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黏黏的糕糖….
“林泽..”
“顾总?”顾律一时没说话,在后座略松了松领带后神色又恢复寻常“买一份就好”
林泽心里疑惑,往常也只是买一份而已,他点点头应了声“好的”
顾律到了家,照常会先喝水再换衣服,等许叔做好饭差不多他正好下楼开饭。
许叔吞吐着汇报了客人一天的情况,顾律面无表情听了也没回应,看上去对房子里多出来的人毫不关心,最后也只多问了一句“中午吃了什么。”
“面包”
“......”
“之前忘了跟您说,厨房阿姨请假回去了,要明天才过来”
那人是从不肯吃面包的,顾律挑了挑眉毛“他吃了么”
“这倒是没有。”
“不吃就算了。”
许叔抬头悄悄看了一眼,那晚夜浓雾一般地眼睛里依旧没什么情绪,许叔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意思,也不敢多看,匆匆应了声
晚饭竟也没有下来吃。
顾律从书房回卧室的时候发现床上少了被子。他不可能幼稚地找江原把被子要回来,只是在看到走廊对门门口那堆没有动过的面包皱着眉。面包都硬了,堆在门口并不好看,像是苛待。
顾律皱着眉敲了敲门,江原没开,他转身就走,又让许叔过来把东西收拾掉。
不会有人去真正在意一个管家的心情,等许叔给顾律的卧室重新拿了套被子时,因为被江原拿走被子导致的疏忽让他忍不住的为自己辩解了几句。
“本来客房是有新被子和床的…”
“那间房没有?”
许叔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是猛跳了下。顾律皱着眉继续问道“怎么会没有?”
顾律站起身几步就走到了房间门口,那门拧不开,许叔这才小声说道“锁了.一天都打不开..”
所以他才会把食物放在了门口啊。
房间里细听有低低咳嗽声,顾律也听到了,叫许叔去拿备用钥匙,一下许叔竟尴尬的没动,顾律皱着眉“怎么回事”
那沉静深海里翻起一丝涟漪,许叔有些心惊,当他就从隔壁的房间拿来钥匙时候,连开了几下都没放的进钥匙孔。
顾律接过钥匙,打开门一瞬间觉得胸口有些热。
这是江原离开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走进这间房,和他的记忆却完全不相符,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扇开着的窗,地上散乱着被打开的行李箱,那人背对着他,裹着被子蜷在地上。
“你很失职。”
顾律一时没有动作,视线停在江原露出的瘦弱脚踝上,许叔听见他的话一时也有些歉疚起来。
“这真是”
“先出去吧。”
“哎….”
许叔在原地叹了口气,僵硬的走了出去,顾律就这样看着江原很久没动,既不想上前,也不想出去。
江原睡觉的姿势从没有蜷着过,遑论会躺在地上裹在盖不严实地薄被中,本来应该调头就走,但阵阵低咳又粘住了他的脚步。
算了,就当是梁纪的教养之恩,就当是江崇律那点爱屋及乌。
顾律走过去摇了摇他的肩,江原没动,顾律不想去碰他,不想掀开被子,他非常不想面对的就是现在这样,既不想看到江原这种样子,更不想看到自己这种样子。
江原把头埋在他自己胸前,闭着眼睛,双手抱成团在唇边,手背的骨结上都啃出了轻重不一的齿痕,牙齿仍在无意识的在碾着自己的手背。
他咳的有些费力,大约是怕扰到别人,声音低,裹在他深蓝色的被子里是一团纤薄的形状,顾律觉得,第一眼看到他觉得瘦原来并不是看起来。
他瘦太多了,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到背后凸起的肩胛骨。
为什么要回来呢。
顾律看着他通红的脸,不由得想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你不回来的话,也许我就忘记你了。
顾律摸摸他汗湿的发,把他连被子一起抱起来的时候又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怎么说?”
