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显然又是殷怀那个阵比较好用。
地上有那只行尸走过的印记,宋昀干脆接着地上的脚印迅速在周围又画上了那道张牙舞爪十分不规矩的寻物阵。
不过他今次底阵用的是水,山洞里潮气重,空气里的每一丝水汽都可以看做找它的触手,咒印刚刚完成,地上行尸行经之处便浮起了一层水雾。
弋阳又一次抬头十分崇敬地看了宋昀弋阳。
宋昀局促揉了揉鼻子:“咳,先找人,找人。”
水汽穿过一进院,在二进院里折了一圈,进了两间偏殿,然后往三进院里去了。
天眼看见不远处三进院门后盈盈绿光冲天,但两人站在前院却并不觉得周围邪气有多大变化,宋昀皱了皱眉——三进院地势最低,地下山门和后面的阴塔汇聚来的阴气都往院里沉,如此情况再用阴障,三进院就成了个阴邪气的蓄水池,他放长线钓的大鱼应该就在里面养着。
不过看这阵势他自己指定是钓不起来了,宋昀给那两个高级探员发了消息,然后跟弋阳进了二进院的偏殿。
买进门槛两人就齐齐吸了一口冷气——
借着供奉的香案,偏殿里上下三层摆满了尚在用邪气炼化熏蒸的死尸。中间一只丹炉邪光闪耀,里面不知道烧的什么,光焰蓝不蓝绿不绿,映得本来就阴森可怖的死尸愈发面相狰狞。
不过这些尸体距离练成还差些时候,宋昀很快拿符纸封了中间的丹炉,转头冲在旁边发愣的弋阳说:“把你的鬼使叫出来,看看屋子里有没有要起尸的,赶早解决了,我去对面看一眼。”
弋阳忙不迭地点头。
两间偏殿布置陈设如出一辙,不过这一间里面的尸体要新鲜一些,陈尸的位子空了一半,还有几只已经隐隐有些要起尸的迹象。宋昀刚迈过门槛,墙边已经有几具行尸有所觉察,僵硬地转头来看他。
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小打小闹很容易解决,还不待那几只凶尸翻起白眼,宋昀就上手替他把身上的邪气泄干净了。
他刚要拿符纸封丹炉,忽然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一样是行尸特有的沉重声响——没有呼吸,永远抬不起来的脚底摩擦着地面,一走一顿。
不是些厉害角色,不过来人有七八只。宋昀闭着眼,天眼透过墙可以看到几个行动古怪的影子,而且最后还拖着……两只灵修?!
宋昀眉头一蹙,赶忙睁眼猫腰到窗边小心翼翼往外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行尸拖着的就是那两个高级探员。
宋昀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原本指望他们两个来帮忙,现在出去都是问题了。
不过好在现在他在暗处,逆风翻盘也不是太难。
他摸出几张符纸,随便贴在周围几只凶尸身后,然后麻利关好门,进了对面的偏殿。
弋阳站在门口正准备往外走,忽然看见宋昀折回来十分不解:“屋里都检查好了,没有……”
宋昀麻利把他拉进了屋里,低声说:“有一队伍巡逻的行尸,马上就要进门,带我们来的高级探员也在他们手上。”
弋阳不可置信睁大了眼:“他们怎么能……”
宋昀摇摇头:“应该还有另外一队巡逻行尸,所以这一队动手的时候不能出太大动静。”
弋阳眨了眨眼,也听见了行尸进门的声响。
“鬼使不会有动静。”弋阳说完又想了想,问他:“在院子里动手?”
