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解便不再说话,只是笑盈盈地望着他。
梁丘言半晌才察觉自己又中了圈套,也不等,转身便跺着脚走远了,怀里还抱着那束马蹄莲。
冯福一时转不过弯来,小声问刘淇:“老婆,他俩到底怎么回事?你昨儿不是说......”没成想话音未落,胳膊上就被自家老婆使劲拧了一把。
“回家去。你这呆老头,年纪越大越不解风情。”
面对这么多镜头,冯福显得有些紧张。
“冯叔,放轻松,”易解调了调支架的高度:“按照您之前的步骤做就好。”
冯福应了一声,手心和脑门上全是汗,面粉险些都要在他手心里结块了。
早餐自然是不能耽误的,易解之前就已经将夫妻二人在后厨中烹饪的场面记录下来。但那时为了防止干扰过多,他只架设了一个固定机位。现在易解需要拍摄那道“鱼皮虾饺”的详细制作过程,因此决定请冯福重新演示一遍,并添置了两个机位,以全方位捕捉细节。
“开始吧。”易解做了一个手势。
冯福点头,开口道:“这、这种虾饺和别的虾饺不同,想做好它,首先要准备好面皮......”
“把处理干净的鲶鱼取出来,剁成细茸,然后,然后......啊,这个鲶鱼的处理过程也不难......”他越说越急,以致到后来语序颠三倒四,最后竟连话都吐不全了。
易解不得不按下暂停。
“冯叔,您太紧张了,”他看着那块被冯福濡湿了两个手印的砧板:“先休息一下吧。”
“真抱歉。我这嘴啊,一碰见镜头就瓢,怎么也改不过来......”冯福坐到一边,呆望着那条鲶鱼大张的嘴。
“怎么了?”梁丘言和刘淇闻声而来,后面跟着个穿碎花的小尾巴。
“梁秋哥哥,我爷爷看起来不开心。”甜甜拽着梁丘言的衣角。
“我就说吧?”刘淇哭笑不得:“老冯哪见过这么多镜头,跟电视台采访似的,肯定紧张。小易,还是让我们陪在旁边吧,不会打搅录制的。”
“嗯。”易解点头。
刘淇自然充当的是镇场嘉宾。至于梁丘言,他手里还端着小朋友吃饭的碗,里面躺着三个半虾饺——那半个是甜甜啃过的。听说录制出了问题,她立刻就脚不沾地地了跑过来。
“来,甜甜,”梁丘言坐到一边,拍了拍腿:“先吃完你的早饭。”
第39章 意外来电
“唔,好!”好在甜甜也舍不得她的虾饺,因而梁丘言没费多大功夫,便哄她乖乖做坐下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静默地坐在角落里,仅发出细微的咀嚼声。耳边传来鱼茸被摔打在砧板上的声响。梁丘言没敢将太多注意放在易解他们身上,毕竟怀里的小朋友年纪太小,万一噎住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好极了,冯叔!”易解道:“二位可以休息一下,准备下一个步骤了。”
刘淇砸了咂嘴:“嗯,不错。这饺子做成之后,就放冰箱里冻着吧,晚上再吃。”
碗是白瓷质地的,由于坐在窗边,它此刻正显出一层金色光华。梁丘言偏过脸,看着甜甜不停鼓弄的小腮帮,浅淡地勾起唇角。
和多数孩子一样,梁丘言从前也是被照顾的那个人。但随着老一辈人的相继离世,如今身边已鲜有长辈的存在,他也由“孩子”逐渐成为新生代口中的“大哥”。他其实早已习惯了这种身份的转换,但仍会止不住怀念那段任性和委屈皆能得到倾听的时光。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角色中的技巧还有些拙劣,但或许......只有在模仿父辈给予关爱的时候,自己才会略感慰藉吧。
手中的碗忽然变成了靛蓝色。
紧接着,一阵穿堂风呼哨而过,将砧板上残余的面粉扬了起来。
“咳咳......”冯福冷不防被面粉扑了个满脸,忙咳嗽着对梁丘言道:“小言啊,快去把窗子关起来吧。这天看样子快下雨了。”
“唉,一到快入秋的时候,风就吹得紧咯。”他喃喃着,用袖子擦了擦脸。
“哦,好。”梁丘言应道,放下怀里的甜甜。
四周果然暗了下来。视野之内已见不到太阳,取而代之的是雾色弥漫的天空。
要下雨了......
