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联系他?因为很忙。
恋爱中的人都很忙的。
“哦……”赵夜白恹恹地应了一声,“那我……”他一时语塞,还能做什么?
关文初微微侧身看他,赵夜白顿了顿,换上笑脸,不露声色道:“那我回去送你礼物!送你个不一样的!”
“好啊,还说没说悄悄话!”不等关文初回答,枫枫学姐忽然幽幽出声:“你们到底在密谋什么?”
“……”赵夜白自然不会告诉枫枫他打算送关文初一个特殊的礼物,眨了下眼,卖乖道:“我们在讨论战术。”
“是——吗?”
枫枫仍要刨根问底,关文初淡声提醒道:“发牌了。”
那边江霄喊道:“枫枫,戎狗要偷看你的牌!”
“他敢!”枫枫顾不得他们,旋即回身。
两张牌发到关文初和赵夜白面前,赵夜白手伸了一半收回来,矜持地问:“学长,你要哪张。”
关文初垂眸:“你选。”
赵夜白倾身抽了一张离自己近的,余光瞥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桌上那张牌上,手指弯曲,骨节凸显。
手还是那只手,也不知是不是心境变化的原因,赵夜白总觉得那匀长的手指曲张之间多了一种莫名的张力,似乎是在挑动一根绷紧的琴弦,琴弦的另一头连着他的心脏,手指舒张之间,心脏也跟着扑通一跳。
强行扯下粘在关文初手上的视线,面前一片红色映入眼帘——狼人。
充当上帝的学长拍手道:“都看完了吗?看完了?好,天黑请闭眼。”
整个房间的亮度陡然下降,足以掩盖窸窣的动作声但又不至于淹没人声的音乐响起,上帝道:“预言家请睁眼……今天晚上你可以验证一个人的身份……TA的身份是……
“狼人请睁眼。”
赵夜白摘下面具,看到了枫枫、江霄和一个文联部的学长。枫枫是狼队首脑,快速安排战术,由她来悍跳,队友全部上警做身份或冲锋。赵夜白听得心不在焉,全身的神经都被身边的关文初牵扯住了,在上帝的提醒下才想起和同伴一起刀人,确认战术之后重新戴上了面具。
不凑巧的是,第一局的预言家恰好是关文初,他在前置位报出枫枫的查杀,语调沉稳,视角清晰,轻而易举地取得了好人的信任。枫枫的发言倒也不差,只是关文初的形象实在太好,在座的众人很难想象他面不改色扯谎的样子,纷纷正确站边。
悍跳失败,枫枫为了及时止损,先行自爆,晚上刀掉疑似预言家,第二天由赵夜白自爆,吞掉警徽进入生推局。
为了不影响游戏,在前两轮出局的四人一起离席移到旁边的棋牌桌,麻将赵夜白和关文初都不会打,枫枫和“上帝”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斗地主。
多一个人,枫枫提议:“关关不会打,你可以和小白看一副牌,边看边学。”
棋牌桌四面摆了四个小方凳,若是坐在一起,没有了扶手的格挡,距离近到可以感觉到对上身上的温度。
先前在KTV和电影院时心悸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赵夜白面露难色。
“不用了。”关文初否掉了枫枫的提议,独自坐到旁边的沙发里,拿出手机回复消息。
赵夜白:“……”
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赵夜白心中一阵阵地泛着酥麻,抿唇摸牌。
三人牌技都不怎么样,几分钟就能结束一局。期间赵夜白时不时地偷瞄旁边的沙发,大约是为了营造气氛,包厢里的灯光略暗,关文初背光坐在沙发里,眉目被自上投下的阴影遮挡住大半,嘴角抿平,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静与克制,像……赵夜白的脑海里冒出了一把斜放在富丽堂皇的剧院角落里的大提琴。
——关文初的兴致好像不是很高。
没有任何依据,赵夜白就是感觉得到。
事实上关文初的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特意从学校过来?难道是和仇溪闹矛盾了?但无论是仇溪还是关文初,都不像是会和对方吵架的人……
赵夜白倏然回神,皱了下眉头——想这些做什么?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收回视线时恰好与枫枫的目光相撞,枫枫挺直上身眺了一眼,发现那边除了一个沙发什么都没有,难以理解道:“你在看什么?”
