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由一个人形逐渐分离,他道:“我将要死去,你知道一个魔的死亡吗?”
“不曾见过。”
“那便是了。一个魔从世间万物中诞生,在死去的时候,也会回归到世间万物中去。这个世界永远有弱小的魔物,我死后,会变成万魔的养料。”
他敞开怀抱,身体透出淡淡的星光色。
巽跋站立,无边星光落入他的怀抱。
魔修微微一笑:“魔是不会死亡的。今日我成为你的养料,并非是偶然事件,想必在许久之前,我也曾受到你的恩惠。因果循环,万物之中早已结缘,去看看你红线的尽头吧。”
魔修化成一片星光,大部分落在巽跋身上,小部分散落在世间,星光散落的地方,是正在发展的魔修放逐之地,烬天城。
巽跋顺着红线走到尽头,所见之地桃花灼灼,他眉心心魔印记再按捺不住。桃林灼灼,深处立着一个红衣人。红衣是凤冠霞帔,流苏是珠翠珠玉。巽跋喉间苦涩,心中泛起巨大的涟漪。他目光复杂地看着两人间绷直的红线,心如擂鼓。
“哥……唧唧。”
巽跋往前,忽然间天崩地裂,绷紧的红线突然崩裂,巽跋被狠狠弹回来,唧唧的身影逐渐散去,现实归来,巽跋看着一端沉入虚妄之海的红线,他无比倔强地握着红线的一端,在冰冷的海风中,望着唧唧的背影。
他想,无情道原来是与人道这样远,就好像一辈子也不能再近一点了。
虚妄之海一行后,各人都得到了资源。唧唧回去后便捧着自己的炎炎,一个劲的看。
炎炎长得更加壮实了。
随后唧唧同巽跋各自闭关。三花选择帮两人护-法,约过了三天,两个人分别从居室里出来,一个头发上顶着绿叶,一个头发上染上霜花。唧唧举着手里的丹丸,头上虽然糊了伏羲叶,但并不影响他的美貌,他容颜迤·逦,目光璀璨,见到巽跋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透着光带着翠绿色的伏羲叶散发着和煦的光芒。
“你瞧,多么漂亮的色泽。”
巽跋挥了挥头发上的霜花,点了点头。
这哪里像是一个走上无情道的人?
巽跋有些自嘲,他捂着自己手腕边上的半根红线,有些失落。
那天晚上,唧唧小心翼翼将提纯好的伏羲叶丹丸给巽跋喂下,随后又去了丹房炼药。光是一点伏羲叶全然医不好巽跋的腿,接连用了半个月的药,巽跋终于能够颤颤巍巍的站立起来。
巽跋拄着拐杖站起来的那天,阳光璀璨。
唧唧扶着他的手,缓缓放开,然后整个人走到他前面去,张开双手:“往前来,我就在前面,绝对不会摔着你的。”
巽跋抿唇点头,每走一步都滚下炙热的汗珠,他放开拐杖,坚定向前,哪怕是只走了一步,已经足够让他惊喜。他咬着唇角,又往前走了一步,肌肉断裂,血液外溅,但刚刚感觉到疼痛,伏羲叶精华散发绿光,瞬间生肌活骨,巽跋有了勇气。
他要走到那人身边去。
向着光,往人道里去。
在触到唧唧手尖的那一瞬间,他所有的倔强顷刻瓦解。
“诶诶诶?”唧唧连忙伸手拖住他,但巽跋人高马大,岂是唧唧这样的人能抗得住的?
于是两人双双倒在草地上。
巽跋喘着气,从唧唧身上翻下来,两个人手牵手躺在草地上,阳光明媚,远处山涧连接起一道双重虹。
唧唧转头,轻喘着,语气中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了!”
巽跋捏了捏他的手,心快被阳光晒化了。
“多谢。”
唧唧弯了弯眼睛:“说什么呢?我可是要等着你成为世界第一魔修,给我养老送终呢。”
唧唧拍了拍身上的草根,提着一袋子草药种子,继续耕种去了,巽跋在树下练习走路,累了的时候就坐在梨树的巨石下,握一本书盯着唧唧——挂羊头搞颜色。
悠闲日子里,三花往地上啐一口唾沫。它窜上梨树,琥珀色瞳孔紧缩,它往树桠上一跳,尾巴卷在树杈上,它对上巽跋,裂开三瓣唇:“恭喜呀,你的腿快好了。”
巽跋只笑不说,三花尾巴一弹,伸出爪子来舔手:“你说你的腿好以后,他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巽跋顿了顿,瞳孔颤了颤。头一回他没有直接怼回去,三花占了上风,可它没有得寸进尺,一人一猫看着辛勤种田的唧唧,各自叹了口气。
是啊,那个人终于一天要离开万魔谷,去走无情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忘了更新了。
第30章
一月后。
巽跋的脚伤在唧唧的精心护养下好了。他能蹦能跳甚至还能下河抓个鱼,唧唧表示这货实在是叛逆。但心情也因为他的伤而明媚起来。
多余的草药在药郎手中转了一圈,高价售出,唧唧通过此法挣到了自己人生第一笔钱,瞬间觉得自己又是个龙傲天了。光是卖丹药还算不上一笔巨款,关键是唧唧种出来的草药,因为纯度高受到广泛关注。
“上头有人注意到了你的草药,过来看看,全是四大家族给的订单。”药郎含着烟杆,一只手噼里啪啦敲着算盘,一手在账簿上画圈,“你拿过来的药好卖,炼丹阁和毒宗都派了人过来,你最近小心点,炼丹阁光明磊落,毒宗就不见得如何干净。”
唧唧点头,去掉买种子的钱还剩下很多,而且万魔谷真有矿,随便哪个山矿挖开都是满藏的灵石矿。但拿到自己挣到的灵石时候,唧唧心里头有种化不开的幸福感。
就算是以后,他成功长成个废物,也能凭借栽种草药挣钱养活自己。
药郎将烟丝裹成卷,又抽上一支。唧唧见外头市集人来人往,汹涌人群都向着某个固定位置过去,不由得好奇:“最近有什么稀奇玩意儿吗?”