宋昀摇头:“对面的偏殿,一会我让他们进去。”他说着一勾手指,对面偏殿里一只行尸直挺挺地砸到地上,“咕咚”一声闷响。
刚刚迈进二进院的行尸动作一滞。
行尸普遍心智都不怎么高,进了偏殿碰上神出鬼没心狠手辣的鬼使压根没有胜算,于是很快一队行尸就被解决干净,只剩下那两个探员在院子里躺着。
问题是人在丧失知觉之后出奇的沉……即便有弋阳帮忙,依旧是费时费力的大工程,好不容易把两人塞进偏殿,三进院里忽然出现了那道走路顺拐的古怪身影。
那只行尸看见宋昀,先是一愣,然后掉头就开始跑,虽然依旧顺拐,但速度比之前不知快了多少倍。
阴障挡在前面,宋昀不敢贸然动手,眼见那只行尸在一团绿光之中消失无踪,紧接着三进院里的冲天绿光便剧烈沸腾起来。
宋昀瞳孔倏而一紧,一步跃进偏殿,同时手上结印,重重往地下一按,印阵瞬间铺展,在几人周围筑起一道结界。
下一秒伴随一声巨响,阴障碎裂,浓重的阴怨之气如同滔天潮水直接拍向二进院。
浓重的阴怨之气穿过墙壁,直接扑向结界,强大的冲击力让结界瞬间碎裂,天眼视域下邪气好像两人高的浪潮,铺天盖地拍下来。
宋昀早知道自己的结界挡不住这样的邪气,可没想到居然碎的如此脆快,下意识抬胳膊护在身前,结果他腕上却忽然一震,浩荡灵修磅礴而出,一道白光如同芒焰,直接将他面前的邪气荡得分毫不剩。
宋昀愣了愣,低头扯起袖子又看了一眼,上面殷怀留下的咒印没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闷闷的,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巨大的冲击之后邪气在院子里弥漫开,耳边尖锐的声响犹如万鬼同哭,直往脑仁里钻。
弋阳趴在另外两个探员身上,已经昏过去了,他身上本就生火暗淡,即便殷怀的灵修给他们挡了大部分,但此时院里的邪气还是也还是撑不住。
宋昀努力甩了甩头,撑起身子头重脚轻地站起来,费尽力气终于把地上混倒下的三个人拖进了身后一堆行尸中间——跑是跑不出去了,只能干挨,这几人昏迷不醒身上生气微弱,藏在这里基本不会被发觉。
宋昀猫在行尸中间,屏着呼吸,手里捏着一把黄符,小心翼翼从几只行尸中间的缝隙里观察外面的情况。
刚刚毕竟是邪气冲击,现在宋昀用天眼已经看不清楚了,只能隐隐约约看出外面浓重的阴邪气,好像大雾一样,院子里人影也看不清楚。
这种时候后院的东西从哪里出来他都不一定能说清楚。
宋昀脑子里一根弦绷到了最紧,可那东西偏偏就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甚至院子里一点动静也听不见。
身后三条人命等他带出去,宋昀此时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一秒钟都好像是一年一样长。
不确定才是最大的恐惧,此情此景他连下一秒进来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宋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他觉得自己脑子里的一条弦再等一秒都要绷断了。
他深吸一口气,手里捞上自己的佩刀,猫腰起身站到了门后,正要伸手开门,忽然被人一把紧紧揽了回去。
“?!!”
宋昀身上一竦,背后白毛汗都过了几重。
他正要动手,结果却听耳边殷怀的声音轻声道:“嘘。”
宋昀在这一瞬间心跳是真真切切停了一拍。
第30章 套路深(十)
半晌,宋昀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在这?”
“我的小搭档身处险境,我怎么能不在这?”身后的人不紧不慢地反问。
“你不是在幽冥城?”宋昀问:“幽冥城大门可还不到开的时候。”
“大门不开,偏门总是有的,而且还有不少。”
殷怀笑吟吟地解释,“恰巧巧的这附近就有一个。”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殷怀在他背后轻笑了一声,问他说:“你又没有听过一句话?”
宋昀:“?”
殷怀面不改色地往下说:“心上人的气味是永不失职的路标。”
“你……”宋昀没想到殷怀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都被这一句话砸的手软脚软,脸上一阵发烧,推着殷怀的胳膊想从他怀里脱身出来。
但是殷怀并没有松手的意思,甚至还贴得更紧了一些,低头在他耳侧轻声道:“别动。”
宋昀心道我当然知道此事此地不适合乱动!
他只好深吸一口气,低声正色道:“你先放手,我有话要说。”
“你可以先说。”
“……”
宋昀无奈,只能开口说:“后院还有几只邪咎没处理干净,刚刚闹得很凶,现在没动静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后院有三只炼得不错的凶尸,刚刚醒过来起尸了,所以闹得很凶。”
殷怀顿了顿,继续风轻云淡地往下说:“现在消停了,是因为幽冥城在附近的偏门就开在后院,他们闹的时候我刚好过来。”
宋昀眨眨眼,理清了思绪,疑惑道:“那你在这里拦着我干什么?”
