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温月月的错觉,秦鲲仿佛找到她了。
在那么大的操场,一眼找到。
温月月拂开杂乱的碎发,眸中溃散的光点渐渐汇聚,她舒口气,朝那个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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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大课间时,身在十一班的邵蓝收到匿名消息。
——来广播台,我们聊聊。
她经常收到莫名其妙的消息,不是宣战就是求爱,根本不放在心上,抱着逗弄的心态,回复——你又是哪根葱啊?
那边秒回——秦鲲
邵蓝的兴奋到极点的尖叫让十一班的同学无比困惑,只见她爱惜的擦拭艳丽的指甲盖,一蹦一跳从尚德楼下来。
东都广播台靠东南角,距离第一礼堂大概三百米。
办公室分两层,第一层的置办风格神似小木屋,正中一张长桌,周边沙发、台灯、空调一应俱全,往里走还有独卫、卧室、书房,全方位按家庭办公居所打造。
里面空无一人,门却大敞着,邵蓝若无其事的参观一圈,径直上二楼。
二楼静悄悄的,书桌上有六台正在运作的电脑,旁边是最先进的音箱、麦克等电器,彼时,四周的遥控窗帘缓缓阖上,邵蓝吓了一跳,她抱头逃窜,还没来及下楼,四个多媒体将映像投射在白壁。
黑暗中,袒胸露腹的女人摆出各式各样的姿势,每一帧都被聪明的摄影师定格,然后搬上大银幕,多媒体放大再放大,与任筱筱那天的杰作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艳俗照片的脸全是邵蓝。
眼睛对黑暗中的颜色最为敏感,邵蓝尖叫着冲上前,娇艳的指甲狠狠划过一尘不染的白壁,试图摧毁这些映像,可无论她怎么咒骂嘶吼,机器都在冷酷运转,每隔十秒便会□□的跳转出新的照片,逼的人崩溃。
这时,大课间做操结束,校长就高三四班温月月公开课一事进行剖析,无线话筒连接的就是二楼某台机器。
——啪嗒
有人推开什么按钮,邵蓝见瘦弱娇小的背影缓缓转身,柔软乌黑的发到锁骨,耳边滑下几缕细碎刘海,一节白皙的后颈显露,上面是枚月牙。
“温月月!你想干嘛?!”邵蓝噌的爬起来,指着她鼻子。
邵蓝一旦站起来就比温月月高半张脸,气势上将她碾压的死死。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温月月长了张清秀的鹅蛋脸,笑起来眉眼弯弯,像出岫的云岚捧着一轮莹润明月。
邵蓝气得发疯,这个温月月竟敢这么对她,“没错!是我找人在你U盘里动手脚!怎样?你最好搞清楚!在东都,我看你不爽你就得倒霉,但是你看我不爽就得忍着!”
温月月静静的看她。
“我发现,你这人很讲义气嘛?以前我诬陷你偷试卷,你可是吱一声的胆子都没有呢。”邵蓝狞笑,把她扯到面前,“你在九中有没有什么朋友?我——”
这话还没说完,邵蓝被一掌打的倾倒在地,发丝狼狈的盖着脸。
脸颊火烧一般,半边脑袋充血麻木,鼻血淌到嘴边,她呆滞的看沾染血渍的艳丽指甲。
时间静止了足足十秒。
邵蓝雷霆大怒,暴起呵斥温月月,“你敢打我?我爸妈都没打过我你敢打我?温月月!你完了!我今天晚上就让我爸动手!你信不信我让你们全家三天内滚出X市!”
“假如,这些照片流传出去,会怎么样?”温月月的笑容清甜美好的像梦,“市长的千金闹出这种绯闻,你爸会打死你吧?”
邵蓝眸中风云变幻,震惊后怕、愤懑不甘,简直精彩至极。
温月月轻嗤,“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我无所谓。”
邵蓝胸口剧烈起伏,她气的疯癫,“你想怎么样!”
“道歉。”
“什么?”
温月月生硬的扯她头发,把人扔到办公桌边,“我要你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任筱筱忏悔!”
邵蓝一头磕在桌上,竟见到连接操场广播的机械亮着ON的红灯,喋喋不休的校长也不知何时没了声音。
她和温月月刚刚的对峙早已通过广播台响彻整个操场。
温月月一定疯了!
