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薰翻过信笺瞄了一眼会面的时间地点,发现正是和果子店……这个姿态让人非常舒服。
联想到这又是一只夜叉,她大约能猜测出想要见自己的是什么人。
“我知道了,劳烦转告贵主,届时必当扫榻相迎。”
得了她这句应允,夜叉化作金色光斑消融于夜色,走得干脆利索。
看着它彻底消散,阿薰沿着路又向前走了五分钟,开门进屋,福泽先生还是老样子坐在矮桌旁一边自己和自己下棋一边等待。
“我回来了。还没有吃饭吧?我去做点简单的东西。”这会儿时间还早,黄昏刚过而已。她随手将粉笺塞进腰带挽着袖子就往厨房走,福泽谕吉放下棋谱:“回来就好,我帮你一起。”
他也就只能帮忙洗菜削皮,这还是“进修”了两年才学会的技能。
阿薰抽了条系带将袖摆绑好打开冰箱看看:“山药泥乌冬面可
以吗?只需要磨些山药泥就好,其他都是现成的。”
“都好。”他跟进厨房就把空间挤占了一大半,被勒令戴了家务手套坐在门边小板凳上削山药。
昆布水加酱油味淋甜酒煮开,捞出昆布撒入木鱼花,煮十五分钟后过滤出汤汁。换锅换水烧开,下早就切好一份一份冷冻起来的乌冬面,煮熟后倒入碗中,加汤加葱花加海苔加磨好的山药泥,打一颗蛋铺在上面。
半个小时,两碗面。
灯下两人相对而坐,一人一碗,饭后福泽先生主动收了碗去洗,叮叮当当让人非常担心那些饭碗们的寿命。
……
几天之后阿薰替镜花去取了新订的和服,粉白底色上一团一团紫藤花肆意绽放。她自己也换了衣橱里唯一一件白底樱吹雪的留袖和服,非常正式的关了门在和果子店招待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
“妾身名为尾崎红叶,是Port Mafia一员,之前镜花这孩子一直由妾身抚养。”至于后来为什么她被调往另外一个青年手下执行任务,这样的事她没有多说。
镜花眼睛里有了光,流露出以往不曾有的坚韧与顽强,她不再是一朵只能绽放于黑暗中的花。
没有什么变化能比这样更令人安心,但凡真正为这孩子思考的人都会为此感到由衷喜悦。
“尾崎小姐,我是斋藤薰,夫家姓福泽。”
她将煎茶碗推向客人,茶道姿势如同教科书般标准——如果福泽先生在这里一定会觉得非常奇怪,为什么动作总是笨拙可爱的夫人这会儿煎茶又一点毛病也没有了。明明手把手教了好几次,她总也学不会……
咳咳,那个……不是学不学得会的问题,是想不想学会的问题。学会了就没有黏在一起摆弄茶钵的乐趣了,当然学不会!
尾崎红叶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连同手指手腕,包括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这位年轻的夫人早年日子过得挺精彩。
阿薰任由她看,又把事先准备好的和果子奉上来招待客人。
礼貌周到,没有任何可挑剔之处,能看出来是出于自身教养,无论什么人都会得到她温和客气的对待。
这是大家出身又受过细心教育才会有的矜贵之气。
同为女性,她身上满溢着自己
最讨厌的,柔软的,在太阳下熠熠生辉的东西。
希望,还有爱。
但是这位薰夫人从黑暗中带走了镜花,连首领也无法拒绝,甚至下令所有人避开她的锋芒不要再继续纠缠这件事……Port Mafia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过?
森先生:还不是因为打不过怕挨锤?当然,不想被房东涨租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尾崎红叶很矛盾,既希望这孩子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在太阳下快乐生活,又怕她最终仍为异能力所累受到伤害不得不再次回到黑暗中。她无法主动控制【夜叉白雪】,如果因为这一点被收养者厌恶导致最终又被弃养,届时镜花该怎么办?