也不知道小易打算怎样记录这段场景。会在院子里特地搭建一个小棚么?
梁丘言皱眉。啧,人家好歹是专业摄影师,自己在这里瞎操什么心呢。
“嗡——”
口袋里传来一阵震动,梁丘言将手机取出一看,发现来电人竟然是俞梓。
想来自己确实有好些天没和他见过面了,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事。可能组织里又派了任务,他打算临行前和自己聊上几句。当然,这只是设想。依照俞梓的脾气,现在通电八成是因为个人事务。
总之......这小子别闯出什么大祸就好。
梁丘言走到屋外。
“喂?”
这次有些奇怪,因为以往都是俞梓率先开腔,但今天的电话那头实在过分沉默了。
根据他良好的职业素养,梁丘言脑海里当即冒出一个念头——绑架。
这不可能啊。D城是什么地界,旁人又不是不知道。突袭还算合理,胆敢在这里绑架“陨落”的领袖之一,恐怕早已经活腻了......更何况俞梓在战斗力方面也是公认的强悍,怎么可能会轻易就范?
梁丘言越发紧张起来。
“喂?”他又喊了一句:“小俞,你能听见吗?”
半晌,电话那头才传来俞梓幽怨的声音:“大哥。”
梁丘言吓得不轻,心说这小子不会真的遇上大麻烦了吧,一面又道:“没事吧?要不要见一面?”
“不用。大哥,我现在......谁都不想见。”俞梓的声音中逐渐有了虚弱的怒意。
梁丘言云里雾里,觉得俞梓的状态实在太古怪了:
“小俞,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又是半晌。
“大哥,如果我杀了裁决人,被抓的时候,就由你来结果我吧。”
“啊?!”梁丘言当场懵了,忙说:“小俞,你喝多了?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混话呢?!立刻解释清楚,否则我饶不了你!”
电话那头的怒火也终于熊熊燃烧起来,就听俞梓大吼一声:“对!我昨晚他妈是喝多了!但是我没想到梅青那个狗东西他......”
“他怎么了?”
“他他妈的把我给睡了!cao!!”
怒吼过后,一片死寂。
梁丘言茫然地望着前方。
什么睡了?
梅青把俞梓给睡了?!
“啊?!”
他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了震彻云霄的一声惊叹。屋里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跑出来查看情况。
“不是,他、你、你们......”梁丘言慌忙压低声音,语无伦次地想要说些什么,但舌头始终打着结,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清楚俞梓和梅青之间的关系,但实在没想到如今竟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虽说两个Alpha之间发生这种事不必担心受孕,可是也不代表能随便乱来啊!只是稍微想象一下那个场面,梁丘言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小俞,你冷静......”
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场对话。虽说俞梓在神志模糊的情况下遭到袭击,的确是梅青的错,但双方平常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现下总不能鼓励俞梓这小子去取他的人头吧?
不过,听俞梓的语气,他八成是被压的那一个。这种关乎Alpha基本尊严的事情,将俞梓激怒也实属正常。还是先安慰他吧。
好在小易是Omega。
梁丘言忽然这样想。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一定是幻觉。
“咳,你不必原谅他,”梁丘言理清思绪,道:“但你听我说:你也清楚,光凭你,根本奈何不了裁决人。想借助白道力量就更不可能。我想,你需要得到他的道歉。如果你同意,我会尽可能帮你。”
听完梁丘言一番分析,俞梓也自觉没趣,奈何腰痛难忍,心中这口恶气还是咽不下,便恶狠狠道:
“知道了知道了!大哥,我理解的你好意,但我今晚必须去把他揍一顿!妈的,老子一定要把他吊起来打!”
“哎!小俞你......”
“嘟——”
梁丘言话音未落,那头就已经切断了通话,甚至关了机。
他其实想说:别去,即便你是清醒的,也不一定打得过梅青。
这臭小子!梁丘言气得跳脚。看来今晚必须派几个人拦着了。依梅青的脾气,只怕到时候又得让俞梓吃不了兜着走!
一滴雨水落在了梁丘言的手心,雨幕随即从天边垂落。
他怎么也想不通。梅青和俞梓相识这么多年,根本不是所谓的“天雷勾地火”,关系一直很温吞,仅仅是近期有所进展而已。梅青究竟为何会临时起意,把俞梓给......
