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得把人找出来啊!
万一、万一是出了什么事呢?
“没事,没打架。”费南渡松开臂膀,那只没包扎的手往下走着,捉住了一只纤瘦的手腕,将人带着坐到一块高高的水泥台墩上:“别担心了,我很好。我……跟你说会儿话吧。”
有些话……是该告诉你了。
“不,不行,不行!”薛眠使劲摇头,语气有点凶悍,难得这么外露的表现出对费南渡的否定:“先让我看看你的手!看完、看完再说……”
费南渡不禁一愣。
他被他这娇憨的模样逗笑了,揉了揉他的脑袋,手就递过去了:“那就看吧。轻点啊,还没好透呢。”
他哪里还觉得疼,不过就是一句撒娇式的卖惨罢了。
一只原本该有多遒劲力道的手啊,现在却被白纱缠成个肉包子,虽然指头露在外面,但中心区域的掌腹被包得那么扎实、那么严密,显然是受伤不轻。
薛眠低着头垂着眼,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手指在上面轻轻点了点,没敢抬头,只问:“疼……疼吗?”
声音有点颤,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怎么。
“想看?”
费南渡没回答他问的,而是把手往他眼前又抬高了两分,语气轻松的道:“想看就拆吧,免得一直惦记着难受,晚上要睡不着了。”
薛眠不理他的取笑,也不跟他客气,两手轻轻的、慢慢的移到那大包子上,捏住侧边的一个小活结,拆礼物似的盯着自己指间的动作,认真解锁起来。
白色的绷带与纱布被一圈一圈褪下,慢慢露出被包裹着的秘密,褪得越多层,看到的景象就越清晰——画面从淡白到肤色,从肤色到淡红,再从淡红到……
薛眠深吸了一口气,被眼前所见给惊呆了。
一道狭长的暗红色伤口,缝针的纹路清晰可见,像一条吸血的蜈蚣趴在那修长的手背上。它躺得笔直,从无名指尾一路延伸至虎口处,把大片原本光洁的皮肤残忍的切割成狰狞的两块,越接近这只毒虫的部分皮肤颜色就由浅入深变得越猩红,好像随时都会淌出浓浓的鲜血来。
薛眠猛的抬头——
费南渡一直揣着“没什么事”的轻松心态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嘴角始终带着点散漫的笑。直到对方突然抬起头,两只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的眼睛撞进他视线里,那里面是散不开的沉甸甸的惊慌、恐惧与急切的迷惑,到最后全部化成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汽,氤氲在不复清亮的眼底。
“好了,别看了。”说不清怎么了,费南渡心里倏然一颤,像被人拿着钳子突击的拧了一下似的,又疼又涨,赶紧把绷带胡乱的往手上缠,边缠边道:“吓到了吧……就说你胆小,可别吓哭啊,我还没……”
“我讨厌你!”
薛眠突然吼了一声。
费南渡手上一顿,听呆了:“……什么?”
“我、我讨厌你……”
嗓子里夹带着细微的颤音,薛眠猛地低下头,盯着自己刚刚抚过那道伤口的手,怔怔眨了下眼,顿觉眼眶一热,眼睫一湿,有什么暖乎乎且湿漉漉的东西在眼底打起了转。
鼻头一酸,“吧嗒”两声,浅灰色的衣襟上晕开了两滩深色的小水圈。
费南渡愣住了。
眼前的男孩双肩轻颤,深埋着头,微弱的鼻音正在一点点的泄露他此刻所有的情绪。放在膝盖上的手越攥越紧,手背上瘦小的骨节被根根顶起,好似要把那层单薄的皮肤用力戳破。
……他、他哭了?
真哭了。
是真的哭了。
而且还是为自己而哭。
这一刻,费南渡忽然看明白了什么。他终于明白自己其实已经不需要再多想其它任何,因为任何都是废话。
将绷带的扣结系好,抬手捋了一把被刚刚跑出的热汗打湿的额发。然后,突然倾身过去,轻轻捏住一只精巧的下巴,将那张已满脸泪痕的脸抬了起来——
一双热唇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给我亲!!!!用力亲!!!!
哈哈哈哈哈哈哈sorry有der鸡冻?(?>?<?)?~~~~~
好啦我相信这一小节值得很多追文的小伙伴给我一个原谅之吻,原谅过去那么漫长的等待,才终于见到了今天亲到一起的两人,哈哈哈哈哈哈~~~
下章还要狠狠亲!!给小毒君亲!!!往窒息里亲!!!!