“沧海一书里头,什么不是稀奇玩意儿?万俟家主请出木魅之泪,要为万俟椒比武招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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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什么叫做要给我比武招亲!”小辣椒气鼓鼓,“不对,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
硕阳:“……”
唧唧:“……”
小辣椒甩了把长发,把脚往桌上一搁:“没错啊,我就是大名鼎鼎万俟家的万俟椒!”
硕阳丝毫不惊讶:“好了,行了,打扰到横波妹妹吃饭了。”
“不过为什么要在这里面给你选亲?”唧唧咬着刚捞上来的菱角,脆生生的,“真要给你挑夫婿的话,现实中不是更方便吗?”
“当然不是。横波妹妹远离尘世,对现实世界有所不知。”
根据硕阳所说。
这个世界由四大家族统帅,而陆地之间则是由四大家族支持的君主统领,但人间长期动-乱,又因为灵石杂质影响天地万物,新诞生的人类能够修仙的越来越少。而沧海一书,乃是紫薇大能时期留下来的修仙圣物。唯有修仙者可以进入,又因为沧海一书的特殊性,也成为第一修仙福地。
“所以说,反倒是沧海一书里面的修士更厉害?”
硕阳点头:“这是自然。四大家族子弟,各个行会、宗派都会齐聚这里,甚至也会有一些神秘人物到此。不过,小辣椒你愁嫁到这般?”
小辣椒怒:“谁说本姑娘愁嫁!都怪老爹搞这么大噱头!只是选个护卫而已,竟然都请出了木魅之泪,真当我们家家业是大风刮来的吗?”
小辣椒对自己那个怎么看都不靠谱的老爹表示非常担忧。木魅之泪,三千年才诞生出那么一星半点,服用者可以升阶,是万人想要的圣宝,尤其是针对于灵力不稳或者身有顽疾的修士,会有惊人效果。
唧唧一听,心里头泛起层层涟漪。这简直就是为巽跋量身打造的,唧唧多少有点想要。巽跋的双腿经过一个月的疗程,已经好了不少,但剧烈运动仍旧不能,唧唧替他探查过,在巽跋经脉中有一些阻碍。要想破除这些阻碍,须得下猛药,而木魅之泪便是及时雨。
“我可以参加吗?”唧唧双目发亮。
“你一个……”女的参加这个干什么。
后面的话小辣椒没能说出来,看着横波那副又仙又纯的样子,耿直如她也没好意思说。
小辣椒及时转口:“你是想要木魅之泪?”
唧唧点头:“万俟家圣宝,叫人如何不喜欢。”
他耿直纯美模样落到硕阳眼中,硕阳很想抱抱她,就算是让摘星星月亮,也义不容辞。
可硕阳心中仍有另一个声音:“二傻子,反正她也是你的。”
“咳。”硕阳轻咳压下声音,随即诚心诚意道:“我愿为横妹出战。”他挑眉对上小辣椒,“没问题吧。”
小辣椒翻个白眼:,扯过硕阳衣摆,低下头悄悄问他:“你堂堂司马家公子哥,给我当随从,合适吗?”
硕阳同她不对付:“堂堂万俟家,那么大的云端之城,还搁不下我?大小姐未免多虑。”
正在他俩眼神嘶吼得噼里啪啦的时候,巽跋牵过唧唧的手:“外面风大,你的手都吹冷了,我给你暖暖手心。阿姐放心,木魅之泪我一定替你赢得。”
唧唧抬头看他,觉得这小孩恍恍惚惚都比他高了。
他天涯孤客,浑浑噩噩半生如烟杆里的灰烬,没什么好说的,也不见得多稀奇,带着私心养了个“弟弟”,突然“弟弟”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他回首一看,就只剩下自己原地蹦跶。
怅然若失,又欣慰。
带着浑噩和一点不那么明确的目标,转眼就到了小辣椒比武招亲的日子。
说比武招亲不那么恰当,毕竟小辣椒拼了命解释,找护卫,真的是找护卫!换句话来说,这世界不讲究门当户对,也不至于廉价到山鸡都能当龙凤。随便怎么想,万俟家都不像要打发小辣椒的样子。
小辣椒的“比武招亲”设置在最显眼的地方,但凡是进入沧海一书的修士,无一不献上鹅蛋般大张的嘴,献上第一声惊讶。
“哇,不愧是万俟家。”
“大手笔、大手笔。”以及,“这谁要是赢了木魅之泪,岂不是修成大进?”
