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玉纳罕:“这倒没有。”
裴谦轻笑一声,将证明身份的玉佩掷在耿玉手心:“找人好好跟着那姑娘,必然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裴谨:没跟夫人见面的第一章 ,想她,想她,想她。
沈姣:准备跑路的第一天,着急,着急,着急。
第15章 剖白
耿玉虽不明白裴谦的意思,但到底叫人拿着玉佩悄悄跟着苏蓉雪。
夜间,裴谦靠在椅子上歇神时,耿玉弓着腰走进来:“主子,人救回来了。”
“哪里救的?”裴谦把手上扳指卸下来,扔在桌上,发出哐啷一声响。
耿玉犹豫了片刻:“……醉花楼。”
“是她的风格。”裴谦睁开眼,“带进来吧。”
耿玉一抬手,两个小厮便抬着一个麻袋放在了屋里。
那袋中的人似乎被捆住了手脚,塞住了唇齿,只能拼命扭动,发出些呜呜咽咽的细微声响。
裴谦走过去,漫不经心地割开麻袋口的绳索,就见苏蓉雪挣出来,眼底的惊恐之色一览无余,嘴里还喊着:“我不接客!我不接客!”
“没事了。”裴谦取下她口中塞着的棉布,看着她带着泪光的眼眸,用指腹替她拂去了脸上泪痕。
苏蓉雪神色一滞,轻声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裴谦抬起她的下巴,眼神充满了掠夺的危险性:“东宫里可还太平?”
苏蓉雪就着裴谦抬起她下巴的手掌,抬起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眼凝望他,粲然一笑:“那就看,殿下是不是愿意给奴婢想要的东西了。”
裴谦眉眼间的严肃淡去,张口吻住了苏蓉雪鲜红的唇,将人压在桌上。
且说自昨天裴谨听了沈姣姐弟的那番话,便心中发堵,一夜都睡不安稳。
每每醒来,便唤赵应来问:“什么时辰了?”
有时一个时辰间竟能问上七八回。
折腾了两个时辰,终是赵应满怀歉意地去敲了沈姣的房门。
“沈姑娘,殿下实在睡不安稳,能否请您过去看上一眼?一眼就成。”
沈姣点燃烛火,看着还在熟睡的挽青,悄悄走出去。
赵应看她素着一张脸,未施粉黛,如瀑般的黑色长发也只简单挽起,露出一截细长白皙的脖颈,知道她方才必然已是睡下了。
只好苦着一张脸向她表达歉意:“殿下一向睡得踏实,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竟然翻来覆去睡不着。劳烦姑娘了。”
沈姣摇了摇头:“无妨,这是沈姣分内之事。”
她举着烛火,轻声推开裴谨的屋门。
裴谨侧身向里躺在床上,听见响动,便以为是赵应,懒懒问道:“什么时辰了?”
沈姣走到裴谨床边,护着手中蜡烛重燃了一盏角灯,而后回道:“丑时刚过,殿下接着睡吧。”
裴谨这才知道,进来的原不是赵应,而是沈姣。
他斜靠在床沿,瞧着沈姣拿着银剪子将角灯里的烛花剪去,露出一截皓腕,雪白雪白的。
被烛火温和莹润的光照着,更平添了一股动人的媚态。
他悄然起身,从背后环住沈姣,下巴牢牢抵在她的颈窝。
沈姣被他猛然圈在怀中,身子一怔:“殿下……”
“别怕,我什么也不做。”裴谨伏在她肩头,似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可有难以实现的愿望?”
许是风大月明的缘故,沈姣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裴谨环在她腰间的手忽然覆在她掌上,按灭了角灯里烧得正旺的那簇火苗。
屋内瞬间暗了下来,一切都沉浸在寂静清冷的夜里,唯有窗前,那倾泻而下的月光照亮了这黑夜的一角。
裴谨的手带着她的掌心合拢,微微笑道:“今晚风大,月色却美。今日不可能的愿望,对着明月一言,或许明日便如愿以偿了。要试试吗?”
沈姣被这乐观的说辞引得勾起嘴角。
世人总爱如此蒙骗自己,明明是无稽之谈,却偏偏讲得确有其事一般。
只可惜她的愿望,便是再来十个灵验的月亮也未必能实现。
同弟弟一起脱离东宫,谈何容易?
