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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震》TXT全集下载_29(1 / 2)

“你们可以走了。”

许晟恨不得立即就消失,生怕要留下来观刑,他确认了江原看上去再怎么软弱可期,也依然是那个能弄成满室血腥的精神病,当下平淡至极的话语和神情怎么看怎么毛骨悚然,他穿着一件单衣,却是满背的汗,看着许宣也生出了点良心上的过不去。

“不走?”

但是他得走,他不能让他的父亲因为他受了许景行那么多屈辱和折磨。他拉着两个看顾许宣的人,咬着牙飞奔出了黑夜。

那地方不远,彭扬喝了两壶茶后跟着顾律出门,顾律丝毫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也可能就是忘记了。

他满脑子都是许景行说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律僵立在一处独栋别墅的门口,也许这就也是他在许宣某个生日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但他不记得了,他给许宣的东西,太多了。

他用许景行给的钥匙打开了那扇属于许宣的门,彭扬在他身后打开了灯,瞬间的炫目让顾律眯了眯眼睛。

即使彭扬知道这种场合他不应该出现,甚至不该在顾律面前表现出任何存在感,但他还是在看见客厅里的装潢设计时默默倒抽了口气。

这间客厅是叫人充满压力的诡异着,一整面墙的红和一整面墙的白,许宣住的地方没有楼梯,是中空的,一幅铜门差不多大的抽象的图就落在沙发旁边,也许彭扬看不明白,最多只能看出某个少年的侧影,如果是任何不熟悉许宣的人,甚至会认为那是他对往日健全自己的怀念。

可是顾律明白,彭扬随着他线条僵硬半张脸上的视线,隐约觉得,那抽象画确实有点像江原。于是他后退了出去。

许宣的活动空间少,他卧室的门开着,顾律走进去时先看到的并不是那整面墙的照片。而是,床。那张和自己很像的,却消失在家里的,江原的床。

江原房间放衣服柜子,江原用过的胡乱画过的桌子,它们在这一刻让顾律整个人都熟悉到发烫。

房间没有电视机,没有任何跟江原无关的东西,躺在这个房间里的人,好像什么都不需要,闭眼睁眼,看得到全是江原。

那空白的十年,仿佛一下子还给了顾律。他抬起颤抖的指尖,触碰那个十分年轻的心上人。

彭扬没有继续等顾律,他给顾律打电话说先走了,顾律说了声好。

他把被彭扬挂掉的电话抓在手上,很长时间就那么站在照片墙前,不知道做什么。

第81章 初冬

一间墙角都生满了绿色苔藓的毛坯房间里,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到了许宣忍不住动了动脚的时候,室内才有了一丁点其他声音的回应。

那是一种非常细微的滴答声,像水滴声。

“江原?”

“干什么?”

“你是想杀我吗”

“嗯”

“你想怎么杀我?能跟我说说吗”

“没想好,我也想给你拍照片,送我来的司机告诉我这个楼里有那些流浪汉还有吸毒的人会借住..咳”

江原止住发痒的嗓子,喉结滚动了几下又失望道“怎么我等了这么久,一个人都没有”

“你等不到的,他们早就被许晟清理走了”

“哦,这样,那我们就走下一步吧”

他说完很淡定的起身,冰凉的指尖在碰到许宣的胳膊时微微发颤“你...”

许宣腕间一疼,江原喘了口气“脸皮厚的人果然皮也这么厚呢”

许宣即使被蒙着头和眼,也能感觉那把钝刀在他的腕部慢吞吞的磨蹭,像带着恶意的折磨,拉琴一样反复的切割他的手腕,那里有深的伤口不知道,许宣起初尚能咬着唇大方地说“你要折磨我,我就还给你”

后来只能手腕连着手臂直至整个人都跟着颤抖不已,他呜咽出声,喊不出完整的两个字。

江原看看割的差不多深,就把他的手放在他的膝盖上,那种血的湿意很快就渗进他的裤子,整个腿上都一片凉,许宣从来没有体会到生命是有时间的,他惊慌的叫着江原的名字,不知是吓坏了还是真的怕了,他时而喊着江原你原谅我,时而低声嚷着对不起。

门早就被江原关了起来,他还是怕冷。

他把窗子下那张桌子上所有杂物清理掉以后,趴在了上面,那些声音又把许宣吓了一跳,江原嫌他超,只好劝他“你别再出声了,我会把你的舌头也割掉的”

顾律摘下照片,先是眼前的胡乱的摘着,偶尔停顿着的都是需要他颤抖的。他慢慢的拆,一点点的拆,中间也有许多被拆走成了空白的,他知道,那些都被寄给了江原。

一整面墙,一整面。

完整的十年,一个偷窥的人,每天都在看着他的每一夜里光明正大的入睡,顾律却夜夜无眠。

照片越来越高,越来越陈旧。

边角泛黄的,是顾律也见过的。江原低头站在楼下,执拗着不肯走,背着歪斜的书包等他,他偶尔会抬头看自己的窗口,从放学看到天黑,腿站累了会踢一踢,饿了就会边吃包子边往上看,偶尔蹲在那里,神情委屈。

