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上的老茧混着伤疤,反映着曾经的不堪。
顾柳儿明明没有拿玄铁寒冰链扣他,为何他却像是被囚禁般,浑身沉重呢?
日中的太阳十分炙热,顾柳儿将披风的帽子带上,黑色的披风能遮挡点阳光的滚烫,他看着地上,慢慢的走着。
走着走着,又来到了太医院。
顾云看见去而复返的顾柳儿,刚因为和同僚谈笑风生的笑容马上垮下来,辞别同僚,顾云无奈的扇着“斯文败类”扇走过来,问道:“你又有何事?一次说完可否?”
“无事。”顾柳儿自然的揽着他的肩往阴处走,“就来聊聊人生。”
顾云:“……”
坐在树荫底下,宫女拿着大蒲扇为顾柳儿扇着,顾云自然也沾了光。
宫女虽面无表情,但模样长的挺标致,顾云看了两眼就将顾柳儿的麻烦忘了,他笑着调侃顾柳儿:“可以啊,今早上立太子,现在就有这般待遇。”
顾柳儿拿过宫女托盘上的西瓜,分顾云一瓣,边吃边道:“别看了,和宫女好上,小心本殿下捉你私通。”
顾云白了他一眼,道:“这本殿下喊的顺口啊。”
“先习惯习惯。”顾柳儿大口的吃着,满身都是西瓜水,看得顾云白眼连连。
吃完一瓣,用袖子抹嘴,把皮放回托盘,接着拿下一瓣。顾柳儿打小就爱吃水果,最爱的是荔枝,奈何这荔枝太难运回京城了,所以吃的少。
顾云吃一瓣的功夫,顾柳儿已经把托盘中的五瓣消灭干净。
吃完西瓜,顾柳儿用太监递来的手帕擦手,问道:“江南之事,林陆河也知道?”
顾云嚼西瓜的嘴一顿,他先笑弯了眼,然后道:“他知道?不是吧那老狐狸这么精?”
顾云这回答,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看起来很正常,但顾柳儿可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十多年快二十年的交情了,所以看见顾云这反应,桃花眼就眯起来了。
“你告诉林陆河的。”
不是疑问,是肯定。
顾云瞬间觉得如鲠在喉。
顾柳儿可不准备放过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当初你说什么来着,\'我就该和林傅白清明他们一样,把你卖了\'?看来,你这话语有语病啊,你这比他们还早卖我。”
“没有!”顾云马上道,“林傅的话,你当初出宫的时候就把你卖了。”
顾柳儿:“……”
“你失踪的消息一传出,林傅就说:\'那他宫中的字画是不是不要了?那得值好多钱啊!\'然后他们父子就开始惦记上你的宝贝了。”顾云捅林傅刀子倒是捅的蛮爽快。
顾柳儿习惯性摸腰。
可惜腰上没鞭子,不然他真想去奉常那把林傅那小子抽死。
“白清明也是马上对白丞相表真心,表示绝对没有参与帮你的行列。而且表真心表到圣上那去了。”顾云侃侃而谈。
顾柳儿:“……”
最后该轮到自己了,顾云先咳了咳,掩饰内心的心虚,然后道:“我是最后的,那个,我以为你是想不开,去寻短见了,所以……额,想着你的财产就是陛下的财产,毕竟我们的大业也不可一日无主是吧。所以,接下来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说完,顾云还偷瞄顾柳儿。
顾柳儿:“……”
顾柳儿勃然大怒,夺过“斯文败类”扇,对着顾云就一顿猛抽:“老子操*你大爷!敢情红尘阁也是你卖的?!江南盐商也是?!你到底还交代了多少!!我他娘的抽死你个吃里扒外的!!”
第35章
抽到让顾云深刻的反思到自己的错误,顾柳儿才意难平的停手,把打折了的“斯文败类”扇扔道顾云怀中,顾柳儿才坐下来,看天。
太阳正好在树冠后,从树下望去,看不见刺眼的阳光,但能看见晴空万里无云,可不就像他顾柳儿的现状么?一贫如洗。
顾云心疼的捧着已经折坏的扇子,还是忍不住抱怨道:“这可是木日辉亲自给我题的字!”
顾柳儿给了他一记眼刀:“秀恩爱么?滚远点。”
顾云:“……”
顾云认真的说道:“子弘(安若柳,字子弘),我真的真的,不是断袖。”
“我只知道木日辉是,你天天跟人家屁股后面跑,你说你是不是?”顾柳儿毫不客气的翻个白眼。
谁知道顾云还急眼了:“嘿子弘,你别污蔑木日辉!他可是正人君子!”
“断袖和正人君子有直接联系么?我难道就不是正人君子了?”
