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爹难道要女儿为了所谓的脸面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之人吗?”
“放肆!”,宁开气得再次猛拍桌面,桌上的茶水都被震得溅了出来,“你先前说你中意那冷宗牧,说有法子让他娶了你,可这都过了五年了,你嫁过去了吗?别说是成为王府的女主人,就算是个妾你都办不到!”。
宁开气得不停来回走动,“你先前还说,那夏澜多年无所出,你马上便可取而代之,可你看看,那冷宗牧宁愿守着一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也不愿要你!”。
宁阮贝齿轻咬住下唇,片刻过后,似狠下了决心抬头对宁开道,“爹您放心,半年之内我必让牧哥哥娶我过府!”。
“娶你进门便行了吗?我宁开的女儿,难不成还要给人做妾不成!”
宁阮的眼神沉了沉,“自古母凭子贵,只要女儿怀上牧哥哥的孩子,他便是未来的平南王世子,这平南王妃之位,便如探囊取物”。
翌日
晨起之后,冷宗牧照例在院子里教岑南武功。
半个时辰后,二人坐在一旁的长凳上歇息,岑南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冷宗牧手中的剑上。
那是一把看着很是古朴的剑,宽约三指,长约三尺半,剑柄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剑身略呈银灰色,隐隐透着冰寒之气。
岑南虽不怎么懂剑,但也大概能感觉得出来,这并非一把上好的剑,也就更算不上什么名贵之剑了。
但从岑南开始习武以来,她能看出来,冷宗牧十分爱重这把剑,故而她猜测,这剑对他来说定是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只是,突然想到什么,岑南侧头看了冷宗牧一眼,淡淡开口问,“听说昨日你生辰,那宁府小姐送给你一把世所罕见的宝剑,可是真的?”。
冷宗牧看她一眼,“你这消息还挺灵通的嘛”。
“为何不用”
冷宗牧侧头看着身旁与他隔着一段距离坐着之人,明明还是个奶娃娃,但每每与其聊天之时,总觉得在与一历经世事之人说话似得。
“你看着我做什么”,岑南有些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
“我真的很好奇,你这小脑袋瓜究竟是如何长得”,冷宗牧说着抬手欲去摸岑南的脑袋,被她一瞪又悻悻地收了回去。
“我在问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冷宗牧略显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听听你这说话的口气,哪儿还有半分像孩子”。
岑南直接白了他一眼,没接话。
“这世上之人用剑,总共分为三种,一种人即喜用那些久负盛名的绝世好剑,一种人对剑本身并无甚高的要求,而更加看重自己在武学之上的造诣,而我,只用那有情之剑”
岑南暼了一眼冷宗牧手中之剑,“那此剑于你,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吧,可是哪位重要之人所赠”。
冷宗牧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你又知道”。
岑南都懒得翻白眼,也懒得跟他解释了。
看岑南不言语,冷宗牧只得自行开口道,“确如你方才所言,此剑于我,意义非凡”,抬头望着远方,思绪也似是回到了遥远的过去,“此乃澜儿父亲亲手交到我手中,连同澜儿一起”。
夏澜的父亲名唤夏淳于,乃老平南王也即冷宗牧之父冷靳弈的亲信属下,官拜三品平南将军。
夏淳于追随冷靳弈征战沙场十余载,可谓是忠心耿耿,战功卓著,几十次出生入死,更是数次救冷靳弈于生死危难之中。
如此过命的交情,也延伸到了两家人的关系之上,也便有了后来冷宗牧与夏澜两人的青梅竹马之情。
后来,夏澜四岁,冷宗牧十二岁之时,跟着冷靳弈还有夏淳于第一次上了战场。
彼时,冷宗牧的武功虽已有小成,但战场厮杀与平日里的舞刀耍剑毕竟不同,当一剑过去浓稠的血浆喷射的满身满脸之时,年少的冷宗牧整个人都呆住了,木然地望着面前的厮杀拼斗,对于周遭的一切声音皆恍若不闻。
