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我要砸什么还用你来管?我妈都不敢这么说我!”一个激烈的少年声音骤然响起,语气不善,言辞间全是压制不住的滔滔愤怒。
“都够了没有。”站在门厅前的费南渡适时出声。
好像自带一种特殊的魔力,只要这个声音一响起,别墅里原本还吵吵嚷嚷的几个人顿时全都住嘴闭声,不约而同的往门口看来。
第一个跑过来的是个年近五旬的女人,那女人喜不自禁,一脸见到救命稻草如蒙大赦的样子。看她衣着打扮像是位保姆,应该就是刚刚发声的那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小南你可回来了!快,我们是真的劝不住小西了,他非要马上去机场坐飞机去什么林什么那,先生和太太都不在家,我们怎么拦都拦不住啊!”
保姆一脸心疼的指着满地狼藉给费南渡看,都没顾得上一旁还站着个陌生男孩,煞是惋惜的叹气道:“你瞧,都砸了!这可是先生收集了好久的宝贝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等先生回来我们可怎么交代哇!”
“我来处理。”费南渡垂眸扫了一眼地上的各种碎片,面上看不出喜怒情绪,只对保姆道:“人我带上楼,你们尽快把这里收拾干净,有事我跟我爸解释。”
“行啊行啊,那小南……”保姆心有余悸的瞄了一眼正站在沙发边的人,见他头顶冒火怒目相对,满脸的怒气压根没下去多少,只恨不能吃了自己,赶紧吓得缩着脖子转回头:“小西就交给你劝了啊,我们这就去收拾。孙阿姨——你来扫地,我去擦玻璃!”
两个保姆火速退场,费南渡单手插袋,转头看向沙发方向。他面色严肃,目光冷硬,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个身高大约175,长得和他眉眼之间颇有几分相似的男孩。
几秒后,费南渡道:“闹够了就上楼。”
说完也不等费西瀿回话,拉着一旁薛眠的手,迈步往楼梯口走去。
收拾好刚刚那场意外的冲击带来的情绪波动,薛眠平了平心跳,上楼的空隙才有机会环视了一圈别墅内景。楼层吊顶很高,陈设布置典型的中式风格,家具、座椅、沙发等都是一体的木料质地,颜色深红,造型则典雅别致,庄重大气。
上了楼,费南渡径直推开二楼一扇木门,打开壁灯,引薛眠走了进去。
那是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刚一进门,满室的书香气就扑面而来。深红色的壁橱里有序的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图书典籍,一眼扫去,居然还有一片区域放着古代人才用的那种竹简,和其它类别的书做了明显的位置区分。
“渴不渴?我让保姆拿点吃的和饮料上来。”费南渡带薛眠到沙发前坐下,顺手捏了一下他的脸。
“不饿的,也不渴。”薛眠摇摇头,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感叹:“你家书房好大好漂亮啊……这么多书,还有竹简?”
“我爸喜欢收藏,那是他拍来的。”费南渡顺他所指的看过去,瞥了一眼壁橱里的竹简,转头问:“想看吗?我给你拿。”
“不用不用,”薛眠叠口的婉拒,见费南渡要起身,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对方的手,急道:“既然是拍品,那就是古董了,不能随便乱拿乱碰的。我不用打开看,就这样在外面看看就好了,你别去拿。”
“再是古董宝贝,放橱子里不给人欣赏也是废品。”费南渡笑着揉了一下他的脑袋,转身就要去开橱门。
还没走到,书房门就被人从外面给用力推开了,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一个明显带着烦躁怨气的声音幽幽响起:“哥,还走不走了,飞机就要飞了。”
“不用这么夸张,飞机还有四个小时才上跑道。”费南渡转头看去,见费西瀿两手插在裤兜里,脚上拖鞋是反的,人钉在门口埋着头,一脸不高兴的皱眉瞪地板。
“你把家里砸成这样,应该也想好怎么善后了。”费南渡隔著书桌看过去,目光在费西瀿身上游走了一圈,于那双穿错的拖鞋上定了两秒,然后平平静静的移了开去。
“一堆破烂东西,砸了就砸了,爸还能为这个打我么。”费西瀿脸上明码码的写着“无所谓”三字,吊儿郎当的耸了下肩,又催了一遍:“哥你还走不走啊?行李总得收拾一下吧?”
“急什么,”费南渡弯下腰,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走到放着竹简的书橱前边开门边道:“去也可以,但得约法三章。”
“没问题,只要让我去,最好你再陪我去,约三十章都没问题。”
保票倒是打得够快,费南渡淡淡瞥了他一眼,没做声,将两卷托在明黄色锦袋里的竹简从架子上抱下来,转身往沙发那边走。
他这一走,费西瀿才注意到房间里好像还有一个人。
“……这谁?”费西瀿愣了一下。
费南渡走到沙发前,弯下腰将竹简递给一直乖乖坐着的薛眠,低声道:“自己翻着看,翻不坏的,别怕。”
“哥!这小子谁啊?!”