太突然了。像是......达到了某种沸点。
可在水体翻涌之前,谁也无法准确预测沸点何时来临。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梁丘言转过头,发现易解已经完成录制,正准备回到房间里修整。
“言哥,在和谁打电话呢?看上去出了大事啊。”易解认真地看着他。
梁丘言一回想刚才的对话,老脸一红,简直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一整座苏州园林来。他总不能说自己兄弟被上司给压了,还没处诉苦,气得想提刀杀人吧?
“那个,是小俞打来的,”梁丘言慌忙想要糊弄过去:“他身体不舒服,和我聊天解闷呢。”
易解道:“不舒服?是生病了?需要我们去探望他么?”
“不不不!”梁丘言急出了一脑门的汗:“不用!小病而已,两天就好了。”
“那就好。”
“嗯。”
“这样就没人和我抢言哥了。”
“嗯?!”
梁丘言眉头一皱。这小子的脑瓜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第40章 陶罐(作话指路)
冯家夫妻俩不常收集花瓶,仅有的那些样式也着实是乏善可陈。梁丘言最后索性向他们讨来了一只粗陶罐,才将花束安置进去。马蹄莲的状貌本就简约,配以通体色泽古朴的陶罐,整体便立刻显得大气典雅起来。
“这是只好罐子啊,”梁丘言满意地眯起眼睛:“回头可以带回家去装花。”
易解浅笑。
梁丘言露的这一手,的确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但说实话,这小陶罐既不能控温也不能控湿,如今放在市面上恐怕连倒送都没人要。大概只有梁丘言这类慧眼独具的人才会对它视若珍宝吧。
这难道不就是生活的艺术么?
“言哥真厉害。”他道。
“嘿,”梁丘言略羞涩地挠了挠头,看着花瓶:“不全是我的功劳。如果没有这束花,陶罐也就失去意义了。”
说完,他发觉这话明里暗里都有夸赞易解的意思,又记起自己在早市上的遭遇,梁丘言忙闭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整理摄像机支架。
谁料他的耳背忽然覆上了某个人的指腹,柔软冰凉,惊得他差点丢掉手里的东西。
“你......”
“言哥,”易解靠近他:“你的耳朵,好红。”
不说则已,听易解一提醒,梁丘言顷刻间觉得浑身要炸开一般,心脏几乎挣脱胸腔。
不行,梁丘言,你这次决不能认怂!!
他拼命克制着紊乱的呼吸,一面躲开易解的手,一面开始找话题:“咳,那个,小易啊,我忽然想起花店的事情......”
“花店?怎么了?”易解仍离他很近。
“哦,是这样的,”梁丘言见他不依不饶,索性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床上,至少不必转脸就碰到鼻尖:“你也知道,我的花店之前是因为和人闹矛盾,对方才派人进行报复的。我只是担心......”
“担心他们再次报复?”易解问,反身也与梁丘言对面而坐。
“没错。”
花店修复固然可喜可贺,但和氏既然能做出第一次,便免不了有第二次第三次。何况看见自己原本破坏的东西得以复原,和黎肯定是不会高兴的。自己的人又不能前去把守,谁知道哪一天又变成一片废墟?
“不会的。”易解道。
“嗯?”梁丘言讶异于对方极确定的口吻。
易解意识到自己失言:“哦,我是说,警察一定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梁丘言“噗”地笑了。也没反驳,只是觉得这种说法有些可爱。正要再说些什么,他突然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上面正是XS推送的最新消息:
“近日,和氏集团总裁和跃在接受私人采访时表示,秩翼集团是极‘狡猾’的合作伙伴及竞争对手。双方在签订协议时,秩翼制定的某些条款堪称‘霸王条款’,让和氏蒙受损失。”
“不难看出,和跃在谈论时难掩愤怒之情,表示秩翼集团是‘趁火打劫’,对待和氏时并未遵循其长期宣扬的‘商界友谊’,认为其‘两面三刀’,需要十足的警惕。”
“对此,秩翼集团总裁支谢表示,和氏总裁的言论明显有失偏颇。秩翼长期致力于与和氏通力合作,所有条款公平公正,希望和氏集团保持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