余光里关文初似乎微微抬了下头,赵夜白心中一紧,忙道:“没什么,我看……看他们玩到哪里了。”
大家都在身后的长桌上玩游戏,又不是在沙发那边玩,枫枫正奇怪着,又有一人在白天被放逐出局加入了他们的棋牌桌。
“谁是狼?”戎放拉开方凳坐下马上问道。
“我,小白,江江还有子风。”
戎放自然地拖着小方凳坐到枫枫身边,纳闷:“啊,那小白自爆干什么?验不到他啊。”
“哦,对了……34567——”本局的地主“上帝”学长扔出了一对顺子,才慢悠悠道:“我刚才都忘了告诉你们了,关关第一天就验出了小白是狼人。”
赵夜白惊讶:“验得我?”
“?”枫枫理解不能地扔出了“10JQKA”:“那为什么报我查杀?”
验出狼人都敢不报,直接配置碾压,预言家还能这么玩吗?
“要不起。”
“上帝”望天,“可能是看出你要悍跳就改了验人吧。”
第一次可以用看出枫枫的战术来解释,然而后面的几局游戏初和赵夜白在不同阵营,赵夜白就成了关文初眼中的隐形人。恰逢两人在同一阵营,游戏难度便直降几个档,一整个下午,赵夜白的游戏体验奇佳无比。
第28章
晚上六点,玩得不亦乐乎的众人才因为肚子饿散场。
该吃饭的吃饭,该赴约的赴约,只剩枫枫、戎放和关赵两人慢悠悠地返回学校。
有枫枫和戎放在,气氛始终热络,赵夜白从他们时而相碰的手臂间看出了些许端倪,惊讶转瞬即逝,思及他们平日里的相处模式,便生出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来。
两个当事人不说,赵夜白也不戳破,只听着两人争来吵去,谁料话题绕了一大圈儿,莫名其妙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我和枫枫也就算了,她沉迷于我的美貌,针对我一下以表崇拜——”
“谁沉迷于你的美貌?要不要脸!”
“女孩子家家打什么岔?”戎放眼神飘忽地扯开话题,重新将矛头对准赵夜白和关文初,“——你们俩是怎么回事?我当狼的时候你怎么不见你放水呢?你们玩游戏呢还是秀恩爱呢?”
秀恩爱可当不起!
没发现关文初放水是不可能的,问题是赵夜白这个被关照的人也不知道关文初心里是怎么想的。
有那么一瞬间,赵夜白怀疑关文初是因为他才从学校过来的,但很快他便否定了这个想法——论关系,他和学长不是最亲近的,论死皮赖脸,他倒是可以在学长那里拿个第一名。学长又凭什么特意来看他呢?
“是我太菜了,学长看我可怜才让我多玩一会儿。”赵夜白自嘲道。
“我不可怜吗?关关怎么不给我放水?”戎放愤愤不平,趁机把手臂搭在枫枫肩膀上,被枫枫冷酷地一瞪,哼唧着挪开。
“而且他们还一起去看电影,你记不记得之前那个动画电影上映的时候我们叫关关,他都不来的。”
“诶?”枫枫琢磨着这一下午诡异的局面,若有所思,“好像是哦。”
戎放越说越来劲儿,被针对了一个下午,终于找到了报复对象,痛陈道:“什么叫好像?分明就是!我们叫都不管用,学弟一叫关关就过来了,还眉来眼去窃窃私语的,搞得在谈恋爱似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夜白的头脑被这一句话狠锤了一下,轰响之后耳鸣似的嗡嗡声余音不绝。
过去一个多星期,他一直避免深究自己对关文初的感觉,用尽站不住脚的借口解释自己的不对劲——以前没有过类似性格的朋友、错认了崇拜和好感,或者他太久没遇到心仪的女生——总之,只要没有明晰的结论,他就可以继续哄骗自己,以朋友的身份和学长相处。
败戎放所赐,他小心翼翼地护着的壁垒坍塌了。
在这之前,尽管他没有承认,但面对关文初的特殊对待,他不是没有窃喜过,也不是没有期待过,自欺欺人地用别人大方释放给朋友的善意滋养潜藏的欲求。
他喜欢关文初。
“……小白?”
赵夜白滞缓地抬头:“什么?”
枫枫扬眉:“我们刚才说……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你不舒服吗?”
身侧递来两道情绪不明的视线,赵夜白僵了僵才缓慢地露出笑来,“没事!我在想回家里电话的事……”尤觉得不够逼真,他强打起精神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经这么一打岔,枫枫也忘了要说什么,喃喃着“没事就好”,聊到别的话题上去了。
“我今天也要给家里打电话,我都大二了,我妈还要让我每天都要打电话……”
赵夜白面带着微笑,心思已经不在聊天上了,偶尔毫无灵魂地搭上一两句,满心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到学校。
“没事吧。”关文初冷不丁地开口。
赵夜白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没事,真的没事。”
他完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关文初,身子半转不转,视线也是飘来荡去。好在关文初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沉默不语地看着赵夜白矫饰的笑容,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然后便如先前一样,安静地走在他身边,直到回到学校,再没有说一句话。
四人在校门口分开,枫枫和戎放去了后花园,只剩赵夜白和关文初一起穿过校园回到生活区。
两人独处,关文初的沉默越发地明显,赵夜白隐约明白是他搞砸了什么,心虚地挑起话题:“学长,你这学期是提前修了大三的课程吗?”