直到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嘶喊“保护世子”,冷宗牧回神之时,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而后是漫天红雨,纷纷扬扬。
在千钧一发之际,夏淳于替冷宗牧挡下了敌军前锋的致命一击,那一剑只消再偏一厘,他就会命陨当场。
虽然最终有惊无险活了下来,但自此身体便落下了病根,一日不如一日,终在两年后撒手人寰。
在弥留之际,夏淳于将一直跟随他征战疆场的佩剑郑重地交予冷宗牧,而更重要的是,将当时年仅六岁的夏澜一并托付给了他。
他说,“我就将此剑还有澜儿一并交托给世子了”,除此之外,并未对冷宗牧再言一句。
只是唤了一声“王爷”,冷靳弈伸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淳于”。
“王爷,淳于不能再追随您了”
“你我兄弟,肝胆相照十余载,无需多言,我懂”。
夏淳于虚弱一笑,“身为云沐子民,夏氏子孙,此生虽不过四十载,但仰不愧君国,俯不负妻女,此生已是无憾”。
言毕,夏淳于便溘然长逝。
而此言,却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撞击着冷宗牧的心,更在往后的日子里渐渐融入了骨血之中。
从回忆中醒转,冷宗牧却突然笑了,那笑有些无奈又有些自嘲,想不到他居然跟一三岁孩童讲这些。
“所以这剑,不仅代表着一种信仰,更是一种传承”
似孤身冲锋陷阵的士兵突然听闻大军进攻的号角,岑南此言仿若一把火,瞬间点燃了冷宗牧内心深处熊熊燃烧的烈火。
侧头看着岑南微微皱着眉头,一脸深沉的模样,震惊二字已不足以形容此刻冷宗牧的心情。
“你居然明白?!”
“明白如何,不明白又如何”
冷宗牧定定地看了岑南片刻,“若你是男儿,将来必定也能像我父王还有岳父一般”。
岑南却只是抬头目视着远方,冷宗牧原以为她是不明白他话中何意,过得片刻,却又听见其轻轻淡淡地开口,“我不可能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为何”
岑南终于侧过头,看了他片刻后,突然问道,“若有朝一日,你誓要守卫的国或君王,与你拼死皆欲守护的至亲之间,只能择其一,你会如何做选择”。
冷宗牧一下被问住,一直以来,他想的皆是如何同时做到这两者,却从未想过在二者之中做选择。
“三哥,南儿”,两人闻声回头,便见夏澜盈盈立于廊下,浅笑嫣然地望着他们,“赶紧回房洗洗,该用朝饭了”。
一转眼,岑南来到王府已是三月有余,也已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虽偶尔仍觉孤单,但相比三个月之前的那些日子,心里空寂的地方已经愈来愈小了。
立冬方过,空气中依然带着浓浓的秋意,白日里天气舒爽,到了夜间方会体味到丝丝寒冬的气息。
今日是当地有名的女儿节,女儿节,顾名思义,就是专门为所生之女儿庆祝的节日。
相传,在一百多年前,平南一带常年干旱,一年到头几乎无甚雨水降下,种下的庄稼皆旱死,粮食歉收,饿殍遍野。
后来,有一农户家的女儿,正值豆蔻年华,于雨师堂前诚心求雨,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整整跪了七天七夜后倒了下去,自此便未再醒转。
而就在该女倒下的第二日,平南一带的天空便开始乌云遮日,之后倾盆大雨滚滚而下,直下了整整三天三夜方止。
自此之后的百年,该地再不曾遭遇旱灾,几乎年年皆是风调雨顺。
当地民众皆认为是该女的至诚之心感动了雨师,方会有大雨恩泽,为了纪念该女,遂将其出生之日定为女儿节,以感恩她降临人世、福泽万民。
岑南虽觉这些皆是胡扯,但在这重男轻女的时代,能让女子的地位得到提升,其实、还不错。
这云沐国的其他地方岑南不知,但至少在这平南,她并没有感觉到很浓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也许皆是得益于这传说吧。
冷宗牧因有公务,故而只夏澜陪着岑南一起去。
坐马车到了街口后便只能下地步行了,因为人实在是多了。
岑南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着实有些被惊到了,还真是、热闹。
几乎都是三三两两一起,双亲陪着女儿一起。
无论贫富女儿皆是盛装打扮,俏丽的脸上皆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今日的岑南也穿上了新衣,是前几日夏澜刚为她做的。
