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游戏人间惯了,三观里从没有“爱情”的概念。玫瑰用来驱逐遗憾,拒绝与接受对他来说没有意义,最后的结果他也不在乎。
薄凉在骨头里扎根,从未打算为谁停留。
“那我嫂子呢?”
“闭嘴,我媳妇儿天下第一好。”
近三个小时的晚会在主持人声声祝贺中落下帷幕,观众走了一半,十几天的努力在这刻化为成就感凝聚心头,大家纷纷上台合影留念。
作为领头人的余瑶站C位,两旁是夏惠和蒋西宇,身后是三五排穿着蓝马甲的小干事和节目演员,相机“咔擦”定格一帧美好。
夏惠提议去搓一顿,完事儿再去唱个歌,提议引来诸多附议,大家兴致很浓。
细心的蒋西宇随口提道:“国风节目三个演员怎么少了两个?”
众人皆是一愣。
不仅温月月和林锦砚不在,连来帮忙的祝橙和霍离,还有国藤江主席,齐齐不见踪影。
哦——
三秒后,大家拖长尾音,用“你懂的”表情互相看,谁也不打算深究他们到底去哪,干了什么,唯有余瑶,她想来想去放心不下,拨通一则电话。
可惜并没有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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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小时前。
表演结束后温月月就提前回到化妆室卸妆,说实话,这段时间彩排了千儿八百遍,节目早就烂熟于心,不存在留下观看的想法。
绕过候场室,温月月正要推门,里面传来争执声,她顿了顿,从小敞的门缝里瞥见雪白衬衫与华美汉服。
持续四周的矛盾彻底爆发。
妆还没卸,青丝垂在耳侧,林锦砚狠狠推江彻,“为我好?算了吧!你根本是记恨我耽误你和汤敏敏独处。”
她力气小,江彻岿然不动,反倒自己连连后退,惹的她更气了,像头暴躁的小狮子,“这样吧,你报汤敏敏名字,头衔都给她,反正你是主席你说什么学校就信什么,至于我,就当我旷课吧。”
国藤的江彻站姿特别有范儿,像一节秀逸的竹,从温月月的角度,依稀能看见他藏在刘海阴影下的眸子,他总给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稳妥感,如今却被林锦砚怼的束手无策,瞅着可怜兮兮的。
随手扯下头上的簪花,林锦砚神色淡淡,收拾完东西就拎包走人,快到门口时给谁拨了一则电话,接起来刚说出“喂”字,身后的人大步流星跟上,拽住她手往墙上摔。
她整个人重重砸在墙上,砸的头晕眼花,捂着后脑骂词还没出口,江彻用深吻堵住,吻的霸道凶狠,像在惩罚她方才无理取闹,又像服软后的焦急挽留。
到这里,温月月就没往下看了,她挪到墙边眺望廊外晚霞,脑海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晃过许多人和事。
如果说,这时有人出现,温月月一定阻止他进入化妆室,毕竟江主席真的太难了,许琦就是这样被她拦在门外的。
怎么也没想到,许琦会来。
他作为上一届国藤主席,为什么要来东都呢?
还是那套灰色运动套装,他向来穿的随意,见温月月那副表情,乐了,抬抬下颌示意换个地方说。
两人坐在第一礼堂门口楼梯上,里面已经空了。今天周五,孩子们早早归家,偌大的东都比从前安静不少。
四月清风拂过脸颊,许琦捏着一听可乐,“我和李群一起回来的。”
李群是东都高中上届校会主席,华诞晚会一波三折,余瑶时常给他发消息求助,一来二去他实在不放心,拽着国藤上届主席许琦回来瞅瞅。
从晚会呈现效果看,有惊无险。
“你呢,最近怎么样,之后打算考什么学校?”
贴身的项链藏在绿丝巾下,指尖触碰便能感触温热。
许琦曾让温月月看到爱情的轮廓,他没有过于出众的外貌优势,却拥有令人羡慕的自信沉着,所以靠近他不会不匹配,靠近后又被他惊艳。
对了呀,这就是合适。
“我想去誉川大学修汉语言文学。”仿佛不是最近才有的想法,“东都每年都有保送名额,我想试一试。”
“哟,你要来找我吗?”
许琦现在上的就是隔壁Y市的誉川大学,他悄无声息的敛起不正经,望着辛勤推着垃圾车的工人,“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考来的话,我们——”
“许琦。”温月月打断他,学他去看动态事物,语气很坚定,“我喜欢你是从你帮我找回项链开始,清晰却不深;我喜欢他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隐晦而热烈。你比我懂,你觉的哪个才是正确的?”