林望奇怪地摇了摇头,又拿听诊器听了会儿。
“是有点问题”
“……”
“他就是江总的小侄子吗,好像有点不健康啊”
顾律在沙发上喝了口水又放下杯子“你只需要说后半句,然后开药”
“那我也不能乱开药啊,谁知道他吃过什么药。”
“哪里奇怪”
“你说他受凉,也没说为什么受凉”林望随手扫开他额前黑发,又扳开他半边侧脸瞧了瞧,眼中闪过惊艳,滑过半边侧脸又有些轻佻道“或者是哪种受凉”
顾律移开目光,客厅外的池水一如既往,波澜起伏的一夜被略过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游泳,呛水。”
林望轻咳一声点点头道“这倒是有可能,心脏有些杂音,呼吸道感染,之前应该吃了抗生素,不烧,小家伙挺聪明。”
林望看着江原像看着个小孩,时不时就碰碰他的头发,顾律始终神色淡淡的坐在沙发中。
“没事就回去吧。”
“什么话,闹成心肌炎得多麻烦。你看他咳不出来,是明显没有气,不是力气,是中气不足,按照中医的理论,他血气太低,缺血缺氧.。。咦….照这么一说…他大出血过么…”林望拉过他的肩膀,似乎还要查看他,顾律则立刻站了起来,看上去是要送客的样子。
“你该走了”
“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林望突然手下一顿,但他很快站起来,顺手把用完的针剂丢进垃圾桶,起身收了听诊器,再把东西绕了几圈放进背包里。他是骑机车来的,戴上帽子后,他拿手戳了戳江原的脸,隔着头盔他笑的肆无忌惮。
“小东西,下次见啦。”
小东西....江原忍不住想睁眼,他都醒到半路了,才想到旁边还有个人。
“醒了就自己上楼吧。”
靠,真是功亏一篑,也就那个赤脚医生撩他衣服时他动了下,就被发现了。
装不下去,江原只好把眼皮子掀开。
他醒的时辰晚了点,正好是顾律把他扔到沙发上的时候,可怜他一点熟悉怀抱没享受到就被扔了。
曾经有个叔叔说他眼睛长得好看,看上去又乖又讨巧,谁看了都心软,顾律肯给他找医生大概那大概就是心软了吧,江原睁开眼就想往顾律身上扑,顾律没动,垂着眼睛看他笑嘻嘻地样子。
“我做梦梦见你抱着我,醒了的时候发现没有做梦。”
江原大大的眼睛里,眼白上有很多红血丝,顾律才多看了几眼,就给了江原得寸进尺的机会。
他抓着顾律的手钻过他臂弯,正好坐在顾律的怀中,他本想学着不知道哪年看过的纯情漫画里小情侣之间的打闹一下,好叫顾律不那样冷淡,不料当坐进这个怀中,突然整个人都不大对劲了。
矫情一点讲,那叫心酸鼻子酸,久违的那点温暖,数年捉不到边角,这样稍一靠近,福至心灵的让他绷紧了身体。
他没学过女人怎么撒娇,也从未对顾律撒过娇,他这个体格其实不大适合,此时只想把自己戳瞎,他不忍直视自己,硬着头皮闭着眼睛勾着顾律的脖子,另一只手却偷偷的掐着自己的大腿,浑身都是僵硬的。
他太久没有这样见过这双墨绿又湛蓝的眼睛,真的看见,仍然觉得不真实,怯的很,这些梦境让他不想说话了,一瞬间僵硬痛苦地不知如何是好,从那么多美好又憧憬过千万次的想象和期望里,在这样无限接近的时刻,原来他只想抱抱他。
隔了快要十年,他只想抱抱他。
江原闭着眼睛,狠狠又掐了一把大腿。
顾律自始至终没说话,在江原准备松手的时候,他站起身,还是托着他的背和腿弯,江原心脏砰砰的跳着,浑身更是僵硬的厉害,就在他以为顾律要抱他上楼而过度兴奋时,他就失重了,顾律没有摔他,只是像原来一样把他重重扔进了沙发。
“下次我会把你扔到泳池里。”
江原咧嘴笑了笑。“你不会的”
“小…”
顾律冷冷瞪着他,还是那汪深海,只是太过于冷静“你大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吧。
江原躺在沙发上想,他本来就是想来试试的。
而事实证明在沙发上睡觉比地板舒服多了,肺也不疼了,骨头都不酸了。
大概明天就会好起来吧,要一天比一天,更好起来。
第4章 木蔷,木蔷
江原在沙发上这一觉睡得好极了,特别是当许叔不情不愿地拿来干净厚实的被子枕头时。
他才不会去睡什么见鬼地客房,人嘛,还是有点原则好,男人嘛,原则是怎么都不能丢的。他把两手垫在脑后悠闲地发着呆,其实本想让人抽干水池的水去找那个袖扣的,但是这样工程浩大又好像太嚣张了点,就是没有了那颗袖扣,他总觉得空旷的很。
那真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诚然,它的确仅仅只是一颗袖扣。
在顾律刚刚来到国内时,也只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豆丁,精致好看极了,白白的,不爱说话,江原记得自己看他第一眼就很喜欢他,他像个真正的小娃娃。整天抱着个罐子,罐子里都是叠成正方形的空白纸钱,什么都没有,明明是个小可怜偏偏又骄矜地像个贵气的小王子。