那我们周三见叭!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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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焰火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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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饱含温度的吻。
它没有浅尝辄止,也没有深入探索,不带任何欲望色彩,却能让人在当时的瞬间感受到最真实的感情释放。
每一寸被冻僵的神经似乎都在那个瞬间活过来了。
它不是一时热血的玩笑。
它来自一个人的心。
但这份冲击实在太大,大到薛眠浑身剧烈颤抖,两瓣承接着温热的软唇更是克制不住的瑟瑟发颤,不停发颤……
脸烧出了血红色,火热被烫进心窝。
幸而费南渡察觉细微,及时止住了这个即将把对方逼疯的吻。他带着留恋的不舍从那对唇上抬起脸,望进一双雾蒙蒙的漂亮眼睛里。
心口软得不像话,伸手托住了对方的脸颊,触到一手的滚烫。费南渡低低的笑了一下,轻声道:“知道为什么亲你么。”
这会儿的薛眠早就失去所有思考甚至回应的能力,靠着本能去获取听到的信息,迷瞪着眼,无意识的摇了摇头,再给不出更多反应。
“好,”费南渡点了下头:“刚刚说有话要对你说,那现在就回归主题了。有点长,你坐好,哪里没懂就打断我,明白了?”
明明这是他要分享什么秘密给自己,却对一个听者用这种商量的语气。薛眠心里一暖,瞬间找回了语言能力,急口道:“可以,你说,我不打断……我、我一定能听懂的。”
费南渡笑了笑,抬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鼻尖,动作亲昵,却并不让人讨厌。薛眠不敢乱动,微垂着首,点穴似的乖乖坐定,等着对方开口告诉一个遥远且漫长的故事。
“高中毕业那年,家里拒绝了我念大学的计划,毫无回旋余地的将我送到了太平洋对岸那个陌生的国家,美国。”
开题的语气有些压抑,费南渡慢慢说着,习惯性的摸出了一支烟,刚往嘴里一叼,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问:“你是不是不喜欢烟味?”
说完都不用等回答,拿下烟就往脚边的垃圾桶里扔。
“不用的!”
薛眠突然抢身过去,按住了那只要扔烟的手,有些急迫的解释道:“没有不喜欢,你抽吧,我、我闻得惯的。我以后……也可以学着抽、抽烟……和你一样。”
和你一样。
到最后,收尾的四个字已经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费南渡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恍然想起好像有那么一回,秦笛递烟给薛眠,却被自己给拦了,还拿着一根棒棒糖去逗人家。
其实那会儿他心里想的没有别的,只是如果有天薛眠会抽烟了,他不一定会高兴,因为他只想看到薛眠单单纯纯又干干净净的样子。
所以他其实从没想过要薛眠真的学这些。
“呛人,气味又难闻,别学了。”费南渡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不过也没把烟再丢了,他将细长的烟卷放回唇间,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片模糊不清的烟雾。
然后继续起没说完的故事。
当年费南渡的高考成绩出来后,按照对标分数线,想进全国排名前三的某学府可说是轻而易举。但他的母亲突然出面,阻止了那场志愿填报。
在成绩公布的第三天,费母拿着护照与行李箱,亲自将儿子送上了云州飞往纽约的班机,同时下了一道死令给他:如果你不能听从美国医生的话好好治病,那这辈子也不必惦记着回国了。
对。费南渡被突然送去美国,其中原因很简单也很唯一,就是治病。
什么病?
