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以往电视里看过的那般空灵飘逸,仿若天女散花般美感有余气势寥寥,一招一式看似简单,实则攻势凌厉,防守严密,更重要的是,看着便觉得气势磅礴。
自岑南踏进院中之时,冷宗牧便知道了,但他并未停下,二人似早有默契般,一个继续舞剑,一个在一旁安静的观望。
直到利剑归鞘,冷宗牧利落地转身,笑着看着正利于廊下的小人儿。
岑南沿着石阶走进院中,抬起双手恭敬地朝着冷宗牧行了一礼,“岑南有一事相求,望冷大哥成全”。
“噢?”,冷宗牧拿过一旁的干布巾一边擦去脸上的汗一边走到了岑南的面前,“你先说说看”。
岑南抬起头,一双乌黑晶亮的眼里此刻满是坚毅之色。
“我想请冷大哥教我武功”
第13章
闻言,冷宗牧蓦地一愣,似是未料到岑南会提此请求。
“你想习武?”
岑南认真的点了点头,“是”。
冷宗牧却忍不住笑了,“你一个女儿家习武做什么,还是让澜儿教”。
“女子便不可习武吗?这是何道理!”,岑南一脸倔强、不满的盯着冷宗牧。
冷宗牧被岑南的目光看得一下不知该如何接话,过了片刻方才回道
“我方才所言,也非女子便不可能习武之意,只是、只是你为何执意要习武”
岑南微仰着头,目光如炬,“无论何时、何地,强者方能生存,不是吗?”。
冷宗牧一下就被震住了,不仅是为了岑南所说的话,还有她此刻的眼神,傲然之中竟还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气势。
这样的话,竟出自一三岁稚儿之口,怎能不让听者心中震撼。
可冷宗牧是谁,是历经战场杀伐以及官场尔虞我诈之人,又岂会仅凭这区区几句话便应允。
迅速敛去只在面对夏澜还有岑南方会露出的温和神色,转而换上了平日里面对军中下属甚至是心怀不轨之人的凌厉威严眼神看着岑南。
岑南也毫不示弱,就这么不躲也不闪的与冷宗牧眼神对峙着,那股倔强与不服输不止写在脸上、眼里,更似刻进了她的身体里。
最后,竟是冷宗牧先败下阵来,一张紧绷的脸突然松懈下来,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他堂堂平南王,手握十万铁骑,如今竟在这与一孩子为难,传出去岂非让人笑话。
岑南看着这人又变脸了,一脸无语的表情。
冷宗牧回过神,抬头,刚欲开口应下此事,却突然顿了一下,而后竟是又话锋一转。
“咳,习武一事,需超凡的毅力,还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你觉得自己具备吗?”
岑南刚欲回答,却被冷宗牧抢先一步堵了回去。
“话谁都会说,故而,不可信”
看岑南抿着嘴似正认真思考的模样,冷宗牧随即悄悄抬头瞥了一眼站在其身后不远处之人,一脸“讨好”的表情走了过去,只是方才没走两步。
“等等”
冷宗牧有些疑惑地回头,就见岑南正用一种分外严肃的眼神盯着他。
“望你不要食言!”
吃过朝饭,岑南便如前几日一样去了书房,看来并无异样,但这冷宗牧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有其是在对上夏澜格外犀利的眼神之时。
“澜儿我”
夏澜面无表情的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样子。
冷宗牧只得也走过去在旁边坐了下来,“澜儿你听我说,我是觉得,南儿她毕竟与一般的孩子不同,若断然拒绝了她,她定然不会死心的,故而想给她出难题,好让她能够知难而退”。
早晨之时,冷宗牧原本是欲应允岑南所求的,可是,就当他准备开口之时,却见不知何时站在廊下的夏澜正对着他默默地摇了摇头,便只得话锋一转。
夏澜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神色肃穆地看着冷宗牧,“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之后,三哥难道觉得南儿会是那种知难而退之人吗?又或者说是那种娇贵之人?”。
不用旁人叫唤,每日皆能早早起床,主动自觉的强健体魄,每日夫子所教,皆能好好去领悟,对于一个方才三岁的孩子来说,练字是一件极其枯燥又费力的事情,而岑南常常一写便是几个时辰,经常写得汗湿衣襟、手腕酸疼,却从未听其有一句抱怨。
这样的一个孩子,如何能是娇贵之人,又如何会知难便退呢?冷宗牧直接被问得无言以对。
一阵沉默蔓延,微微凝结的空气里隐约似能闻见茶水的清香。
纤细如玉的指尖轻捏着手中的白玉瓷杯,静静地望着漂浮于水面之上的一片叶末,半响,“前几日,澜儿在街上遇见了宁阮妹妹,她还问起三哥的伤势,说待三哥哪日得空便过府来看看三哥”。
顿了片刻,夏澜方才继续,“宁阮妹妹今年已满十八,却仍待字闺中,其中缘由,想必三哥定然心知肚明。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三个是时候”。
“澜儿不必再说”,冷宗牧噌地一下站起身,面色看着有些难看,“我们尚还年轻,子嗣一事不必如此心急”。
夏澜只觉喉中一涩,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白玉瓷杯,“不论如何,澜儿都希望,三哥不要将南儿牵扯进来,她、、、不该承担这些”。