“南儿要牵紧澜姐姐的手噢”,夏澜低头对着岑南柔柔一笑。
岑南点了点头,二人随即缓步走进了人群之中。
走走逛逛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岑南不经意间一抬头,恰见右前方有一个卖糖葫芦的,一位母亲正带着女儿在那儿买,让她一下想起当初妈妈带她去买糖葫芦,鼻间蓦地一酸,忙别过头了。
“那边有卖糖葫芦的”
夏澜往右前方示意了一下,就牵着岑南往那边走去,岑南甚至都来不及拒绝。
“若月见过王妃”,走到半道碰见熟人。
岑南看对方也是锦衣华服,看来也是非富即贵。
察觉到夏澜在与人寒暄之时仍不时看向她,“澜姐姐,让曼儿姐姐陪我去买即可”。
夏澜微一思忖,便侧头吩咐曼儿与莫一陪着岑南过去。
岑南婉拒了曼儿欲牵她的手,自行往前走去,此情此景,宛若当年,却已是物是人非。
有些恍惚的岑南也未仔细看路,冷不丁撞上了旁人,忙微微低头拱手赔礼道歉道
“抱歉,适才未有仔细看路,还请见谅”
“你是女子”
带着些微冷意的童声让岑南下意识抬头看去,便见一与其年纪相仿、生得粉雕玉琢的女孩正用一种略带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第20章
岑南放下手,抬眼直视着眼前的小女孩,淡淡回道,“是”。
明明与她一般大,却用这样一种、一种上位者的姿态看着她,这让岑南感觉很不舒服。
女孩一身白衣,并无过多点缀与装饰,但光从衣料便可看出,这人亦是非富即贵,且更大的可能是后者。
白衣女孩看着岑难的眼神先是冷淡,而后变得倔强,最后又演变成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也是禁不住微微一怔。
“你”
“心儿”
女孩儿的话还来不及出口,便听到有人唤她,随即顺着声音望了过去,便见一青衣男子快步向其走来。
“舅舅”
青衣男子留着两撇不浓不淡的八字须,幽深的黑眸闪着精亮的光芒,“你啊,一转眼就跑得没影了,害我一顿好找”。
女孩儿没接话,转而去看岑南,可待她一回头,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略一思索,转过身,就看到岑南正在那边买糖葫芦。
“心儿想吃糖葫芦吗?”
女孩儿透过略显昏暗的灯光望着不远处,片刻过后,转过身子。
“不必了,我们走吧,舅舅”
“小哥,给我来五串糖葫芦”,岑南仰头道。
“好嘞”,小哥从草把上拔下五根糖葫芦,却有些犹豫到底该交到岑南手中还是她身后的丫鬟护卫手中。
“你给我就好”,岑南适时开口道。
“好嘞,小少爷您拿好”
“……”
“小哥,给”,身后站着的曼儿掏出银子便欲递过去,却被岑南阻止了,“曼儿姐姐,我来付即可”。
曼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收了回来,这几个月的相处,她已清楚这位小主子的脾性,说一不二。
岑南上次与冷宗牧打赌,岑南赢了有一两银子。
付了钱,岑南拿着糖葫芦转身面对着曼儿与莫一二人,“曼儿姐姐,这是给你的”。
看着递到跟前的糖葫芦,曼儿呆了呆,而后愣愣地伸出双手接了过来。
“谢、南儿小姐”
“莫一大哥,这是给你的”
有了曼儿在前边,莫一也算是有个心理准备了,但还是有些、嗯、不适应。
岑南拿着手里剩下的三根糖葫芦,一转身,就见正往这边走来的夏澜,还有她身后的莫二。
“南儿买到了”
“嗯”,岑南点了点头,而后将手里的一串糖葫芦递给夏澜,“这是澜姐姐的”。
夏澜俯下身接过,莞尔一笑道,“我也有啊”。
“每人皆有”,岑南转而看向了莫二,“莫二大哥,这是给你的”。
莫氏兄弟,一奶同胞,长相肖似,唯独脾性,可说是天壤之别。兄长莫一,性子沉稳,遇事冷静,待人温和有礼,而二弟莫二,面冷似冰,寡言少语,不善交际,喜用武力解决事情。
故而,二人一起,皆由莫一拿主意、做决定,而莫二只负责执行即可,而但凡需要与人沟通之事,也全全由莫一负责,绝大多数时候,莫二几乎相当于一个隐形之人,无甚存在感。
可此刻,这泰山崩于前皆面不改色之人,面对岑南的举动,那素来冰冷幽深的黑眸中,却隐隐泛起一丝无措。
“二弟”,莫一忍不住出声唤了莫二一句。
莫二看了一眼莫一,而后伸手接了过来,只是看着这串色泽红艳的东西,却有些不知该如何。
“二弟,还不谢过南儿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