具体日子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初三,又或者是高一。反正是一个青葱年少的大好年纪,费南渡突然发现了自己身体和心里双重的秘密——
他好像……喜欢同性。
不,不是“好像”,而是毫不怀疑的斩钉截铁,在跟自己做了一场深入又恳切的对话后,明确了身心的真实喜好。
他就是喜欢男人。
性格使然的少年没打算瞒着家里,或说对于自己的言行从没想过要包装掩饰,他大大方方、高高调调的在学校里跟男生拉起了手、打起了球,甚至还谈了一个男朋友。虽然最深入的发展不过也就是接了几次吻,但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因此顺利被老师请了家长。
彼时的费母已经是本市教育系统的当家人,身为半个公众人物,出了这样的“家丑”,当然没法按着不发。但考虑到不管再怎么生气,还是该以儿子的学业为重,于是当机立断,给了费南渡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要他肯跟那个男孩分手,这件事无论学校还是家里,就都既往不咎了。以后该怎么学习生活还怎么来,大家可以保持一成不变,今后也再不提起。
费南渡太狡猾了。
他知道自己再怎么翻天也能力有限,逆不过母亲,万一惹火了说不定还会牵累男朋友,实在划不来。于是,他表面答应得诚诚恳恳,背地里却阳奉阴违,把春光明媚的恋爱从明面谈到了水底下。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最终这对藕断丝连的小恋人还是被曝了光,彼时距离高考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费母极尽忍耐之能是,按兵不动,盖住不发,只等儿子把高考考完顺利毕业,以免落下个“教育局长的公子连个高中毕业都没混成”的丑闻。然后,待高考尘埃落定,费母二话不说打包行囊,含着一腔怒其不争的愤恨与失望,将人一脚踢到了重洋之外的美利坚。
连个招呼都没打。
走之前,费南渡甚至都没来得及再见小男友一面,二人只在电话里做了场痛哭流涕的分手告别,人就被匆匆押上了飞机。
而大洋彼岸的美利坚,费母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事,给儿子看病治疗“隐疾”的医生、负责照顾儿子日常起居的保姆、居住的房子、业余的活动、平时的交流沟通……
总之,只要费南渡好好配合,一应生活都有最坚固的保障,质量绝不比在国内有一丝一毫的下降。
只要他听话。
只要他肯把身上那让整个费家蒙羞的恶病治好,家人什么都会给他,远在云州的那个家也会时刻向他敞开大门。
那他听话了吗?
算是吧。
在美国的那一年里,费南渡安分守己的听从着母亲的安排。见医生,吃药,接受所谓的同性恋瘾症治疗……期间交了几个外国朋友,去了几个地方,旅行过几次,见过一些人,看过不同的风景,尝过不同的美食……
但他始终都想回国。
并且越快越好。
并非是因为还记挂着那个已经分了手的男朋友,早在出国前他们就已经在电话里把话说得清楚,年少悸动的青涩感情,最终走向陌路也并不一定全是外界“棒打鸳鸯”的错。他们只是一夜之间突然长大了,发现过去的也仅仅是过去,既然已经走出来,就不必再回头了。
费南渡心里清楚,说再多其实就一个道理:年少的爱不够成熟,来得轰轰烈烈,走得安安静静。那场所谓的爱情,它就到那一刻为止了,双方既然都已经释然,又何必非要回到过去。记住曾经一起美好过的,然后大步向前就行。
所以他的“要回去”,纯粹是因为本能的不愿意再在美国多待哪怕一分一秒。因为……
“什么?!”薛眠简直不可置信,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电电电……电击?注射治疗?……他们怎么能这样!”
这反应算是意料之中,然而当真的亲眼看到他这么惊慌愤怒的样子,费南渡还是心头一热,被暖着了。
握住薛眠的一只手,将急得跳起来的人又带回去坐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云淡风轻道:“没事,别被吓到。它们都过去了,好几年了。”
再后来,费南渡“表现良好”,医生给出了康复的结诊报告,宣布可以结束治疗了。既然如此,费母当然也就没有再把儿子留在美国的理由,高高兴兴将人召回,再悄悄安排好一年的复读。而费南渡则于次年考入同华大学,开启了一段全新的生活。
“所以……”薛眠垂着头,脸上有些红红的,小声问:“JC……就是那会儿你在美国认识的?”
“对。”
“你……你去美国是因为要治、治那个……病?”
“对。”
“你、你……你以前谈……谈过……”
“谈过一个男朋友。”
启齿之难是种隐秘的煎熬,费南渡主动替他结束这份煎熬,坦然的把话接了过来:“我去美国治病,治的病叫‘同性恋瘾症’。但我不觉得自己有病,所以假意配合医生,最后装了一年,顺利回国。”
将烟头丢到地上,烟卷的余温在雪坑里烫开一个小小的圈。费南渡握住薛眠的双臂,将他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一字一句,郑重道:“我根本没治好病,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没好过,哪怕是到此时此刻,我都清楚无比。薛眠,我喜欢的,是男人。”
我喜欢的,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