冷宗牧离开去军营了,夏澜坐在原地,感觉着手心里的温度渐渐流失,慢慢地抬起左手抚上了平坦的腹部,嘴角微微拉扯,一丝苦涩的笑意随即爬上了唇角。
抬手,饮下杯中剩余的已经冷掉的茶水,起身之后,已经换上了平日里那柔若春风的浅笑,是时候去给厨房给南儿做点心了。
点心做好之后,夏澜先回房梳洗了一番,而后命曼儿拿好东西之后便去往书房,谁知还未曾出房门,就见青柠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何事如此慌张”
“禀、禀王妃,南、南儿小姐她”
不待青柠将话说完,夏澜已然疾步而去。
当夏澜赶到后花园时,恰好看到岑南从花丛中间跑了出来,小小的身子,体内却似有无穷的力量,虽然不稳,跑得却很快。
“夫子离开之后,南儿小姐便跑到了这里,起初奴婢还以为南儿小姐只是像每日清晨一样活动活动筋骨,可奴婢数着都已经跑了五六圈了,南儿小姐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方知有些不对劲”
夏澜一双目光随着岑南移动,看着她跑上了这边的回廊,随即转过身走到了回廊的中间。
岑南在不远处看见了她,不自觉地慢下了脚下的步伐,最后在离夏澜一尺之距的地方停了下来。
看着岑南有些涨红的小脸,听着她有些急促的喘息声,夏澜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涌而起的波澜,似往常一般笑着开口,“南儿,先歇会儿用些点心吧”。
岑南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看着半蹲在跟前正给自己理着胸前衣襟的温婉女子。
“谢谢澜姐姐,劳烦您让曼儿姐姐先放到我房里,我待会儿回去便吃”
“可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南儿小姐,这可是王妃亲手给您做得”,一旁的曼儿禁不住插了一句嘴。
岑南闻言一愣,所以,前几日她每次吃的口味皆各异,是因为眼前之人一直在试验她的口味。
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感觉,只是好像有一股暖意自心底汹涌而出,而后顺着血脉迅速传遍四肢百骸。
“跑了几圈,还真觉得有些饿了,澜姐姐能拿一块给我尝尝吗?”
见岑南终于松口,夏澜柳眉稍展,“澜姐姐的手也不干净,若不然我们先回屋,待净了手,南儿再好好品尝一下,看看我的手艺如何可好?”。
岑南突然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澜姐姐的手艺自是没得说,这样吧,澜姐姐先用丝巾拿一块给我尝尝可以吗?”。
夏澜看着眼前这双干净清澈的黑眸,她知道,对于她方才所言的背后真意,岑南一清二楚。
而岑南也清楚,夏澜也必然懂她方才所回之话何意,对于对方此刻所想,彼此皆是心知肚明,却都不说破。
彼此对视了片刻,夏澜依言从怀里掏出白色的丝巾,而后捻了一块绿豆糕亲自喂进了岑南的嘴里。
“好吃吗?”,夏澜笑着开口问。
岑南点了点头,抿嘴浅淡一笑,眉毛弯成小小的月牙状,“嗯,好吃”。
夏澜伸出手,轻柔地拂去岑南右边唇角沾上的些许碎屑,待岑南将口里的吞下去后,又将手里的喂了过去。
初秋的风轻轻吹过,吹起岑南额前几缕乌黑的发,轻拂夏澜纯白无暇的裙摆衣角,吹动空气中淡淡飘散着的绿豆的清香。
明明是一幅岁月静好、温馨感人的场面,竟不知为何,曼儿却看出了一丝淡淡的哀伤的味道。
待岑南咽下嘴里最后的糕点,青柠端着茶也回来了。
夏澜从曼儿手中接过斟好的茶,亲手喂到了岑南的嘴边,岑南呆愣了片刻之后,直接张嘴喝了下去,而后仍由夏澜用丝巾擦干她唇边溢出的水渍。
岑南看着神色温柔的夏澜,“谢谢你,澜姐姐”。
话落,径直从夏澜身边绕了过去,继续向前方跑去。
而夏澜也未再阻拦,她只是站起身,静静地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
夏澜知道,岑南的这声谢谢,并非仅仅是因为那块糕点,更多的是谢谢她的不阻拦与理解。
第14章
夏澜虽然理解岑南心中的执着,也选择尊重她心中的想法,但这并不代表夏澜就可以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青柠,速速派人去请王爷回府”
“曼儿,即刻让人去请大夫过来”
青柠和曼儿各自领命匆匆离去,夏澜依旧站在廊下,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隐没在花丛中,置于廊下的糕点静静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
微微抬头,方才还较为明亮的天空,竟是跟人作对一般,渐渐开始变得阴暗起来。
平南王府的后花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就是供赏玩休憩之地,因而各种小道曲折迂回,这一圈下来少说也有一个正规操场一圈的距离。
