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学子听见他所说的话,皆点头赞同,就连元嘉帝心中也是默默点头,此人的一方言论完全契合了他的心思,若是他手底下的官员都能如此,何愁王朝不能中兴?
元嘉帝似有所悟,还起了点招揽那周先生的心思,只是这周先生下面的一番话让元嘉帝差点气了个倒仰。
“今日辩题为蠹虫,那你们可否听我列举一例。”
“金陵有一恶仆,仗着主家势大,在外为祸乡邻鱼肉百姓,惹得当地百姓民声载道,然因其旧日曾有恩于主家,主家对其十分恩待,因此恶仆越发肆意嚣张,让昔日主家在百姓中声名狼藉,最后这主家因这恶仆失了民意,家业尽散,那这恶仆可称为蠹虫否?”
众人听见这话都不住点头赞同,甚至还有学子义愤填膺道:“这等恶仆就应该处置了他去!”
见众人赞同,那周先生又说道:“那恶仆虽然可恶,但那纵仆行凶的主家才是那更恶之人!”
有学子反驳道:“那主家也不过是被蒙蔽了罢了,若有人告知,当也是能醒悟过来的。”
这话引得周围人一片赞同,周先生却似不以为然:“这主家顾念昔日恩情本无可厚非,但他错就错在一味轻信恶仆,被恶仆三言两语的奉承就迷晕了心智,明明是自己的产业却不时时督查,放纵小人,白白断送了自己大好的基业。就如同那两种官员,虽说可恶,但若是当今圣人能够明察秋毫,不任人唯亲,善用贤才,那这种动摇国本的人又怎么会出现!”
周先生的言辞犀利,甚至明指元嘉帝的不是,只是他这番言论竟然还得到了大多数学子的赞同。
大周朝的文风鼎盛,学子的言行只要不涉及不利于王朝统治的言论,在这方面管理的倒是挺宽松,在茶馆诗社等地倒是经常能够听见学子侃侃而谈议论朝事或者官员德行的声音,有些名士的言论甚至能够影响到一些朝政决策。
这也是当初六皇子一心想要在文人中博个好名声的主要原因。
只是周先生这言论明晃晃的指责元嘉帝的不是,倒是让元嘉帝听的心生不满。这人竟然指摘他的不是,若不是在外头,他一准就将这大放厥词的狂妄之徒给抓起来。
元嘉帝正生着气,却听见下面有学子议论道:“你说周先生这一番言论是不是意有所指?”
他旁边的人答道:“谁说不是呢,你说当今圣人也算是一位难得贤明的君主,可惜······”
周围的学子催促道:“你可不要卖关子了,知道你家中有些门道,是不是朝中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那人见众人都被他的话所吸引,也不再卖着关子道:“我猜周先生肯定也是知道什么了,要不然那里会做这个比喻。你们可曾听到他所说的金陵恶仆,那恶仆指的应该就是金陵甄家了,我听我父亲说那甄家在金陵可称的上是一方豪强,族中之人鱼肉百姓,为祸乡邻,听说在金陵城的口碑德性可是坏的很!可人家仗着宫里受宠的甄妃和九皇子硬是一点事儿都没有。而且我听说金陵城那儿的官员可是对甄家马首是瞻,说甄家是金陵城的土皇帝也不为过。”
他这话说完,引起众人一片哗然,那人又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曾经有金陵那边的一位官员实在是看不过甄家所行,便写了折子想要举报甄家恶行,可惜了,那折子都还没有到达御前,就被九皇子一党的人给截了下来。那官员听说也被迫害入狱,那官员曾是周先生的昔日故交,周先生今日有番言论,应该也有为好友冤屈的缘故。”
旁边又有学子说道:“听说圣人极为倚重九皇子和甄家,想来甄家只要不做出那抄家灭族的事儿来,有九皇子护着,总是无虞的!”
众人一时就甄家的所行纷纷感叹起来。
眼见那人的言论似是引起了一些人对九皇子和甄家的反感,这时又有几个学子站出来说道:“你这人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九皇子礼贤下士,待人亲和,哪是你们说的那个样子,你莫不是听了什么以讹传讹的话,跑来诬陷九皇子吧!”
这说话的学子衣着华贵,看着就是一副世家子的打扮。
他这一说,顿时让原先那学子不满起来,他瞧了那世家子打扮的人一眼,有些不屑的道:“我还说是谁呢,原来是王兄啊!听说王兄的父亲如今跟着九皇子可是风光的很,王兄靠着九皇子不日也能谋个一官半职了吧!哪像我们还要辛辛苦苦的读书举业!”
那王姓青年见这人反唇相讥,登时面露不满之色:“甄家所行,你们可是有实证?若是没有这便是污蔑了甄家,污蔑了九皇子殿下!”