殷怀极轻地笑了一声,将横在宋昀腰间的胳膊放开,低头贴在他耳侧,纠正说:“不是拦,是抱。”
“?!”宋昀几乎是跳出去的。
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受到的刺激已经足够多了……
宋昀局促清了清嗓子,局促转身去扶地上昏迷不醒的三个人:“……先把人带出去。”
殷怀看了看一旁的门板,又看了看散在地面上那些尚未炼成的凶尸,于是很快偏殿里多了两匹马。
两匹马拖着人往外走,殷怀跟宋昀不急不慢跟在后面。
道观的三进院被刚才那股邪气吹得七零八落,但门口收到的冲击要小一些,刚刚宋昀用的寻物咒效果还在,一道水汽轻飘飘浮在低空。
殷怀迈步出门,低头瞥了一眼门边那道从远处延伸而来的水汽,眼底浮起一丝笑意,转头看着宋昀笑吟吟地评价:“学得挺快。”
宋昀:“……”
三人的伤势都是被邪气冲出来的,伤了心神静养几天就好了,没什么大碍,很快宋昀就被送回了居住区。
两人一起上楼,现在正是夜半十分,进门开始一路都只有他们两人的动静,宋昀一路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上到自家门口,但是旁边的殷怀却并不着急开门,十分随意地靠在墙上看他。
宋昀头皮发麻,干笑着问:“您……不回去么?”
殷怀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胳膊上受了伤,我自己不好包扎,就算是回去免不了一会还得穿墙。”
宋昀难以置信:“受……伤?”
他的视线在殷怀身上打量一回,还特意落在他两臂上多看了几眼。
如果他没看错,此时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大妖衣冠楚楚,别说是衣上血痕,就是污点都没有半个。
“您……伤哪了……”这伤不仔细瞧还真找不出来。
殷怀当然明白宋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急不慢地说:“没有血不代表没受伤啊,”说着他将衣袖向上一撩,白皙的小臂上四个黑乎乎血淋淋的窟窿毫无预兆出现在宋昀眼前。
殷怀态度奇好地询问:“还是说你想让我流点血看看?”
话音才落,鲜红的血水便从伤口中汩汩流出。
“!!!”宋昀看得脚踝发怵,急忙低声喊:“不是不是!不是想看你流血!!”
殷怀从善如流,宋昀刚刚喊完,血在半道便止住了。
宋昀:“……”
眼前白皙的小臂上四个深可见骨的血窟窿,每个窟窿下面还都带着一行血泪,如泣如诉。
如此情景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实诡异,以至于宋昀开门的手都禁不住微微颤抖。
他急忙将殷怀让进屋,自己转身跑去拿药箱。
殷怀胳膊上的是凶尸暴起时留下的指甲印,血窟窿一共五个,正面四个背面一个,伤口深入血肉,宋昀看着都忍不住肝颤。
拿着药酒草草冲洗了一回,宋昀从药箱里扯出纱布,一遍往上缠一遍小心翼翼地问:“你……大妖不是能自愈么……”
殷怀点头:“所以足见此次伤情之重。”
听他这么说,宋昀手上越发不敢用劲了,几乎是屏着呼吸替他将伤口包好,这才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能挨上这一下?”宋昀说着转身收拾沙发上的伤药,虽然心有余悸但还是纳闷,毕竟依照殷怀这段位,凶尸再怎么凶,在他眼里应该都是小儿科的玩意才对。
殷怀颇为满意地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纱布,轻飘飘的吐出四个字:“关心则乱。”
事实上他自己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被凶尸抓上一道。
殷怀说话的声音很轻,刚好被药箱关上的咔嗒一声掩了过去。宋昀只听见自己耳边有飘飘渺渺的言语声响,转头疑惑看了看坐在旁边的人:“什么?”
殷怀眼弯弯,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重复:“关心则 乱。”
而且不仅按照要求把原话重复了一遍,殷怀还继续解释:“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一不留神,就被抓了一把。”
“……”宋昀也不知道自己这位搭档今晚从哪里来的这么多浑话。
“时候也不早了,”宋昀脸上发窘,干干巴巴笑了一声,“您……不过去么?”
殷怀一手颐着头,啧了一声:“门都进了,茶也不请我喝一盅就着急把我往外轰么?”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笑意,客厅里依旧是开着一盏灯,殷怀现在一手颐头的姿势让他一张脸正巧隐在半明半暗的光晕里,沿着他的侧脸勾出一道好看的轮廓线。斜侧落下来的灯光犹如烛影摇红,映得他眼底神色缱绻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