他风雨无阻,势要等到顾律心软。顾律也站在窗帘后面看他,他站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他只是不愿意原谅他,不是不心疼他。

顾律把照片收进怀中,头抵在墙上,表情悲伤,他在那一天的夜幕后转身,一走就是十年。

他笔挺的西装,总是碍事,他够不到更上面的墙。

于是他脱掉了,等他找到了更陈旧的一张,他表情是疑惑的,那是江原吗。

几个人的校服裤子挡住了江原缩在墙角的大半身体,顾律看不清他的样子,像老旧的电视机里出现的条纹,顾律急忙往前摘了另一张。

这是真的江原,他闭着眼睛被人揪着头发,嘴角青着,额头肿着,他没有穿裤子,半截绳子绕在他的身上,脖子上,顾律来不及吸气,额角冒汗,连着把那一串照片都摘了下来。

等他看清照片上的内容,他不禁向后退了两步,腿弯磕在床上,向后重重坐了下去。

模糊的照片上,只有江原的腿,江原的两只腿侧躺在水泥地上,连着退到脚上的裤子蜷在那里,看不清脸。

模糊的照片上,是江原的全身,江原被绑住的手,被绑住的脚,他腰间惨红一片的掌印,被恶意揉捏的胸前,还有被强迫着卡住脸对着镜头的眼睛,那不是绝望失措的,也不是害怕哭泣的,那就是带着很多难过和一点茫然的,他直直的望着镜头,好像在莫名失望。

顾律仰着头张着嘴久久不敢呼吸,他的每个呼吸都接不到上一次的氧气,他多艰难也移不开手里堆叠的照片,也无法从那双眼睛里把视线移开。

他走不了,他的那个小动物一样的雪白小人,干净纯澈健康阳光的人,会把头发上的水甩成彩虹色的人,成了那个躲在角落里闭着眼睛任人羞辱,却没有衣服的人。

照片就这么从他手上坠落了下去,他要去捡,可他的魂魄死了几片,所有的关节都僵硬的不受身体指令,膝盖直直磕在地上,震出了一排水迹,还了他一阵短暂的清晰,好方便来接受下一道地狱的洗礼。

“江原,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怕黑吗?是因为做了很多亏心事吗?”

顾律不能自控的揪住胸前衬衫上的某一寸位置,这句他曾经当过刀插在江原心上的话终于长成了带着倒刺的长矛,将他捅了个对穿。

三个衣衫不整,甚至来不及穿裤子的流氓地痞,他们对着镜头比着胜利的姿势,炫耀一样笑着,他们身后是被摊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蒙着整个头的江原。

在这一刻,好像所有的对江原的不甘、怨怒,都成了嘲讽顾律的鬼脸。

江原没有在放学后等到他,每一天,每一晚,每一个站在楼下的任何时间里,都没有等到他。

他说借不到一艘飞船去找过去的自己,说每一秒想见自己都比太阳去地球的光更迫切,但他跳进水池里不愿上来,他站在马路中间接受车辆冲撞,他甚至宁愿把自己沉溺在浴缸里,他都不想告诉自己他的绝望。

顾律终于明白,江原不是对他不信任。

江原是不原谅他,从等不到的那天起,一直都没有再原谅他。

第82章 初冬

他害怕吗,跟人拼了命的时候,被捅了刀子的时候,害怕吗。那些人用照片去威胁他的时候他难过吗,会有多痛苦,等不到又度过了怎么样的失望透顶,所以走的时候连头都不肯回,这么多年一点声音都不给。

一件久久悬在心上的事情终于有了着落,这随之而来的沉重却足以压的人挺不直颈脖。这一年,顾律每每见到他身上的伤疤,都会不由自主想过江原浑身是血受了伤的样子,每见一次,那样被隐瞒掉的过去就像一记鞭子,他试探、奚落,责怪过江源的无动于衷,直到他非要用江原这张面向镜头的眼睛,向自己解释了一切,仿佛如愿以偿。

他不过是一个活泼爱笑的十八岁小男孩,他会跟自己考上同一所大学,学想学的专业,将来能自由不被任何东西束缚的去研究他喜欢的蝴蝶,那才是他该走的路。

谁能放过他,谁能救救他,十年前的江原,十年后的现在,谁能救救江原,谁能救救自己。

顾律靠在床尾的柱子上,身边满地都是各种各样的照片,他坐在那里捂着眼,一动不动,那些照片就好似成了一堆黄土,硬生生的在这个房间里将他的心和身体埋了一半。

“江原..”

“江..原..你在吗”

“你...睡着了吗”

许宣有些受不了,他总觉得他的裤管里因为血渍蔓延整条腿都温热的发痒,但他被蒙着头,不能视物让他一切都只能用脑子在想象,许宣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全身痛觉神经都麻痹着,只知道夜一定越来越黑,因为整个房子越来越静,也越来越冷。

起初他听见江原咳嗽,还关心了两句,试图跟他对话,换来的是江原又在他腿上割了两刀。

这一阵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很长时间没听到江原的声音,也没有动静,要不是先前听到过的关门声,他甚至觉得江原不在这里。

江原不出声,许宣竟然急迫起来,他不顾那只废手,在椅子上挣扎着,桌角谁喝剩下的啤酒瓶应声倒地,许宣惊得静了一瞬辨别声音,很快又乱动起来“江原?江原你在吗?”

