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姜绵棠想的到,容归临自然也想的到,所以他并未对此发表言论。
那封信上的内容极为空洞,甚至还有些遣词造句不似大邺风气,细细看来,大概真是波尼国之人伪造的,而且时间匆忙。
“信上既然猝了毒,那信的内容倒还真没那么重要,毕竟我若真的打开了这封信,又亲自看了,毒发身亡是极快的事。”现在姜绵棠也冷静了下来,她回到容归临身边,若有所思道。
容归临的脸色阴沉得很,他本来想过几日就送姜绵棠回去,但现下发生这样的事,不把姜绵棠放在身边,他是决计不能放心的。
左右思量了一番,容归临才缓声道:“你愿意跟着我一起打仗吗?”
姜绵棠愣了,她其实已经做好回京都的准备了,相比于边关,肯定是京都更加安全,“我以为你会把我送回去。”
“我抽不出时间送你回去,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只有把你放在我身边我才安心。”容归临淡声道。
语气虽淡,但姜绵棠到底听出了里面的情意。
与以前一模一样。
“好,我会乖乖呆在你身边。”姜绵棠笑着回道。
又过了一会,邓杞回来了,身边跟了一个满头冷汗的将士,那人一下子跪倒在地,脸色苍白,“回禀殿下,这封信是早上飞鸽传来的,末将看到是京都专用的信鸽,并且信封上写明了太子妃娘娘收,末将才收下的。”
边关的信件肯定是经过层层筛查才会到收件人手中的,况且信封上并未猝毒,负责筛查的将士们也不可能打开看里面内容,不知道里面猝毒也是正常。
不过容归临确是眸色极冷,“以后来的信件里里外外都要检查清楚,这样的事不要发生第二次。”
那将士立刻磕头谢恩,重复了好几遍不会再出这样的纰漏,才离开营帐。
军医也带着猝毒的信件回去研究,邓杞则跟着退到营帐外,一时间,帐里只剩下姜绵棠和容归临两人。
容归临一把揽过姜绵棠,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深深地叹了口气,“还好你没事。”
简单五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
姜绵棠发觉他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和先前在战场上判若两人,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容归临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即使他在战场上那样耀眼夺目,面对生死那样镇定自若,但现在却因为一个没有发生的意外而怕了。
姜绵棠抬起头吻了吻他的唇角,“现在我没事呀,以后也不会有事,我们会一直一直到到老都在一起。”
不知为何,姜绵棠说这句话时,心头突然有些发酸。
在边关,战火纷飞时,这句话就像是一个美丽的期盼,一个远不可及的梦想。
“我会护你一生。”容归临回吻着他,轻声说道。
他温热的唇,神奇地抚平了姜绵棠那一丝酸涩,她勾起容归临的脖子,柔柔地回应着他,唇齿交缠。
第85章 我回来了
几日后, 容归临和几位将军商讨出破城之法,又请了军营中的天气预测官, 将破城之日定在三日后的子时。
临行之际,尚有一些时间,姜绵棠给容归临穿好铠甲, 她指尖轻抚他的脸, 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只化为一句:“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其实还有一句她没说出口:你若回不来,我自会随你而去。
容归临没看到她垂下眼眸时, 里面闪过的一抹决绝,他摸了摸姜绵棠的额际,笑道:“别担心, 此次必胜。”
他的语气轻松,仿佛上战场和出门散步一样稀松平常。
姜绵棠压下心里的担心,抬起头, 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自然是信你,只是这毕竟是打仗,我是你的妻子, 定是会担心的。”
容归临笑着不回应,捏着她的下巴, 就吻了上来。
气息急促,热血澎湃,吻得姜绵棠的心神全乱, 只剩下容归临那微凉的唇在她的唇上撕磨,火热的舌发起了不容拒绝的进攻。
姜绵棠避无可避,只好全力迎上,不消片刻,她的脑袋就晕了,迷迷糊糊地跟着容归临的节奏走,直到邓杞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她才陡然清醒过来。
“殿下,军队已经准备好,殿下可要启程?”
姜绵棠一惊,登时往后退了些,两人的唇就此分开,却还牵出了一点暧昧的银丝,姜绵棠的脸刹那绯红万千。
“等我回来。”
容归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旋即拿起桌上的头盔,大步走出去,而姜绵棠则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夜色中,她才放下帐帘,回到营帐中。
这场战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晚上。
中途,嘶吼声、叫喊声不断从营帐外传来,姜绵棠几次三番想出去看看,却又想到上次差点遇袭,又断了念头。
这一天一夜是姜绵棠度过的最慢长的一段时间,焦虑、不安以及各种情绪轮番碾压着她的心、她的思绪,每当外面有伤兵返回,姜绵棠都害怕极了,就怕容归临被抬进来。
天色渐暗,黑暗像一只野兽,将西边的晚霞尽数吞没,黑洞洞的天空中一点星光都没有。
远处的嘶叫声逐渐变小,营帐内烛火跳动,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
如今还没有哀讯传来,想来这场战役大概率是胜了。
突然,烛火狠狠跳动一下,屋外一阵响亮且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报!太子殿下率军归来!洛城被攻破!”
