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色一沉,心想难道陆安城知道了什么,最近才会这般怪异?
“你先过来乖乖坐好,正坐!腰板挺直了!”陆安城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陆老爷现在要审你!快坐好!”
程谦阳又笑:“这都要审我了我坐什么坐啊,青天大老爷我给您跪一个吧。”
说着还真乖乖跪在了床垫上。
陆安城倒是觉得他俩现在有些滑稽。
一个浑身赤裸大大邋邋地靠在床背上,另一个穿得整整齐齐搁这儿跪着,特别像什么不太好的小电影儿。
“咳咳。”陆安城又清了一下嗓子,“我真的问了,你要如实回答,不许骗我,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小的绝不敢有半句欺瞒。”
陆安城抽了抽嘴角,程谦阳这角色扮演还玩得挺爽?不管了。
“我问你,从你住进这间屋开始,带没带过其他人回来?留没留宿过其他人?”
程谦阳摇摇头:“绝对没有,我回来一个多礼拜,自己都才住过不知道几天,其余时候都在台里加班加点,怎么可能带其他人回来?”
想了想,又纠正道:“不对,应该说除了你就没别人来过。我这就一张大床,正打算等着和你翻云覆雨呢,怎么可能留给别人睡。”
“闭嘴,别说骚话影响我!”陆安城挥起拳头敲了敲程谦阳的脑袋。
“好,我再问你,你最近回国是不是认识了许多新朋友,新朋友里有没有做警察的?啊?或者王燚良那样的人民公安?”
程谦阳眉头一皱,他好像渐渐猜出了点什么,斟酌着开口:“……是认识了一个警察,帮忙处理点事,怎么了?”
“没怎么。”陆安城一脸大义凛然,“你处理的什么破事,能让你特地凌晨到城东派出所去见这个小警察,还一起离开?程谦阳你可真行!”
程谦阳瞬间就明白陆安城说的是什么事了,立刻端正跪好:
“你怎么知道的?我那天只是车子在路上跟人划了,那人说什么都不愿意私了,非要闹到派出所去。我找燚良他说他太忙,就找了个小警察来替我处理,小警察就跟我一起去看车处理事故了。我可是清白的啊!”
陆安城将信将疑地斜了他一眼:“……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千真万确!”陆安城为自己据理力争,“我也太冤了,就因为你吃醋,这一个礼拜都不痛快呢……”
陆安城瞪了他一眼,伸腿给了他一脚:“你他妈说谁吃醋呢!啊?我没吃醋!”
程谦阳也不躲:“你要没吃醋,你怀疑我和别人开房?”
“笑话!您是哪只耳朵听见我说您和别人开房?”
“你脸上写着呢,而且……”程谦阳一点点挪过来,手往被子里一探,摸了摸陆安城的背,“……你要不是怀疑我,会说出自己是炮友这种气我的话么?我一整颗心都放你身上,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安城被摸得一个激灵,裹进被子里躲他:“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是我误会了,我道歉!”
程谦阳没撒手,就着姿势压上来,连人带被圈进怀里。陆安城弱弱挣扎了两下:
“哎我都道歉了你这人烦不烦啊!”
“我闻闻,看醋味儿下去没有。”程谦阳说着埋在陆安城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啄了一口,“嗯嗯,下去了下去了。”
“你别给我得了便宜卖乖!给老子滚蛋——”陆安城说着就要来扯他的头发。
他在陆安城爆发前赶紧起身撤退:“好了好了,我接着去给你弄吃的,你再躺会儿啊!”
陆安城一个枕头朝他背上甩过去,没打中,打在二层栏杆上,翻了个面儿,掉到一楼客厅去了。
程谦阳弯腰去捡,手却顿在枕头上。他抓住枕头边缘,抬头望了眼楼上发出的暖黄色灯光,不自觉收紧了拳头。
他将枕头拿到沙发上放好,顺势坐下。他还没来得及整理,沙发上到处是他和陆安城欢爱后的痕迹。
他紧皱眉头,沉思片刻,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安安不知道怎么就知道那天我去派出所找你的事儿了,还误会我和陶岳有一腿,没把我冤死。”
那边估计没在忙事儿,很快回他:“那你怎么说的,瞒过去了吗?”
