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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震》TXT全集下载_20(1 / 2)

“江原...”

连顾律的声音听上去都像在抖,他真是让江原越来越看不懂了,江原被他摇晃的头脑发昏,本就不舒服的内脏,这会儿直泛恶心,他从水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湿淋淋的搭在顾律的手腕上想制止他的摇晃“别动我...”

江原的拒绝像是对顾律造成了定向打击,顾律看着他穿着整整齐齐的衣服泡在浴缸里,眼睫毛都在滴水,连皱眉推拒的样子都太过平静淡漠,湿透了的睡衣,在露出水面的部位紧紧贴在他身上,支棱着的骨感已近病态,以至于给顾律一种这个人并不是江原的错觉。

他颤着手把江原粘在脸上的头发都向后拂去,那双晶润大眼睛的光泽依旧美丽明亮,在这苍白的脸上浓墨重彩的证明着江原正身,它们隐没了灵性,寂静空明的望着顾律,顾律在那里面能找到非常脆弱的自己。

“水凉了..江原...水凉了..怎么不知道起来..”

水是恒温的,但还是把江原的指尖泡皱了,他垂眸扶着浴缸的边缘,慢慢从水中站起,被带起的水哗啦啦的像下了一场叫人疼痛的大雨,还有少许砸在仍有些愣怔的顾律身上,江原从浴缸跨出来,被顾律伸手拉住了小臂,不知是胡乱的猜测还是未停的慌乱,甚至是自我安慰式的窘迫让他低落又紧张,他开口艰涩,语气怆然,又带着一丝期冀,他拽着江原,迫使自己镇静开口

“你.刚才只是不小心滑进了水里,对吗?”

“你之前也是..也是不小心才站在马路上的,是不是?”

他连问两次,少有的急促,像他那一如既往的冷漠,生硬又倔强,江原心中微微一痛,他习惯在沉到水底时睁开眼,也习惯顾律的冷淡和从不肯轻易屈服的高傲,他曾虔诚的保护过顾律的天真,守卫过他的倔强,这是他深深爱慕、喜欢的人,喜欢到什么地步,喜欢到只要察觉他低头,他难过,他害怕,就会条件反射的心尖发疼,他从不愿意伤害到顾律,哪怕一丝一毫,就像他认输一样的将自己溺在水中,但只要睁开眼,他脑子里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能死在浴缸里,不能死在顾律的浴缸里,不能死在他的面前。

他会难过吧,会留下阴影吧,也许会害怕,他的顾律,他的顾海茵,怎么可以。

江原有时候觉得自己是被分成了两半,常年在他的脑子里打架。他的身体和思维厌恶着自己,叫自己去死,可是这颗心却爱着顾律,它挣扎着、叫嚣着,不肯停。

尽管他的身体早已疲惫至极,却仍是一次一次被这颗心从水底拉起,不情不愿,不甘心。

“江原,是不是?”

江原认真又顺从的点点头,一小段水线随着他的动作从发梢沿着脖颈融进湿透的衣衫“对,是的,是我不小心。”

顾律握着他手臂的手陡然松了,他偏开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绷紧了下颌,皙白高挺的鼻尖竟也因为这几个字隐隐沁出薄红。

“我帮你换衣服,伤口进水了,以后我帮你洗。”

他快速的说话完,又快速的扒掉江原的衣服,抿着唇轻手轻脚的擦干江原,避开他的伤口,吹他的头发。

江原被这暖风一吹,生出笑意,他现在柔弱的要死,睁眼就带着眩晕,顾律又大概是被他吓到,乖的不得了,自己好像怎么在他身上翻来覆去,他都一语不发的配合着调整姿势,江原看他放松不下的样子,神志不清的笑了笑“小海,不要对我太好,你会让我期待什么都会变好,其实却并不是。”

“也不要对我太温柔,不然当你哪天皱起眉,我都会觉得是因为我做的不好”

他说的缓慢又无力,顾律听完顿了顿“你不会做的不好”他接着往江原泡过水的伤口上涂了药,又俯身吹了吹“是我不好。”