霎时间,外面欢呼声尖叫声升腾起来,就连那些受伤的士兵们都挣扎着想起来一起庆祝一番。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争意味着什么,只要攻破洛城,波尼国就不堪一击了。
知道这场仗打赢了,姜绵棠一直提着的一颗心也算放下了,她跟着那些将士们一起迎接士兵们的归来。
远处,月光与星光交相辉映,容归临骑着马,带着大部队缓缓而至,一身银甲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即使一天一夜未睡,他脸上也无半分疲惫,反是一派意气风发。
看到他的一瞬间,姜绵棠的眼泪簌簌地流下,但她却并不感到悲伤。
容归临在姜绵棠面前下马,把手套摘下,轻轻地帮她把眼泪擦去,眼眸中的温柔与疼惜几乎要溢出来。
“我回来了。”
就这四个字,让姜绵棠的眼泪更凶了,她抽泣着低声嗫嚅:“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后来,姜绵棠被送进容归临的营帐,而他连衣服都没换就进主账和将军们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姜绵棠紧绷的神经算是松开来了,她本想等容归临回来说说话,可没想到困意来的那般汹涌,不过坐下片刻,她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她人在床上,而容归临则躺在她身边,呼吸均匀。
姜绵棠侧过身,用手肘支起脑袋,也不敢吵醒他,只能一手隔着空气细细地描摹他的脸。
自她来边疆,她还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容归临,他总是很忙碌,回来时她已睡下,等她醒来,他却已经出去忙碌了。
这么久的沙场生活,给容归临带来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姜绵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容归临时,那一身的病气令她心惊,可如今那些羸弱之气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健康与坚毅。
但他身上的味道却始终没变,依旧是雪山之巅的清冽气息。
看着看着,姜绵棠又睡了过去,待她醒来,容归临已经在书桌前看书了。
睡得时间长了,头就有些晕乎,她坐起来缓了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呀?”
容归临放下书,走到床边,伸手揉了揉姜绵棠有些凌乱的头发,“醒了有半个多时辰,饿不饿?”
开战以来,姜绵棠没心情吃饭,现下刚醒来自然有些饿了,不过也不着急吃饭,姜绵棠往床边挪了挪,伸手环住容归临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小幅度地蹭了蹭。
软软的身子和温柔的动作让容归临的心都柔软下来,习惯于绷着的身子也放松了,“怎么了?”
“没事,”脖颈间传来的声音翁翁的,过了一会儿,脖子又被蹭了一下,随后他听到她说:“就是肚子有些饿了。”
容归临低低地笑了一声,扬声吩咐邓杞送些吃的过来。
军营里的东西都不太好吃,即使姜绵棠去厨房给过菜谱,厨子们做出来的东西依旧差强人意,不过大概是肚子真的饿了,她也吃了不少。
饭后,容归临带着姜绵棠散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昨天战场上的事。
他们攻破洛城时,曲靖兰已经带着亲卫离开洛城,逃回京都,虽然没有抓到曲靖兰,却是把施家明抓了回来。
据容归临说,当时端和公主骑着一匹血红的马,手里拿着一把长枪,她亲手活捉了施家明,后者看到端和公主也不再挣扎着逃离,顺从地跟着一起走了。
姜绵棠本以为按照端和公主那暴烈的性子,会当场结果了施家明。
容归临似是看出了姜绵棠的想法,淡淡解释道:“皇姑随军而来,为的便是施家明,现下能将他活捉,又怎会让他痛快地死去?”
姜绵棠了然地点点头,叹息道:“皇姑是个至情至真之人,这样的人爱得轰轰烈烈,恨也轰轰烈烈。”
容归临对此不置可否,两人在军营里走了一圈,姜绵棠发现军营里人少了许多,便问了一句。
“洛城被攻下,大部分将士都去洛城驻扎了,再过一个时辰,我们也要过去。”容归临捏了捏姜绵棠的掌心,慢慢说道。
姜绵棠一愣,她没想到这一层,容归临这样轻描淡写地提起,她却感觉到微微的不适,“那洛城原来的百姓呢?”
