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之后，刚开始分开的一两年，父母还会在年初五之后选个日子一起带他去游乐场玩一下，一起去看个电影，吃他那时候喜欢的汉堡包、可乐和炸鸡。
可十三岁之后，他却连这点子快乐都无法再拥有。
父母不再出来见他，只每个月的生活费从不间断，许是为了弥补对这孩子的心灵伤害，他们给的生活费倒是大方的很。
可即便如此，对苏慕言来说，最最重要的，却依然是父母的陪伴。
除夕夜这日，外头欢声笑语，灯火连天，鞭炮声不绝于耳，随处可见热闹温馨的场面。
唯独，苏慕言的房子里，一片冷清。
许是习惯了，苏慕言给自己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有蒜香小龙虾、蒸螃蟹、炖排骨、酸菜鱼、酸汤肥牛、青椒牛柳，还有一碗牛肉鸡蛋面。
面对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苏慕言默默看了看窗外一眼，打算埋头吃饭。
一个人的春节，也要有点儿仪式感的。
只是……对面空无一人的感觉，终归是少了点儿什么。
就在此时，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苏慕言愣了一下，想不明白这会儿会有谁来敲门。
他将碗筷放下，起身去开了门，发现站在门外的，是那个以前经常丢内裤到他阳台的邻居，旁边站着的，是一个一米三四左右的小女孩儿。
说到这儿，要将时间退回到两个小时之前。
佟乐家里，此时七岁多的韩嘉逸，正央求着佟乐，让他带自己去找苏慕言。
“佟乐，就这一次，现在我才七岁，只要我后面一年多不见他，他是不会记得我的。”
“不行不行，有一就有二，你这次说就这一次，那下次呢？我告诉你，绝对不行。”佟乐也很想念苏慕言的饭菜啊，可是他不能再嚯嚯他的法力了。
哪怕韩嘉逸恢复法力之后可以双倍渡给自己，可老族长前段时间又偷偷来了一次，言明不让他随便用法力。
一个是老族长，一个是未来族长，他夹在中间，也很无奈啊！
“佟乐，真的只有这一次。今天是除夕夜，你忍心看着慕言哥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吗？咱们灵狐是不在乎这个，可你也瞧见了，连着好多日，慕言哥的脸上都没有笑容，不就是因为他以为今日没有人陪他过年吗？”韩嘉逸想起佟乐找人打听到的苏慕言的家庭背景，忍不住心里有些酸酸的。
他大哥哥那么好，为何父母都不要他？
哼，你们不要？我要！
“我知道，我也想陪着苏慕言过节，可是……我这不是怕他再对你起疑心吗？”佟乐想起过去，苏慕言偷偷帮韩嘉逸验血的事儿，就觉得心有余悸。
苏慕言表面上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可一旦让他起疑，谁知道他背地里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不会的，就这一次，等我十岁一到，我立马就回郊区别墅，这总行了吧？”韩嘉逸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想着先取得陪苏慕言过年的机会再说。
“你说的？你保证？”佟乐心里暗暗高兴。
之前这家伙怎么都不愿意十岁之后去别墅，怎么这次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莫非……陪苏慕言过年，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
“嗯。”韩嘉逸无奈的点点头。
他有自己的考量，与其待在这儿总是忍不住想跟苏慕言见面，想陪在他身边，倒不如等自己恢复法术能够彻底自保时，先离开一年。
一年后，待他长成正常的人类，和一般人类无异时，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苏慕言的身边。
到时候，他就再也不要跟大哥哥分开。
“好……我答应你。”佟乐点点头，心里乐开了花：
“不过……你不能这样子过去。以防万一，我要先帮你打扮打扮。”
于是，就有了苏慕言开门，见到佟乐带着一个女娃娃的场景。
“嗨，是这样的，那个……今天不是除夕嘛，我们家就我和我妹妹两个人，父母都不在身边，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凑合下，一起过个春节怎么样？”佟乐扬起手中拿着的一瓶价值不菲的红酒，想让邻居知道，他并不是单纯过来吃白饭的。
当然了，几个月没吃苏慕言做的菜，天天只靠着食堂和外卖过日子的佟乐，也着实想苏慕言的菜了。
“额……可是……”苏慕言有些反应不过来。没记错的话，他和这邻居并不熟悉，甚至，他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哥哥，你就让我们一起过个春节吧，我们父母都不在身边，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可是我哥哥还不会做饭，只点了两份蛋炒饭给我吃。哥哥，我不想春节过得这么可怜，你就收留我们一晚上吧。”佟乐身旁的小女孩儿长得软软诺诺的，一张精致的小脸蛋儿红扑扑的，特别的可爱。