江原没回答,沉沉的在他的臂弯仰起头,摊着四肢任由顾律摆弄,顾律似乎还在对他说着什么,他费力听了会儿终于支撑不住,还是睡着了。

梁纪说江原爱发烧,一烧起来就是一天要么一夜,顾律从前不知道他会这样脆弱,等切身感受到了,他才明白,无论自己有多强大,在一场低烧面前,他会手足无措,心焦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也根本不想空出脑子,不想,不能往深处去发散梁纪说的话,他怕江原站在马路上,沉在浴室的水缸里,是因为想不开。

江原就像一块满是裂纹的薄弱瓷器,顾律每想探究一点,就会发现他比想象的碎的更厉害,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

第53章 真相

向日葵的花期早已过了,铲掉了那排枯黄萎靡的植物,重新放的,是一整排的盆栽,那是小型矮向日葵,结不出花籽,娇贵的很,不能活的很长久,还得给它遮阳。

顾律家里的植物变多了,连银叶尤加利也换成了苹果桉,江原猜顾律应该是不知道这两种植物有什么区别。

他很少下楼去活动,总是很懒散的卧在二楼,顾律带他去屋顶看鹦鹉,他也没有什么兴趣,倒是天气放晴的时候,许叔搁在院角的大鱼缸里多了几尾小鱼,江原偶尔会下去看半天。

江原再也没有提过那只摔碎的玻璃罐,阿姨也总不敢靠他太近,江原对谁都温温和和的,但因为太温和,反倒生出了很多疏离感,他照样在睡醒后蹲在鱼缸旁边看小鱼,阿姨端着碗炖好的秋梨汁站在玻璃门后满脸为难。

顾律从后面走过来,问道“今天也不喝?”

阿姨低低叹气“他什么也没吃,喝了两口莲藕汤,说吃不下了。”

江原有一点轻微的厌食,顾律也感觉到了,不是故意的不想吃,而是对食物有厌烦感,到了饭点就烦躁,不耐,坐上桌子的更是情绪很差,敏感,顾律勉强了几次让他喝梨汁,江原不是反酸就是反胃想吐出来。

顾律也知道江原对吃饭有压力,一般过了饭点,他会显得轻松点。这些天顾律很担心他,期间林望也来了两次,给他用了一些药,但目前看来,仍然没有什么改善。

“晚点再给他吧,我让人送点他喜欢吃的过来。”

江原喜欢小包子,顾律记得顾家那边素馅包子他喜欢,就叫林泽安排人提前打电话去取。

这些天连续下了几天的雨,果然一场比一场更凉了下来,江原总把手放进鱼缸的水里,被顾律抓到过几次,以为江原蹲在那里又玩鱼,顾律就抬脚走了过去。

江原似乎没有听到草地上不明显的脚步声,他一手环着腿,另一只手的掌心盛着一尾鲜红色的小鲤鱼。

小鲤鱼通身的红,唯独额头上一点白,但随着那只莹白手掌中的水慢慢漏掉,小鲤鱼长长的摆尾游着游着就变得很艰难,江原歪歪头,看着小鱼慢慢挣扎的样子有些迷怔,顾律以为他会把小鱼重新放进水里,但江原没有。

江原轻轻把小鱼放在面前的草地上,小鱼在绿色的草间跳跃不止,大大的嘴巴不停的张合,透明的鳃盖翻动着,挣扎的满身泥土,江原不动声色的静静抱腿看着,直到小鱼的皮肤慢慢发干,再也跳不动,江原又看了会儿,然后用洁白的指尖在地上挖了个浅浅的坑,把小鱼放了进去,又用草盖上。

他静谧的样子像在认真为这条小鱼默哀,对顾律站在身后竟毫无察觉,顾律心上惊痛,眉宇间的皱痕转瞬即逝,他一直记得江原不喜欢他皱眉,可他反应不过来要用什么表情去接受眼前的情境,他知道江原生病了,生了一点并不很重的病,他可以陪着他,可以去找很好的医生,也可以像梁纪一样无微不至的治好他,养好他,他认为他能做好的,可他不知道自己出口的声音竟如此慌乱“江原..”