见费南渡不理自己,费西瀿那股子傲娇少爷的脾气说来就来了,一脸不悦的冲到沙发边,抢手就要把竹简夺过来:“他谁啊?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把老爸的收藏拿出来给外人看?”
一只手比他更快一步,半道上截住费西瀿要抢的动作,将那被锦袋包着的东西一把扣下。两束肃冷的目光扫过来,手上力道半分不撤,费南渡冷冷道:“自己松开。”
费西瀿正在气头上,本来不想撤的,可他要去西藏的事得托这位亲大哥帮忙打掩护,显然是不能得罪了,免得好好的计划临到头又泡汤,只好悻悻地松了手,嘴上却不肯闲下来:“你别带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家里,尤其是男的,老妈最讨厌这些了,你心里没数吗?”
突如其来的一番指桑骂槐刺得沙发上的薛眠脸上火辣辣的疼,像被谁甩了一个大耳光似的,当下心里一紧,整个人都坐立难安起来。
不三不四的人……
他怎么会是不三不四的人。还有……费南渡,他经常带男的回家吗?否则费西瀿怎么会这么说?
“我什么时候带不三不四的人回来的,”费南渡盯着费西瀿,一字一字道:“你报个数。”
费西瀿本就是一时情急的口不择言,自然报不出什么数,只能支吾着打马虎眼:“我没说你带过啊……我是说你要记得这个雷区,别轻易踩了老妈的雷,回头挨训了可别说我没好心提醒你。”
“不用了,收起你的好心吧。”费南渡将竹简递还给薛眠,低头的时候正好撞上薛眠那明显局促的目光,并在自己看过去时迅速躲闪开,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费南渡抿了下唇,短思两秒,转身对费西瀿道:“过来认识一下,这位是薛眠。他比你大两岁,你可以喊他哥哥,也可以闭嘴别找他说话。但是——”
音量一提,语带警告道:“如果你学不会尊重别人,那我来教你。以后对薛眠,我希望你掌握好尺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长这么大费西瀿还没被谁这么警告过,就连费家父母都从不舍得说他半句重话,没想到今天却头一遭开了荒,他亲大哥居然为了这么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的当众数落自己,话里话外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费西瀿差点气疯了,可越气又越觉得哪里有意思。这个陌生男孩显然不是个无足轻重的闲人,否则也不值当他老哥这么跟自己说话。所以一定是费南渡特别在乎的人,说不定还是……
呵,就说当年那趟美国白去了,老爸老妈还不信。什么治疗痊愈啊?他费南渡根本就还喜欢着男人嘛!
“知道了知道了,”费西瀿想通这一节,立马变脸似的换了笑颜,上前两步主动碰了一下薛眠的肩,笑眯眯道:“你好啊薛哥哥,我是费西瀿,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薛眠局促的坐在沙发上,本来还一直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对兄弟同处一个屋檐下。这会儿费西瀿主动过来问好,刚才的种种他自然就不计较了,小心的抱着竹简起身跟他打招呼:“你好,我是薛眠,冒昧造访打扰了。”
“哪里的话呀薛哥哥,”费西瀿笑得够甜:“你是我哥的……好朋友吧?那朋友间串门不是很正常的嘛!常来啊,以后常来玩儿。我家看着挺闷挺无聊的,可是我很好玩啊!不信你问我哥,我从小跟他玩到大的,我多有趣他是最……”
“差不多了,”费南渡面无表情的瞥了这个亲弟弟一眼:“去收拾行李,半小时后去机场。规矩路上说,不答应就原路回家。”
“你可放心吧,我费西瀿就没有出尔反尔的时候!”
“好。”费南渡转头看了一眼薛眠,确认他情绪已经恢复,便对费西瀿道:“薛眠也跟我们去,机票我已经订好。你没有说不的权利,只是通知你一声,听到了就出去忙你的。”
费西瀿:“……”
他确实干愣了几秒,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大哥说的什么。不过再一想又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能让他去林芝找孟鸾,谁爱跟着谁跟着,他费小爷才懒得管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天阴了,注意降温保暖哦。
明天见!