所谓的“比武招亲”,换成回合制干架更合适。唧唧深知自己干架能力不是翘楚,自觉坐在优等席上,磕着瓜子、面无表情地做着心里点评。
瞧瞧这个五大三粗,偏生下盘不稳。若是来个手长脚长的,随便一勾一撞,可不就得抱着对面叫爷。
果真被唧唧猜中了,三分钟不到,这人已经恨不得叫对面爷。
大约是贯彻人无完人,再厉害的修士似乎也能遇到对手。只要装逼装到一定程度,立好flag,通常活不过三局。
看来看去,不如看小辣椒脸色。这货乃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其喜怒完全显示在脸上,为防底下智商不够的货色辨别情绪,她表情总是过度浮夸。像是遇见不喜欢的人,直接眼角嘴角都往下压,恨不得靠着弧度压垮对方;又像是遇见个看得顺眼的,通常是眼角眉梢都浮现着“本大小姐看上你了”的姿态。总之横竖都是不把人当人看,给谁一个眼神,都带着几分欠揍。
“还有人敢来一战?”
场上打过去打过来,剩下个清俊少年郎,年岁是好的,眉眼间同样带着桀骜。
唧唧心说,莫不是修仙的自带一股傲娇气息?
少年郎重申一遍:“若是没有人敢来,木魅之泪我就收下了!都说沧海一书中人才辈出,现在看来不过尔尔!”
语气汹汹,完全不把万俟家放在眼里。
小辣椒一点就着,登时红鞭子一甩,正在嗑瓜子的唧唧感觉到背后一股吸力,就见自己那把暴雨梨花针红伞被她抢了过去。
“尔等鼠辈,竟敢在本小姐面前叫嚷,人话学不会,狗叫倒是有趣!”小辣椒撑着红伞,翩跹落在台上,她为人耿直豪爽,打法却见缝插针,不待人家反应,先给人家一顿暴雨梨花针。
少年郎未曾反应,脸皮接连刺破。想来他一个骄傲少年,从里到外都是傲然绝世的,自然不会如老油条般将伤疤当成是骄傲,所以当他瞪着猫儿般圆瞳时候,他的怒气已经到达了顶峰。
“你找死!”
两个人都是一点即着的性格,朱红姜红搅在一起,跟个哪吒挥舞混天绫似的。
小孩子玩闹以小辣椒取胜。小辣椒绝非浪得虚名,听闻此女子三岁已经打遍云端之城,又多心眼觉得全城的人都让着她,于是开始四处找人干架,后来人见着她就躲,于是她改头换面、不敛脾气来了沧海一书,可谓是战功赫赫。而她面前的少年郎白斩鸡,同样天之骄子,但一看就是实战不行。
输给小辣椒后,少年郎羞愤难耐,大约一时不想做人,当即一把鼻涕一把泪,拉着小辣椒就要自爆了。
“我不服,我要拉着你一起死!”
“你-他-妈有病吧!还不赶紧放开本姑奶奶的手!”
小辣椒甩也甩不掉,不晓得对方气得自爆的时候只是横眉冷对,等晓得对方意图了以后,气得哭丧着一张脸:“你他娘的倒是给我放手啊!我可是万俟家大小姐,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说到底还是个怂怂的小孩,等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才猛然想起,这辈子拼了那么多志气骄傲,终究不如拼爹来得简单。
少年郎怒气冲天,终究是在考虑到对方身世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也正是这犹豫的时刻,让唧唧抓住空档,同他骨子里紧密相连的红伞张开翅脖。
“暴雨梨花!”出招时,场下人自觉倒吸一口凉气,甚至于惊叫出招式的名字。
如这招式的名字一般,雷声大雨点小,若不是唧唧早有先见之明,往针头淬了药,恐怕真就成了干打雷不下雨的摆设。
少年郎根本没把梨花针当成一回事,自信到被扎成了刺猬后,还能冷笑出声:“雕虫小技……啊!你……卑鄙!”
针眼大小的伤口,带动的是浑身上下无数个细胞的不顺畅。身体每个零件都突然老化迟钝,麻-痹-的手感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少年郎瞪大眼睛松了手,小辣椒反手过去一耳光,磨牙嚯嚯:“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使出这样的手段!”
她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辣椒,原以为自己独立自强了,没想到丢人的是关键时刻还是搬出了老爹。她深以为耻,恨不得灭亡全天下的人,守住这个秘密,但全天下的人死不掉,她也干不完,于是退了很多步,宣告“灭一人,保天下”,满身怒火朝向少年郎,拳打脚踢。
“你竟敢这样对我!万俟椒,我会让你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