夏澜记得,方才青柠来报时,岑南已跑了有五六圈,这即是说,截至目前,少说跑了也有十圈之多了。
就在不久前,当岑南从身旁跑过时,夏澜看她的脸已开始由红转白,呼吸也变得十分粗重与急促起来,可她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夏澜难以想象,究竟是为了什么,能够让一个孩子做到这般……
一阵风吹过,夏澜的身子竟禁不住微微颤了一下,明明并未觉得冷。
远远的看见岑南向这边跑了过来,夏澜几乎是不自觉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再次站在了路中央。
渐渐跑近的岑南似乎也看到了前方的夏澜,但她并没有减速,只是隔着远远的距离与夏澜对望着。
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岑南却未有丝毫要改道的迹象,就这么冲着前面的夏澜冲了过去。
就在二人要撞上的那一刹那,夏澜微一侧身,岑南的左臂就那么擦过夏澜纤柔纯白的裙角。
擦身而过之后,岑南突然回过头,对着夏澜轻轻一笑。
这还是二人自初见后,夏澜第一次看到岑南笑,那笑,温暖中带着孩子般的纯真、无暇。
没过多久,天空开始飘起了雨。
夏澜自廊下走出,迈步走下木质的阶梯,感受着虽稀疏却有豆大的雨点落在脸上,砸进心里,慢慢湿润了一颗心。
当冷宗牧携着空气中的湿意匆匆赶来之时,看到的便是细雨中奔跑的岑南,还有烟雨蒙蒙中等待的夏澜。
伸手一撩衣袍下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夏澜跟前,抓起她的手便要往回带,“澜儿这是作何”。
夏澜却没有动,冷宗牧顺着她的目光落到岑南身上,浓眉微皱,转身便欲过去,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冷宗牧回过头,就见夏澜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雨越下越大,渐渐开始模糊人的视线,冷宗牧透过雨帘看着雨滴顺着夏澜长而卷翘的睫毛滚落而下,气沉丹田,沉声喊道,“岑南,若你能再跑十五圈,我便应允你所请之事”。
冷宗牧话一出口,便感觉到掌心里那微凉的柔荑轻轻一颤,敛眉低眼,却已分不清那汹涌流淌的雨水中是否已含了咸咸的味道。
十五圈,相当于前面已经跑过的总和。
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即便隔着喧哗的雨声,且岑南已经累得开始有些头脑发胀,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岑南并未回话,她只是看了冷宗牧所在的方向一眼,不过目光却并未在他身上停留,而是落在了她身旁的夏澜身上。
即便大雨滂沱,她的发丝凌乱,但在岑南心里,她,依然是这世间最端庄典雅、温婉得体的女子。
岑南抬手胡乱的抹去脸上的雨水,微微屏住呼吸,稍稍调整了一下气息,便又奋力向前奔去。
长廊的尽头,路面有一个水坑,岑南本想直接跨过去,或许是太累了,只听“啪”地一声,泥水四溅,溅上那素白的衣袍,还有那白皙如玉的脸庞。
“南儿!”
雨似喑哑了原本如玉的嗓音,欲要飞扑上前的身形被冷宗牧稳稳地钳制,酸疼的眼,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从泥泞中爬起,继续朝着风雨前行。
岑南只觉一颗心像是处于熔炉之中,热到要融化爆炸,但身体却宛如身处千年寒冰之中,冷到牙关打颤,一不小心便能咬碎银牙。
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似承载了整个前世重量的双腿,沉重到迈出的每一步皆艰难,可却不能有丝毫停留。
只剩下最后五圈了……
已渐渐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一抹温柔的身影走上了长廊,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向上轻扬,终于愿意走出那大雨滂沱了呢。
天暗沉的让人觉得窒息,只剩最后一圈。
夏澜看着那满身泥泞之人,步伐已不稳,却仍机械地向前迈动着步伐,眸中的湿意迅速淋湿了那颗本已潮湿的心。
“南儿”
熟悉的温柔轻唤,让意识濒临涣散的岑南的双眸又稍稍有了一些聚焦,望着不远处的那一抹纯白,用力全身力气奔了过去。
“南儿,南儿!快去叫大夫!”
王府后院,岑南的房间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一个时辰后,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不久前方才将湿衣换下的夏澜,只将一头淋湿的青丝随意披散在了肩后,连妆容都未来得及打理,便又匆匆赶了回来。
在床前坐下,伸手一探岑南的额头,依旧烫得吓人,大夫开得退热的汤药虽然已经喂岑南喝下了,但恐其还需一段时间方可发挥药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