“瞒过去了。”程谦阳打道,“我随口诌了个理由,幸好他人单纯,管用。”
王燚良在手机那头看见“单纯”二字,差点没一口茶喷在屏幕上。
“那你注意着点吧,既然不想让他知道,就藏得好些,别被发现了。陶岳最近搜到的证据我看了,有进展,对调查有帮助,等会儿传你。”
程谦阳回了个“好”字,就按了锁屏。
屏幕暗下去,倒映出他凝重的面容。
作者有话说:
好了陆二少开窍了,以后都是甜甜了。
第20章 成长的烦恼
陆安城第一次意识到长大意味着分离,是高一年下学期,王燚良选择要进部队,沈博裕打算出国深造,周家兄弟破天荒地报考了两所分数相近,却一个东一个西相隔数十公里的学校。
而高一年还没混明白的同班同学,也即将面临文理分科。
他和程谦阳冷战了一场,就因为文理分科这种小事,远没有其他来得严重。
并且只是陆安城单方面发飙。
“为什么?班上大部分男同学都选的理,你为什么要选文?你不知道读文没前途吗你还读文,你看看周围几个选文的?”陆安城气急败坏地撒泼,“你是不是瞧着文科班女生多?啊?好啊你莫非是不想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儿待在一块,就想着和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在一起,行啊程谦阳,没看出你是这种人啊!”
其实陆安城发火也是情有可原。
一中虽是重点校,但那个分数至上的年代,老师基本都劝男生读理,女生读文,美其名曰将自身优势发挥到最好,而分科后更不会鼓励学生课外多接触与考试无关的学科。为了能够更好地管理文科班和理科班,一中采取文理分楼方式,不按年级分楼分层,而是理科班在一栋,文科班在一栋。把两栋楼隔得有两个标准跑道操场那么远,也是所谓防早恋的高招。
再加上高三开始施行的半封闭教育,长年累月下来,甚至有外校学生调侃进了市一中,就是半只脚踏进男校和女校。
“安安!”程谦阳大声呵斥陆安城,来抓他的手,试图让他冷静。
“文理都是平等的,你从哪里听来读文没有前途这种话,我想读文是因为我对未来的专业有规划,读文更接近专业方向,况且我妈也是读文,我想走……”
“你他妈想走和你妈一样的路!对吧!你不用说了!我就知道你是这样!”
陆安城愤怒地甩开他的手。
“程谦阳,你为什么要活在你爸妈的影子底下,你有你自己的追求吗?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你上高中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你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为了你爸妈活着了?”
陆安城一气上头就口无遮拦,刹不住,什么糊涂话都说得出口。
“程谦阳,你爸妈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不可能现在跳出来要你做个符合他们想法的乖儿子吧,咋?你爸妈托梦给你了?”
“你要是真的去读文,咱俩以后别说话了!”
说着,他把志愿调查往程谦阳桌上一拍,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教室。
程谦阳拿起那张被陆安城险些撕了的纸,看了两眼上面的字,叹了口气,将它塞回抽屉里。他早已经料到陆安城会发这么大的火,但不确定会闹多久的脾气。
其实读文不是一定的,按他的成绩,读文读理一样能进尖刀班,甚至他过人的语言天赋和优异的英语成绩能够让他在理科班占据更大的优势。
程谦阳已经做好了陆安城选什么他便选什么的打算,这次只是想赌一把——赌陆安城会不会为了他的选择放弃一些东西。
他想要赌陆安城对他的感情,现在处在什么样的阶段。
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程谦阳一边写习题一边苦笑。最后不仅没成功,还把人给气跑了。
他捏着笔的手不由得收紧,最后一咬牙,扔下笔追了出去。
晚自习课间的操场不比白天,也就三三两两的人。
陆安城去器材室抢了球过来泄愤,却十投十不中,闹得他更加心烦,索性丢了球一屁股坐在篮球架下。
陆安城的成绩一般,当初拼了老命考上一中时程谦阳就答应他,高中还会帮他补习,分科后也一样,他尽管把自己最擅长的学科发挥好。
他当时没明白“分科了也一样”是话里有话,程谦阳居然要抛下他跑去读文科?