“我反正没见过爱上房揭瓦、强人所难、夺人所好的正人君子。”
“……”
顾柳儿皱眉:“刚刚没抽够对吗?”
“别!”顾云见好就收,“够了。赔了我把扇子,您老消气没?”
“没!”顾柳儿没好气的回道,想了想,还是遣散宫女太监,然后把顾云拉回房间。
狗腿的给顾柳儿倒杯冷茶,然后顾云才将折了的扇子扔一边,从柜子中掏出一把崭新的扇子,打开,扇面上的字迹和“斯文败类”一样,但上面赫然写着:“衣冠禽兽”
顾柳儿:“……”
顾柳儿扶额:“你到底对木日辉做了什么?”
顾云困惑的眨眼:“我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啊?”
“……”顾云觉得,这顾云是聪明一世,偏偏在木日辉身上犯糊涂了。当初初遇木日辉,他还不是武林盟主,顾柳儿就觉得此人不简单,当下就让顾云去接近他。
本来是派顾云去拉拢人心,结果把顾云给赔进去了。回来之后就像是入了邪门歪道,被洗了脑袋,满脑子的木日辉,说人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八般武艺门门拔尖,此等奇才只能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夸他夸到六亲不认。
总之,赔了夫人又折兵。
后来顾柳儿就没怎么关注他们之间的事了,只是有听林傅他们说起过。林傅说他们关系很好,而白清明说他们并不好。
好坏的定义,顾柳儿也懒得深究。
顾柳儿喝了口凉透的茶,道:“父皇已经怀疑玉书林了么?”
顾云合起扇子,戳了戳下巴,道:“当是知晓。”
“宫内你到底有多少眼线?”
“青衣阁内的女杀手我让她们进宫做宫女,眼线多少,这……大概十多个?”顾云纠结道。
顾柳儿叹口气,问:“父皇皆知晓?”
“这个我没说!”顾云马上道,“因为青衣阁我送给木日辉了。”
顾柳儿:“……”
罢了。
顾柳儿揉揉眉心。
他一直以为,顾云是他最放心的一个人。现在看来,算了吧。
“不聊这些了,我问你,玉书林你查的怎么样了?”顾柳儿看向他。
顾云挥开扇子,摇了摇,笑道:“这个我特地问了木日辉,他说和玉书林倒是打过一阵子交道。太守这个二公子,是在十五岁时才被接回去的,之前在哪里,干了什么,谁也不知。江南一带的私盐商贩不能说是他着手的,但跟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顾柳儿缓缓点头,刚准备思考玉书林的问题,就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瞪过去:“木日辉在宫中?不然这才几天,你从他口中得知?”
意识到将不该说的说出去后,顾云摸摸鼻子,底气不足的说道:“偶尔他会进宫几次,昨日恰巧他进宫了。”
“……”顾柳儿,“什么时候皇宫成了随意进出之地?这就你所谓的正人君子?”
“他有皇上的通行证的!”顾云急道。
顾柳儿:“……”
忽然觉得,他父皇才是最后的王者。他原来认识武林盟主?所以之前他的那些小动作,岂不是……
“这种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也才知道啊。”
“……”
顾柳儿起身,道:“罢了,我直接找父皇吧,忽然觉得,他懂的肯定比你多。”
“不然怎么当皇帝呢?”顾云耸肩。
走在去御书房的路上,恰巧经过自己的寝宫,顾柳儿偏头望去,大门开着,但看不见里面的人。忍住内心想回去的欲望,顾柳儿继续抬起步子。
玉门白,你到底何许人也?
……
李公公进去传信,顾柳儿照旧看着守门的两个铁面侍卫,好巧不巧,又是当初回来时遇见的那两个。
“本殿下现在是太子,不知够格和你们交谈么?”顾柳儿凑近靠过去,近距离的直视其中一个人,奈何那人依旧不为所动,目光丝毫不闪躲不偏转,平视前方。
顾柳儿撤回去,郁闷的踢石柱。
没意思。
李公公出来后,顾柳儿同他一起进去。
安裴风坐在龙案之后,双目闭着,眉头紧锁,揉着太阳穴。看来心事重重。
顾柳儿走上前,行了个礼:“参见父皇。”
“你何时也有这些礼仪了?”安裴风坐直身子,睁开那双桃花眼,看着顾柳儿,“你怎么来了?平时八抬大轿都请不来。”
“哪有那么夸张……”顾柳儿嘟囔道,他看了看四周的宫女,没再开口。
安裴风了然,摆手挥退守在边上的宫女,只留一个李公公。李公公本来准备下去的,但安裴风让他留下,然后看着顾柳儿道:“什么事?说吧。”
顾柳儿正色道:“玉书林之事,父皇你知道多少?”
“那不是你男宠么?”安裴风让李公公上前给他揉揉肩膀,然后看向顾柳儿道,“你男宠的底细你不清楚?”
