,陛下从归统领府上过来也需要时间。”沈枭环手靠在中央的盘龙柱上,一副困倦的模样。
“不可能,他昨夜哪里有机会出去。”董晋寒眸光落在前方,语气平静道。
“可陛下根本就没在宫中,又谈何出去?”一道清冷易辨的声音由远及近,隐约间裹挟着闲散之意,语气慵慵带着此人独有的嚣张。
这声音语调,朝廷众人无人不熟,纷纷朝来人看去。
瑾之一身月白色金线龙
纹锦袍,面容冷俊,不怒自威,负手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而旁边气场迥然那人正是本该在清风山的白幻,她一身惹眼的红色,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唇际挂着若有若无的弧度,似兴味,但却让人心生忌惮。
“参见陛下,参见国师。”众人纷纷跪下行礼。
“免了。”待走到最前面,瑾之冷声道。
“呵……”董晋寒轻嘲了一声,抬眸看着并肩而立的俩人,“这一招偷梁换柱使得妙,这半月来你们这么放心将本侯留在宫中,就不怕马前失蹄?”
瑾之既然能作假,身在宫外,宫中还有人替代他,白幻能出现在这里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白幻眉头微动,好笑地看着董晋寒道:“如今就你一人还活着,侯爷再说这话显得有些不合适吧?再怎么怕也都过去了,总比侯爷功亏一篑的强。”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董晋寒抬眸,定定地看向白幻,平静到挺不出任何的波澜。
白幻目光与之交汇,她知道董晋寒问的是他们什么时候知道他要谋反,唇际浅浅一勾,轻笑了一声:“侯爷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您觉得自己平日里很低调吗?谋权篡位这种事发生在您身上再正常不过了。”
“白幻,你该明白本侯的意思。”董晋寒目光略沉,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白幻这幅永远都目中无人的态度。
白幻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无奈地耸了耸肩:“侯爷,目前来说,整个离霄就只有你一个人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功高震主这四个字你不会不明白吧?当本国师入朝的时候,您就该心中有数了才对。”
她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不是什么时候才知道,而是随时都防着,董晋寒这些年来不断收揽权势,自从瑾之有意让白幻入朝堂的时候,就已经打算除了他。
“呵……”董晋寒冷笑一声,眸色染了些晦暗,“若论这四个字,举国上下目前应该没人能及得上国师才是,本侯一倒,国师在朝廷,就再无人抗衡。”
这调拨离间的意思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说着他的眸光不经意间落到了瑾之的身上,见瑾之脸色一暗,董晋寒接着道,话中的意味也就更加明显了些:“你就不怕
,今日本侯的下场,也就是你日后的下场?君心难测,该早做打算才是。”
语罢,瑾之的脸色愈发沉了些,他凤眸微敛,对上董晋寒的时候,带着无尽的杀意。
“侯爷你说的有道理,本国师得好好考虑考虑。”白幻认真地点了点头,遂侧目看了眼瑾之,支着下巴道,“可谋反这事,本国师确实没什么经验,要不在您死之前先教教?”
瑾之:“……”
众大臣:“……”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明目张胆地当着帝王的面说造反。
董晋寒脸色阴沉,“怎么?国师如今还当本侯说的是笑话不成?这件事你心里应该也有数。”
“是有数,本国师这不是抓紧时间听您传授经验嘛,你这火气再这么消不了,怕是都不用陛下叫人动手,你就归西了。”白幻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白幻!”董晋寒冷眸直直地射向那个神色慵慵的女人,声音阴沉地几乎能沁出来,“你知道本侯为什么如此想除掉你吗?”
“那你知道本国师为何这么想除掉你吗?”白幻眉色一样,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红唇微勾。
董晋寒阴冷着脸看着她,额角的青筋暴起。
“侯爷……要不适当地回个话?”白幻放下支在下巴处的手,倾身悠悠道,“你这样沉默,会显得本国师很尴尬。”
身侧一语未发的瑾之侧头看了眼装模作样的女人,薄唇微勾。
“为什么?”近乎每个字都是从董晋寒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他的双眸再不如刚开始那般平静。
白幻对上他充满杀气的眼神,慢条斯理地说道:“跟您想杀本国师的答案一样啊。”
众大臣:“……”说了等于没说。
“呵呵呵呵。”董晋寒笑了,冷沉中便随着疯狂的嗓音在众人听来极其刺耳,“你从来都只仗着陛下撑腰,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你自己权势滔天,却挡了太多人的道,你自己难道就不清楚朝中上下,到底有多少人想将你除之而后快吗?”
说到底,董晋寒还是在调拨白幻和瑾之之间的关系,她为了帮瑾之已经惹了众怒,加上如今的功高,本来就想杀她的大有人在,再加上一个瑾之……她其实并没活路。
“
说到底,侯爷这是在嫉妒?”白幻无奈地朝他摊了摊手,“嫉妒想杀本国师的人比侯爷少,否则此时沦为阶下囚的自然就是本国师了。”
“你可以故作听不懂本侯的意思,但这是事实,本侯今日的下场,定然是你日后的下场!”董晋寒眸中的火气已经逐渐平息,似是想到这一层,也算是为自己报了仇。
白幻长长地叹了一声,“侯爷,你是否忘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