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流萤眨了下眼睛，一抬头就对上了沈星洲的视线。
“你怎么来了？”
“我来晚了。”
两人同时说道，相视而笑。
“冷不冷？”沈星洲看到叶流萤身上穿的薄荷绿色的针织外套，就知道她又在要风度不要温度了。
他皱了皱眉，没犹豫地把身上的外套罩到了她身上。然后她捉着她的手，冰冷的温度让他皱了皱眉，“怎么不多穿点？”
沈星洲低头在她手背上呵了口气，缓慢地揉搓了起来。
“……我不冷的。”手上传来的热意直传到了叶流萤心里，她想缩回手都没能成功。
“上车再说。”沈星洲发觉叶流萤的手有了热意才放过她，牵着她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他把大衣给了她，内里是黑色高领毛衣，外面叠穿了白衬衣，走在冷风中也依旧从容。
叶流萤控制不住心跳的速度，看了沈星洲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等上车了之后，她主动问道：“你是去看她了吗？”
“裴姨这两天住院了。”
沈星洲侧过身看着叶流萤，没打算瞒着她，“别担心，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明天就能出院了。”
“那……你有跟她说起我吗？”叶流萤犹豫地问道。
沈星洲握住了叶流萤的手，像是想给她勇气，“裴姨很聪明。她知道钟戟和裴雪卿的事，只是不想给裴雪卿腾位子才没跟他离婚。”
“我最近和钟戟有过几次接触，她应该也猜到了点什么，只是没有明说。”
“我想她是不想给你压力。”沈星洲垂眼看着叶流萤，忽然很想抱一抱她。
叶流萤听着沈星洲低缓的声音，心里有所动容。
她好像真的有妈妈了……
这世上有很多不幸福的家庭。
血缘当然也不是维系感情的唯一方法。
叶流萤当初得知自己不是叶志成和孟美菱的亲生女儿时，只觉得原来如此。
不久前发现她是钟戟和裴雪凝的亲生女儿，她也没有太大的实感。
尤其她的亲生父亲还如此糟心。
她好不容易逃出一个坑，怎么会让自己再掉进另外一个坑。
但裴雪凝不一样。
她真的能把母亲这个词和裴雪凝划上等号吗？
沈星洲的话给了她可能性。
“我能见一见她吗？”叶流萤微抿着唇，抬头看向他。
车上没有开灯。
路灯透出的光零零散散地落在她脸上。
他最爱她淡茶色的圆猫眼，不需要外物的装点也明亮通透得让他心迹。
四目相对。
她看到沈星洲眼里燃着的情愫。
没等到他回复，就先被他抱在了怀里。
“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帮你约她。”
沈星洲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背，呼出的嗓音低不可闻，“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嗯……”叶流萤没有抗拒。
她在沈星洲胸前蹭了蹭，莫名觉得安心。
是的。
她相信他。
这对叶流萤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正在接受他。
沈星洲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压下欣喜，克制地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先开车把人送了回去。
别墅离片场不远。
开得再慢也只要十分钟。
“你要去顾导那里？”
叶流萤看着沈星洲把车停到了车库里，也没觉得他会在这里留宿。
“不然你要留我吗？”沈星洲故意问道。
他一会儿有个视频会议，不能待太久。
“那你快走吧。”叶流萤不自觉地红了脸。
她解开安全带就下车跑了，漾开的裙摆在冬夜里灿烂如春。
生动、纯粹的美丽。
也是他逃不开的宿命。
第79章 妈妈
79
进了顾梵的剧组就不要想休息。
顾梵的团队都是他合作惯了的人, 都很明白这位大导的脾性。
顾梵在进度的把控上很是严格, 一天拍不好就绝对不会拖到第二天。
一般来说, 跟顾梵有合作的演员, 演技都不会太差。
姜炽说这都是被顾梵逼出来的。
叶流萤深以为然。
剧组里的演员都不难相处，也都很照顾她。
叶流萤和姜炽之前就有联系，他们的对手戏又最多, 电影开拍以后关系又亲近了不少。
以至于沈星洲每次来探班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在桐城待不了太久, 陪叶流萤见完裴雪凝就差不多要回江城了。