“你······”
学子们的争论越来越大,也让元嘉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等着一场闹剧结束,元嘉帝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一出香茗阁,元嘉帝就让手下的暗卫去调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等元嘉帝回了宫没多久,有关九皇子和甄家的事情就已经呈上了元嘉帝的案头,等元嘉帝看到九皇子的门客以及附庸之人喊他九千岁,而九皇子却坦然应下的报告时,他感觉一股怒意就涌上了心头,于是便有了接下来九皇子来请安而被元嘉帝斥责拘禁的事。
“禀圣人,甄妃娘娘求见!”小太监慌慌张张的向元嘉帝禀报道。
元嘉帝原想直接回一句“不见”,但想到毕竟是自己宠了十几年的女人,小太监又说甄妃娘娘已经在外等候了许久,他最终还是有些软了心肠,叫了甄妃进来。
此时甄妃身上的装饰已经全都卸了下来,这冷风飒飒的天气却只穿了一件素白的宫装,头发披散,眼眶红肿面色惨白,她一进来就跪到元嘉帝面前,不住请罪道:“圣人恕罪,是臣妾教导无方,请圣人恕罪!”
甄妃的姿态放的极低,倒是让元嘉帝愤怒的心情和缓了些,他拍着御案上的折子,对甄妃喝道:“你养的好儿子啊,你听听外人都是怎么称呼他的,九千岁,哼,这朕还没死呢,他倒是急不可待的了。还有你们甄家,朕倒是不知你们甄家这么有本事,好个甄家,好个甄应嘉啊!”
见元嘉帝如此指摘的话语,甄妃只一个劲的扣头请罪:“圣人息怒,圣人息怒,轩儿平日对您便是极为孝顺的,断然不会如此的,这只是轩儿手下人对他阿谀奉承的话,算不得数儿的啊!”
甄妃一副声泪俱下的模样,倒是让元嘉帝怒气渐消,毕竟是自己宠到大的孩子,九皇子平日对他也是孝顺,元嘉帝也不禁怀疑起九皇子是否真的是受人所惑。
甄妃觑了眼圣人稍霁的脸色,小心的说道:“家中父兄行事是张狂了些,但是断断不会如此行事,圣人断不可因为几句挑拨的话就怀疑兄长和甄家对您的忠心啊!”
甄妃不愧是最了解元嘉帝的人,她这三言两语声泪俱下的一番表演,倒是让元嘉帝也迟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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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子(倒V)
今日他微服出宫, 知情的人不多,但难保其中有人知晓,然后做局诱他前去听到学子们的言论。只是元嘉帝将今日所发生的所有事情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其中有任何的不妥, 他去香茗阁本就是一时兴致所起, 而且他回宫后让人查探香茗阁的背景以及周先生和那几个学子的身份, 皆无不妥之处。
若说元嘉帝此人,多疑且又恋栈权势, 于帝王权术上更是使得一手炉火纯青的好手段。在二皇子与六皇子两党覆灭后,九皇子不留余力的接手两人残存的势力, 正当众人以为朝堂以后将是九皇子党的一言堂时, 元嘉帝却偏偏开始对以前并不受宠的四皇子看重起来,不仅让四皇子接管了户部,更是对四皇子委以重任, 硬生生将九皇子一人独大的局面转变为如今两位皇子的分庭抗衡。
元嘉帝的一手好安排确实也收到了不错的成效, 如今朝局稳定, 四皇子与九皇子互为制肘, 两方势力相当,都要想着法儿讨好顺从元嘉帝,元嘉帝对如今的局面自是满意非常。
当他得知九皇子和甄家如此肆意妄为的行径时, 他虽生气他们辜负了皇恩,但内心更大的不满却是对将来朝堂局面失衡的担忧。
而甄妃的到来恰巧给元嘉帝递了梯子下。
如何处置九皇子和甄家,让元嘉帝犯了难, 他刚才盛怒之下将九皇子禁足,如今心情平复下来,他便有些后悔刚才冲动的举动,潜意识里元嘉帝并不想打破如今朝堂上的局面。
元嘉帝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九皇子与甄家的所行还没有闹到明面上, 那么一切便还有转圜的余地,九皇子禁足便禁足了,何时出来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只是想到甄家,元嘉帝的眸色还是一沉,这甄家如今势力颇大,偏生族中之人行事越发不会收敛,如今引得民怨四起,甚至连累他堂堂帝王之尊的名声,甄家若是再不知收敛,那便是留不得了!
九皇子一党的大臣因为九皇子被圣人不明所以的禁足很是乖觉了几天,而元嘉帝通过这几天的冷静思考,越发觉得不能打破如今朝堂的局面,因此便以九皇子御前失仪为由发了旨意,禁足了他三个月。而对于甄家元嘉帝也下了旨意,以甄应嘉对甄家子弟管束不严之责,罢免了甄应嘉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的职务,并对其罚奉一年的处罚。
正当元嘉帝准备对这件事情高高举起轻轻放过时,却不妨现实狠狠给了他一个打击!
这日本不是大朝会,但整个朝堂的气氛却如死一般寂静,原因与他,皆因跪在大殿中的贾赦和贾珍两人。
贾赦今日递了折子过来求见元嘉帝,因着贾赦之前还欠银一事,元嘉帝对他印象不错,于是便答应了他的求见。
贾赦一进大殿便匍匐跪在地上,脑袋不停往地上磕,边磕头边喊道:“臣有罪,请圣人恕罪啊!”