年少时的情窦初开没等来结果,无疾而终。
等到学会接纳寂寞,在混沌中清醒的活着,那人出现了。
路边偶有低年级的孩子路过,随手扔了香蕉皮,和小伙伴无忧无虑的聊八卦。
良久,许琦了然一笑。
然后,他开始肆无忌惮的满足温月月的好奇心,把林锦砚和江彻从前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情的事一一交代。
说自己原先要把主席位置给林锦砚,后来怕她上位了不安分,到时又没人压她,于是自作聪明扶了江彻,结果搞来搞去还和原来一样。
说他们是狗男女,没良心,到现在不来问候自己。
他说话幽默风趣,引的温月月咯咯笑,两人自称一幅油画,别提多和谐,瞧的本来慢悠悠走路的秦鲲火速前进。
他卡点来接温月月回家,结果变成来捉奸?
“温月月!”
秦鲲连名带姓吼的地壳震三震,他脸比关公还黑,眼睛两束火扫在许琦身上,撸着袖子过来,阵仗十分骇人。
温月月胆子小怂的很,立刻慌了,刚刚张口,“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她话没说完,秦鲲一脚踩在那坨香蕉皮上,滑翔三米后顺理成章的栽进垃圾车里,头朝下,“哐”的一声,惊的头顶飞鸟四散。
许琦兀自击掌,喟叹,“好一出人间惨案。”
第39章 吻
天色有些暗了, 最后一批滞留学生也走个干净,温月月扶秦鲲出校医室,两人向车站走, 气氛紧张。
他头上缠着一层层纱布, 看着吓人。
温月月问他疼不疼, 秦鲲超大声的说疼的要死。
在车站遇见一位卖糖人的老爷爷,温月月虽喜甜, 却不喜过分的甜, 她喜欢春天小菠菜里微微的甜,于是她不为所动。
从出校医室开始便垮着脸的秦鲲主动开口,叫住老爷爷。
老爷爷笑起来很慈祥, 问他要现成的还是现做的。
“能做什么样式?”
秦鲲看着温月月,说话时怨气飘出三米外。
活了这么大岁数不可能没这点眼力见,老爷爷循循善诱,“可以做你最喜欢的东西, 或人。”
然后,秦鲲就做了一个温月月。
他像尊大佛一样坐在温月月旁边, 手里是麦芽糖画出的“温月月”三个字, 须臾,他很淡定的咬了一口。
咯吱——
脆脆的碎裂声,光听声音就知道有多甜。
温月月不听不看, 全程沉默。
神经病。
说是送他回家,秦鲲率先上了直达温月月家的大巴, 等把她送进小区才默默离开。
背上的书包很沉,温月月缓缓向家走, 一路走一路踢一颗小石子。
这件事的确是自己的不对,她不该和许琦走的那么近, 文件里有高亮,不能绿甲方,秦鲲生气的话也是情理之中吧。
但是他买个她名字的糖人是什么意思嘛?
要把她生吞活剥吗?
但是但是,他说疼的要死,那么疼的话不会有后遗症吧?
心烦意乱的……
忽的脸颊一烫,她下意识侧身向一边退,猛地抬头捂着刚才被暖到的皮肤。
没有淡黄的长裙,头发倒是挺蓬松,的确是惊雷,让温月月瞬间觉的天塌地陷。
秦鲲像个紫金锤一样坎在面前,堵住去路。
凶器就是手里香喷喷的里脊饼,他火还没消透,没好气的把饼塞给她,问她饿不饿。
温月月一怔,仰头呆呆接过。
这段时间是阿姨生意最好的时候之一,人特别挤,他那么暴躁是怎么等下来的啊?
“你……”
秦鲲侧过身扒扒刘海,熟门熟路的向她家走。
温月月快步跟上,“我不会随便让你绿的,相信我。”
被她叨扰的没法子,秦鲲应一声,脸色缓和,拿起糖人又咬一口。
听他咀嚼声听的胆寒,温月月不留神绊了一下,她惊呼,连忙撑着秦鲲的背站稳。
秦鲲反应很大,马上转身,微微弯腰揽她胳膊。
原来是鞋带散了。
温月月道谢,想要去整理的姿势被秦鲲的先一步蹲下而打断。
他咬着糖人,蹲下身帮温月月系鞋带,风扬起少年细碎刘海,她第一次用俯角看他,脑袋上的发旋,右耳的耳钉。眉眼那么精致,组合起来又乖又奶,与他个人风格形成鲜明反差。
鬼使神差的,温月月也蹲下身,在额头与额头仅有毫厘之差的时候,偷咬他的糖人。
他猛地抬眼,视线相撞,心俗飙到一个高度,让人产生窒息的幻觉,飘飘然的,看她就像看酒吧最烈的酒,头晕目眩也往下灌。
温月月声音细软“你二模能考到第一考场吗?”
