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
费南渡吹了声口哨,“朋友”二字说得云淡风轻。
“……你朋友?”薛眠愣了一下:“是个歌手?”
后半句薛眠没说下去。
听这位“歌手”的发音念词,可说是非常标准,标准到薛眠觉得应该就是个外国人,母语英语的那种外国人。不过鉴于费南渡是个中国人,如果这个歌手是他“朋友”的话,那应该也是个中国人。想来是对方的口语能力太出色,才能如此以假乱真。
“一个美国佬,”费南渡跟着轻哼了两句:“歌唱得挺不错,在他们那片很有名,油管上随便一段视频点击量都能过几十万。”
“还真是个外国人?!”薛眠没忍住的脱口而出,显得有点激动。
“……是啊,纯外。”费南渡看了看他,这一惊一乍的。
他们二人身高相差将近十公分,费南渡看过去的时候得把头低着点,视线往下走,可要是以这么个角度去看对方,感觉上就有点奇怪了。而且薛眠也正仰着一张雪白小脸看过来,空气里四目霎时一对接,两人都愣了几秒。
“你多高?”费南渡突然问。
“1……178,怎么了。”薛眠说。
“我算算……”费南渡停下脚步,学着电视剧里那种半瞎子道士的样子把眼睛一翻,手指一拨,掐着数的嘀咕着:
“刚上大一,那今年得有十八/九了吧……还在发育期,等到定型的时候差不多还有四五公分可以蹿蹿,那就得有183了。啧,183,岂不是比我矮不了多少……”
“比你矮不了多少你有意见?”薛眠不怎么愉快的盯着他:“以及长你这么高是要去女娲补天?”
“小朋友嘴是挺毒的,”费南渡一把拽下薛眠耳朵里的耳机,瞪了他一眼:“别听了。”
“不听就不听,”薛眠提了提背包:“我听过的歌比这好听多了,稀罕什么。”
“能一样么,”费南渡把耳机挂回胸前:“这是南哥作的曲,是那些口水歌能比的?”
……
又是你作曲?
呵呵。
你怎么这么能耐?
同华真是耽误你起飞了啊?
薛眠将信将疑,想了想,抓过对方那只已经挂回胸前的耳机往自己耳朵里一塞,又听了十几秒,然后摘下耳机,有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过去:“这真是你作曲的?”
“骗你干什么。”费南渡双手插袋继续往前走:“JC是我在美国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比我大两岁的白人男孩。那会儿刚高中毕业,我妈送我去那边……呆了一年,后来就认识了他。”
“JC就是这个歌手?”薛眠问。
“对,”费南渡点了下头:“他唱歌特别好听,家里开农场的,成天对着牛啊羊啊的唱歌,非常陶醉。你见过美国那种农场吗?大到感觉能把天都给吞下去。我猜他那高音之所以飙得特别不费力就是因为农场开阔,怎么吼都没人听得到,所以才能越练越纯熟。”
什么谬论。
“后来呢?”薛眠无语完,继续问。
“后来我觉得他这么吼给鸡鸭牛羊听太暴殄天物,”费南渡说:“用我们中国人的话说,酒香尚怕巷子深。所以就建议他在油管上开个账号,我帮他拍视频,他对着蓝天白云青草地唱歌,唱着唱着就火了。”
“火……了之后呢?”薛眠问:“你还要负责给他作曲写歌?”
“那个就是纯粹玩了。”费南渡耸了一下肩:“他自己也写,反正不能一直翻唱别人的歌下去,老美那边特别欣赏创作型歌手,JC自己会作曲也会填词,我只是偶尔给他写一首。毕竟东西方文化差异摆在那儿,我给他的歌跟他自己的风格不一样,偶尔来首不一样的,听众们才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说着,费南渡转头朝薛眠角挑了下眉:“才能让他火上加火,懂不懂,你这小朋友。”
“……哦。那你……”
薛眠有点不服气的撇了下嘴,声音越说越闷下去:“还挺厉害。”
“没什么厉害的,”费南渡抬手勾住他的肩,带着他加快了点脚步:“在我爸妈眼里,这跟‘不务正业’可以直接划等号。”
也……不能这么说吧。
多才多艺怎么能叫不务正业。
也没谁规定非得学富五车才叫正业啊。
而且学富五车一词里精髓所在之“富”字,不就是提倡学习知识不仅要多,还要广么。
会作曲还不算是一种“广”?
“我……”薛眠没来由的心下一动,有种暖暖的东西流过,便试着给他鼓了个劲:“其实我觉得还不错,起码不是谁都会写谱子的。”
可能费南渡已经习惯了从这个小朋友嘴里只听得到毒舌,此刻乍闻这句不加修饰的称赞之词,倒是愣了一下,转头看过去。
蓬松的黑色短发剪得干净又清爽,头顶上有两个小旋儿,其中一个被头发掩住一半,要不是自己有身高优势,还真不一定看得到。
听说有双旋的人脾气不好,看来这话有些道理。
“等一下,”薛眠忽然想起什么,仰头看过去:“你既然在美国待过,又能跟JC交流,怎么可能英文很烂?”