所有的一切,在邵蓝一边哭泣一边说对不起中结束。
离开广播台时,温月月销毁了那份属于邵蓝的‘清凉写真’。
真的太恶毒了,她永远也做不到。
穿过尚德楼,操场上早已空无一人,温月月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偌大的东都,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躲,不用太久,一会儿就好。
捂着颈后的月牙胎记,“今天,谢谢你。”
耳朵里的蓝牙毫无征兆的闪烁一下,传来女孩子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
“就是突然想到的。听她们说,你是输给林锦砚才来的东都,能与她抗衡的人,也许有扭转乾坤的力量。”
没错,整个计划的出品人不是温月月。
从十分钟弄来P过的照片,到调走广播台值班干事,以秦鲲的名义给邵蓝发消息,甚至连刚刚和邵蓝对峙都是蓝牙里现场指导。
第一步做什么,第一句说什么,用多大的声音,摆什么表情。
幸好,温月月完成的很棒。
“我不是输给林锦砚。”程赟轻笑一声,“我是输给了伟大的爱情。”
温月月摘下蓝牙,馥郁悠长的桂花香钻来鼻尖,眼前正是篮球场边的小树林,她莫名想起一句诗。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彼时,林中传来吱呀作响的脚步声。
温暖明媚的粉色自桂花树下出现,内勾外翘的桃花眼冷淡慵懒,右耳上的耳钉折射出刺眼光点。
俊美张扬的那么理所应当。
太多的情绪爆发式上涌。
她不会骂人,也从没打过同学,更不谈威胁恐吓。
程赟让她说,她就说了;程赟让她做,她就做了。
没人知道,她多痛多恨;也没人知道,她多害怕多绝望。
温月月怯怯后退,她委屈的向秦鲲解释,眼泪簌簌,“对不起,我变成坏孩子了。”
变的和邵蓝一样,拿别人的清白人生当玩具。
秦鲲揣在兜里的修长手指带出什么。
光滑的布帛贴着细白皮肤,温月月噤声,发现竟是那条自己丢失已久的绿丝巾,爸爸妈妈接她来城里前,爷爷亲手给她做的那一条。
为了遮挡胎记手肘举了不知多久,现在终于能放下来。
她听见秦鲲温柔的告诉自己,“你很好,是这个世界太坏。”
第12章 月亮
松松系个结,秦鲲整理翘起的边角。
一阵风掠过桂花林,温月月嗅到沁人心脾的香,她止住眼泪,仰头对秦鲲说谢谢。
三四节上体育的班级比较多,篮球场渐渐热闹起来。
校门外的一群人等的久了,绕到篮球场边的栏杆处笑喊,“老大!别撩了!赶紧的!”
闻声,温月月避嫌似的退后一步,小脑袋垂着。
秦鲲缓缓抬眼,睇他们,接着伸手脱外套,潇洒扒开领子,衣料滑到肩膀,里面的纯黑长袖宽松修身,肉.体上那点风采一览无遗。
温月月呆滞,直勾勾看秦鲲,无声质问,陈恳阻止。
熟料秦鲲轻飘飘将外套一丢。
大自己两三个号的校服外套像旋转陀螺似的搭在温月月头顶。
“帮我带回教室。”
他说的特别理所应当,温月月摸索半晌终于找到外套出口,气哄哄一扯,倒挂在头顶的衣服弹性极好的坚持了两秒,乖乖掉落。
就这么折腾两下,口袋里措不及防滚出一坨圆滚滚,温月月来不及多想旋身接住,只听秦鲲发出半个“别——”。
那团东西很脆弱的在温月月掌中破开,透明液体尽数从指尖滴落。
温月月还没弄清楚状况,某个后退再退的男同学无意间撞到背,说时迟那时快,她踉跄两步栽向秦鲲,那只沾满透明液体的手掌猝不及防覆在秦鲲手腕上。
连忙挪开一点儿,向秦鲲道歉,又觉的左手有点重。
她试图拿开,连扯着秦鲲手臂一起挪动,温月月不可思议的眨眨眼。
她左手黏在秦鲲右臂上了?
时间静止。
“啊!”声音软绵绵的,一点杀伤力也没有,温月月满头大汗,她又拽又撕,秦鲲碍于手臂被她从东边甩到西边,从南边甩到北边。
“别挣扎了小。”秦鲲自暴自弃的横着右臂,语气里略带一丝玩味,“502,还浓缩版。”
本来打算用在国藤黄毛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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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拨人是去九中打架的。
自东都校门出来,温月月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秦鲲身后,王阿南煞有其事的盯着二人,“老大,打架还带姑娘啊?”
——难舍难分啊?
——艹,欺负爸爸没对象?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嫂子好!
这帮人起哄第一名,跟着王阿南的脑回路一条道走到黑。
温月月讷讷的嘟囔,“就不能先去医务室把我们分开吗?”