“能。”
“真的吗?”
“我会拼尽全力,到你的世界去。”
合上最后一门科目课本,温月月把整理好的笔记塞进书包,充着电的手机嗡嗡两下,是祝橙给她发微信消息。
【祝橙:我怀疑,霍离这段时间来大姨夫了。】
温妈妈给温月月洗了一盘草莓,她拈来放嘴里,又生生吐出来,等拾起扔进垃圾桶,温月月给祝橙回消息。
【月亮:怎么啦?】
【祝橙:他不仅变的暴躁易怒,而且连作业都不给我抄了!之前华诞晚会我怕打扰他跟程赟嘛,我全程找你玩的你是我证人啊。结果呢!他竟然说我去和冯浩约会了!】
祝橙连发三个暴怒的表情包,温月月都能想象到她一边聊天一边捶墙的画面。
【月亮:……我觉的霍离有点反常,我也说不上来,自从你不追他,他就变的很奇怪,我和他接触过两次,他性格很稳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祝橙:就是说啊!】
祝橙独自气了五分钟,随后做总结。
【祝橙:男人心,海底针。无解。】
【月亮:+1】
【祝橙:对了月月,二模后有篮球赛,你去不去?】
猜到温月月犹豫,祝橙趁热打铁。
【祝橙:你就陪陪我吧,我答应冯浩给他带奶茶,他说都没小姑娘给他送水,他打完下来会渴死的。】
【月月:周五吗?好吧。】
成功拉来小姐妹,祝橙异常开心,一下给她发了好多比心的表情包。
【祝橙:不知道秦鲲会不会参加,他现在还在小区篮球场耍呢。说起来他初中可是校队的控球后卫啊,扣篮稳的一批……】
消息一条接一条,祝橙开启话痨模式。
现在是下午两点,从家到他那里需要三个小时,只是给个笔记的话应该很快就能赶回来吧?周末是复习的大好时间,周一给他的话会耽误吧?
心底隐秘的雀跃没法按捺,温月月也搞不清她在干嘛,反正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上了去秦鲲家的公交。
小区里的确有个篮球场,温月月之前路过几次,经常能听见男孩子兴奋搏斗的吼叫,凭记忆拐几个弯,忐忑往前走,密密麻麻的栅栏出现,温月月喜笑颜开。
隔着栅栏能看见秦鲲的背影,他穿黑色运动装,身高腿长,除了异常招摇的发色,整个人气质提升许多。
温月月想出声喊他,阳光下,高瘦的影子晃了晃,被他挡住的白色碎花长裙露出一角,余瑶小半张脸撞进视线。
她手里捧着高高的学习资料,小一号的笔记垒三五本,不用想也知道比温月月手写的这份更加全面。
两人貌似在交谈。
冰碴子砸在心头,生生浇灭一腔炽热,泼天凉意蔓延至指尖,翻涌的自卑感在温月月耳边敲钟,她怯生生的埋下头,盯着有点脏的鞋尖。
别不自量力了,像你这样的人,秦鲲能一时兴起已经是恩赐了,还指望什么天长地久?自己心里明明很清楚不是吗?
喜欢他千万不要说出来,也许说出来他会失去兴趣。
五十天还没到呢,再等等,拜托了。
悄无声息的离开,温月月走的很狼狈,很有自知之明。
而篮球场中央,和余瑶愉快攀谈的秦鲲在秒钟转动后的某个时间,彻底敛起和煦笑脸,他悠悠后退一步,像早有此意。
余瑶敏感的注意到他态度转变,心一沉,脸上却没任何错愕。
明明知道他是装的,明明知道凌蛮的车已经开走,却还要装模作样的粉饰太平,这就是秦鲲反感余瑶的原因之一。
虚伪且可笑,完美沿袭着上流名媛的无聊做派。
“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大约是温月月装作天使给他写信的那天,秦鲲给余瑶去了一通电话,内容精简,他不乐意陪她继续演戏了。
打从一开始,他就不乐意。
但那时候他更多的是反抗凌蛮,是以他左拥右抱,把余瑶当摆设。
甚至偶尔自暴自弃,觉的要真只能这样了,那就这样吧。
婚姻一张证,代表不了什么。
就照凌蛮说的,反正都装三年了,往下装也没什么不行。
偏偏小月亮来了,还真不行了。
他开始想方设法,把这个人规划进未来,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幼稚的吃醋,企图用什么把 那个小东西永远绑在身边。
在这条路上,余瑶变的特别碍眼。
于是,他抡椅子往田昌下半身砸,要他付出千万倍代价,同时企图毁了自己,余家绝不会要个坐牢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