“……”
费南渡明显迟疑了一秒,搭在他肩上的手也悄悄收了回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那英文水平只能应付日常交流,老头的课太深奥了,确实听不懂。”
“你该不会……是为了抄我笔记才故意装不会的吧?”薛眠不信他的话,目光直白的盯着他:“你其实成绩没那么差的吧?”
“傻么,”费南渡笑了:“我要是成绩真不错,还用受累补课挣学分?有这时间出去玩不是更好。”
“学分对你真有那么重要?”薛眠咬了咬嘴唇,问出了这个好奇已久的疑问:“你这样的人,还用在乎一张毕业证吗?”
“不在乎,”费南渡反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背包:“但我妈在乎。她一个教育工作者,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连大学都毕不了业,所以局面就这么……”
没说完的话在薛眠的手机铃声里被打断,薛眠没急着掏电话,而是瞳孔一绷,有些犹豫的看了他一眼。费南渡倒是挺有眼力见,收了声,示意他先接电话。
“嗯,是我。”
薛眠接通了电话,听筒那头传来一个特别清亮甜美的女声。但那种甜美跟薛盼的邻家傻大姐款不太一样,嗓音下透着一股淡淡的奶油味,让人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出应该是个清甜可人的美人儿。
“对,东区食堂,”薛眠点了下头:“你到了?”
“东区……哦,就是上次陪你来报到的时候吃饭的那个食堂吗?”听筒那边问。
“对,就是那个,”薛眠说:“我已经快到了,站门口等你。”
“好,我一会儿就到。”
收了线,薛眠把手机揣回兜里,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正盯着他打量的费南渡。
他是真的没想过费南渡会跟着一起来。
甩都甩不掉。
也不知道一会儿三个人坐一起该说点什么好……关键这个组合也是奇怪到家了,自己跟费南渡尚且都不算很熟,要是再加一个……
薛眠感觉自己已经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浓浓尴尬。
“朋友到了?”费南渡收回目光,语调轻松的问了一句。
“嗯,”薛眠点点头,食堂大门已近在眼前,他有些犹豫的看了那边一眼,不死心的又再确认了一遍:“你……真的要一起吗?”
其实通常来说,既然是一起下的课,再一起吃个饭应该是件挺顺理成章的事,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费南渡根本没走心,也没思量太多其中的弯绕曲折。
但眼下以薛眠这种态度、表情,以及这种语气……
他觉得有点奇怪了。
不,是很奇怪了才对。
“怎么,”费南渡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朋友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物么,不能随便见人的?”
“不是那个意思。”薛眠低下了头。
这人不是个轻易能打发的,就算现在不说,一会儿也得说。其实想想也没什么要躲躲藏藏的,又不是见不得光的人,更不是见不得光的事。
但薛眠自己也说不上来怎么就犹豫了。
干嘛呢?
干嘛要对他犹豫紧张呢?
“我朋友,她不是一般的朋友,她……”莫名挣扎了半天,薛眠终于把头抬起来,目光坦荡的看向费南渡,一字一字,咬字清晰。
“她是我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女朋友女朋友女朋友……
来跟我一起念,女朋友女朋友女朋友……
这是目前唯一能给费哥哥上紧箍咒的制胜法宝,让我们一起念起来,噢耶!
下章: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
哦不是,三个人的团餐,为何我始终不能有餐具……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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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雪莉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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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朋友。
从薛眠说完这三个字开始,费南渡就没再说话。保持着一种奇怪的、持疑的、平静又冷漠的看着他的状态,足足数十秒之久。
“女,”终于,费南渡张了张嘴:“朋友?”
“连起来,”薛眠纠正他:“女朋友。不是女的,朋友。”
可能是这遍重复版的清晰程度比刚才那句又提升了三个八拍,费南渡再次回到那种漠然注视着薛眠的状态,目光很专注,但眼神却奇异,透着既似探究,又似琢磨,以及一点好像吃——
了苍蝇的感觉???
“喂,”无论再怎么复杂难解,这也不可能是祝福的眼神。薛眠有点不怎么高兴:“什么意思,怎么这副表情。”
“哪副表情,”费南渡摸了摸下巴,又往上滑着摸了摸脸,忽然露出八颗贝壳般的白牙来:“吃屎的表情么。”
薛眠:“……”
挑了下眉,费南渡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让人看不太透的笑,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意兴阑珊的说:“早说‘朋友’是女朋友,这顿饭就不该在食堂请了。下午有课么,没有的话我让司机开车过来,带你……们去市里,吃日料。”
“不用麻烦了,”薛眠心头冒出一种说不清的忐忑感:“就食堂吧,你下午不是还有课么。另外……这顿我请,你别跟我争,行么?”
“有什么不行,”费南渡两手插袋,吹了声口哨:“这么一个在女朋友面前表现的机会,确实不该跟你争。不过我很挑食的,只选贵的点,你最好心里有数。”
……有什么数?