声音很轻,混在他们此起彼伏的调侃里如石子投海,涟漪都没能惊起。
“时间紧迫,我们一天好几场呢。”秦鲲带着她,迎着一阵秋风,额前的发翻起。
难怪每天旷课又睡觉。
心里这么想,面上怂的大气不敢出,温月月想打商量,等会打起来能不能别太狠,自己被迫参与斗殴,属实第一次。
话没出口,秦鲲将她马路里侧推一推。
左臂别扭的横在身前,这个姿势明显让他很难受。
温月月狐疑的抬头,自她的角度看,秦鲲与方才没什么不同,不想说话时极安静,颓败疏离,与世界划清界限。
一辆风驰电掣的轿车从秦鲲身边开过,里侧的温月月暗自感叹现在年轻人开车没数。
他们在公交站等来一班开往九中的大巴,人并不太多,但座位都满了。
温月月够不到头顶扶手,悻悻收手四下寻找凭依,最终只能摸到秦鲲手臂,司机师傅倏地刹车,她把人握得更紧,事后又兀自尴尬,如此往复。
秦鲲若无其事的欣赏窗外风景。
手机连续响了几次,是任筱筱的消息,自大课间起,她多次尝试联系温月月。
【筱筱:月月,你现在人在哪?为什么突然旷课?是因为我的事吗?】
温月月迟疑着打下一行字。
【:临时有点事……不管怎样,这件事的确是我的疏忽,让你承受这些真的很抱歉,如果你坚持怪我也没关系,真的很抱歉。】
【筱筱:月月你别这样说,我才要道歉,作为朋友一直没相信你,你帮我抢F3手机我也没帮你,我才是胆小鬼。】
温月月心里暖洋洋的,她想找个可爱的表情包发给任筱筱,祝橙的声音没来由回荡在脑海。
——如果任筱筱是秦鲲对象,那么东都绝对没人敢动她
和秦鲲暧昧是件很危险的事。
她虽然一心念书,但偶尔也会翻一翻祝橙空间转发的“东都表白墙”,一班霍离和四班秦鲲是多少女同学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与朱砂痣。
要么就像祝橙一样,被拒绝的明明白白,大家谁也不在意。
而总来四班找秦鲲的任筱筱就不一样了,从某种程度上说她早已是众矢之的。
除非顺利登顶,否则不得安宁。
这时,班级群有新消息,是班级包干区值日表。
四班的包干区是二班对面的“美术大赛获奖作品展览墙”,温月月和王阿南一组,排在双周周五打扫。
温月月想,或许祝橙说的没错。
“那个……包干区值日表出来了。”她略有些不自在的对两米外的王阿南说:“王阿南同学,你能不能和秦鲲同学换一下?”
王阿南马上吆喝起来,“怎么回事儿啊温月月同学?嫌弃我啊?”
“人家不是嫌弃你!人家想和秦鲲同学一组!”邱潮跟他隔着两三步距离,喊的全车都能听见。
王阿南愤愤,声音洪亮,“是我不配!”
话音一落引来各路哄笑,温月月不知从哪开始解释,脸上发烫,复又低下头。
秦鲲旁边的大叔到站下车,他便很自然的坐下,温月月因他移动被迫靠过来,视角转换,站着的女孩就算再怎么低头也能看见男孩的眼睛。
秦鲲漫不经心的靠在椅背
“那个……你愿意……”温月月小心翼翼询问。
“你腿不累吗?”
“累。”温月月以为他要给自己让座,一句谢谢到了嘴边。
“你可以坐我腿上,月月。”
“……你不要这么叫我。”
“你坐的话我就不叫。”
温月月彻底无语,秦鲲只有不开口的时候才是万人迷,但凡他讲话那就是流氓无赖,真想穿越回去掐死跟王阿南开口的自己,太丢人了。
大巴到站,一个穿着怪异的中年男人从后门进来,逡巡车内,目的明确站定在温月月身后,粗粝的皮肤散发怪味,他手慢慢伸进裤子里,不经意表露恶心的笑。
温月月傻傻站着,并未发现异样。
秦鲲倏地起身,反手将温月月按在座位,强硬横在男人面前,他骨架子好,天生身高腿长,冷脸的时候眉宇间游窜乖戾,像突然起烟的易燃物,谁也料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男人立刻心虚慌张,眼神来回飘忽,逃命似的绕到车头,连回头的胆儿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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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中校门口有两棵百年大榕树,勾起了温月月许多回忆,和王阿南碰头的男生她认得,九中扛把子袁俊龙,因为打架闹事蹲了班,至今仍是高三。
“那小子人呢?”王阿南接过袁俊龙递来的九中校服套身上。
袁俊龙挥挥手,身后兄弟把早前备好的九中校服递给东都的人,“刚还发消息骂我呢,这会儿应该到后街了。”
他一拍脑袋,探头张望这边,见了秦鲲马上笑呵呵上来递烟,“鲲哥怎么也来了?这点破事儿传您耳朵里我丢人丢大发了。”
温月月听祝橙说过,X市各校区这届大佬有总汇群,从圆桌派到英雄派,相互都认识,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过来给你撑个场子。”
秦鲲刚接下,袁俊龙忙弓腰,手拂着火送上去。
顺手把那只苏烟夹在耳朵上,秦鲲没抽。
袁俊龙是精明人,马上注意到旁边的人,“你是那个……温月月?”
遂眼睛睁大,来回看她和秦鲲,“你和鲲哥?”
“——不是不是不是!”
温月月抓着秦鲲手臂摆他的手,越慌张越词穷,那边邱潮他们还捣乱,“是是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