贾赦这唱作俱佳的做派,让在场的几个臣子皆是后背一凉,上次贾赦这副样子出现在元嘉帝面前时,他们这些欠了户部欠银的人家一个个都过了段拮据的日子,如今又是这个样子,莫不是又是哪位先人托梦来了!
元嘉帝对贾赦这做派也是苦笑不已,贾赦这混不吝的样子什么时候能够改改,这每次都是一副“臣有罪,臣罪该万死”的模样着实是让人无奈且束手无策。
“臣先祖蒙天恩庇佑得封爵位,本应为圣人肝脑涂地,为百姓谋求福祉,然贾家管教族人不严,致使金陵族人恃强凌弱欺凌幼小,如今引得金陵百姓对贾家怨声载道,实属贾家之过,未免贾家之责牵扯圣人名声,臣如今便大义灭亲,请圣人法办族人!”
贾赦的话音刚落,他旁边的贾珍就接上去说道:“臣等已查明族人所做恶事确有其事,臣觍为贾家族长,请圣人恩准臣将这些人逐出贾家宗族!”
两人的话音落下,引得大臣们议论纷纷。其实在场能参加早朝的官员哪一个家中没有几个糟心的族人,但他们一般也就是私下里把人处置了,哪会像贾赦贾珍这般大张旗鼓的还闹到圣人那里去了!
大臣们的议论声贾赦不是没有听见,他擦擦额头的冷汗,咬咬牙继续说道:“原本这事臣不应该劳烦圣人,但,但金陵城外去岁发现了一座铁矿山,如今那山头的契书正在贾家族人手中!这盐铁官营,族人虽说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了那契书,但所行之事也已经触了律法,请圣人恕罪啊!”
大周朝的律例规定凡大周朝境内发现的铁矿一律是要由官府派人开采的,有私自开采铁矿的人发现后一律都是以谋逆罪论处。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怪不得贾赦贾珍要将除族的事情闹到御前。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京都与金陵相隔十万八千里,其实族人的所作所为又哪里能够管束的住,这贾赦贾珍两人乖乖待在京都,却被金陵那些可能都快出五服的族人牵连,也怪不得两人会如此行事了!
在场的大臣大多数都有这种想法,因此看两人的眼神不免带上了同情。
元嘉帝的脸色说不上很好,去岁就发现了铁矿,可是他这边却迟迟未收到消息,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将铁矿一事压了下来,而有能力做到这些的又有几人?
元嘉帝的心头隐隐有答案浮现,他问贾赦:“你说他们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受的契书,那么你可知是谁所赠?”
贾赦跪的双腿发麻,听见元嘉帝的问话,他咽了咽口水,只是想到林如海之前嘱咐的话,他壮着胆子答道:“这人是甄府的大管家,只是,只是,许是大管家擅自做主……”
贾赦的话答得坑坑巴巴,但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有几个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
有几个九皇子党派的官员刚想站出来为甄家说话,却见上手坐着的元嘉帝将手中的折子一拍站起身怒喝道:“好个甄家,好个甄家啊,枉顾皇恩,欺上瞒下,如今还要忤逆造反不成!查,给朕查,若是属实,甄家抄家法办绝不姑息!”
元嘉帝又看着底下抖得跟筛子一样的贾赦和贾珍道:“你二人管束族人不严,致使族人为祸百姓,朕便准你二人除族所求,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贾赦今日起降为三品将军,贾珍降为五品偏将,责令你二人整肃门风,若有下次,必要严惩!”
贾赦贾珍听见元嘉帝的处罚不禁都松了一口气,虽说是降了爵位,但两人身上的爵位本都是闲职,如今没有老宅那群人的拖累,没有了被牵连的抄家灭族的隐忧,两人自是连连叩头称谢不止。
众人恭送元嘉帝离开,跪在首位的四皇子看着扶着李公公手踉跄离开的身影,微不可闻的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老九啊,老九,不知这次你还保不保得住甄家这个臂膀!造反忤逆,那可是我们这位父皇心中的一根刺啊!
等京中的消息到他们这里时,贾瑾和贾琏已经在宅院里待了近两个多月。
这两个月对于一直装病找借口退拒贾芳等人的贾琏来说甚是难熬,因此在收到贾赦寄过来的书信后,贾琏的心情颇好,他兴致勃勃的找到贾瑾,一张嘴就止不住的笑意:“瑾弟,我父亲那儿有书信过来了,唉!我父亲还真如你所说的去找了珍大哥,如今贾芳那些人已经不是我贾家的人,可算是为小爷我出了一口恶气啊,让他们说小爷我长得像兔儿爷的。”
许是“大仇”得报,贾琏一时没控制自己的嘴巴,竟是将那晚与贾瑾没说完的话全一股脑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说完他便有些后悔,只一脸讪笑的看着贾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