顾柳儿憋了憋,还是叹口气道:“父皇,是儿臣输了。你就别折煞儿臣了。”
“你哪输了?”
“儿臣不该试图瞒着你,去开矿山开花楼搞杀手阁搞情报网,儿臣错了。”顾柳儿老实交代,反正已经全被自己父皇知道了,还不如自己说出来。当初以为林陆河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现在看来,不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老奸巨猾是一群一群的。
第36章
“顾云嘴巴碎,前朝皇帝之事,你知晓了吧?”安裴风边翻看奏折边说道。
顾柳儿应道:“知晓。”
“洛州太守、禁军副统领,皆前朝旧臣。”将看好的奏折放到最靠边的那一堆去,安裴风叹口气,又忍不住皱眉揉太阳穴,缓了会儿,这才继续看奏折,道,“前朝皇帝,乃朕皇叔,年纪不比朕大多少,但荒唐无度,听信奸臣,以至于当初的丞相权倾朝野,贪官当道,皇帝也就成了傀儡。”
“所以你取而代之?”
“朕不比他强?”
“是,父皇威武。”
安裴风抬眼皮瞅了顾柳儿一眼,然后悠悠道:“奸臣祸国,皇帝无权,朕斩除奸臣,最后准备将皇叔囚禁深宫之中……”
“等等。”顾柳儿打断他,抓住话语中的精髓,然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看着安裴风,“父皇,这历朝历代的亡国之君不都囚禁在宫外么?前朝皇帝为何要囚禁于深宫之中?其间莫不是有什么猫腻吧?前朝皇帝当时多大来着……”
知子莫若父,安裴风一听顾柳儿这话,瞬间懂的他的意思,奏折也不批了,就黑着脸抬头望着他:“柳儿,你觉得朕和你一样么?”
“那谁知道?可正所谓,虎父无犬子,老子英雄儿好汉。儿臣这癖好是随父皇也不一定。”
“……”
还沾着朱红的毛笔直直的朝顾柳儿这扔过来,顾柳儿轻松躲过。安裴风也有脾气,于是道:“朕不讲了,你自己查去!”
“别啊,父皇,儿臣错了。”顾柳儿能屈能伸,立马讨好他道,“是儿臣口无遮拦,父皇如此英明,又怎会和儿臣计较呢?”
安裴风哼了声,接过李公公递来的新毛笔,重新沾着朱红批改奏折,忽然想到什么事,当即停笔,不怀好意的看向顾柳儿:“对了,太子需分担政务,这……你知道吧?”
顾柳儿:“……”
顾柳儿:“儿臣告退。”
安裴风心里舒坦了,放下毛笔,指着边上那一堆奏折,吩咐道:“待会儿全送太子宫中。”
“别啊父皇,儿臣错了!”
“那边那堆今早送来的,一并送去,朕正好也想休息休息。”
“……”
最近可能犯太岁,诸事不顺。
本想问问玉书林的事,结果揽来一堆麻烦。他父皇的气性他最清楚了,有一必有二,以后的奏折,大半肯定会送到他宫中。头疼唉!
第一次批奏折,顾柳儿还是有些生涩,每一份都是逐字逐句的仔细看,开始还会被奏折的用语感慨到,会为之义愤填膺,结果多看几本,好家伙,原来是几位有才的大臣在互掐。
你捅我来我捅你,龙飞凤舞,文采斐然,他们口舌之争的画面好像都展现在顾柳儿脑海中。顾柳儿黑着脸把奏折扔一边。
越老越返童?为屁大点事争着这样惊涛骇浪水火不容。
多看几本发现,这大臣平均心理年龄都是三岁,一个个的为了点小事就开始掐起来,偏偏还掐的这么气势磅礴,倾潘江倒陆海,将一辈子所积累的文采全用上了。
顾柳儿烦躁的批完,看着旁边堆积如山的奏折,郁闷的想,这是一天的量,还是他父皇偷懒,把政务堆积起来了?
玉书林递来一杯茶水,道:“休息下吧。”
顾柳儿瞥了眼茶水,又将目光放回奏折上,他重新拿起毛笔,继续批改,但话却是对玉书林说的:“门白,你最近是不是变了?”
玉书林又重新坐回去,翻开书卷,他的声音和平时一样的清冷:“没有。”
“宫里这么无聊。”顾柳儿将奏折拍在完成的那一叠上,手没急着拿开,而是维持这个姿势转头去看玉书林,他平静的问道,“为何你能待下去?父皇可是把你当本殿下男宠收入宫中的,门白,以前的你,本殿下认为,忍不了。”
“太子殿下说的,是前任太子吧。”玉书林不卑不亢的转头与他对视,语气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