然而,看向裴谨那带有期待的目光,沈姣还是像模像样地许了一回。
许完后,沈姣出言催促裴谨:“夜深了,殿下安睡吧。”
裴谨也不反驳,由她半扶半牵着走到床边。
然而沈姣却忘了那小小一处台沿的威力,脚抬得不够高,脚背勾住了台沿,整个人便扑向了那张乌木镶金的拔步床。
到底还是裴谨再次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身,将人一翻,面朝自己带了回来。
岂料沈姣原以为自己必摔无疑,混乱中向后撤了一步,裴谨揽的太快,她来不及收步,反而再次磕在那台沿上。
连带着裴谨一同倒在那拔步床上,发出咚一声响。
一旁束起的帘幔被震得零零散散飘落下来,候在门外的赵应先是一惊,然后从容淡定地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道:“殿下到底还是未通人事,不晓得怜香惜玉啊。”
裴谨的床榻向来是用上好的绒垫铺就,最是柔软,故而两人摔得并不疼。
只是……这姿势倒颇为尴尬。
沈姣挽起的秀发顺势散落开来,乌黑柔顺贴在脑后,被她压在身下。而裴谨就埋首在沈姣脖颈后的这股秀发之中,被沈姣身上淡淡的甜香牢牢包裹着。
裴谨单手将自己撑起,可薄唇却不经意擦过了沈姣的脖颈,带过一片淡淡的红晕。
沈姣红了脸,那股浑然天成的娇态便愈发勾人,尤其是那湿漉漉一双眼看过来时,更是叫人心神凝滞。
裴谨单手撑着身子隔开和沈姣的距离,可渐渐地,撑得笔直的胳膊弯了些,又弯了些……随之俯下去的还有他的脸。
他就仿佛被什么迷了心、抽了魂,就那样毫无顾忌地衔住她的唇,缓缓地和她十指相扣。
不知过去多久,裴谨才放开沈姣红得已经能滴血的唇,仰身和她并肩躺在一起。
他的肩膀要比沈姣更宽更厚,倒是挤得沈姣薄薄的肩背往那面又给他挪了挪。
“姣姣,我年幼时常听宫人说,我父皇和母后是大端朝开国以来最难得的一对恩爱帝后。可是那时,我便疑惑,倘若当真恩爱如斯,又何来宠冠六宫的荣妃娘娘?”
裴谨轻笑了一声:“老宫人对我说,那是因为荣妃娘娘生来便像极了母后。从音容笑貌到语姿步调,都像极我难产而去的母后。人们管我父皇叫做深情,我却觉得可笑。当真爱她,便知道其他人纵然再像,也终究不是她。”
沈姣默默听着,伸手碰了碰裴谨的手背,宽慰她:“娘娘若是知道殿下长成如今模样,在天之灵亦会欣慰。”
裴谨单手撑起脑袋,看向沈姣:“那姣姣说,我长成什么模样了?”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①往后,或许还会骑马倚斜桥,引得满楼红袖招。②”
沈姣微微笑了一下,或许不用往后,只要裴谨愿意撇了自己那寡淡的性子,如风流诗人一般自京都街上打马而过,又何止是满楼红袖招,只怕是满京红袖招,还不知道就此成了多少女郎的闺梦中人。
裴谨在她额间勾起指节轻轻一敲:“你倒是大方的很。”
“大方什么?”沈姣没留意脱口而出,意识到裴谨那促狭的意思,所幸侧向另一面,再不搭话。
裴谨也没再招她,她不知不觉就这么抱着被子、毫无防备地睡了过去。
等裴谨再探头来看时,沈姣的呼吸已经绵长而均匀,吹得脸庞那一缕秀发时起时落,有趣的很。
裴谨摇了摇头,替她将头发别在耳后缓缓道:“你倒是对我放心的很,也不怕……”
他将被子给沈姣掖好,想起方才和她说的事情,忽然伏在她耳边道:“无人像你。”
从屋内踱出来,裴谨站在门口看月亮,硕大的圆月挂在空中,明亮清澈。
赵应凑上来问:“您不歇在里面吗?”
“歇在里面,赵应,你想孤做什么人?母后的教训孤记住了,你却忘了吗?”裴谨拢了拢身上的衣袍,“孤不想做第二个父皇。”
赵应默然:“是老奴疏忽了。”
他们皇后娘娘,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女子,十几年后,她的儿子亦长成了她所期许的模样。
赵应看着裴谨,眼里不觉淌出泪花:“娘娘一定欣慰。”
不知看了多久的月亮,裴谨忽然问道:“沈沐阳的伤好全了吗?”
赵应用衣袖偕了眼泪:“老奴今日去看过了,沈郎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殿下可是要替他安排职务了?”
“明日,先叫他到校场等孤。”裴谨往院中走了两步,“孤去书房睡。”
然而还没等赵应给裴谨收拾好床铺安置,便有加急的圣上口谕从东宫门外一路传来。
“禀太子殿下,陛下召您即刻入宫回话。”小黄门跪在裴谨脚边,脑袋低低垂下来。
裴谨看了赵应一眼:“瞧,才罚了林氏没几日,便有人等不急了。”
“殿下——”赵应心知不妙,几番想劝裴谨称病,可是都被裴谨眼神挡了回来。
裴谨拍了拍他的肩:“早晚会有这一天的,你照顾好她,别叫她知道。”
“老奴明白。”赵应低低应他。
从宣华门入內宫,很快便到了皇帝所居的朝阳宫,裴谨被皇帝身边的内侍领着进殿。
还不等他跪下,一道明黄色的折子便重重砸在他肩上,而后掉在地上。
皇帝盛怒的声音传来:“朕的皇位,你想几时拿走啊!”