她声音软萌萌的，一声声“哥哥”，让苏慕言心都有些软了。
他想，这孩子才多大啊？竟然父母就不在身边了吗？这和以前的自己倒是有些相似。不同的是，小女孩儿身边好歹还有个哥哥，虽然这哥哥，似乎有点儿不太靠谱，大过年的竟然只给妹妹点了蛋炒饭。
“嘿嘿，那什么，我不会做饭，平时还要上学，所以我妹妹吃的方面就……”佟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似乎忘记了，春节之前，他老早就放假了。
懒就是懒嘛，不会做饭就是不会做饭嘛，还这么多的借口。
“欢迎。”苏慕言想了想，反正邻居是同校的校友，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坏人吧，何况，他家也没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
最重要的，邻居身旁的小女孩儿挺可怜，他可不想让这么小的孩子，除夕夜只能吃蛋炒饭。
“谢谢。”佟乐立即乐了，将手中的红酒递给苏慕言，大咧咧的走进了客厅，直奔餐桌。
身旁的小女孩儿也笑了，一双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特别好看。
三人坐在满是美味的饭桌上时，佟乐忍不住的拿起筷子就开吃，倒是小女孩儿，夹了一筷子排骨放在了对面苏慕言的碗里，奶声奶气的小声说道；
“哥哥，谢谢你让我们跟你一起过年。你要多吃点儿哦，多吃点儿才能身体棒棒。”
“你懂得倒是挺多。”苏慕言微笑着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发，夹了一筷子肥牛放进了她的碗里。
“嗯，还是这么好吃。哎呀，太想念这口了。”佟乐吃了小龙虾，又将肥牛和酸菜鱼塞进嘴里，满满的香味儿瞬间充溢着口腔，他忍不住的念叨起来。
“什么？”苏慕言好奇的看着佟乐。
刚刚邻居是说“想念”吗？他吃过自己做的饭？
佟乐：“……”
一时高兴，忘记了把门的。
“哦，我哥哥是说，他好久没吃过除了蛋炒饭之外的好吃的饭菜了，一时间有些口不择言的。哥哥，你别管他，你多吃点儿。”小女孩儿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佟乐，笑呵呵的又夹了一筷子牛柳给苏慕言。
“哦……这样啊。”苏慕言乐了，觉得邻居还挺逗的。
可转念一想，邻居都只吃蛋炒饭的话，那这妹妹是不是也只有蛋炒饭的份儿了？这怎么行，她还这么小，还在长身体呢。
苏慕言很想开口问问，小女儿平时都在家吃什么，可想了想，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面前的两位只是与他偶尔能够一起吃顿饭的邻居而已，他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来来来，今天是除夕夜，咱们大家干杯，今天不醉不归。”佟乐将红酒一一倒入酒杯中，举杯与苏慕言碰杯。
“小孩子不能喝酒吧？”苏慕言看了看小女孩儿手中的红酒杯，虽然量比他们俩的少一些，可总归还是酒啊。
“没事儿，他老早就开始喝了，还夸这个好喝呢。来来来。佟乐再次与苏慕言碰杯，接着一饮而尽。
小女孩儿也举高了杯子与苏慕言碰杯，一饮而尽。
苏慕言见了，直觉这兄妹俩很豪爽，无奈的笑了笑，也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哎，你不知道，我平时都不怎么过年的，今年要不是有这小东西在，我才不过年呢。”佟乐是个酒量极差的人，哪怕几杯红酒，只要酒劲儿上来了，都能倒头就睡的那种。
此时，他虽然只喝了一杯，可隐隐约约的，已经开始有些醉意。
“为什么平时不过年？”苏慕言觉得有些惊讶，他一个人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想过不过年。
十三岁时，因为久等不到父母的电话，他气急败坏的打翻了新学会的番茄炒蛋，却还是在冷静下来之后，收拾完了垃圾，又重新炒了一盘，一个人好好吃了个年夜饭。
第35章
“嗨，平时就我一个人在这儿啊，我十五岁的时候，我父母就去国外居住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你说说，我怎么过年？跟谁过？难不成自己煮个泡面庆祝吗？多寒碜啊，所以啊，我就从来不过年了。”佟乐眯了迷眼，继续吃菜，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又被自己倒了一些红酒进去。
小女孩儿看看有些醉意的佟乐，又看看对面似乎感同身受的苏慕言，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从今往后，但凡可以，他都要留在这儿，陪着佟乐和苏慕言过年。
虽然，他现在还不太懂“过年”对于人类的意义是什么。可只要别人在热闹中度过的，他就不能让佟乐和苏慕言如此孤孤单单的。
苏慕言的确是感同身受，他没想到，原来邻居的遭遇和他这么像，虽然不知邻居的父母是否不在一起居住，可最起码，都没有和他一起住，连过年，也不回来陪着儿子。
苏慕言想到了自己，心里有些难过，倒了一杯酒，主动跟佟乐碰杯。