她不了解斋藤薰,只是站在抚养者的角度全心全意为“自己的”孩子思考。
阿薰明白这种心理。
于是她抬手微微动了下手指,客人面前的和果子就应声分成六瓣,切口干净利落,不同颜色的练切之间甚至未曾发生晕染——快到和果子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切开了。
深藏不露的刀术高手。
悚然而惊之后才明白为什么薰夫人有底气敢收养镜花这样的孩子。她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像养宠物那样领个孩子回家养,而是深思熟虑确定自己有能力有实力后才采取行动。
和年龄不大相符的成熟与可靠。
“您看到了,就算夜叉白雪失控,我也能让镜花避免陷入困境。她现在住我娘家那边,教导我刀术的师傅也在,还有其他人,无论哪一个都可以第一时间控制暴走的异能力。目前我们希望慢慢引导她直面异能力失控带来的挑战,让她自己有实力将不听使唤的【夜叉白雪】物理消除掉。放心。”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尾崎红叶知道这是个正确的思路,而且她没有任何东西能被对方看上眼值得进行交易。换以言之,她不能或威逼或利诱的要求斋藤薰一定好好关照教养镜花。
沉默许久之后,她放下茶钵,无可奈何无计可施,唯有正坐伏跪将希望交予他人:“请您无论如何,好好对待镜花……”
阿薰挪开面前的茶道用具起身转过去扶她坐好:“我不了解Port Mafia,不好做出评价。但是,有位前辈说过,不要将命运交于他人之手,不要将生杀予夺的权力让渡给他人。他人不可靠,只有自己才可靠,这也是我接下来想教给镜花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看点
无一郎很可爱
乌冬面很好吃
红叶姐人很好
第153章
这样一位年轻的夫人能说出这种话, 不由令人侧目。尾崎红叶知道斋藤薰是福泽谕吉的夫人, 当然也知道福泽谕吉是武装侦探社社长。
因着这两年阿薰太过低调之故, 世人往往误以为这位夫人仰赖着福泽先生威望行事,本身如同寄生植物般柔韧, 进而忽略了她本身光彩。
事实上,就算没有看过异能特务科封存的视频记录,福泽先生也明白如果动手比划自己决计不是夫人对手。当然了这种假设根本没有存在的可能,他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想试试夫人刀术如何……
外人戴了何种有色眼镜于他们来说早已是不痛不痒不值得关注的事,自然也不在意尾崎红叶如何观感——她这才知道这位夫人并不想世人看待的那般柔弱……等等, 思及方才她露的那一手快到根本看不出轨迹的刀术,这个“柔弱”的标签到底是怎么贴在她头上的?什么时候自己也被带着跑偏了?
看在镜花面上,阿薰并不想与尾崎红叶交恶。
她微笑着坐回原位奉上第二道茶, 泉镜花在旁边替她布了新的和果子。小姑娘动作和缓文雅,能看出早年泉夫人对女儿的细心教养。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在里世界腥风血雨这么多年,作为PortMafia五大干部之一的她最清楚这里的为难,一定要镜花也走上自己的老路吗?她才只有十四岁而已, 档案履历已经洗白, 罪行也被赦免,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
当初她难道就没有幻想过吗?
——有的,她也做过有人从天而降拯救自己的梦, 先代首领将这个美梦彻底捣毁,从那以后她就醒了。
如果斋藤薰真能做到自己所说,倒也不失为一次值得尝试的冒险。
她勉强笑了笑:“是,您已经为镜花做了那么多, 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呢。”
嘴上再说放心,心里也是不可能放心的,唯有听其言观其行而已。
阿薰没说什么,只笑着奉茶,茶会结束后又让镜花独自送尾崎红叶登车离去。
过了十几分钟小姑娘就回来了,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周身洋溢着“开心”的气息,显然两位“长辈”的和睦相处让她如释重负。
“走了,我送你
森林那边。”
入学手续已经办妥,今后镜花就要和祢豆子一起做同学,放学回来再修习刀术。阿薰和她约好每周末都会接她来侦探社这边玩耍,也会每个月最后一天邀请尾崎小姐去和果子店参加茶会让她们见面。
过了几天,福泽家的邮筒里被人匿名塞了个文件袋,打开一看……是“伊-75-81甲”文件的原本,坂口安吾递交给他们了影印版,文件纸中还夹了一份遗产交接书,正是原本泉氏夫妇留下又没来得及交给女儿的遗物。
至于这些东西是谁塞进来的,简直不需要推理,猜都能猜出来。阿薰把这个带回去交给泉镜花:“尾崎小姐对你,再也没有那么真心,将来你也要待她好些。混黑的难免晚年凄苦,你要像侍奉师傅一样好好奉养。”
黑暗之中也有莹白微光闪耀,沐浴在血雨中的花亦有盛放之时。
小姑娘接过文件袋用力上下点头。
这回一起跟来西郊森林的还有福泽先生,乱步已经预见了骤降的辈分,宁可睡懒觉也不要送上门去认一堆比自己小太多的“长辈”。无可奈何之下福泽先生只能答应他带些桃子的要求,换取他乖乖起来按时吃饭再回去睡。
此前阿薰听他们在电话里的对话听得闷头直笑,大眼睛眯成两条缝,要不是有呼吸法支撑还真不一定能憋住。万一让名侦探听见可不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色略微接近黄昏,桑岛老爷子就留他们一起吃了饭再走。不等阿薰挽袖子进厨房,今天心情特别好在家里尝试了新式料理的甘露寺蜜璃敲门前来拜访。伊黑小芭内跟在她身后,手里端着一只有些过于巨大的陶锅。
蜜璃一见到镜花高兴的不得了,捧着肚子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飞扑过来抱着洋娃娃一样红着脸蹭:“卡~哇~伊——!”