作者有话要说:①宋郭茂倩《白石郎曲》
②韦庄 《菩萨蛮·如今却亿江南乐》
第16章 和离
皇帝盛怒的声音传来:“朕的皇位,你想几时拿走啊?”
裴谨被那奏章砸在肩上,然而跪得笔挺的身姿却半点也没有被撼动。
仍旧如一颗松柏,直挺挺跪在殿内。
奏章再落在地面时,露出里面白色的绢面,上面清晰可见的黑字写着:
燕城大旱,天降祥瑞奇石,上刻“太子继位,万民归心”字样;滨城洪水,湖现百年甲骨,上书“得天所助,惟太子耳。”臣以为,若非天意,或太子异动,亦未可知……
裴谨看完,语气淡漠道:“臣没有。”
“滨城派去治水的官员里,有你曾举荐的三人,一个管理疏通河道,一个管理绘图方案,另一个则在救济灾民。燕城派去赈灾的官员亦是出自你引荐者居多。你,如何解释?”
裴谨仰头看向皇帝:“陛下要臣解释什么?天下万民皆是陛下的子民,朝廷官员皆是陛下的官员,臣何德何能只手遮天,笼络臣下,造此异象?臣倒疑惑,燕城大旱,滨城洪水,怎么反倒是兖州刺史巴巴地跑在前头上折子。”
裴谨站起身,将合好的折子放在皇帝的书案上:“陛下偏信则暗,便以为天下尽皆如此么?”
“孽障!”皇帝盛怒,额间青筋爆出,手一扬便将书案上的折子尽数扫落。
数以百计的折子从书案上叮铃哐啷落下来,砸在裴谨脚边。
裴谨仰头看向高座之上的皇帝,目光冷淡:“臣问心无愧。”
“好!”皇帝目光微敛,瞬间阴沉起来,“好一个问心无愧!若非念在你母亲的面子上,单凭这话,就够你以死谢罪。”
裴谨却从唇边溢出一声冷笑:“那便恭请圣上留臣全尸。”
“另外,臣与太子妃林氏性情不和,恐生怨怼,臣恳请陛下准许和离。”裴谨俯身请命的认真架势将皇帝身边的老内侍吓得面如土色。
老内侍不由转头去看皇帝的脸色,果然见皇帝面目涨红,盛怒之气一触即发。
只得耐着性子规劝道:“殿下糊涂,夫妇之间起些龃龉也是常事。何况太子妃入主东宫才不过一月,日子还长,尚可慢慢磨合,如何就要和离呢,没得传出去叫人笑话……”
“臣意已决,望陛下首肯。”裴谨丝毫不理会这劝阻。
皇帝霍地站起身,手指攥住龙椅的龙头,几乎要将那精心雕琢的龙头捏碎:“这么想死,朕就成全你!来人,把太子拖到殿外杖责五十。何时他回心转意,再叫停手!”
老内侍听见这话,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哀嚎:“陛下三思啊,五十廷杖是要了太子殿下的性命啊……我朝开国以来,断没有太子受廷杖责罚的先例啊……”
皇帝半侧过身看向跪在殿中岿然不动的裴谨,发出一声冷哼:“从前没有,今日往后说不准便有了。”
“若臣受这五十廷杖不死,陛下是否即刻允准臣和离?”裴谨对上皇帝冷得吓人的眼神,心中却无半分退意。
“若你熬得住,朕自然考虑!就只怕你坚持和离的心意尚不足以撑过二十棍。”
皇帝轻蔑地扫过裴谨面容,少年人总是如此自信满满,却不知当真痛起来,还能不能这样坚定。
“与陛下无关,撑不撑的住,是臣自己的事。”
皇帝哂笑一声,随即冷下脸:“带他去。”
老内侍只好引着裴谨在殿外行刑,两个近前侍卫各执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轮番在裴谨肩骨、脊背上抽打。
一声接着一声,打得越重,声音越闷闷的不怎么响。
不过十棍,裴谨额上便布满细密的汗珠,顺着脸庞滴在地上。
“殿下啊,您就和陛下服个软。太子妃到底是荣妃娘娘亲自替您挑选,陛下钦点的,您如此岂不是打陛下和娘娘的脸么,陛下怎么肯?”
然而裴谨始终咬着牙,一言不发地挨着。
很快,又二十棍过去,裴谨脸色渐白,额间的汗珠也由小变大,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殿下,皇后娘娘当年拼死才保住了您,您就算是不顾及自己,也该替皇后娘娘在天之灵想一想啊殿下……”老内侍急得跪伏在裴谨身边,语带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