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个、孩、子、而、已?
江随澜有些抓狂。
狂扬说:对了,再跟你说一件事,你快死了,若不练这功法,来不及生下这孩子的。
江随澜愣住了。
不过,死也没什么,孩子不要也罢,狂扬意味深长地笑,殷淮梦的孩子,他自己都未必想要呢。你想想,与你有肌肤之亲也就罢了,再有孩子,还怎么和旧情人破镜重圆啊。
时间仿佛在江随澜身上凝固了。
良久,他才伸出苍白的手,抓住了那本册子。
他慢慢地说:这不是殷淮梦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
第6章
狂扬摘下了面具,面具下是一张俊美的脸,没有丝毫邪肆气质,倒是宛如书生。这张脸,竟极贴合他说的那个名字,文词柳。
这是你的真名?江随澜不可思议地问道。
狂扬笑眯眯地说:是啊。
真想不到。
狂扬说:世人常用想象与传言臆测我。
江随澜默然,他也曾是臆测中的一员。
狂扬说:今日我想去平洲锦绣城看看,听说那一城人都是裁做衣裳的好手,许多仙门都向他们采购。还有许多人写诗词赞颂,锦绣绫罗,天宫霞灼之类的。
江随澜心动了。
他起来穿衣束发,对着铜镜发了会儿呆。没有在看脸,而是自己的腰身。
难以想象他会孕育一个孩子。
江随澜克制自己不去想他的师尊。
伤势如何?
和楼冰在一起吗?
他不见了,会担心他吗?
种种疑问,是想不到尽头的。
况且一想到他,江随澜的心就隐隐作痛。他恍惚间想,受无情道反噬是不是这样?每回殷淮梦痛的时候,是不是都是因为想到了他的楼师弟?
所以才那样讽刺地说以为无情道之反噬是靠我与你那点事压制的么。
不是的。
症结根本不在他,而在另一个人身上。
偏自己还为此内疚好多年。
江随澜用冷水净脸,把那本魔修册子贴身放好,推门而出,与狂扬离开客栈。
他没有注意到客栈异样的安静。
这间客栈虽叫福缘,却开在锦绣城外的山林中。出了客栈,若用走,还得走上半日。
狂扬要隐藏身份,自然不能召吞天鹏。但他会御剑,叫江随澜跟他同在剑上,往锦绣城去。途中顾着江随澜的身体,放缓了速度,用了半个时辰才到。
锦绣城显得冷清。
狂扬不满地皱眉:怎么回事?
他随手召了一个路人打听,那路人战战惶惶,压低嗓音,怕招来祸端似的:魔修打下了平洲南部,往北边打来了。我们锦绣城首当其冲啊!
那绣衣坊还有开着的么?
路人犹豫了片刻,道:城中最大的几家都还开着,小作坊就不一定了。你们是来这儿制衣的吗?
狂扬笑道:是啊。
现下时局不好啊,仙门败得一塌糊涂,听说再往北,有些城主计划着投了魔修算了。路人忽然自觉说错了话,他赔笑抱歉道:仙长,我们凡人贪生,勿与我们见怪。
狂扬十分好脾气:怎会。
他想了想,问路人:那锦绣城投不投呢?
路人摇头道:锦绣与仙门往来密切,城主一心向仙道,断然不会投的。
狂扬流露出可惜的神情。
告别路人,狂扬和江随澜在大道上走着。
气氛虽紧张,但毕竟还没真的兵临城下,许多人还是照常生活。
他们在几大店里逛了逛,感受文人诗词所写如天宫彩霞般灼丽的锦绣罗缎。
狂扬津津有味地试衣,还为江随澜买了几套。
他偏好艳色,血红明蓝,放在一起,还说般配。
旁人把他们当成一对,令江随澜十分窘迫。
离开绣衣坊,狂扬说:这样的好缎子、好衣裳,在魔渊是没有的。
魔渊只有腐尸烂骨,挣扎求生,没有白日,只有浓浓夜色。
在须尽一切力量活下去的地方,是没有人关心衣服是否漂亮的。
但仙门有锦绣城。
那些仙门修士把自己弄得干净整洁,衣着华丽,道貌岸然。
魔渊没有青翠的树,没有清澈的河。
没有明镜般的湖,没有浓艳的太阳,没有笑语欢声。
多不公平,狂扬最后说,天道不公,魔修虽冠之魔字,但其中不是没有良善之人,为何要受此磨难?九洲好景,我要一一赏过,也要魔修一一赏过,有何不可?
江随澜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接下来,要去哪呢?狂扬看向他,平洲再往北,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山林,江湖,楼阁无所不可,我们同往。
江随澜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嗯?
为什么要与我同往?
我当年就是这样和你父亲走过九洲,狂扬说,百年时过境迁,追忆过往罢了。你是故人之子,照顾你几分,有何不可?
他似乎一直在说有何不可。
带着笑,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而且,你一个人,容易多想,容易遇难,狂扬抓住他的软肋,现今你又不是那样纯粹的一个人。
沉默片刻,江随澜终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孕?
狂扬道:我修过医,不用把脉,看你周身灵力波动便能看出。你若信不过我,可以随意在此找间医馆,确认一遍。
江随澜点了点头。
从锦绣城的医馆出来,江随澜总算对自己要有孩子这件事有了些许实感。
他手放在小腹上,不知是否错觉,竟仿佛真的感觉到了轻轻动静。
狂扬看着他笑。
狂扬那张文弱书生的脸,真叫人提不起提防之心。
江随澜突然说:我想去看茗海。
茗海连接整个北原。
北原分东西,西在平洲,东在蹇洲。北原是冰雪之界,融在平洲是茗海,融在蹇洲是尔江。二水同源,尔江已十分壮阔,听说茗海要比之壮阔十倍百倍,江随澜就一直想去看茗海。
狂扬说:好。
他们往茗海去。
江随澜不知晓,他们一离开锦绣城,魔修便挥军而至,屠了城,搜刮走了所有锦缎罗衣。
那一天锦绣城血气冲天,尸横遍野,正如福缘客栈,无人可见的角落,是血流成河的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