——爱你们~
---------------
第142章 西藏4
==============================
午夜的红眼航班,这是费西瀿能选的飞赴林芝的最快速度。三只行李箱全丢给他去办托运,气得费小爷一路跳脚带骂街,差点没把候机室里的桌子给踹翻。
“费西瀿跟你身高差不多,他的衣服你先将就着穿,等到了林芝给你买新的。”进到机舱坐定,费南渡用手背摚了一下薛眠的脸颊,不算凉,放心了。
带薛眠去林芝是临时起意,赶飞机来不及回学校取衣服,只好先拿了两身费西瀿的外衣外裤。内衣裤家里倒是有新的,费南渡亲自给他收拾妥当,又找保姆拿了一些感冒驱寒的药,以备不时之需。
“不麻烦了,穿西瀿的就行。说来还是我占了他的衣服,应该我买新的还给他才对。”薛眠有些不好意思的吸了下鼻子,其实他不是个会穿别人衣服的人,但他更不想给费南渡添麻烦,既然已经答应了陪着去西藏,那还是接受费西瀿的旧衣吧,并打定主意回头一定要买两身新的还给人家。
“瞧我薛哥哥说的,怎么这么客气。”费西瀿从后座冒出头来插话:“我那些都是穿过的旧衣服,虽然没破没烂……其实真没穿过几次,起码九成新。不过再怎么说也是旧的,给你穿我才不好意思呢。这样,等到了林芝我给你送几身新的,不用我哥的钱,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了,行不?”
“不行不行,这反了,”薛眠急着推辞:“是我占了你的衣服,应该我买给你才对。”
“哎呀你就别跟我争这个了,”费西瀿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这几件衣服我早就不喜欢了,给你临时穿一下就当是发挥它们的最后剩余价值了。回头等买了新的,你直接扔店里垃圾桶就行,可别给我带回来啊!”
扔垃圾桶?
收拾行李的时候薛眠看得清楚,那两件羽绒外套几乎都是崭新的,款式颜色也好看,怎么说扔就要扔?这未免也……太浪费了吧。
“别听他的,”费南渡见薛眠被惊得瞠目结舌,找空乘要了两杯热水,一杯递给他,道:“他被家里惯坏了,一向不知进退。”
“谁被惯坏了!谁不知进退啊!”费西瀿在后面抗议:“本来不喜欢的就该扔啊,干嘛,不喜欢还强迫我继续穿啊?”
“不喜欢你买它们干什么?”费南渡扭头看过去。
“那我当时喜欢呗!”费西瀿哼哼哧哧的甩白眼:“可当时喜欢也不代表一直要喜欢啊,有更好看的出来了,我不能选更好看的吗?”
“有病。”费南渡送了两个字给他,把头转了回去。
“你——!”费西瀿被噎得想骂又不敢骂,怕把这位老哥惹毛了一气之下要下飞机就糟了。余光瞥到桌板上的水杯,顿时来劲了,拍着座椅大喊:“你干嘛不给我也拿杯水啊!”
“想喝自己拿。”费南渡连头都没回。
“哼!你这么偏心,一点也没有当哥哥的样子!”费西瀿借题发挥继续纠缠。
“要么去拿水,要么闭嘴。”费南渡终于肯偏头,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
只怪实力悬殊过大,费西瀿心里掂量着后果,哪还敢再废话,乖乖坐回去装死了。
林芝的机场建在海拔近三千米的高原上,飞机落地时已是凌晨三点。刚一出机舱,巨大的温差带来的刺骨冷风硬生生将三人劈头盖脸吹了个满怀。费西瀿心急,走在最前面,所以冻人的大风“呼”的一下刮来,第一个先把他差点撂倒。
“我……靠!”费西瀿吐了一口灰。
“过来点,”费南渡握着薛眠的手将他挡在身后,对弓着腰埋头揉眼睛的费西瀿道:“帽子口罩戴好,站我旁边来。”
出租车等候区只有孤零零的几辆车打着双闪在等客,费西瀿一屁股扎进副驾驶,喘着粗气直摇头:“不行了不行了我缺氧……会不会休克啊我……”
“少说话就不会。”费南渡放好行李钻进车里,就着外面微弱的路灯检查似的将薛眠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两圈,有些白,嘴唇也有点干,便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就告诉我,别自己闷着不说。”
呆惯了平原的人第一次上高原,缺氧反应是正常。薛眠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等真落了地切身一感受,发现理想和现实果然差距很大。缺氧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摁着你的脖子并掐住你的鼻孔,空气被抽干了至少一半,只能凭嘴去做本能的求生呼吸,没一会儿就唇干发裂,身体里的血液也因为供氧不足而流得越来越慢,浑身冰凉,脑袋发晕。
“还好,就是一时有点不习惯,呼吸有点闷,别的都好。”薛眠知道自己如果总说“没事”,恐怕费南渡不但不会因这一句话放心,反而要更加记挂自己的各项状况,所以还是不要掩饰了,对他坦诚说开才是对的。
费南渡点点头,又问:“困吗?”
“一点点。”
“饿不饿?”
“不饿。”
“脚冷吗?手呢?”
“手不冷,腿和膝盖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