“你总不会也跟那些不入流的导演一样, 为了给电影加热度，要让主角炒cp吧？”趁着叶流萤在补妆的间隙，沈星洲斜了顾梵一眼。
《大逃杀》是一部灾难片，除去开头的平静外, 之后的装扮都很素。
按照顾梵的高要求, 叶流萤和姜炽基本都是全素颜出镜的，偶尔还要根据剧情画受伤妆。
他们的好相貌是毋庸置疑的, 外表再狼狈, 气质和五官也依然出众。
每次有他们同框的镜头, 看起来都格外相称。
“本来没有这个想法。”顾梵回了沈星洲一个眼神, 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这意思是谢谢他的提醒吗？
沈星洲的脸顿时更黑了几分, “以后也不能有。”
顾梵专注地盯着监视器，没有跟沈星洲纠缠的打算。
过了好一会儿，沈星洲才听他说道：“记得在下午三点之前把人送回来。”
早上的戏份马上就告一段落了。
沈星洲问过叶流萤的意见，中午要带她和裴雪凝见面。
顾梵对此早有耳闻。
虽说没有大方到要给女主角放假，但到底留了点余地。
“谢了。”沈星洲转头和顾梵道谢。
他以为顾梵不会回答, 却见他抬了抬下颌，别有深意地说道：“你知道该怎么谢我。”
沈星洲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你放心。”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顾梵，“就是走个过场，小姑看不上蒋邵南的。”
顾梵没搭腔。
他哪里不知道她的眼光，怕只怕她真的要搞那劳什子的商业联姻。
那就真是八匹马都拉不回了。
沈星洲也劝不了顾梵别的。
他今天是陪叶流萤来的片场，等她的戏份结束，赶忙从折叠椅上站了起来。
视线里姜炽不知道和叶流萤说了什么，她微微笑着，凌乱的发丝也阻挡不了的她的美丽。
沈星洲眉头紧锁，加快了脚步朝她走去。
“我今天NG了三次，老师一会儿就会来教我做人了。”姜炽侧身对着沈星洲，他干净的白衬衣上沾了灰尘，笑起来却依旧阳光帅气。
般配吗？
沈星洲暗暗给姜炽打了个叉。
“阿萤。”他出声打断了叶流萤和姜炽的对话。
“你等我换个衣服。”
叶流萤知道沈星洲等了一早上，和姜炽打了声招呼就往休息室走去。
姜炽没有多问，朝沈星洲点了点头就走开了。
沈星洲也没多看姜炽，抬脚就跟上了叶流萤的脚步。
他靠墙站着，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她出来。
屏幕上显示着一张老照片。
是裴雪凝的朋友圈主页。
沈星洲前不久就和她互相加了微信。
她几乎不发朋友圈，但主页的背景图赫然是叶流萤的照片。
应该是在钟家的庭院里拍的。
小姑娘穿着一条吊带的白裙子，梳着双马尾坐在精巧的秋千椅上，眉眼弯弯地笑着。
她那会儿脸上还有点婴儿肥，白白嫩嫩的很招人疼。
沈星洲伸手在她脸上点了点，有点明白自己小时候为什么总是欺负她了。
是喜欢吧。
幼稚的小鬼头大抵如此。
“这……是我吗？”
叶流萤一打开门就看到正对着手机发笑的沈星洲，很罕见地没有注意到她。
她好奇地凑过头去，看到照片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
叶家也有她小时候的照片，叶流萤要认出自己还是很容易的。
“嗯。”沈星洲把手机移到了叶流萤面前，“应该是你离开家之前最后拍的一张照片。”
叶流萤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唇。
她看到这个备注为“裴姨”的用户，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头像。
是双马尾小姑娘的大头照。
加了脸红的特效看起来特别萌。
同样也是她的照片。
叶流萤看着看着，莫名就红了眼圈。
丈夫出轨妹妹。
女儿下落不明。
在她不知道的这十几年里，她妈妈该有多绝望？
“走吧。”
沈星洲心疼地摸了摸叶流萤的后脑，揽着她往外走，“马上就能见到她了。”
“我……是不是很坏？”
叶流萤麻木地走在路上，心里绞成了一团，“我之前……其实不是很想知道他们的消息。”
沈星洲低下头，温柔地捧着她的脸说道：“你只是太害怕了。”
怕亲生父母不喜欢她。
怕得到，更害怕失去。
叶流萤正愣神着，就见他郑而又重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你很好。”
“别哭。”