问完他便懊恼地暗啧了一声,他分明和学长要过课表,这搭讪也搭得太明显了。
好在关文初很给面子地“嗯”了一声。
“你打算提前毕业吗?”
“嗯。”
“那你还能挤出时间参加比赛,太厉害了!”
“……”
“学长,开学之后的辩论赛你还要去做评委吗?”
“嗯。”
“你要去哪一场?”
“看情况。”
“……”
不管赵夜白说什么,关文初总是只用一两个字打发他,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刚开学时的状态。一路上赵夜白绞尽脑汁,恨不得把自己揉成一句话抛出去,终于熬回了生活区。
“学长,我到了。”他面朝着关文初,脚尖已经转向了宿舍楼,去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一反路上的常态,这次却迟迟没能等到关文初的应答。总不好直接走人,赵夜白迟疑道:“……学长,还——有事吗?”
十月里晚上六点过,天色便有些擦黑,时而有返校的学生从他们身边经过。关文初站在宿舍楼边的台阶下,欲言又止地看着赵夜白,暗调的背景下,沉静的眼眸似乎有一瞬间的触动。
赵夜白的心脏随之猛跳了一下,脸色发紧地僵立着。
——戎放和枫枫学姐都能看出他粘学长粘得过分,学长本人会毫无感觉吗?
他不敢轻易移开视线,还好渐暗的天色为他提供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模糊了他震颤着的瞳孔。
大约过了半分多钟,就在他以为关文初从他过去的种种表现发现了蛛丝马迹时,关文初敛眸收回视线,低声道:“早点睡。”转身离开,步入逐渐暗沉的天色中。
*
十一黄金周结束,学生陆续返校,宿舍里的零食箱被各种特产零食堆得冒了尖,整条走廊被数不清的拉杆箱滚轮来回碾过不知多少次,开学当天的晚上才安静下来。
赵夜白接连几天睡得不太安稳,每天早早爬上床,往往凌晨还不能入眠。
开学第二天的早上,他被徐城的闹铃吵醒,疲倦地抬了下头,又重重砸回床里,翻身继续睡。
徐城进入卫生间洗漱,出来发现他还在床上赖着,轻轻敲了下床栏,小声道:“你早上不是有课吗?再不起要迟到了。”
房间里的窗帘还拉着,屋子里一片灰暗,赵夜白刷地睁开眼睛,盯着面前的白墙,面露挣扎。
——确实有课,还是和关文初一起的课。
“夜白?你醒了吗?”
“醒了。”赵夜白闷声回答。
徐城回到自己的座位,边收拾书包边道:“你去洗漱吧,我等你一起去食堂?”
“……不用了。”赵夜白抱着被子坐起来,实在不想在还没捋清楚的情况下和关文初见面,思索片刻,又倒回了床上,“我不去上课了。”
徐城轻手轻脚地拉开门出去,二十分钟后,赵夜白的手机连震了及下,果不其然,是枫枫学姐发来的消息。
枫枫学姐:你坐在哪里?
枫枫学姐:我怎么没看见你?
枫枫学姐:我帮你占位置了,在关关旁边,速来
赵夜白坐起来靠在枕头上斟酌着词句回复:我没在,睡过头了/捂脸/
枫枫学姐:我说没看到你呢
枫枫学姐:还来吗?
白夜:赶过去也迟到了,不去了
上课铃响,教室里安静下来,枫枫收回手机,向后靠在椅背上,微转过头小声说:“小白睡过头了,不来了。”
教室前方的老师打开课件道:“上节课我们讲到了……”
关文初淡淡颔首,“知道了。”
赵夜白在宿舍里赖了一上午,下午才洗漱干净和室友一起去上公选课。
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人,认真听课的不多,大多数人都在“社会主义”、“马克思列宁主义”等关键词的环绕之下昏昏欲睡。
下课铃声如同一剂提神醒脑的良药,安静的教室瞬间躁动起来。
老师宣布下课,坐在过道边的赵夜白打了个呵欠,合上摊了三节课一动没动的书起身挪出位置。
“麻烦让一下可以吗?”
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原来是他没留神,挡住了后面一排的出口,赵夜白往旁边躲开,转身抱歉道:“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