江原僵直了背脊,顾律努力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往前走了几步,目不斜视的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手上怎么都是泥。”

江原见他是真的没看见,肩膀立即松懈了许多,却也没有回答他,顾律大概已经习惯江原的迟钝,带着他去室内,又帮他挽起袖子洗干净手。

顾律清楚,那袖子卡住,再上点的位置上,又新添了痕迹,是在自己上班后,在自己睡着后,在自己每次离开江原的时候,就总会又添上那些痕迹,顾律控制不住心底的沉郁和闷痛,却还要装作对他抑郁难忍的伤痛一无所知。

温热的水流簌簌打在俩人手上,顾律洗着洗着就停了下来,江原往外抽了下手,感觉顾律忽然身后俯下身环住了他,他把脸埋在江原的颈侧,镜子里只看得见顾律黑漆漆的发,顾律十几岁的时候身高就迅速超过了江原,往后的几年,他越来越高,江原早已看不见他的发旋是什么样子,也再也摸不到他小时候柔软的发丝,他怀念那个时候倔强的不让他摸头发的漂亮的小孩,他的小公主,小王子,小弟弟。他突然道

“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头发吗。”

顾律绕在他腰间的双臂收的更紧了些,一会儿后,江原听见耳边闷闷的传来一声“好”

他这才伸出手去,轻轻的碰了碰顾律的头发。

他的头发不软了,也并不是记忆里那种感觉,江原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餍足的笑了笑,只是那么摸一摸,就放下手去。

江原明白,在时间单位里,最吊诡的地方就是记忆,想要保持它的完美,唯一的办法就是再也不要触碰它,记忆不美,美的是回忆,如同你非常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一定要先放弃它,等你不想要了,它才有可能会回来。

逐新趋异,才是一个幸福的正常人,生活在生活里的,正确的时间轨迹,而不幸福的人大多是因为记忆太多,回忆不美,不正常的人,则大多是因为想要的太多,又什么都得不到。

江原觉得自己有点惨,既不幸福,又不正常,还走着一条脱轨的路。

顾律没有抬头,他灼热的体温驱散了江原颈侧的凉意,他靠那儿闭着眼睛,却不敢轻易呼吸,他怕自己是个胆小的人,他已经没有那么多底气,用来失去江原太多次。

江原看不见顾律微红的眼眶以及不肯发出声音而藏在肩上微微张嘴呼吸的样子。

“怎么了。”许久后,江原问。

在这纤毫毕现的沉默中,顾律潮湿到发霉的难过把他不值钱的高傲精致淹没的溃不成军,那种叫脆弱的东西在他的眼睛里生根发芽,他不愿意让江原看见,抬手蒙住了他的眼睛。“别动”他温柔低哑的声音很动听,江原很听话,睫毛却在反复扫刷他的指间。

“有点黑。”江原说。

“别怕。”江原没说话,他想摇头,却被顾律轻抬起下颌,是一个吻呢,江原想,可顾律不止给了他一个吻,顾律亲了他的鼻尖,然后又亲了一下,等凉凉的唇慢慢贴上了唇角,顾律也没有拿开蒙住他眼睛的手,他习惯捧着江原的脑袋,可脑袋也受伤了,顾律只能托着他的颈,江原没有被他这样用力的吻过,有点疼,他没反抗,在顾律吮夺他的氧气时,江原也下意识的轻啜了他的唇,那一丁点可怜巴巴的回应,让顾律顿了顿,等江原被亲到迷迷糊糊气喘吁吁时,他才拿开了手,这瞬间江原睁开眼,看见顾律对他笑了笑,眼睛有些氤氲的红“不会再有黑的时候,绝不会了。”

他不等江原说话,又俯身吻了吻他的眼睛“绝不会。”

林泽是个很大牌的总助,顾律的心腹,江原知道。

让林泽一次次的给他送水果,送包子,即使跟他再熟,江原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顾家的礼节大,要他们的包子,若是随便派个人去,说不定下次顾一要亲自送过来,顾律对林泽道谢,因为最近顾律的要烦心的事太多,林泽自然也跟着忙到脚不沾地,他没时间留下一起吃晚饭,匆忙要赶去别的地方,临走前回头看了江原一眼,扶了扶眼镜,顾律就自动走了过来。

“有事?”