他想起上礼拜六。
那天上午刚在学校上完半天课,他和程谦阳照例在学校附近的的餐馆随便吃了碗炸酱面,就坐着程谦阳的自行车回家。结果刚走进院门,就看见靠近院门的一左一右,王家和沈家门口各站了一个人。
大树挡住了他们的视角,但他们依然可以分辨得出是王燚良和沈博裕。
“干嘛呢,你俩是陈秋水和王碧云啊,还在这隔海相望。”
陆安城从车后座上跳下来,颠了颠自己的包,打趣他俩,顺便帮程谦阳把自行车拎进院里。可刚推着车没两步他就察觉出不对劲了,回应他的不应该只有车轱辘的声音啊。
“喂,你俩——”
“王燚良,是你不要我留着的,行,我走,你尽管去部队里待着,我走!”沈博裕猛地从他家小院里冲出来两步,吓了陆安城好大一跳,险些把车扔了。
程谦阳赶上来扶住,他们这才看清沈博裕的样子。沈博裕的眼镜不翼而飞,眼睛通红一片,带着沉痛而隐忍的怒意,又像刚刚被泪水冲刷过,看不明白究竟是生气更多,还是伤心更多。
沈博裕极少动怒,疏离而礼貌是他待人的基本准则,只有陆安城他们这些亲近的,才见过他真正生气的样子,而且他虽然嘴巴毒了些,总不至于翻脸不认人。
“博裕,有话大家冷静下来好好说吧。”程谦阳上前一步,挡在陆安城身前。
他侧身望了一眼对面的王燚良。
王燚良垂着头没吭声,拳头却捏得死紧,手上拽着的东西在阳光下反着光。
那是沈博裕的眼镜。
“哈,你俩来得正好。”沈博裕冷笑道,“既然都在,那我就不用挨家挨户地说,直接一并通知了。”
“上完这学期我就保送出国,学医,没个七年九年的是不会回来了,既然大家都是发小,邻居一场算是有缘,其他也没更多情分了,以后的路大家各走各的,我走了,也祝你们都好。”
说完他却自己沉默了,搓了搓衣角,胡乱揉了把自己的眼睛,用他那不太清晰的视力努力望了王燚良一眼,转身跑回了家。
这一眼他什么也没能看清,王燚良拿走了他看清事物的眼镜,留给他一个模糊的身影。
陆安城傻了眼,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沈博裕说什么呢?什么就七年九年的不回来了……”
他跑去对门推了王燚良一把:“这不是才高一吗?他想出国,他也得等一年后啊?你们怎么吵起来了?啊?是不是你跟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还杵着干什么快去劝劝他啊?”
说了还回头看了眼程谦阳:“我记得沈博裕说想在国内读完本科再考虑出国的事儿吧,怎么说变卦就变卦?”
程谦阳点点头:“他好像是这么说过……燚良,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王燚良不为所动,任由陆安城说完,才低着头缓缓开口:
“我不劝了,你要劝你去劝吧!出国有什么不好?反正在这的也就只有你不想让沈博裕出去吧?”
“什么?”陆安城先是一脸疑惑,随即反应过来王燚良是拐着弯儿说他拴着沈博裕不让人出去呢,火也一下上来了,猛推了王燚良一把,“你他妈什么意思?沈博裕自己想留着,关我屁事?”
程谦阳上前拉住陆安城,皱着眉头对王燚良说道:“燚良,你这话说得不对吧,出不出国都是博裕自己选的路,没有谁能左右得了他。”
“没有谁……”王燚良喃喃地,突然一声嗤笑,“是啊,都是他自己选的,他心里分明有这个念头,可他非要说什么为了……最后弄得倒像是……”
他欲言又止,只是捏紧了手中沈博裕的眼镜。
王燚良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陆安城听不明白,程谦阳却听了个大概。
他还来不及劝慰,王燚良就收住了笑,抬起头:“沈博裕这炸弹扔得还可以吧?那我也炸一个吧。”
“我也不读了,我爸要送我进部队,没想到吧陆安城,最后我居然成了你大哥手底下的兵。”
说着叹了口气,挥开陆安城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我这一去也不知道每年能回家几次,又能见你们几次,你们……自己保重哈。”
然后望了沈家空无一人的院子,便也扭头走了。
可走到半路,他又停住了脚步,回头冲程谦阳一笑:
“喂谦阳!你也赶紧地吧,不然当心被陆安城栓一辈子!”
程谦阳脸色黯了黯,低声道:“我和安安不用你管。”
王燚良抿了抿唇,再回头是真的走了。
陆安城还愣在原地,若不是程谦阳晃他根本回不过来神。
“这他妈怎么回事儿?一个两个的都赶着走啊?啊……”陆安城的情绪逐渐低落,“……怎么都要走了……”
程谦阳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去拽陆安城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身侧带了带:“没事儿,说不定他俩怄气随口说胡话呢,等过两天就好了,什么事也没有,没人走啊。”
说罢顺了顺陆安城的背:“你看不是还有我吗?咱们还在一个班呢?我答应你的,每天帮你抓重点,将来咱们还考同一所大学。”
还没缓过劲儿来的陆安城失落地垂下头,额头贴上了程谦阳的肩。他信了,程谦阳答应他的事就没有食言过。
怎么还不到一个礼拜,他就告诉自己考虑读文了呢?
陆安城失神地望着远处的楼。
如果程谦阳去了那,平常还能抽空一起回家吗?回了家都是写作业,什么时候再凑一块?高三之后每个礼拜只能回家两天,这两天见面的几率又是多少?
刚才说话冲了,不知道程谦阳有没有往心里去。
他抱起腿,撑住自己的下巴,叹了口气。
为什么人长大后,有这么多要思考的事情,还要接受一些自己不希望发生的事?
“安安。”他没发现程谦阳已经追来,悄悄走近他的身后,“我开玩笑的,我不读文了,你想读理我就跟着……”
“算了,是我激动过了头。”陆安城声音闷闷的,“你的前程重要,我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是害了你。”
“你做你喜欢的事吧,王燚良说得对,你别被我栓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