“哥哥，以前是以前，只要从现在开始，每一年的春节都有人相伴，那就不会再有不开心的事儿，是不是？”
小女孩儿将旁边碟子里剥好的一叠虾仁推到苏慕言面前，见他惊讶的看着自己，便解释道：
“哥哥，这虾仁我吃着很好吃，所以，想让哥哥多吃点儿。”
苏慕言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他眼眶有些湿润。
这么多年了，有谁何曾管过他“吃不吃”呢？
这小女孩儿，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愿意把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都分享给他。说是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那哥哥帮你剥螃蟹吧？”苏慕言夹了一颗虾仁放入嘴里，直觉比他平日里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都要好吃。
小女孩儿开心的点点头。苏慕言就拿起了一个螃蟹，将蟹肉和蟹黄一点点挑到干净的小碟子里，等全部弄好了，才拿到小女孩儿面前，温柔的说道：
“吃吧。”
“谢谢哥哥。”小女孩儿开心极了。
果然，还是他的慕言哥最好。
他偷偷瞥了一眼，正迷迷糊糊边吃东西边独自小酌的佟乐，默默叹了口气。
还说是同类呢，都没人家一个人类对自己好。从小就这样，真的是……
这顿饭，三个人吃的都很开心，苏慕言从来没想过会有人陪着他过一个这么开心幸福的除夕，虽然只是有人陪着吃吃饭，可相比过去独孤的几年来说，已经算是很美好很美好了。
佟乐呢，许久不吃苏慕言的手艺，今日逮到了，当真是敞开了肚子吃的撑到不行，当然，心里也是非常满足的。
而小女孩儿，看着对面那么开心，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的苏慕言，心里有一丝丝异样的感觉划过。
不过此时的他还没想那么多，自然也不会注意到什么。他唯一想的就是，以后每一年的春节，都要尽可能的陪伴在苏慕言的身边。
除夕夜过后没过几天，苏慕言想起邻居家只能吃蛋炒饭的小妹妹，便在开学前，趁着有时间在家卤牛肉。
而后，他做了一个便当，里面塞的满满的。
他现在佟乐家门前良久，犹豫着敲响邻居的房门。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友好的敲人家的房门，想想以前每次都是拎着邻居的内裤来兴师问罪，苏慕言不禁觉得好笑。
“哥哥？”韩嘉逸打开了房门，惊讶的仰头看着邻居大哥哥，片刻后，不着痕迹的低下了头。
他还以为是佟乐忘带了钥匙，怎么会是苏慕言？
他偷偷摸了摸短发，心想着，应该不会被他认出来吧？
“额……你好……那个……请问佟乐在家吗？我是他校友，就住隔壁。上次……上次他和妹妹来我家吃饭，所以我……”苏慕言将饭盒递给了韩嘉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是说，家里只有佟乐和妹妹吗？怎么又多了一个似乎和妹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仔细一看，好像眉宇之间，和妹妹很像呢。
“哦……我是佟乐的弟弟，今天刚来这儿。那什么……我哥哥和妹妹出去了，晚点才会回来。”韩嘉逸一听到苏慕言提起“妹妹”两个字，就知道他为什么送吃的过来了，感情是担心“妹妹”跟着佟乐吃苦呢。
这般想着，韩嘉逸忍不住笑了。
“哦……这样啊……那……不打扰了，你们慢慢吃。”苏慕言说完就转身回了家，心里则纳闷，佟乐父母是怎么放心将小儿子小女儿都交给一个只会点蛋炒饭的人带着的？
苏慕言走后，韩嘉逸捧着满是牛肉的饭盒，乐的合不拢嘴。
他就知道，大哥哥是真的在乎他的。
因为还没有法术，他没办法透过厚厚的墙壁观看苏慕言，想了想，韩嘉逸将牛肉带到阳台上，搬了个板凳，站在阳台上品味着邻居哥哥带来的美味。
苏慕言本是去阳台收衣服，恰好就看到邻居佟乐的弟弟，在吃自己给的酱牛肉。
“哥哥，酱牛肉好好吃。”韩嘉逸等了许久似的才终于等到苏慕言出现在阳台，他高兴的拿起一块酱牛肉，冲着人家傻乐。
苏慕言笑笑，怀疑这孩子平日里是不是也只吃蛋炒饭？
瞧把孩子馋的。
佟乐回来的时候，韩嘉逸已经一个人将牛肉吃的差不多了，满满一盒子牛肉，不到半天的功夫，见了低。
“苏慕言没认出你来吧？”佟乐边塞牛肉边问。
“没有，你上次把我打扮成那样，谁认得出。”说起这个，韩嘉逸就一阵心酸。
他不过是想陪着苏慕言过个除夕夜而已，佟乐竟然把他打扮成了女孩儿。
“哈哈哈，没想到我化妆技术还蛮不错。我果然有这方面的天赋。”佟乐听到韩嘉逸语气酸酸的，有些忍俊不禁。
“有这个天赋？怎么，你还打算走上化妆师的路子？”韩嘉逸好奇的看着沙发上葛优躺吃牛肉的佟乐。
“嘿，行啊你，化妆师这个职位都知道了。看来最近学习的不错嘛。有进步，有进步。”佟乐露出赞赏的眼神，忍不住点点头。
若不是手上还有牛肉，他指不定还得上前拍拍人家的小脑袋。
“嗯……这还得多多感谢你给我买的那一大堆书呢。”韩嘉逸心不在焉的应付着，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