轮椅被他挣扎得到处乱撞,把桌子磕得哐哐响,这声音越来越密集,江原被这动静惊醒,睁开眼睛沉默地看着许宣的样子,很难相信一个被割破手腕的人还能有这力气,他动了动,把趴在手臂上的脸转向了另一侧“许宣,你是真的不怕死。”

“我不怕!”

“哦。”

许宣被他那一股劲的挣扎弄的狼狈不已,绑着他的绳子都移了位,一时松不开却仍是把他歪斜着锚在轮椅上,他扑棱着往声音的方位扭去“江原,这是就是废房子,荒郊野外,我失踪了不会有人管也不会有人查到你,你大可以让我死在这里。”

“我知道啊”

“那你为什么不走”

江原的手机嗡嗡响了一阵又一阵,这会儿他终于听见了,来电显示一个接着一个,不同的号码轮流交替着,他咧着嘴也奇怪着低声重复“是啊,我为什么不走”

“江原....你..”

许宣蒙在头上的夹克衫骤然散开,变得块布一样盖在他头顶,他能看得清眼下的地面,讶于那红色渗进了水泥地面,像干涸掉的颜料,又惊到那并非来自于自己。

很快,许宣在一瞬后就疯狂地摇头乱撞“江原!”

“林医生!卫生间里也没有,我们都找遍了..”

“林医生,病人出门了,要不您问问他家里人吧,也许回家了”

“林医生..”

林望浑身冰凉,电话对面只听得见沉重到抑制不住的呼吸声,顾律从头到尾除了问了他江原还在不在,剩下就一个字都没说,两个人之间只剩下静默,最终连电话不知道是被谁在什么时候挂断。

“能做..卫星定位吗..”

彭扬疲惫地倒抽了口气,他走的还没多远,顾律的电话就追了过来,他揉着太阳很是郁闷道“找人?商用卫星光批复就一堆手续,又不是电视剧想定位就....喂?喂??卧槽”

顾律被切进来的电话打断,他站在许宣的住处门前,许宣这两个字是这一天里第一次真实地在顾律的脑中有了形象,这个电话跟丛林里的沼泽地一样,让顾律整个人在这诡异的荒唐中不知道该有什么动作,好像这一秒才醒悟过来他应该愤怒至极,生气至极,可这些情绪来迟了,从走进那间卧室起,等了他十年的利刃就对准了他的心脏,它们做了充足的准备,预谋好了要把囤积来的仇和恨还给他,好让他完整地死在这间房子里。

电话停了,顾律把它捏得越来越紧。

屏幕也黑了,顾律此刻不会明白力道再大,也捏不碎这只小小的手机,而他也没有什么清醒的意识去愤怒生气,那个穿着真实衣服的谎言走了,唯剩他还跟这个被夺去了衣服,扒皮去骨的真实留在原地,麻木僵硬,不敢置信,眼睁睁看着它躺在面前,血淋淋痛得要死,一点办法都没有。提不起的手脚不受控制,顾律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飘。

某一瞬间,他就是能感觉得到江原离开了,江原好像又要跑路了,顾律这时无力却匆忙地将表情抽搐了一瞬,仿佛费力地调动了整张脸的表情,只是因为脑中闪过他偷偷摸摸的样子一瞬间而弯了嘴角,这表情真像是笑,可这个微小弧度却只是凝滞过的神经末梢迷失或经过,它们本来应该要去那个像海一样的眼睛里的。

顾律一直在行走,沿着路边,但偶尔停在原地不动,还是这张漂亮的脸,孤身站在冬日的凤里,阴郁的像重色油彩里冷漠的海,又落寞的像一尊被剔除神格的雕像,只剩枯骨和姿态,显得落魄又迷茫。

他伸手,又不懂为什么伸手,后来才想起来,他要打车。

要去找人,找梁纪,找曹小旺,找江原。

但是多可怜啊,多可笑啊。

江原看到曹小旺的慌张惊恐和失稳的情绪隐忍又明显,曹小旺每天往家里寄的信件都在逼迫着江原做选择,那是江原那么怕被自己看到的东西,又能是什么样的选择?

真疼啊。

江原不想让他走,不想让他看见,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把这件事当成耻辱当成秘密,只用来折磨囚禁自己,宁愿被别人胁迫恐吓,也要瞒住他,没有动摇过一丝一毫可能会被顾律接受的可能性。

他从不信顾律可以接受,从不认为顾律能感同身受,甚至从来不觉得顾律是人,也有感情。

真狠啊。

他把顾律会在某一天知道所有事情当成了末日,他忍辱负重一样承受冷言冷语,单方面提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结局,遗愿清单一样,履行他最后的感情,一直以来,好像把顾律当成爱人只是他个人的一厢情愿,除此之外,顾律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