这默契,要是放在别的人身上就好了,林泽无暇想太多,低声道“我没能联系上茂云许总,他环境太复杂了,不接受私人约会”

“所以?”

林泽抬手摸了摸鼻子,看了下顾律的脸色道“我..联系了下周恒..我..师父..”

“找到了?”

“找到了,说是这个周五会回国,许家那个长房长孙要订婚,许总也会出席。”

“回国就行,我联系吧。”

“顾总..”林泽面色难看,迟疑着开口“虽然我没联系上,但预约倒是约上了。”

“什么意思。”

实际上,林泽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动作不小,他先是去核清了许家那个长房长孙这些年从许宣手上“借”走的那些车,对了账目,还收走了一批,许宣一直没出面,林泽对于什么可以问,什么不可以问还是很清楚的,但按道理这个情况是得有长辈出面来问一问情况的,但许家一个交涉的人都没有,甚至在林泽试图沟通的情况下,许景行作为许宣的监护人竟然避而不见,显然就很刻意了。

他为这个事烦躁的不行,连着忙了几天,彭扬却一个电话就搞定了,他说的轻松,约了场球而已,但让林泽怎么开口跟顾律说。

“是梁纪还是顾正中?”

林泽一咬牙,不甘皱眉道“彭扬,彭总。”

“哦”

“他约了周末的高尔夫,要空出时间去吗?”

“去。”

许景行避而不见,彭扬倒是愿意蹚浑水,顾律丝毫不觉得彭扬是帮了什么大忙,坦然又毫无诚意的让林泽代为道谢,就让他先去忙了。

包子皮薄馅多,有青菜馅的也有荠菜馅的,偏清淡,江原在十分难为拒绝的情况下,吃了一只半,那半个还是顾律把菜掏出来后让他吃的皮。

看阿姨适时的把梨汁端了过来,江原立马从心底升起烦躁的情绪,他不对阿姨发怒,只是皱着眉把碗推远了些,那力气有些大,满满的汤汁撒了一些在桌上,引得顾律抬头看过来,江原见状瞬间下意识敛住眉眼,不自在的开始沉默。

顾律放下筷子,用手背靠了靠梨汁的碗,发现并不很烫,他无法张口要江原喝下去,只能牵强的笑了笑,装作轻松“是不好喝吗。”

江原哪能知道顾律经历了什么,他被顾律这样皮笑肉不笑的一问,只能觉得是他又要生气,当即强忍了不耐,沉了口气,在对面的人来不及阻止的时候自己往嘴里灌下去。

江原灌下了梨汁,很快坐在对面欲呕不止,但他吐不出来,一只手紧扶着桌子,头部向前倾倒,喉结滚动,正试着不断翻覆的反胃感吞压下去。这碗汤汁不烫,顾律看着江原难受到潮湿的眼睛,却不得不绷紧了下颌,短暂的移开了眼神。

当顾律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将放在腿上的手狠狠的纠结起来时,同时也第一次懂得了江原。

他想起那个医生说的话。

“他需要疼痛。”

一个人在什么时候需要疼痛呢,在很疼的时候,只有在非常、非常疼的时候,才需要疼痛,需要转移,需要替代,需要找另一种方式,才能分担、缓解,并祈求能稀释掉这种,锥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真相

江原快速接过顾律递给他的温水,皱着一张脸灌下去两口,这一碗好好的梨汤让他硬是喝成了毒药,似也给他不想吃饭找到了赦免理由,江原安静下来用牙齿磕了一口玻璃茶杯的被杯沿,没抬头,嗡声道“我.吃饱了.”

顾律回过神匆忙应了一声,对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再也没有半点要下筷子的意思,连眼神都不忍多停留。水杯里的温水被江原闷出了雾,顾律从对面伸出手,停在江原脸侧,他把江原的碎发向后拨去,露出半张精致却棱角脆弱的脸,江原抬头疑惑的看着顾律,顾律勉力笑了笑“明天..去看医生吧,我跟你一起去”

江原动了动,避开了他的视线“是去找林望吗?我的头已经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