“洛城里的情况我尚且不知,若是曲靖兰提前疏散百姓,那我们攻下的是一座空城。”
后半句话容归临没有说出来,但姜绵棠已经懂了。
战争、攻城、驻扎,这些都是很寻常的事,胜败确实是兵家常事,但受苦的却总是百姓。
“走吧,我带你去洛城看看。”容归临牵着姜绵棠往马厩走,让人找了一匹温驯的马儿。
容归临怕姜绵棠觉得颠,骑得并不快,他特意挑了一条较为僻静的路,但路上还是有一些没处理干净的尸体,每当这时,容归临就会伸手挡在姜绵棠的眼前,不想让她看到这些画面。
但是眼睛虽不能看到,鼻子却还能闻到那股混合着泥腥气的血腥味。
当容归临想再次挡住她的眼睛时,姜绵棠伸手压下了,“没事,不用挡着,我不怕。”
比起她之前做的那个梦,这些真的算不了什么。
容归临的手顿了顿,没再挡着,却稍稍加起了速度。
战争后的惨状被一览无遗,僵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遍布四周,是各种各样的死状,有波尼国的,也有大邺的。
远处有大邺的士兵在处理尸体,不知是看到了谁的尸体,七尺大汉竟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随着风声在这片满是尸体的土地上回荡,姜绵棠心里顿时升腾起一种凄凉悲怆的心情。
来到洛城,里面的情况没有像姜绵棠想象的那样兵荒马乱,大邺的士兵们来了以后没有屠城,也没有做任何伤人之事,只是控制镇守住了洛城。
容归临放慢速度,带着姜绵棠慢悠悠地从街上走过,街上的窗户紧紧关着,有些则是稍微开了一些,露出一双双害怕又好奇的眼睛。
“为什么波尼国没有提前疏散百姓?”姜绵棠眼睛掠过那一双双眼睛,竟有些不敢看了。
“他们对洛城太过自信。”容归临的眼睛直视前方,语气淡淡。
他们太自信了,以为洛城是他们的保障,等到大势已去时,他们已经来不及疏散百姓了,这座城和城里的百姓就成了他们放弃的东西。
容归临调转马头,去了另一条街。
这条街应该是洛城的闹市街道,街边还有各式各样的摊位,但此时却空无一人,地上的落叶被一阵风卷起呼啸而过。
有呜咽声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好像有人在哭,要不要去看看?”
虽说波尼国败了,但保不齐这洛城里有余孽以此吸引他们过去,姜绵棠心里想了千种可能,还在纠结着,容归临却已经朝着哭声的方向去了。
姜绵棠有点紧张,以她看了这么多话本子的经验,这哭声一定不简单。
随着容归临的慢慢接近,哭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响亮,姜绵棠听出这应该是个孩子在哭泣,心里的不安少了一些。
马停在一个巷子口,姜绵棠侧身望去,只见一个小男孩缩在墙角,灰扑扑的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偏偏哭得用力,脸蛋涨得通红,瞧着真是又可怜又滑稽。
姜绵棠倒也没有下马去看,只从随身带着的小布袋里拿了些零嘴和值钱的东西扔给那小男孩,“我们走吧。”
容归临淡淡地瞥了男孩一眼,一夹马肚,踢踢踏踏地往前走了,不多时,箱子里突然蹿出一个女人,一把抓起姜绵棠扔在地上的物什,抱起小男孩,转头往巷子深处跑。
但她没走几步就被两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颤声道:“我已经按你们要求办了!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黑衣人一句话没说,只见银光一闪,那个女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来。
小男孩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呆愣了半晌刚要哭喊,却被那黑衣人一个手刀劈在后颈,旋即晕了过去。
两个黑衣人提着小男孩迅速消失在巷子里,而那个女人的尸体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第86章 不破不立
洛城已破, 攻到波尼国京都不过时间上的问题。
大邺军队在洛城稍作休息后,容归临便带着将士们一鼓作气攻到了京都脚下。
那一天, 姜绵棠记得很清楚,因为她从来没看过那样不详的天空。
原本是一个一碧如洗的晴天,随着大邺军队一步步靠近波尼国京都, 那天空逐渐从蓝色变为鲜红色, 等他们到城脚下时,天空的颜色已然变成极为诡异的暗红色,浓稠得似乎能滴下血来。
就连周遭空气都黏腻得令人无法呼吸。
一身红甲的曲靖兰站在城门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容归临等人,神情倨傲,但眼眸中却透着殊死一搏的决绝。
这时, 跟在容归临身边的士兵扬声喊道:“太子殿下吩咐,若是投降便可饶过你们一命,若是抵抗, 大邺军必然叫你们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