伊黑小芭内扔了陶锅去接老婆,放学回家同样刚进门的善逸被无一郎踢过来拯救了眼看就要遭殃的地板。
“蜜璃,伊黑。”阿薰打了招呼,从善逸手里端过陶锅送进厨房,又出来就见炼狱杏寿郎和不死川实弥竟然拖着富冈义勇也跑过来串门……
鸣柱非常敬重水柱,总之带上这个不会吃亏。
“炼狱先生?不死川
先生?富冈先生?”
你们搞什么?阿薰眼睛里的疑惑几乎具现化,就差没把写轮眼打开——“是悲鸣屿……”炼狱杏寿郎看了眼还在蹭鸣柱继子的恋柱:“蜜璃你带少年少女们出去玩,屋子里人太多。”
师傅有令,弟子二话不说照做,伊黑小芭内跟着就一块出去。
等她出去后他才继续道:“是悲鸣屿,他……太特殊,体术上的忙我们也帮不上,眼看大限之期降临又进不了无我之境……”
阿薰瞄了眼福泽谕吉,想想也没有避着他,叹了口气:“岩柱自己怎么想?我猜他一定安安静静念经而已。”
“是,他说要用最后的时间给被鬼残害的孩子们念念佛,对于寿命这种事根本不往心里去。”
杏寿郎摇摇头:“还有蜜璃,虽说还有几年……生下孩子后能坚持多久也说不定。”
“宇髓天元送回来许多新奇东西,可惜没什么能用得上的。”不死川实弥脸色不大好看。悲鸣屿行冥是他弟弟不死川玄弥的师傅,其人也是位值得尊敬的柱——虽然他目不能视泪水长流,总是用最和缓的语气放最狠的话,但要论起鬼杀队最强,岩柱当仁不让。
阿薰情绪倒还好,反正大家最后都要一起去地狱玩耍,早几天晚几天无需太过介意,不过还是晚几天好……
眼下她更担心的是甘露寺蜜璃和伊黑小芭内,这两个人,但凡一个出点问题另一个怕是也要出事,到时候留个孩子在身后,孩子未免也太可怜了。
“先别慌,大家再想想办法,还有什么能比追踪鬼王更难的?”她垂下眼睛:“你们来问我,是有什么办法?”
不死川实弥皱着眉头摇头:“有人向我建议,但我觉得不大靠谱。”
“嗯?怎么说的?”这就有点奇怪了,天命寿数这种事,谁敢随便给人建议?阿薰就有点好奇。风柱就是觉得有问题才借着鸣柱回来喊上人大家一起商量:“是军警里的人,说有种增强手术什么的,听不大明白。”
“不可能,增强手术对岩柱来说根本就是画蛇添足的东西,没用的。”香奈惠和忍走进来环顾一周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她看着不死川实弥继续道:“建议的人恐怕也只是建议而已,
不过不死川你还是离那人远点比较好。我估计他所谓的手术是指人体实验。”
任何不把人命当人命的行为,无论是谁做的都碰触到了鬼杀队底线。
眼下悲鸣屿行冥的问题是整个人心态都佛的不得了,完全无心突破境界。鬼已经没有了,猎鬼人随之被时代淘汰,他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被历史的巨浪卷走。
突然有种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的悲凉。
“孤儿院。”一直坐着旁听的福泽先生突然说话:“已经死去的孩子无可奈何,还活着的孩子需要有人拯救,有牵挂就会想继续活下去。”
虽说不一定能突破极限,至少会有些积极影响。