面上传来他温热的鼻息。
他低沉的嗓音好似最美的乐声。
她怔怔地抬眼看向沈星洲。
心里的某个角落轰然塌陷。
-
中午十二点过半。
裴雪凝早早地等在了他们约定的餐厅包间里。
她顾不上看手机，一直心不在焉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期待并忐忑着。
裴雪卿是一个月前知道的这个消息。
往常隔一段时间就会人找上门来，即使都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这次不一样。
她有预感。
哪怕钟戟瞒着她，也并不妨碍她知道跟他联系的是谁——
沈家的第三代里最有能力最受关注也最不在意家业的那位。
裴雪凝不常出去交际，这十四年里也只见过沈星洲几次。
但凡提到年轻一辈，就绕不开他的。
世家圈子里最显眼的那一个就是了。
打小就是娇生惯养公子哥儿，家世、品貌、气质都很突出。
早些年还有些野性难驯。
任谁也猜不到他这样的出身会自己出去创业。
竟然还做得很成功。
也难怪沈家那位阴狠挑剔的老爷子，会对沈星洲青睐有加。
裴雪凝对他的印象不算坏。
她只是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是他主动递了浓浓的消息过来。
沈星洲说他们在一起了。
还给她看了她的照片和视频。
小时候俩小孩磕磕碰碰的，裴雪凝都没放在心上。
娃娃亲什么的她更是想都没想过。
没承想竟然是沈星洲先找到的她，还顺便谈了个恋爱。
她倒不是要干涉什么。
毕竟她现在更怕的是女儿不能接受她这个母亲。
反正只是谈恋爱而已，裴雪凝看得很开。
她在意的是这十四年的空白。
每次想起都让她心痛不已。
裴雪凝魂不守舍地看着那扇门。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
门开了。
年轻男人的手一闪而过。
随后便有一道娇俏的身影缓慢出现。
叶流萤今天穿得素雅。
米色的双面绒短外套和同色的A字短裙，身形纤细。
在裴雪凝看来却是格外地瘦。
她没忍住站了起来，眼眶红红的，视线黏在了叶流萤身上。
叶流萤也在看她。
包间里很温暖，裴雪凝身上穿着一条宝蓝色的连衣长裙，化着淡妆的脸庞和她有三分相似。
温婉优雅。
看着就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陌生又熟悉的这对母女隔空对视了许久。
“先进去吧。”
最后还是沈星洲打破了僵局，按着叶流萤的肩膀在餐椅上落座。
“浓浓……”裴雪凝轻声呢喃着她的小名。
叶流萤这才想起来她在钟家的名字。
沈星洲和她说过。
她叫钟意浓。
单从名字上来看，也能知道家人对她的喜爱。
只可惜……
叶流萤看着面前的裴雪凝。
她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一般，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话。
“裴姨。”沈星洲负责起了暖场工作，递了张餐巾纸给裴雪凝。
裴雪凝接过纸，小心地擦了擦眼角。
“饿不饿？”她控制不住对叶流萤的关心，“拍戏累坏了吧？”
叶流萤忙不迭地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裴雪凝拿菜单的手顿了顿，转而和沈星洲说道：“洲洲来点吧。”
“她还是很爱吃甜的。”沈星洲点了下头，“有点挑食。”
“难怪这么瘦。”裴雪凝说话间又端详起了叶流萤来，“是为了拍戏在减肥吗？别把胃折腾坏了，你现在这样就够好看的了。”
叶流萤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关心了。
她感觉眼睛有点酸，勉强笑了笑，“没有在减肥，就是不太能吃胖。”
“你小时候总嫌自己圆润……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是妈妈不好……”裴雪凝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心底的愧疚，“妈妈那天应该跟一起去的……”
叶流萤撇了撇嘴，内心酸涩一片。
她看着裴雪凝，眼眶里溢满的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错的是裴雪卿。
不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