对那时候的江原来说,他的世界里跟童话有关的东西只有小熊□□和跳跳虎,好不容易来了个小王子,一下子就把他迷住了。以至于后来顾律说他跟跳跳虎一模一样,江原也从没反驳过,他就要当那个好看洋娃娃的跳跳虎,要在他身边跳到老才好。
大人们总担心两个男孩子在一起会打架。
天知道他们俩从来没互相打过架,唯一一次打架,江原也记不得是初中开始还是小学快结束的时候了,在上体育课时有个高年级的胖虎拦住了他们,钱没有搜到,倒是把顾律那会发光的大宝石抢了。说实话,江原在二十岁前一直没觉得那真的是块宝石,甚至在有审美观的时候一度觉得顾律要在自己脖子上挂那么块东西挺….挺不那么像回事儿似的。
可顾律把他惊呆了,江原想着这么矜贵的小王子怎么会打架啊,可他就是拼了命的跟着胖虎追,那时才多点高多点肉,打也打不过,吵架都不会吵,胖虎把他推倒了无数次,膝盖手掌全擦破了,半点便宜没占到,倒是被胖虎的同伴揍了个半死。
江原也打不过胖虎,很没面子地一起被揍了个半死。
打不过胖虎的顾律睡不着吃不下饭,整天坐在门口失魂落魄,他抱着那个罐子坐在门坎上,白皙的脸上青紫一片。连跳跳虎也不能逗他开心了。
“那个东西很重要吗。”江原特别好奇地问他
“嗯。”
于是他又问“妈妈给的吗”
那时候的江原并不知道顾律的妈妈只是给了顾律一条生命而已。顾律却很认真的说差不多,他二十岁前也一直没能理解什么叫差不多。
“重要的人给的,丢了我怕会忘记他的样子。”
江原上初三的时候才学到有个词叫“虔诚”,学这个词的时候他就想到顾律说那句话的样子,好像他愿意活着,愿意走到这个世界自己的身边,都是因为怕忘记自己欠了别人重要的东西,怕忘记别人的样子。
江原后来觉得,可能也是在那天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同性恋的。
不是说嘛,为兄弟当然可以两肋插刀,但是应该没什么人会在藏好自己的兄弟,把他哄睡着后,要去做个孤胆英雄。还是那种为了使命感成就感责任感想要去插别人几刀的,会头破血流的带着战利品回来觉得光荣的不得了,盼望看着美人投怀送抱。
江原当然是打不过胖虎的,他只是找到了胖虎的家,在威逼利诱失败后一言不合又被毒打了一顿,虽然最终启用了B计划是不得已,但到底江原还是成功地用他的长命百岁小金锁换回了那块大宝石。
毕竟那宝石太不像真的了,重重地小金锁是实打实的。
他咧着嘴拿回了那块石头,还要看上去骄傲潇洒,装作不在意,伸手对顾律说“喏,我给你抢回来的”。
江原不遗憾被抢走的小金锁,只是遗憾当时俩眼睛被打的像熊猫睁不开,都没看得到顾律感动的样子。他还总觉得那天顾律至少应该亲他一下才划算,而不是半夜偷偷的用冷冰冰的手来摸他的眼睛。
江原说那块石头神奇也是有原因的,自从他拿回了那块石头,顾律就变了个人,不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勤于练武,江原打篮球的时候他就在学着各种拳。虽然现在想那是有点好笑的,但很实用,至少在后来打架动手的路上再也没吃过一点亏。
那是曾经那么重要过的东西啊
不知道顾律丢进水里的那一刻,有没有也觉得心里少了一块。
明天吧,江原想,等他的肺一点都不疼时再下去捞上来好了。
四楼有个大平层,树叶扫的很干净,还是两张躺椅没有变,江原刚想咧嘴又想到万一另一张椅子许宣也躺过岂不是很扫兴。
这么多年过去,唯一没变过的大概就是这清爽空气和风景,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儿多了一个大花架。
还是那种爬藤的白色木蔷花。
“嗯?”
江原好奇的走了过去,一下没注意,这儿竟然多了只大灰鸟。
大灰鸟被锁着一只脚,在花架上蹦来蹦去。
“你会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小灰?”
灰鸟踱步回来,又蹲下去闭上眼睛。
江原嘁了一声。
顾律现在已经这么老了么?连鸟都开始养起来了。
他把胳膊垫在脑后,翘着腿自顾自的躺在椅子上自说自话。
“喂,说句话听呀”
灰鸟不说话
“那我教你啊。”
“嗯..第一句教什么呢… 许宣是个王八蛋?”
“你在干什么”
江原一下子睁开眼,面前的顾律挡住了大部分的光和视线,自上而下的望着他。江原想起来刚回来第一次看见他,他就是站在这里的。
“看网上说,如果别人问你“你在干什么”一般都代表那个人在说“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