就凭学校这四个食堂,你能点出什么贵破天际烧穿我钱包的东西来?
“走吧,”薛眠先迈开步:“只要你吃得下,随便点。”
“Wow,”身后传来一声夸张的惊呼:“薛哥哥好霸气哦!”
薛眠耳朵一红,拧头觑过去:“赶紧的,别让我女朋友久等。”
话一说完瞬间就觉得解了一口气,舒服多了。还没等明白过来为什么要解一口莫名的气,薛眠已经看到十几米开外的林荫道上,一个秀丽的人影正朝他走过来了。
“迎接我,”一个身穿天蓝色雪纺长裙、外罩一件白色休闲外套的女孩朝薛眠挥了挥手:“快张开你的双臂!”
卞雪莉与薛眠虽然是恋人关系,但两人一向低调,这种当众拥抱的事情卞雪莉以前从没要求过,最多只是没人的时候往男朋友身上撒娇似的缠一缠,但从不外露,更不会大庭广众之下让人参观。
看她笑靥如花的样子,大概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以至于心情大好,也就没想那么多了。
薛眠两条已经抬起的小臂在余光扫到一个正朝他意味不明的觑过来的人影后,莫名一愣,顿住了。
“双臂双臂,”犹豫的间隙卞雪莉已经到了眼前,手提包往薛眠怀里一推:“看什么呢,看我,我在这儿。”
比薛眠更快看向卞雪莉的,是费南渡。
费南渡双手抱臂靠着食堂外墙,单脚撑地,另一脚反勾着抵在墙上,嘴里叼着支棒棒糖,一脸冷漠的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
姑娘很靓,长得有点像某个港台明星,脸型小巧,五官精致,看年纪应该不到二十。打扮时尚,身上衣服不是一般的平价货,虽够不上什么国际大牌,不过一件五千出头的外套也绝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随随便便能消费得起的。
还有那个包。
那个薛眠提在手里的包,美国牌子,价格接近三万。
啧,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俩像一对儿。
一个课堂书呆子,一个时尚弄潮女,除了年纪相仿外,费南渡没从他们身上找到任何一个相似点。
女朋友?
啧。
“雪莉,”薛眠引着卞雪莉走到费南渡跟前,介绍道:“这是我一位学长,费南渡,今年大四。”转头再为费南渡作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卞雪莉。”
薛眠的介绍做得简短,但基本的要点已经带到。两名当事人在他介绍完之后,不约而同的向对方看去,眼中都透着毫不掩饰的打量意味,你研究我,我研究你。
最后,还是卞雪莉先伸了一只手过去,原本有点冷艳的脸上漾开了一圈特别灿烂的笑,好似一朵盛开的玫瑰:“你好,学长,我叫卞雪莉。”
费南渡跟不熟的人一向不会做类似握手这种需要肢体接触的动作,但今天不一样,今天这位可是说要请他吃大餐的薛哥哥的女朋友,怎么能不给面子。
收起打量的目光,愉快的把手握了上去:“薛眠眼光不错,女朋友很漂亮。”
“谢谢学长。”卞雪莉甜甜的笑了一声。
东区食堂作为同华四大食堂之首,菜品种类最为丰富。让薛眠猜着了,这确实是费南渡第一次吃大食堂。出于对食物的尊重,这人插着口袋绕着一楼近三十家摊位,慢腾腾的逛了整整两圈。
不容易,得兑现“挑最贵的吃”的豪言啊。
薛眠和卞雪莉先去找了张空桌子坐下,二人聊了一会儿天,等到费南渡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想好吃什么了吗?”薛眠和卞雪莉并排坐在长桌的那一边,见费南渡回来,薛眠将提前点好的一杯饮料递了过去。
费南渡在这一边慢慢落座,过程中不咸不淡的扫了二人一眼。卞雪莉嘴里抿着一根吸管,脸上笑意盈盈,本来是歪头凑在薛眠耳边说悄悄话的,见费南渡过来,害羞的把身体掰正,将费南渡面前的饮料往他那边又推了推:“学长试试,这个口味的奶茶很不错。”
“嗯,”薛眠也接了一句:“是雪莉给你买的,今天天冷,特意要的热的。”
“这么客气,”费南渡拿起奶茶看了看,叼着吸管吸了一口,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才咽下去:“还行,甜了点。谢了。”
“不用谢。”卞雪莉笑了笑,拿起自己那杯也喝了一口。
“想好吃什么了吗,”薛眠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有主意的话我就去买了。”
“就那个,”费南渡没回头,反手指了一下右后方的某个摊位:“那个什么西安面的。”
“只要面吗?”薛眠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他,提醒了一句:“这可不是最贵的。”
“就这样吧,”费南渡低着头咬着吸管:“没什么胃口。”
“学长哪里不舒服吗?”卞雪莉语带关切,从手提包里拿了包纸巾递过去:“我看你脸色好像有点白啊。”
“怎么了,”没等费南渡答话,薛眠已经倏的站起来,上半身从餐桌上探了过去:“白吗……我看看……你真不舒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